這世上有很多可憐人,出身悲慘飽受折磨,可他們很可能會加倍把自己受的苦轉嫁到別人頭上,更凶狠也更殘忍。
他們是壞人嗎?
是殘酷的環境和生存壓力逼著他們只能作惡才能活下去,這是自然生存法則。
秦紅梅算是運氣比較好的人,她在破廟無意中幫了周金枝,更是救贖了自己,她和周金枝的緣分,徹底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不然現在她仍然要為活下去拼命。
在人生關鍵節點,她做了最正確的選擇。
張漢東不知道她對自己的感情究竟是感激還是愛,後湖村的人都以為他喜歡秦紅梅,覺得兩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可他並不是大家表面上看到的十七歲少年,即使重生回到十幾歲,他發現自己並沒有愛一個人的能力。
他的感情,全在家人這邊。
他對秦紅梅的真正感情,其實要復雜的多。
秦紅梅可能是因為把錢交給鐵蛋完成了心願,一路上都抓著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神里也滿含著情愫,他像真正的戀人一樣對她回應微笑。
挎子三輪幾乎變成了張漢東的標志,刺耳的炸街聲在後湖村響起,村里就都知道是他回來了。
張慶海居然還在家里住著,他肩上扛著根很熟悉的長鞭,輕蔑地看了兒子一眼就把鞭子拿在手里罵說“狗東西,去哪招呼也不跟你爹打一個。”
他的嘴對真正的家人永遠沒有好話,當初在董梅家,董梅的兒子和那老太婆對他惡語相向,他卻唯唯諾諾。
真是個復雜的老男人。
張漢東慌忙呲溜跳下摩托遠遠跑開說“爸,有話好說,你先把鞭子放下。”被那鞭子來一下,他覺得絕對不會好受。
張慶海奇怪地說“你胡說什麼,村里收水稻,咱家也要派人出工,我去拉驢碾場,你收拾好也跟著過來看看。”
他說完扛著鞭子往牛棚方向走去,主動參加生產隊勞動的張慶海是他完全陌生的,走到院子門口卻迎面踫到大黑走出來,張漢東高興地叫他“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大黑比劃著手勢回答。
“恭喜你啊,哥,你要當爹了。”
大黑本來話就不多,听完忽然來了興致,問他“漢東,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都是你的孩子,男孩女孩我都喜歡。”
大黑嘿嘿笑著,高興到不行。
他的樣子讓張漢東出戲,上輩子家里窮,大黑到死都沒能娶上媳婦,眼前的大黑總會和淹死在水里的大哥的樣子重疊,重生一年,他已經很難把兩輩子命運截然不同的人當做同一個,大黑的命運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張漢東閉上眼再睜開。
幸好還是最好的大黑在自己面前。
跟大黑說了幾句話,又去屋里看了小芳,吳氏在屋里陪著,見他進來吳氏很高興,拉著他的手問他“紅梅爹娘同意你們的婚事了?”
張漢東連連點頭,他可不敢把秦家莊的遭遇說給奶奶听,吳氏雙掌合十拜了幾拜說“真好,謝天謝地。”
張漢東見小芳躺在床上臉色不太對勁,秦紅梅拉著她問“嫂子,你怎麼了?”
吳氏說“被氣著了,你嫂子今天出去,村里的幾個婦女說她肚子圓圓,又整天吃辣,這胎生的肯定是個丫頭片子,都是多管閑事的婦女,人家生男生女跟他們什麼關系?”
“說那麼多閑話也不怕死了進拔舌地獄。”
張漢東說“嫂子,我哥說了,男孩女孩他都喜歡,都是你們的孩子,再說,這一胎即使是女孩,你們還年輕將來還能再生呢。”
小芳堅定地說“我就是覺得這一胎是男孩,那些嚼舌根的婆娘真討厭。”
張漢東見周金枝不在家,就問吳氏說“奶,我媽呢。”
小芳又搶著說“去麥場看熱鬧了,孫子都要生了,她還整天出去亂跑。”
大黑听了用力扯了扯她的胳膊不讓說話,小芳卻硬著頭皮說“奶,你給我評評理,我說錯了嗎?”
張漢東說“嫂子,咱媽的腦子不清楚你知道的,跟她生什麼氣?”
周金枝雖然與世無爭,可是她跟小芳的關系就像天生的敵人。
他心里想著母親,便抬腳往麥場走去,他走後吳氏說“小芳你懷著孩子辛苦了,不過你婆婆是漢東的命根子,以後在他面前說話還是要注意些。”
大黑也看著小芳滿面怒容,小芳說“我又說錯話了嗎?我錯了我忍不住啊,我沒有壞心眼。”
吳氏說“女人生孩子就會這樣,回頭我跟漢東說一聲,他不會怪你的。”
小芳用手推秦紅梅說“你這個死丫頭剛才一句話都不替我說,我真是白疼你了。”
秦紅梅傻笑。
到麥場發現幾乎全村的老少都在這里,張泥鰍、張慶海幾個中年人牽著牛馬驢拉石碾碾稻谷,張學邦和公社領導站在旁邊看著大家干活。
怪不得張慶海願意來干活,第一,他只需要牽著驢走路就行,不是很累;第二,公社領導都在,他可以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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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漢東看得好笑,他們家除了周金枝還參加生產隊勞動,其他人沒去,張慶海哪怕今天表現得再好,也分不到一粒糧食,偏偏這種活干的起勁。
周金枝帶著草帽從遠處跑來,她滿身都是稻殼,抱著張漢東不放,張漢東問“媽,瞧你滿頭的汗,你還干活了?”
“沒有,你爸今天替我干了。”周金枝大聲告訴說。
張慶海听見了罵她“傻東西。”
邊上的幾個婦女說“你們看金枝的命真好,兒子拿他當寶貝呢。”
“可不是嗎,傻人有傻福。”
張漢東也懶得生氣了,問母親說“媽,你不用干活怎麼不在家歇著?”
周金枝說“我想看大米是怎麼收下來的,沒見過呢。”
張學邦忽然在那邊大聲叫他,他便帶著母親一起走過去,領導說“小伙子你來的正好,第一季水稻產量馬上就要出來了,你猜猜畝產有多少。”
張漢東說“我听說水稻畝產大概一千斤左右呢,您真是關心我們老百姓的好領導,這麼熱的天還親自來了。”
領導說“我算什麼領導,听說你們村的水稻收割我哪還坐得住,別說是一千斤了,就是只有八百斤也不得了。”
張學邦說“這件事多虧公社領導和縣里的大力支持,我們才能把通電、改稻兩件大事辦好,現在縣里領導們都在辦公室等著咱們勝利的好消息呢,大家加油干吧。”
領導說“即使畝產八百斤,今年你們後湖村的老百姓就不會鬧饑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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