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200年限的家。
戴爾把自己鎖在了房間里，就連尼克都知道這是該給人空間的時候，詹姆士卻在外面使勁敲門，“戴爾！戴爾！”
詹姆士太吵了，尼克和扎克只能在地下室里享受安靜。
扎克依然沒有進入有骷髏在水底飄的泳池，坐在池邊翻報紙。維嘉的報紙真心厚，明明是日報，卻幾乎是一本雜志的文字量，“你懷念曾經那種能通過看報紙，真的了解一個地方的時代麼？”
這話里的意思大概是稱贊。稱贊維嘉是座大城市，有著大城市的復雜，雜志厚度的報紙無法讓閱讀者看到這座城市的內里。
水底的骷髏浮了上來，不是回答扎克感嘆式的問題，而是，“你準備干什麼？扎克。”
“恩？”
有件挺奇妙的事情——一般沾水的頭發不是會變深麼。尼克•喬凡尼的淡金色頭發沒有，還是那讓人輕易誤解成白色的慘淡顏色。
此時被尼克撥著遮擋臉頰的長發，以便扎克能夠看清他的表情，“別誤會。我很高興你來了，我也不希望你在魔宴平庸。”微微側頭，“你是扎克瑞•托瑞多，你也不可能平庸。但是。”很嚴肅的臉，更像骷髏了，“你不是來毀滅魔宴的吧。”
“什麼？呵呵。”扎克笑了，擺著手，“為什麼我要毀滅魔宴，隱秘都已經不在聯邦了。”
“是的，隱秘都已經不在聯邦了。那，你在干什麼。”這就是在要求扎克解釋了。
扎克看著尼克，仿佛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微彎了嘴角，“你覺得我在做什麼？”
“我並不擅長猜你的心思，記得麼，我已經給了你四個世紀的失望。”
“那我們就聊一聊這四個世紀的失望吧。”扎克放下了報紙，“你喜歡魔宴嗎？尼克。”
如果扎克是用的其它話題偏題，尼克都不會順著來，但這個話題，他順了，“喬凡尼唯一秉承的意志，不會變。我不喜歡魔宴，我不喜歡任何事物。”
先別急著指出尼克說過他喜歡扎克。
扎克點了頭，“無比平常的，厭世~喬凡尼的意志，討厭世間存在的一切。”
相互接下一句的這種對話，是一段美好的和弦。
尼克，“唯一隔絕我與這世間一切的東西就是這副皮。”
扎克，“所以它變的絕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穿刺、突破、滲透的絕對防御，保護著自我的內里。”
尼克，“但依然，我有眼楮、耳朵、嘴巴，我的內里，依然要與這讓人厭惡的世界交互。”
扎克，“相互侵蝕。世界在侵蝕你，你也在侵蝕世界。”
尼克似乎有些享受這美好的和弦，微眯著眼，“不是那種文學上的侵蝕，我不是只會叫喊‘世界，我討厭你’的憤青，我在身體力行的侵害這個世界。”
扎克仿佛也陷入了‘美好’的回憶，“瘟疫、污染……那些讓這個世界中的生物，呼吸空氣都會疼痛的災難。”扎克對這喬凡尼做了展示的手勢。
即使是在水里，尼克依然完成了一個謙虛了躬身，“我，偉大的厭世者，我，尼克•喬凡尼，為了毀滅這個惡心的世界而永生。”
這和弦就要結束了。
扎克一臉笑意，“但迄今為止，你還沒毀滅掉任何東西。”
尼克也一皺眉，“我毀了很多東西了。你知道每年有多少生物滅絕麼。”尼克在表達不滿，“你知道我們的氣溫都在上升麼。你知道南北極的冰在融化麼。你知道每年都有多少新的致命疾病誕生麼。我。”尼克指著自己，“我。”
既然尼克已經說到這里，那就介紹一下喬凡尼的主業吧，工業。剛好，免得在之後，扎克問那些從巴頓運入聯邦的非法勞工的去處時，顯得突兀。
扎克挑了挑眉，“抱歉，我還真的不知道。”
“沒關系。”尼克仰躺在水面上，“意義就在于緩而慢~時代已經變了，喬凡尼已經不是曾經的‘死靈法師’了~”
這里有個典故。時間有些久遠了，聯邦都沒有誕生的時候，愚昧的人類認為世界上有一種邪惡叫做死靈法師，會去褻瀆逝者的身體，給城鎮帶來災難。其實，只是喬凡尼組隊去掘墓，然後帶著各種活著的生物無法抵抗的病毒、細菌，混入人們聚居的地方去引發瘟疫。
“所以現在的人類已經不再污名化喬凡尼了~”扎克很配合尼克的自滿。
“當然，我們是企業家，是制造者，是這個國家富強的依靠~”
“你有個後裔在夜店當DJ。”扎克沒控制住，接了這麼一句。
尼克在水中的流暢也停滯了一下，轉瞬繼續流暢的漂浮，“你可以殺了那個。”
“是個只有男性的夜店。”扎克補了一句。
“哦~不用殺了~”
隨便大家怎麼認為吧，不解釋這個。
“所以你毀滅世界的大計是全範圍的。”扎克有個主題，不是麼——尼克讓他失望了4個世紀，“世界的環境，世界的種族，唯一忽略一個，吸血鬼。具體點，就在你周圍的魔宴。”
興許是泳池終究是個封閉的環境，蕩漾的水流只能在一個地方來回的推攘，仰浮的尼克開始被自己的頭發圍攏。這畫面更‘好看’了，一具骷髏躺在糾纏打結的白毛上，被水面推來擠去。
尼克開口了，這將展示尼克喜歡扎克的原因，請連接上剛才的死靈法師典故，“當吸血鬼的名譽被玷污，會有維護這名譽的吸血鬼出現，懲罰那些讓吸血鬼背上惡名的吸血鬼。”哦，還要想起扎克在十三氏族還未被集結前的工作，“你記得你當時是這麼對我自我介紹的，你還說了，吸血鬼不可能是這個世界中受歡迎的物種，但我們不需要讓世界和我們對著干，吸血鬼，不需要被世界討厭。”
扎克沒說話。因為扎克或許不記得自己是人類時的事情，呵呵，但這些，他記得。他曾經對尼克說的話還沒說完。
“貴族一餐浪費掉的食物，夠養活一個平民一年。”尼克還數了根手指，指向這被水光撩撥的天花板，“一年，托瑞多（貴族）就讓一個鎮的人類死光了。喬凡尼，如果你真的想讓人類死亡，滿身尸臭的在街巷中穿梭是最差勁的方式。”
扎克能听懂這話的意思了，無奈的搖搖頭，“你听進了我的建議。明白了人類社會的特權階級能制造的破壞性。”已經很明顯了吧，“而對西部來說，被迫來開荒的魔宴，就是天然的特權階級。這也是你可以接受我放棄工作，惡心勒森布拉，卻在這里排斥我有可能是為了毀掉魔宴而來的原因。你很在意魔宴在聯邦的社會地位。”
“是的。在原來的大陸，喬凡尼的名聲已經不能讓我們做什麼了。但聯邦，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唯一讓我遺憾的是，我不是在隱秘聯盟開始。”尼克由水平，立起，變成了垂直，干瘦的手臂在水中扒拉幾下，趴上了池邊，看著扎克，“我現在明白我讓你失望的點是什麼了，你以為喬凡尼依然會想在原大陸一樣的，繼續玷污吸血鬼的名聲，變成魔宴的累贅、甚至敵人。”
“我說了，你不是我的朋友，只是我不想成為敵人的人。”扎克還真是直白。不過也沒什麼可以粉飾了，都被戳破了。
“我知道。”尼克，也挺直白的，“我一直都知道曾經你沒有動手懲罰我，不是不因為我比你‘老’，比你強，是你不想和一個全身散發著‘毒’氣的吸血鬼敵對。”吸血鬼的毒，逝者之血，不可能忘了吧，“我經歷過許多不自量力的吸血鬼，而你是第一個明白、意識到喬凡尼價值的家伙。”
扎克抿了下嘴，“‘毒’，無法傷害喬凡尼。”這表述並不準確，但意思大家明白就行了，喬凡尼的皮膚，是隔絕了內外世界的絕對防御。
喬凡尼捋著打結的頭發，“是你，舉薦了喬凡尼成為十三氏族。這一點，我永遠忘記。”
扎克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了這些往事，然後搖頭，“那回答你的問題，我在干什麼。”也是時候了，尼克沒有成為魔宴毒瘤的原因已經在這敘舊的對話中解決，是時候回歸原本開啟這對話的問題了。
尼克的頭發還沒有完全捋順，但他還是快速的把一頭濕漉、淡金的頭發撥到腦後，認真的看著扎克。
“我在保護魔宴在聯邦地位。”扎克用了一個可能會讓大家大笑的開頭。
用不著我們，尼克的眼角抽動了一下，“曝光茨密希的秘密，讓他差點自殺的犯下攻擊‘兄弟’的大忌，在魔宴制造內部矛盾，是保護魔宴的地位？”
“是。”扎克很認真的樣子，攤開兩手，“一邊，是沒有信使的茨密希，羅伊。一邊是擁有一只托瑞多氏族眼楮的茨密希信使克雷格。你告訴，魔宴應該選哪個？”
尼克皺了眉，“勒森布拉會決定。”話里的意思就是‘我，不知道，別問我。’夠說明問題了吧。
扎克看著尼克的眼楮，“你以為這是茨密希的秘密？不，魯特•勒森布拉知道。一個世紀前他就知道了，他讓讓羅伊•茨密希尋找克雷格。”
尼克的手指在撥弄泳池邊緣、蕩漾上地面的單薄水漬，“找到了才能做選擇……”
被扎克打斷了，“你知道為什麼伊萊•托瑞多能來到魔宴麼。你知道十年前結束的戰爭是怎麼發生的麼。你又知道和共和貿易，是因為什麼發起的麼。”
都是這一個世紀內發生的事情。同時，都是影響了聯邦、魔宴、扎克，所有這個故事中的一切的事件。再同時，由扎克還在巴頓時羅伊給他的電話中，我們都知道了，這都是魔宴為了尋找失蹤的茨密希信使而順便達成的結果。
尼克的臉色有些不自然了，“你是在說，為了給茨密希找信使，勒森布拉動用了整個魔宴的資源？”
“我就是在這麼說。”扎克看著尼克，“勒森布拉已經選擇了。在沒人知道克雷格擁有一只托瑞多之眼的時候，只是信使的身份是克雷格唯一價值的一個世紀之前。這選擇，就做出了。”
尼克看著扎克的視線轉走，身體也離開的池邊，回到水中，“你別說話，讓我想想。”
正確的決定，沒人不知道托瑞多的舌頭有多麼能繞。
但，扎克沒那麼配合。
“現在你要思考這個問題的話，請加上羅伊•茨密希和狼人的矛盾，以及巴頓中的阿爾法，本杰明•格蘭德正在和莫卡維氏祖幫我們建立東部血液渠道的事實。”
尼克回頭撇了眼扎克，再轉開，往泳池深處游。
扎克沒準備放過對方。
“還有，別忘了我說的班林，克雷格有制造班林、靈魂膨脹、時間循環，針對吸血鬼的攻擊手段。”
尼克下潛了。
沒用，泳池而已，水流是那麼的平和~傳遞的聲音最多變個調，字句該清晰的都會清晰。
一方劣勢，一方優勢，並不是扎克全部論據，還有——
“魯特•勒森布拉依然在和我玩這個‘我沉默，我幼稚，我抗命，我是無法控制的托瑞多’的游戲。”
尼克的腦袋浮出水面了，“你在說勒森布拉是想用你做這個‘壞人’？用你，來暴露茨密希的秘密，用你，去激怒茨密希，用你，在魔宴從來就沒有好名聲的托瑞多，在做這個惡人。”
“你能想出任何其，魯特•勒森布拉還允許我在這里安然和你聊天的原因麼。”扎克看著尼克，“如你所說，羅伊為了秒殺告訴你真相的我，差點自殺。”扎克攤開手臂，“這里不是我的城市，我只有一個格蘭德員工，心理依然崩壞的人類員工。”指指尼克，“而你，是在魔宴四個世紀的‘兄弟’，你又願意為了我保護付出多少呢？”
尼克張了嘴又閉上，再張開，“給你擋一次，就是我的極限。”這應該是實話了，因為，“一個世紀，我都當你已經死了。”所以，極限。
扎克點頭，一副我已經表達完畢的臉，“所以是的，我就是這個惡人。”
光影被拉扯了一下，一張對我們來說陌生的臉站在了扎克面前，“勒森布拉找你。車在門口，你有五分鐘準備。”是雷夫羅，名字就算了，注定是個醬油。再次拉扯了光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