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芳明白，曹爽已經觸怒了天下的士人，群臣日益緊逼，怒火難消，如今戰事上又連連失利，文武百官都有了彈劾的借口，直把朝廷弄得風雲激蕩。</p>
蔣濟沉聲道︰“陛下，老臣建議與燕王議和，並召令大將軍撤軍，以安天下民心。大將軍出兵伐遼，已犯下了無義之兵的名頭，又遭慘敗，若能及時收手，不傷兩國之情，則邊患可解，不須勞民傷財。”</p>
一旁的何晏可就不干了，連忙辯解道︰“陛下，此戰失利是在于黾@鵂螅 譴蠼 家暈 敝巫鎘謁 譴蠼 ！ lt;/p>
蔣濟怒火中燒，卻見高柔向他使了個眼色，由他出列，冷笑地看了眼何晏。何晏一見又是這老噴子，頓感頭痛不已。</p>
果不其然，高柔呵呵一笑，道︰“何駙馬，你說罪在黾@鵂螅 輝詿蠼 ８椅 鵂筇 諍穩耍坎皇撬 米災髡懦霰 鞘艽蠼 Ｄ訓勒庖蛔錈 壞憊腫鐫詿蠼 耐飛廈矗懇閱愕乃搗 舨莨莧嗣 渦±艟托校 親鞔跽嘸絛 萑藎 欽飧齙覽礱矗俊 lt;/p>
何晏氣憤不已，險些要把銀牙咬碎，他雖然能言善辯，可在高柔面前卻不是一個級別的，氣道︰“高司空，這未免有點詭辯了。”</p>
高柔冷哼了一聲︰“是否詭辯，你心里清楚，天下人亦清楚。且莫說黾@鵂笫 詿蠼 芩 退閌 鵂蟛惶 帕睿 つ啃芯 杏紗稅埽 怖淼庇剎芩 械Ｓ惺Ф講 尉 鎩！ lt;/p>
何晏咬牙不語，轉身望向司馬懿，問道︰“難道當初太傅伐遼，結果又比目前為好麼？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故如此。”</p>
司馬懿心想火都燒到我這兒來了，澹澹道︰“大將軍與老夫不同。”</p>
何晏哼了一聲︰“有何不同？”</p>
司馬懿道︰“大將軍是王翦，老夫是李信。”</p>
此言一出，整個朝堂死一般的寂靜，隨即也不知是誰“撲哧”一聲發笑，隨即又忍住，緊接著在場的人都忍住笑意，不敢在朝堂上笑出聲來。</p>
何晏嘴角一陣抽搐，沒想到司馬懿會如此回答。此話正是出自曹爽出兵前大義言言的話，聲稱十萬大軍伐遼，必可攻滅敵國。為了此事沒少譏諷司馬懿用兵無能，狂妄自大，而如今算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臉。</p>
曹芳心想這局勢鬧到這一地步，也實在是收不了手，無奈道︰“既然如此，那就宣大將軍退兵，不再伐遼。”</p>
何晏面如死灰，他明白半途而廢，意味著曹爽等同于吃了敗仗，今後威嚴掃地，也就別想著樹威于天下了。他皺眉道︰“陛下，若是撤軍，恐燕賊不講仁義，從後面偷襲。”</p>
高柔瞥了他一眼，冷笑數聲︰“何駙馬這是以己之愚，度人之明了。燕國的公孫修巴不得我大魏撤軍，曹爽若是撤軍，燕軍夾道歡送都來不及，怎會選擇偷襲？自來遼東一隅，得失無損益，肯名義上的臣服也就是了。若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導致蜀吳兩國也趁勢而進的話，則又將陷入四面受敵之局。”</p>
何晏鬧了個大紅臉，不知所言。</p>
曹芳擺了擺手︰“就這樣吧，擬旨即刻加急送往遼東，由大將軍自裁之。”</p>
這句話還是存著滿滿的意見，“自裁之”三字表明曹爽當真執意不撤兵，他也沒辦法控制。當然文武百官都諫言的情況下，曹爽也必須接受現實。</p>
高柔哼了一聲︰“陛下，臣提議安排一人擬旨而去，若是換曹爽的心腹去，唯恐怠慢政事，拖延時間，導致戰況有變。”</p>
曹芳心想這倒是個不錯的建議，自己也不會太為難，當即接受了高柔的想法。</p>
然後宣布退朝。</p>
青州。</p>
失去了黃縣作為後方的田豫也陷入了糧草危機之中，附近的郡縣要提供糧草，都在楊祚的騷擾跟截斷下無功而返，掖縣又久攻不下。</p>
掖縣內的柳志很聰明的避開了出城迎戰，幾乎規避一切的風險，不論如何咒罵辱罵，都堅守不出。</p>
田豫望著掖縣城頭依舊飄揚的燕國大旗，心中暗然不已，轉頭詢問兒子，沉聲道︰“軍中尚有多少軍糧？”</p>
田彭祖苦笑道︰“孩兒已計算過了，足夠我們一路退至北海郡。”</p>
原來他也早看出來，憑著柳志一副縮頭烏龜的堅守，以及楊祚、鄧忠的後方騷擾糧草供給，三萬魏軍便如同被鎖死在這數百里的空間內，既不得進，也不得退，左右虛耗下，糧草也即將斷絕。</p>
他明白斷糧有多大的危險，戰損並不算最可怕，可怕的是缺糧缺水，三軍皆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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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個時候可就是自相殘殺的局面了。</p>
田豫怒不可遏，氣得臉頰顫動，白須拂動，恨聲道︰“若非你輕敵在先，被燕軍的蠱惑之計給哄騙出城，黃縣也不會被包圍。”</p>
田彭祖露出羞慚之色，苦笑道︰“這件事是孩兒咎由自取，還請以軍法處置，莫要使田太守為難。”</p>
“自然要以軍法處置，該打的軍棍與削職，你一樣也跑不了——”</p>
他長嘆一聲，眼神中有著莫名的怒火，“當時韓升見你出城未歸，楊祚如入無人之境般的突圍，以為你被害，心中擔心為夫的責罰，又中了燕賊的離間，與程培互相廝殺，鬧得一死一降，把黃縣給丟了。”</p>
田彭祖點了點頭，心中難受不已。</p>
“為父治軍嚴謹，你若是為國捐軀，我也決不找韓升的麻煩，這一節我不知他有無想通。若是想不通，那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程培也跟著中計，定然是他先向韓升發起進攻，韓升為求自保只得殺了他。”</p>
田豫雖未親眼所見，閉著眼楮就已自己的判斷推理了全過程，幽幽道︰“這樣的局面，倘若易地而處，誰站在韓升的位置上，誰都會開城投降，以謀得一線生機。”</p>
說罷，還不禁連連嘆息︰“燕賊謀略謀術，樣樣精通，輸得不冤，敗得不冤，只怪技不如人。”</p>
田彭祖苦笑一聲︰“父親，我們要撤軍麼？若是不撤軍，可修書請求夏侯玄在北海郡征集糧草送來，繼續維持攻城所需。”</p>
田豫搖了搖頭︰“行不通的，路途愈遠，愈加容易被截斷。我軍有三萬將士自然不懼燕軍的正面對決，可運送輜重的都要或背或推的攜帶糧草，別說是正面迎戰，便是听到燕軍殺來，陣腳就先自亂了。如今耗不過，也只能走了。”</p>
田彭祖皺眉道︰“夏侯玄不會趁機把責任推到父親身上吧？”</p>
一提到這個，田豫鼻子都差點氣歪了，沒好氣道︰“推我的身上怎麼推？前方交戰，夏侯玄後方失火，又要為父奔走之間滅火，他如真的拼著老臉不要，三軍將士也非蠢貨，青州人人都看在眼里，他是怪不到我頭上的。”</p>
父子二人都不禁感慨，任何勇 謀略的戰將能否發揮出應有的才能，還需要看自家的統帥。若是完全不管不顧，手下人還能集思廣益發揮出幾分能耐。若是統帥無能而自居有能，凡事都要插上一腳，過問幾句，戰將所能發揮的才能就極為有限。</p>
畢竟作為統帥有自己的威嚴與實權，統帥若是開明之人，還能接納幾句屬下的諫言，若是統帥剛愎自用，不僅不接受建議，還只會任人唯親的采納 須拍馬之輩所獻的計劃，下屬又為求自保而緊閉嘴巴，禍事就不可避免了。</p>
田豫長嘆一聲︰“先以書信告知夏侯玄，糧草將盡，他若是沒辦法運糧草來解燃眉之急，我等除了撤軍向北海郡，已別無他法。”</p>
田彭祖點了點頭，立即撰寫書信。</p>
遠在北海郡的夏侯玄也是苦惱不已，東來郡幾乎陷入了困獸之斗，即便是他想發糧草救濟田豫，也是力有不逮。</p>
楊祚跟鄧忠就像狗皮膏藥似的，處處斬斷糧道，一度鬧得損失極大。燕賊的狡猾可見一斑，劫了糧道也不拖走輜重，大抵是擔心行軍過慢，被田豫追上，索性一把火燒了個干淨。</p>
夏侯玄將竹簡擲于地上，怒道︰“再這樣下去，東來郡失守已成了定局，命田豫撤軍至北海郡吧，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p>
程喜站在一旁失魂落魄，仿佛沒有听見夏侯玄的話一般，杵在那便如同立了根木頭。夏侯玄不耐煩地喊了他幾遍，程喜才反應過來，呆滯道︰“夏侯將軍，你是在喚我麼？”</p>
“沒事了——”</p>
夏侯玄瞧他這副模樣，知他剛得知兒子死去的來龍去脈，一時間傷心過度，命他辦事一準就出⼳蛾子，當即喊來自己的隨身小吏跟親兵，口述一遍自己的命令，隨即讓親兵送往東來郡。</p>
程喜心中的憤怒也不知向何處發泄，他的獨苗寶貝就這樣沒了，既怨田豫又怨韓升，更怨好大喜功的自己，現如今可算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了。</p>
他陰陽怪氣地道︰“夏侯將軍，下官總覺得田豫跟燕軍有不可告人的秘密——”</p>
“行啦，此事休提。”</p>
夏侯玄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有些煩躁地道︰“我知你兒子戰死沙場，心中悲憤不已。可凡事須以公為先，私事在後。可以說程培之死，乃是中了燕軍的離間計，韓升殺了程培，被逼無奈下才投了燕軍。說起來要論罪名，是他主動挑起事端的，他就算沒死僥幸逃了，本將也會賜他一死。”</p>
程喜嘴角動了動，剛想說的話也吸了回去。</p>
是啊，就算不死，論軍法也是要賜死的，橫豎都是死，總之是怪自己不爭氣。他也不敢向夏侯玄抱怨，心中卻對田豫有百般恨意，將兒子的死全都推到了他的身上。</p>
即使不能當著天下人的面潑髒水，在程喜心里這個屎盆子是直接扣在田豫頭上的。</p>
程喜還在死了兒子哭喪著臉，公孫修這邊卻趁著戰事緩了下來，抽空回一趟燕王宮，迎接新生命的降臨。</p>
他本來是不願意離開，還想著御駕親征一番。可鄧艾看出了他的歸心似箭之意，笑道︰“王上，此處由臣鎮守即可，盡可放心的回去。若有一兵一卒越過防線，王上可斬我之首級。”</p>
有燕國的大將軍做保證，公孫修心里是一千個放心，拍著他的肩膀道︰“士載是孤的心腹大將，有你鎮守，孤很是放心。魏國雖眾，奈何其出征的大將軍沒什麼本事，孤的大將軍勝他百倍，自然能放心。”</p>
鄧艾謙遜一笑，連稱不敢。</p>
公孫修則率領一千人的禁軍護衛，馬不停蹄的趕回了燕王宮。</p>
經過五日的時間，他終于趕至燕王宮。</p>
一眾宮女見了他都不住的請安問好，公孫修詢問宮女道︰“妃子們怎麼樣了？”</p>
宮女噤若寒蟬，顫聲道︰“柳王妃前幾日便時有腹痛，御醫都已在商討對策，今日早上，又是腹痛，似是要生了，現在正在寢宮內接生，情況——情況——”</p>
公孫修瞧她這副又驚又怕的模樣，不禁翻了個白眼，也來不及換衣服，身上依舊穿著鎧甲，只將頭盔摘了下來，闊步向宮內走去。</p>
一路穿過長廊，身上的鎧甲沙沙作響，腳步踏在地上都有金鐵交鳴之聲，他神色陰沉，只把沿途的禁軍、宮女都嚇得不輕。</p>
寢宮門前，正有七八個御醫在那踱步，齊瀆赫然在列，捋著山羊胡思慮，冷不驚地瞧見燕王來了，嚇得急忙帶頭跪在地上，“王上。”</p>
公孫修眉頭大皺，喝道︰“都給孤站起來，跪什麼跪？柳王妃現在情況如何？”</p>
齊瀆站起身來，苦笑道︰“這個——卑職不敢斷定，柳王妃是什麼情況，胎兒的脈象很是奇特，不敢下結論。”</p>
公孫修心下煩躁不已，听著寢宮內傳來的哭泣聲、嘶喊聲，怒道︰“別給孤說這種話，孤不是醫者，不明白這些。你只需記住，一定要給孤保住了。”</p>
齊瀆苦笑不已，猶豫地道︰“王上您看——萬一，萬一有個不測，是保大還是保小？”</p>
公孫修當場拔劍在手，指著他的咽喉，只把齊瀆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他澹澹道︰“少給孤說不吉利的話，大小都得保住。”</p>
齊瀆都要哭出聲來了，公孫修听著寢宮內柳青的痛苦聲音，本就柔軟的心腸備受煎熬，又補上一句︰“如真有不測，保大不保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