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娜塔莎

第二十八章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高滿堂 本章︰第二十八章

    3q中文網 www.3qzone.io,最快更新我的娜塔莎 !

    第二十八章

    河兩岸向里結了冰,但只凍了一半,河中間沒凍,水還在流著。

    娜塔莎站在河對岸的冰面上,把手圈起來喊︰“龐——”龐天德手里拿著一根繩子,繩頭上拴個小布袋,布袋里裝塊小石頭。他跑到冰面的邊緣,把繩子甩了幾圈,猛一撒手,布袋飛過岸,落到對岸娜塔莎的腳邊。

    娜塔莎上前把布袋解下來,掏出里面的一張紙看︰

    親愛的女人,我的炊煙,我的火柴。我讓老郭的媳婦給你蒸了酸菜餡包子,可又不敢扔過去,怕摔爛了,等我想好辦法再說吧。你一個人,比我艱難,要不你就回到鎮上去住吧,鎮上的條件好一些。等春暖花開了,我們再見面……

    娜塔莎從懷里掏出自己的信,放入布袋,扎好口,把繩子甩起來,扔的時候,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布袋扔得不夠遠。布袋帶著繩子飛過來,落到冰面的邊緣,掉入水中。龐天德撲上去抓,也落到水里。他掙扎著,順流而下。對岸的娜塔莎瞪大了眼楮驚呼,急忙跟著往下游跑著追。天色暗下來,看不到龐天德了。

    老郭帶著媳婦,打著大手電,順著河邊喊著︰“老龐——老龐——”他們在一處葦叢旁找到了趴在水邊的龐天德。龐天德上身趴在冰面上,雙腳浸在水里。他的腳凍壞了,醫生處理後說,這一冬天,他是不能走路了。

    老郭媳婦說︰“這可是大事,發電報叫他媳婦來吧。”龐天德說︰“也是,不能再麻煩你們了。大哥你給我辦個急事,你把這個紙條,用我那個繩子甩到對岸去,要不娜塔莎急死了。”紙條上寫著︰我身體很好,要出差給工廠買設備,暫不聯系。你回鎮上去住吧。保重。

    老郭先發了電報,再到河邊,躲在樹後,等一隊邊防兵走過,他跑出來,站在冰面上打了個口哨。對岸,娜塔莎跑出來,手圈住喊︰“郭——他怎麼樣?”老郭指指布袋,把繩子甩開扔了過去。娜塔莎撿起來,掏出紙條看,點著頭,沖老郭揮著手。

    接到“老龐病,速來”的電報,紀子捂住嘴,眼淚一下子涌上來。白愛紅說︰“哭什麼,有病怕啥,又不是別的。孩子交給我,你放心走。”紀子眼上掛著淚說︰“白姐,那就,拜托了,謝謝你了。”白愛紅皺眉︰“又鞠躬,哭也忘不了。”

    紀子跌跌撞撞地來到老郭家,龐天德正躺在床上,他兩只腳都包著紗布,露在被子外面。紀子撲到床邊,抱起龐天德的腳,一下子哭出聲來。龐天德說︰“別哭別哭,沒事。”紀子把龐天德的腳抱在懷里,哭了一陣,突然起身,沖出屋子。龐天德喊幾聲沒喊住,紀子就跑出了院子。

    紀子臉上掛著淚跑到河邊,她看了看對岸,又找到扣在岸邊的小船,小船已經凍住了。她進土屋找到一把鐵鎬,使勁刨著船邊的冰,然後費力地把小船翻過來,推上冰面,再拼命在冰面上一點一點拉著,拉到了沒上凍的水邊。她喘著氣,看著對面的木屋,咬牙把小船推入水中,她自己也跳上去,拿起槳劃著。船到了對面的河邊,她上岸沖到木屋前,大喊著︰“娜塔莎!請你出來!”

    紀子看到木屋門上的大鎖,她進入歇斯底里的狀態,沖門上踢了一腳,又在牆角找到了長柄斧子,一下子砸碎玻璃,又一斧子砸開門鎖。她沖進屋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桌上擺的小相框里娜塔莎和龐天德的合影。紀子拿過相框摔碎,取出照片,看到桌上有火柴,她把照片點著扔在桌上,跑到外面劈木屋。她奮力劈著,嘴里喊著︰“紀子,你是全世界第一大傻瓜!人家不愛你,你還傻什麼啊?還說什麼給人家當妹妹、給人家當保姆、伺候人家一輩子這樣的傻話!你活該!你自作多情!你忘不了他!都是你自己找的!他有什麼好啊!他這個大壞蛋!”

    這時候,燒著的照片把里面的窗簾點著了,火勢一點點大起來,躥上了屋頂。紀子驚慌了,她扔下斧子,站遠了看著。老郭騎車子飛快地到河邊,把車子扔了,跌跌撞撞地跑到冰面上喊︰“老天爺!房子點著了!這咋一個比一個膽子大呀!快回來,邊防兵來啦——”

    紀子跌跌撞撞地上了小船劃回來。老郭幫著她把小船拉到原處翻扣上,又拉著紀子一下子趴到小船的後面。一隊巡邏的戰士過去後,老郭說︰“這下你把事惹大了,國際問題啊!”紀子說︰“他們沒看到是我燒的,沒證據。請不要擔心。”老郭問︰“老龐知道了咋辦?”紀子說︰“他的腳不能下地,你不說,他也不知道。拜托了!”老郭苦笑︰“這事咋又弄我頭上了!好,我不說。你別鞠躬。”

    紀子戴著口罩,彎腰給龐天德換藥。龐天德從紀子的包里往外掏東西︰“還拿來幾本書?太好了。這熊貓收音機還是白愛紅送的,正好老郭這個破半導體啥也收不著。”紀子說︰“換藥呢,請別動。”

    龐天德看著低頭忙碌的紀子,歉疚地說︰“紀子,又要辛苦你了。”紀子站起身摘下口罩說︰“天德君,請別再說這樣的話了。要不是你的腳壞了,我還沒有這個機會呢!我現在很幸福。”

    紀子一邊給龐天德喂粥一邊說︰“這是用肉湯煮的粥,加了點肉餡和菜葉,讓你多長肉。”龐天德笑︰“再長就成大胖子了。”紀子說︰“那我不管,只要腳上的肉長好了就行。”

    龐天德掀開被要下地撒尿,紀子忙過來把他的腿搬回去說︰“干什麼?我給你拿尿壺。”龐天德說︰“我自己來,你過去吧。”紀子笑了︰“天德君,今天怎麼了?我是給你當過媳婦的人啊!”“你在這兒,我尿不出來。”“那還是不急,再憋一會兒。請睡覺吧,想尿的時候喊我。”紀子走到行軍床邊,脫了外衣躺下。龐天德也靠在枕上,望著天花板想心事。

    太陽有了暖味,老郭家房檐上的冰溜子往下滴著水,快化沒了。院里的果樹冒出了小綠芽,微風輕拂著樹枝。龐天德貓了一個冬天,現在可以拄著拐到院里曬太陽。他對紀子說︰“天暖了,我腳也好了,你回去吧。家里還一個孩子呢!”紀子說︰“孩子有愛紅姐照顧。天德君,請跟我回海東吧,你的腿還要好好恢復,這里條件不行。再說,你還沒給爸爸上過香。”

    龐天德說︰“我現在不能回去,爸爸那里,你替我多磕兩個頭吧。”紀子說︰“你放心,我雖然後悔離婚,但我也不煩你了。你回去吧,愛紅姐有文化,有身份,人又好,你們倆,正好是一對。”龐天德問︰“白愛紅?她還沒結婚?”紀子說︰“沒有,她等著你呢!”

    龐天德喊道︰“亂彈琴!這話早都說過了,不可能的嘛!等什麼?”紀子平靜地看著他說︰“天德君,人家愛你,又沒要求你什麼,請別喊了。再說,你是一個男人,有這麼多女人愛你,應該覺得幸福才是。我說得對嗎?”

    趁沒別人的時候,紀子問老郭︰“郭大哥,他們經常隔著河見面嗎?”老郭猶豫著︰“紀子,你這真是讓我為難……”紀子鞠躬︰“讓您為難,真是不好意思。可是,給我講講吧,多謝啦。”老郭說︰“別鞠躬了,我說。原來邊防上不緊的時候,是常見面,後來緊了,就不行了,只能站在小房頂上,用小旗比畫著說話。冬天了,就拿繩子甩個紙條啥的,要不然也不會把腳凍壞了。”

    紀子說︰“我多少年沒見到娜塔莎,不知她現在什麼樣了,真想見她一面啊……”老郭說︰“你們還是不見的好。”紀子說︰“也不知那木頭房子,她還能不能住?那天,要是兵再晚來點兒就好了,全燒沒了,她就住不了啦!真是的。”

    老郭推著自行車要去買糧,紀子也要跟著去,她不等老郭答應就跳到老郭的車子後座上。剛出院門,紀子說︰“郭大哥,我想上河邊看看。”老郭說︰“上河邊干什麼?水還涼呢,打不了魚。”紀子跳下車說︰“那我自己去。”

    老郭說︰“哎呀,現在都亂套了,你別再添亂了行不?要讓兵把你抓去,我咋跟老龐交代?”紀子不听,只管往河邊走。老郭無奈,只好追上去。

    來到河邊,紀子看到對岸幾個工人正把一塊大苫布罩在房頂上,還有工人在修牆壁,往牆上燒壞的地方釘木板,打補丁。娜塔莎也跟著干。

    紀子對老郭說︰“看,那是不是娜塔莎?”老郭說︰“真是娜塔莎。老天爺,她咋又回來了呀?”紀子說︰“這個人!她怎麼這麼死心眼啊?房子都燒了還不走!她要干什麼啊?”

    老郭說︰“你也看著她了,行了,咱快走吧。”紀子說︰“郭大哥,天德君用的那個小旗呢?”老郭說︰“在小屋里,你懂旗語嗎?”紀子向屋里跑著說︰“我懂,天德君教過我。”她從屋里拿出小旗,上房頂開始比畫。

    娜塔莎站在木屋頂上,看著對岸,驚叫了一聲︰“上帝啊,是紀子!”她念紀子的旗語︰“我把人帶走了,你也走吧,別再等了。”娜塔莎急了,顧不得打旗語,大聲喊著︰“紀子!你不能這樣!人是我的!”

    躲過了一隊巡邏兵,老郭騎車帶著紀子往回走,半路上踫到摔倒在路邊的龐天德。紀子跳下車,撲過去喊︰“怎麼了天德君,摔疼了嗎?你來干什麼?”龐天德氣得以手捶地︰“你把人家房子都燒了,還去干什麼?”紀子看著老郭。老郭擺手︰“不是我說的。”

    龐天德說︰“鄰居都知道了,還用他說?真看不出你還有這麼大膽子,做出這種事!你今天馬上給我回去!走!”紀子哭了︰“天德君,請原諒,房子是我燒的,這是我的錯,對不起,我當時太沖動了。可是,你要是再不回去,恐怕連命都搭在這里了,請跟我走吧,求求你!”

    龐天德說︰“紀子,謝謝你照顧我一個冬天,但你得走,我不想再見你。”紀子喊︰“天德君,我看到她了!我跟她說,我把你帶走了,讓她別再等了!”

    龐天德抬手欲打紀子,又不忍下手︰“你?你!老郭,帶我去河邊。”老郭左右為難︰“你們這叫什麼事啊?”龐天德拄著拐站起來說︰“我自己去。”他走了幾步摔倒了,就往河邊爬。

    紀子追上去抱龐天德,龐天德甩開她還爬。紀子跪著,流淚長嘆︰“郭大哥,這個人是瘋了!不管怎麼樣,你幫我照看著吧,有什麼大事,請給我打電報。拜托了!”紀子往回家的路上走了。老郭左右看看,嘆了一聲去追龐天德。

    娜塔莎還在房頂上,一把把擦眼淚。對岸的河邊,出現了龐天德和老郭的身影,娜塔莎的目光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她又悲又喜︰“龐?龐——”

    龐天德想往土屋上爬,爬不上去,老郭扶著他到一個土堆上說︰“別爬了,站這兒,這上面還高點。”龐天德站上去,老郭在他的背後伸出雙手,頂著他的肩膀。龐天德舉起雙手,向對岸的娜塔莎搖著。

    娜塔莎跳下木屋,跑到河邊,腳站在水里,向龐天德揮手喊著︰“龐——你的腳怎麼了?”龐天德一邊用手語搖著,一邊大喊︰“回到岸上去,水里涼——”

    一隊甦軍邊防兵在河邊一字排開,揮手讓娜塔莎後退。中尉指揮士兵從娜塔莎的木屋里往外搬東西。娜塔莎激烈地與中尉交涉︰“這是為什麼?我在河邊住,誰也不妨礙,為什麼不能住?”中尉說︰“娜塔莎同志,對不起,這是上邊的命令。兩國可能要交戰了,邊界的居民都要退到三十公里之外。對岸也是一樣,請您看看——”

    對岸土屋旁,中國的邊防戰士用一把大鎖鎖住了老郭的土屋,又貼了兩張封條。戰士推著老郭和龐天德往岸上走。龐天德說︰“打仗?我不相信!我和他們一起戰斗過,我們聯合作戰共同取得了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一位排長說︰“老龐,別再說了,我就當什麼也沒听見,再說我可保不了你。快走!你看你的腳,傷還沒好呢,又往河邊跑。老郭,你用車子帶著他。”

    龐天德被戰士強行架到自行車後架上,他眼望著對岸,掙扎著揮手。對岸,娜塔莎眼含淚水大喊︰“噢——不!龐——你們別推他,他腳有傷……”

    一眨眼就到了夏至。龐天德騎著車子從外面進來,把從木材加工廠領的工資給老郭媳婦說︰“大嫂,這點兒你先拿著,有好久沒給房錢了。老郭也打不了魚了,咱們仨總得吃飯。”老郭媳婦嘴里客氣手卻接著說︰“哎呀,忙啥呀。”老郭說︰“老龐,你留著,紀子走時給留了不少錢。”

    龐天德說︰“那才多點錢啊,早用沒了。大哥,河邊咋樣?還把著?”老郭說︰“把著,嚴著呢。”龐天德說︰“都兩三年了,還不松動?這麼大兩個國家,以後就不想再和好了?”老郭擺手︰“別亂說!這事咱老百姓管不了……”

    兩人正說著,兩個警察和兩個戴紅袖章的居委會干部來查戶口。警察說︰“龐天德戶口不是這里的,我們查了,他的戶口在遼寧的海東。按照這次普查的要求,他得回去。”龐天德說︰“我不能走,我在木材廠有工作,我有木材廠的證明。”警察說︰“這沒用。要不你把戶口遷這兒來,得有正當理由;要不你回去。給你一個月時間,我們還要來查。”龐天德只好回海東。

    龐天德提著行李,風塵僕僕地進家時,紀子正修剪葡萄架,她猛然看到龐天德,如在夢中,手中的剪刀落地渾然不覺。良久,她才眼含熱淚慢慢向前,接過龐天德的行李說︰“你回來了……”龐天德木然地笑著說︰“嗯,回來了。”

    兩人坐在院子的小桌邊,正不知該說什麼,朵兒推著自行車,背著書包進來喊︰“媽我回來啦!”眼尖的朵兒疑惑地望著龐天德問,“媽,他是誰啊?”紀子眼楮濕了︰“朵兒,這是爸爸。天德君,這是朵兒,你的女兒。”龐天德瞪大眼楮看著朵兒。一家三口就這麼見了面。

    白廠長調回汽車廠當廠長,經白愛紅聯系,龐天德回汽車廠當了技術顧問。

    日出日落,葉黃葉綠,院中的葡萄架上,又掛上了一串串的綠珍珠。清晨,紀子把早飯擺到小桌上,走到龐天德的窗前輕敲窗子︰“天德君,請起床吧,吃飯了。”龐天德穿著一身睡衣,從屋里出來。朵兒學著紀子的樣子,微微鞠躬︰“天德君,吃飯了。”說完忍不住咯咯笑起來。龐天德也笑︰“這丫頭!”紀子不笑︰“朵兒不許沒禮貌!”

    吃著飯,朵兒問︰“爸,你回來一年了,為什麼還不和媽媽復婚啊?這樣一人住一個屋,多不方便。”紀子愣一下,有點不好意思︰“朵兒,快吃了上學去,再不要說這樣的話了,真是讓人不好意思。這是大人的事。”龐天德說︰“朵兒,復不復婚,你都是我的女兒。我們大人,無所謂了。”

    朵兒追問︰“那個娜塔莎也無所謂了嗎?”龐天德愣著。紀子站起來,拉著朵兒往自行車前走︰“飯盒已經裝好了,快上學去。”朵兒說︰“媽,我是在為你做試驗。他的數據已經出來了,眼楮和神情都有數據。他的心還在那邊,你沒戲。爸,我說得對吧?”三人互相瞅著,氣氛尷尬。龐天德解嘲︰“紀子,朵兒才上中學,現在的孩子,跟咱們那一代,可真是不一樣了。”

    晚上,龐天德坐在桌邊看書,紀子拿著幾件洗好的衣服進來說︰“天德君,早上孩子說的話,請別當真。她還小,不懂事的。”龐天德說︰“不能那麼說,其實她說得挺準,我確實還沒有做好復婚的準備。我總覺得……”

    紀子說︰“天德君想說什麼就說吧,別憋著,心里怎麼想的都說出來,都是這個年齡的人了,沒什麼。”龐天德說︰“我總覺得,上次跟你結了一次婚,已經對不起你。這次,我得好好想想,別再一次對不起你。”

    紀子嘆了一聲︰“其實,用不著想,從你回來第一天我就看出來了。你不敢復婚,怕再傷害我,這樣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龐天德說︰“我是想把事情想清楚再作決定。”“不用解釋了,其實你這一輩子都很清楚。你們兩個的感情,是很令人感動的,現在別說你,連我都有點想她了。”

    禮拜天,紀子在院子中間給白愛紅理好發,又拿來個鏡子給白愛紅照著︰“怎麼樣?還滿意嗎?”白愛紅笑著說︰“天哪,紀子,你要是在街上開個理發店,肯定賺錢。”“白姐,我這個人,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你看,做飯好吃,做衣服好看,現在又會剪發。”二人坐小桌邊喝茶。

    白愛紅說︰“龐天德是沒這個福分啊!”紀子說︰“不是,他是不喜歡我這個類型。”白愛紅接上︰“也不喜歡我這個類型。”

    紀子問︰“白姐你說,這女人,到底有多少個類型呢?”白愛紅說︰“我看過一本書上面說,一個女人就是一個世界。”“天哪,那得多少個世界啊!”“其實男人也一樣。所以就得選擇,就有痛苦。要是沒選擇,就沒痛苦了,世界也就沒意思了。”

    紀子沉默一會兒說︰“白姐,現在形勢變了,從*以後,又有不少領導人訪問日本。你的關系多,請幫我打听一下,像我這種情況,回日本的政策怎麼樣?”白愛紅問︰“要放棄?不想再堅持了?”紀子搖頭︰“他這塊石頭永遠烤不熱,我太累了。再說,我也想我的父母了。”白愛紅也搖頭︰“唉,真是不公平!”

    紀子說︰“我听朵兒說過一句話,她是從哪本書上看來的,說世上所有的事,只有一件是說不清的,是沒有道理的,那就是愛情。”白愛紅嘆一聲︰“唉,連中學生都比我們看得明白!”

    河邊的木屋還是被燒過的樣子。當年那個漁夫已經很老了,他堅持要買娜塔莎的木屋。已是中年的娜塔莎就是舍不得賣,木屋是他倆愛情的見證和寄托啊!經不住老漁夫一再懇求,不斷加價,再加上娜塔莎不會再住這木屋,她終于含著淚把木屋賣了。

    娜塔莎狠心賣掉木屋,又辭掉農用機械廠的工作,義無反顧地離開了扎烏斯克鎮。娜塔莎要改變自己的生活,她有一個大膽的決定,那就是搞邊境貿易,倒騰中國小商品。這樣,她就可以大膽地名正言順地跨過邊境,去找她的龐天德!

    于是,綏芬河火車站上,經常可以看到娜塔莎的身影。已經發胖的娜塔莎背著大行囊,在人群里擠著,她的金發蓬亂,衣著隨意,說話大著嗓門,她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娜塔莎。

    白廠長組織隊伍去德國考察,他讓龐天德也去。廠里效益不好,產品沒市場,快一半的車間不開工,可是,考察團還跑到德國去買設備。去了一大堆人,沒幾個真有用的,都是跟著去玩。工業局一個副局長,把他老婆也帶去了。沒見他們跟德國人怎麼談判,做生意,玩了一圈就回來了。說買了設備,都不知啥時候定的合同。結果呢,剛買回來那套德國貨,還沒動就廢了。原來,那是人家那邊淘汰的廢品,不過刷了油漆,打扮一番,考察團買回來了。出了問題,白廠長是帶隊的,因此受了處分。

    龐天德听白愛紅說了這事,就拎著水果去看望白廠長,他還遞上一個精致的盒子說︰“家里有一盒大紅袍,是當年我爸爸喝的,我藏起來沒舍得喝,給你拿來了,去去火。”白廠長笑了︰“火什麼呀,無所謂嘛。休息一段,調個地方,也該退休了。”

    龐天德說︰“去了那麼多領導,還有副局長,也有總工程師,總不能怨你一個人吧?”白廠長說︰“這你不懂,事情出了,總得有個合適的人出來承擔責任,事情才能過去,這是規矩。就像你當年,不是也承擔過責任嘛。”龐天德說︰“那是真怨我,你這個,不公平。”

    白廠長笑著指點︰“我就喜歡你這股勁,直,有個性。可是現在不行啊,年輕人!得學會動點腦子。”龐天德問︰“那廠長現在是……”白愛紅說︰“停職了,但是待遇還在。”龐天德搖頭︰“領導也不好當。”

    白廠長說︰“小龐,你來看我,我很高興。你有情義,不像有的人,還沒怎麼著呢,就避著我了。你行,好啊!哎,听說你那個日本妹妹要回國了?”龐天德說︰“是啊,現在等簽證呢,這麼多年,早就該讓人家回去了。”

    白廠長說︰“好。那你的個人問題,也該考慮了。年輕的時候,容易沖動,做些過火的事,現在大了,考慮問題就得實際一點兒,是不是?”龐天德有點尷尬。白愛紅說︰“老白同志,干什麼呢?這是人家私事,別問了。”白廠長寬厚地笑道︰“問問怕什麼!私事不是也跟你有關嘛。”白愛紅有點急︰“爸你越說越不對了,他愛的是娜塔莎,現在也是。”

    白廠長面有慍色︰“還是那個甦聯專家?小龐,你這就有點太不可理喻了吧?”龐天德站起來告辭︰“廠長,你歇著,我跟愛紅出去走走。”

    龐天德和白愛紅推著車子走。白愛紅說︰“天德,我爸的話,你不介意吧?”龐天德說︰“不介意,能理解。這話我跟紀子說過,我這人是有點不可理喻。”白愛紅說︰“不可理喻的人才有特點,要是常人,就沒勁了。”

    龐天德說︰“我發現你也有點不可理喻。”白愛紅笑︰“才發現啊?其實紀子也有點不可理喻,娜塔莎也有點不可理喻。”龐天德接上︰“真是湊一塊了!”兩人開心地笑。

    白愛紅問︰“還想找娜塔莎嗎?打算怎麼找啊?”龐天德說︰“等把紀子她們娘倆送走了再說吧。”白愛紅說︰“我爸說得對,你雖然不可理喻,但卻是個有情義的人。”龐天德搖頭︰“唉,慚愧!”

    紀子、白愛紅、朵兒在小桌邊喝茶閑聊。白愛紅問︰“紀子,前邊那條街都扒了,要拆遷,這里有消息嗎?”紀子說︰“這房子被劃歸文物保護,留起來了。”白愛紅說︰“好!這房子要是扒掉就太可惜了。”紀子說︰“姐喜歡這房子是不是?”“當然,這房子誰不喜歡!”“姐,以後我走了,你就住進來吧。”“那哪行?這是你們老龐家的房子。”“我也不是老龐家人了,只有朵兒是。我把她帶日本去,她也住不上了。”

    朵兒說︰“白姨,跟我爸結婚不就得了,名正言順。”白愛紅笑︰“這丫頭,啥都敢說。可是你爸不要我,他還想著娜塔莎呢!”朵兒說︰“中甦冷戰,正冷著呢!就算有熱乎那天,娜塔莎早成老太太了。”紀子和白愛紅吃驚地看著朵兒。

    白愛紅說︰“現在的孩子,嘴可真厲害,你可不許亂說啊!”朵兒說︰“怕什麼?這是報紙上說的。等我爸回來,我就勸他,先跟白姨結婚,等真找到娜塔莎再說,人生的大好時光,不能就這麼白過去。”白愛紅說︰“天哪,越說越離譜了!你們老師都教你們什麼了?”紀子說︰“我倒覺得朵兒說得有道理,姐姐請抓緊時間,都這麼些年沒音信,他不可能找到娜塔莎了。”

    龐天德的屋里,紀子在燙衣服,龐天德在翻書櫃。兩人說著閑話都停下手來,變成了正式談話。龐天德說︰“現在可以走了,你什麼意思呢?”紀子說︰“天德君,我想回去,我想家了。”“是啊,是該回去了,回吧。”“請原諒天德君,沒有征求你的意見,都是白姐幫我問的,申請已經遞上去了。按政策,我可以回去,還可以帶家屬。爸爸在東京那邊也來信了。”

    龐天德問︰“他們兩位老人都好吧?”紀子說︰“都好。爸爸還說謝謝你們一直收留我。”“哪里,他不責怪我,我就知足了。”“天德君,你不用自責。我知道你不可能跟我去日本,只是,朵兒的事,我想,听你的意見。你要是想留,就讓她留下;要是不想留下,我就把她帶走。”

    龐天德感慨道︰“哎呀,多少年過去,終于可以回去了,世事真是難料啊!”紀子說︰“天德君,問你朵兒的事呢!”龐天德說︰“是啊,朵兒,說實話我真舍不得,可是我不能這麼自私。讓她跟著你,一是有個伴,二是以後對她發展有好處。”“要不,咱們听她自己的意願吧。”“對,孩子大了,得尊重她自己的意思。紀子,我也知道,這麼多年來,在常人眼里,我有點不可理喻。但這是我自己選擇的生活,是我自己的事。謝謝你對我的理解。”

    紀子說︰“我們倆的結合,是個誤會,也是個無奈。我知道你的心思始終沒變,說實話我有點怨恨你,但你對娜塔莎那麼執著,這又讓我敬佩。白姐也是這麼說的。趁著還都沒有太老,咱們,各自再選擇一次吧。”龐天德說︰“我的事,就不說了,我一直想看到你有個美滿的家。如果朵兒跟你去了,你要是感到不方便,可以把朵兒送回來。”

    紀子搖頭︰“我也無所謂了,我說的是你。我不知道你還能不能找到娜塔莎,但我請你認真考慮一下白姐,這麼多年,你對她也了解,把你交給她我放心。”“愛紅是個好人,可是……”“天德君不用今天作決定,還有時間。”

    晚飯時,龐天德和紀子坐在桌旁,晚飯怕涼了在桌子上用碗扣著。紀子說︰“你餓了咱就先吃吧?”龐天德說︰“不吃,等朵兒回來。”紀子說︰“我走了以後,你是不是還要去找她?听說現在跟甦聯的邊境貿易也松動了。”龐天德說︰“在你走之前這些日子里,我不想再提這件事,讓你開心地走。好嗎?”

    紀子說︰“我就是朵兒的事拿不定主意。我們這一走,你在這邊一個親人也沒有了,你要是萬一,找不到娜塔莎,連個伴也沒有。”龐天德說︰“沒關系,朵兒還是跟著你好,對孩子前途有好處。”

    紀子說︰“天德君,對不起,我還是得提這事,你要是萬一,萬一找不到娜塔莎,那你就跟愛紅過吧,也別管愛不愛的,歲數大了,好歹有個伴。要不我不放心。”龐天德搖頭︰“我不能,我已經把你傷害了,我不能再去傷害她。”

    紀子說︰“你以為你還沒傷害啊?人家四十多了,還沒嫁人,還說不能傷害她那樣的話。”龐天德有點急︰“那也不能怪我啊!我跟她說多少遍了,讓她嫁人,她就是不听!”

    紀子傷感地說︰“是啊,不能怪你,都是我們女人自找的。還有那個娜塔莎,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龐天德說︰“再說,就算找不到她了,我也不能跟別人,我得守住我們這份感情。”紀子慨嘆︰“唉!你呀,真是死心眼兒,拿你沒辦法。”龐天德笑︰“你現在可是越來越不像日本人啦,中國話說得真溜。”

加入書簽 上一章 目 錄 下一章 加入書架 推薦本書

如果您喜歡,請把《我的娜塔莎》,方便以後閱讀我的娜塔莎第二十八章後的更新連載!
如果你對我的娜塔莎第二十八章並對我的娜塔莎章節有什麼建議或者評論,請後台發信息給管理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