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3章湮沒之于月隕(二百七十三)
〞真、真的是太過分了啊，居里她！〞伊萊恩從蘭斯老爺爺家中的浴室里走出來的時候，使勁向老爺爺投訴（和撒嬌），〞而、而且她越來越過分啊，惡作劇就算了，還連續地惡作劇！我、我都快要招架不住了啦！〞
〞啊哈哈哈！〞老爺爺把伊萊恩的抱怨當作笑話一樣听著，同時嘴里還在吃著那個小蛋糕。他吃得非常慢，真正是細嚼慢咽，所以伊萊恩之前帶過來的那些馬卡龍小蛋糕還剩下很多。
〞你不用太在意的，拉普塔人都這樣。他們越是對你惡作劇，意味著他們越喜歡你。〞
〞喜、喜歡？那、那種意義上的[喜歡]，還是……？〞
〞是像朋友那樣普通的喜歡而已，傻孩子。〞蘭斯老爺爺又笑道，〞對你惡作劇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因為喜歡你才這樣做。惡作劇就是拉普塔文化的一部分，雖然我有時候也覺得這種文化有點……累人。總之習慣就好。〞
這已經不是累不累人的程度了好嗎。伊萊恩心里吐槽。那簡直是讓人窒息的程度啊。
話說為什麼伊萊恩要過來借用老爺爺家的浴室，而不是回自己家里洗澡？那當然是因為，他不想一身粉紅色的跑回家，被家里的小鬼們看到並取笑。
找蘭斯老爺爺抱怨只是順道的。真的只是順道。
〞不過，白熊嗎……〞老青龍捋著花白的胡須，意味深長地道︰〞果然很像啊。〞
〞很、很像什麼？難道阿瑪蘭斯的歷史里也有類似的家伙出現過？〞白熊人不禁追問道。
〞不僅是阿瑪蘭斯，這幾乎就是一個流傳在宇宙範圍內的傳說了。都市傳說……不對，宇宙傳說嗎？〞老爺爺歪著頭想了想，〞以前的阿瑪蘭斯雖然無法沖出宇宙，實現星際旅行，但它並不孤單。因為那是個非常美麗的星球，它偶爾會有一些來自異星的拜訪者。當然，這些拜訪者一般都不在大眾前露面，都是阿瑪蘭斯的政府秘密地進行接待的。
這些外星人偶爾會捎來一些有意思的傳言，其中就有這個[光輝大神]的傳說。相傳[光輝大神]只會出現在那些因自身的愚蠢而即將毀滅的文明面前，從這些文明的愚蠢之中拯救他們。他既不圖名利，也不參與文明之間那些無意義的紛爭，只會出現在因自身愚蠢而差點自滅的人們面前，拯救他們。〞
伊萊恩皺了皺眉。想來似乎也是這個樣子。
因為核戰爭而差點滅族的伊索瑪，因為和星河聯邦較勁而差點被屠殺的迪爾蒙多，還有因為研發人工黑洞而差點被吞噬的拉普塔。他們都因為自身的愚蠢而差點害死自己，也都在千鈞一發之際被這個[光輝大神]救了下來。
那些未成熟的文明就像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而小孩子總是會因為自己的愚蠢而做出蠢事，傷害甚至害死自己。而那位光輝大神就像是來自宇宙深空的[文明的監護人]，專門防止未成熟的文明因為自身愚蠢而滅亡。
所有證據都指出這個[光輝大神]應該是同一個人，他也許是永生者，也許真的就是伊萊恩的族人。天知道。
〞啊，對了。〞老爺爺又吃完了一塊小蛋糕，突然想起了什麼，〞雖然阿瑪蘭斯這個文明不曾因為愚蠢而差點自滅，但阿瑪蘭斯文明的末期，還是出現過類似的人物。我們阿瑪蘭斯人把他稱為[白色過客]。〞
〞過、過客嗎……他做了什麼？〞
又或者說，什麼都沒做？伊萊恩心想——鑒于阿瑪蘭斯最後還是被吞世龍吞噬了，落得如今這般田地。
〞本來，這類外星來客都應該先去政府那邊登記，秘密地在阿瑪蘭斯上行動，以免造成不良影響。但這名[白色過客]就像憑空從時空裂縫中跑出來的，政府根本阻止不了他的行動，只能放任之。那只小白熊游歷了阿瑪蘭斯很多地方，他是個不錯的音樂家，很受阿瑪蘭斯人歡迎。
然後他對阿瑪蘭斯人說，你們有兩個選擇。
要麼讓目前的生活繼續，就像一個老去的文明那樣繼續老去，直至凋零；
要麼你們發動[永生之華]，往真理進發。但你們若是這樣做，必會招致毀滅。
當時的阿瑪蘭斯只有極少數人知道他在說什麼，因為[永生之華]的秘密只有極少數人知道。
沒有人知道那位[白色過客]為什麼會知道[永生之華]的秘密，但很顯然他是來警告我們的。
可惜阿瑪蘭斯人沒有听從[白色過客]的勸告，依然要追尋[永生之華]。對于一個正在衰落的文明而言，不上進就是滅亡，我們別無選擇。
[白色過客]最後嘆了口氣，離開了阿瑪蘭斯。
那之後，[永生之華]就發動了。它帶領我們的一小部分同胞走向[超越]，往真理進發。但阿瑪蘭斯人大部分還是愚鈍的，絕大部分人連理解[永生之華]都做不到，被留在原地。
再之後，吞世龍阿努便毀滅了阿瑪蘭斯。在短短一天之內，整個文明就被吞噬。〞
老爺子苦笑著，看著白熊人伊萊恩。
〞你說，到底是為什麼呢？阿瑪蘭斯似乎也因為自身的愚蠢而招致滅亡。但那位光輝大神並沒有來拯救我們，他棄我們于不顧，自己走了。如果他真的是全知全能的神明，那麼他要擊敗吞世龍阿努，應該不是難事吧？為什麼他不這樣做，而是放任吞世龍毀滅阿瑪蘭斯？〞
對啊，為什麼呢。伊萊恩心里有著同樣的疑問。
因為命運的必然性？因為要偏袒阿瑪蘭斯而去殺死吞世龍，這樣做不公平？
不管怎樣，發生了的事情已經發生。
正因為[白色過客]沒有拯救阿瑪蘭斯，才會造成今天的局面。
但也正因為吞世龍吞噬了阿瑪蘭斯的星靈，它開始懂得愛和憧憬愛，才會停止了它的毀滅沖動，宇宙才沒有被毀滅。
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依，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因為[永生之華]導致一部分阿瑪蘭斯人得到了超越，擺脫了文明衰落的困境。但同樣也因為[永生之華]，阿瑪蘭斯召來了毀滅；
因為[白色過客]拒絕出手相救，阿瑪蘭斯毀滅了。但同樣地，因為阿瑪蘭斯被毀滅，宇宙中更多的文明卻因此而得救。
所以……那個[白色過客]，又或者說，[光輝大神]，難道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切？
正因為知道了一切，他才故意沒有幫助阿瑪蘭斯，故意沒有去殺死吞世龍？
他難道真的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但為什麼，他不直接殺死吞世龍阿努？
如果從一開始就這樣做，阿瑪蘭斯也許就不用毀滅了，也不用擔心吞世龍阿努去毀滅別的文明。
也許，因為吞世龍阿努也是一個生命，沒有人能衡定一個生命更重要，還是一個文明更重要？
為了拯救一個文明而殺死一個無辜的、尚未出生的幼小生命，那就是正確的嗎？
殺一個人拯救全世界；還是毀掉全世界，只為救一個人。到底誰能斷定其中對錯？
〞對了，我記得有這個，〞見伊萊恩陷入沉思，蘭斯老爺爺從褲兜里掏出一只陶笛，似乎想要演奏音樂，〞[白色過客]沒有拯救阿瑪蘭斯，但是他給我們留下不少有意思的樂曲。我很喜歡其中的一首，它確實應該是這樣演奏的——〞
他開始吹奏起來，用那只小小的陶笛。陶笛悠揚的聲音在屋子里回蕩，一片光景也呈現在伊萊恩的眼前。
日落西山，夕陽的余暉把周圍的一切染成金紅色。
炊煙升起，空氣中蕩漾著泥土和青草的芳香，以及來自家的飯菜的香氣。
孩子們在這片金色的世界里嬉鬧著，幼小的他們在不遺余力地玩耍，歡度每一天，玩鬧到日落時分仍不願回家。
遠處，那些干淨整潔的小村屋前，婦人們揮舞著手臂，高喊著，喊她們的孩子回家吃飯。
孩子們這才發現自己有多餓，媽媽做的飯菜又有多香，他們嬉笑著互相道別，蹦蹦跳跳的趕回家吃飯。
在這片夕陽的金色余輝之下，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那麼的安逸寧靜，勾起人心中的思鄉之情。
在村落旁邊的小山坡上，來自遠方的旅者正依傍著大樹，演奏著。他吹奏的曲子在山谷中回蕩，整個村落都能听見。
遠方的旅人啊，你的曲子為何低訴著哀傷，你的曲子為何如此悠遠？
是因為你無家可歸，四海漂泊？
是因為你踏遍天地，卻尚未找到，想找尋的物事？
天大地大，何以為家？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一曲終去，伊萊恩眼眶里有淚水在打轉。
〞你、你確定這曲子是那位[白色過客]留給你們的？〞他戰戰兢兢地問。
〞確定。這曲子挺哀傷，它和阿瑪蘭斯的音樂風格不一樣，肯定不是我們原創的。那麼它就一定是那位[白色過客]留下來的。〞蘭斯老爺爺聳肩道，〞曲子的名字……讓我想想，確實應該叫做——〞
〞《日暮》。〞伊萊恩搶在老爺爺之前答道，〞而、而且那原本是一首口風琴的曲子。〞
〞嗯？噢！你說的對，哈哈，它確實是叫做那個名字！〞老爺爺笑道，〞話說你怎麼會知道這個曲子的名字？〞
對啊，為什麼呢？
不為什麼。
原因簡單得不能更簡單，因為雷歐以前吹奏過這首曲子，就在年幼的伊萊恩面前。
在那夕陽之下，金獅子少年把這首曲子吹奏給白熊人少年听。這個淒美又充滿鄉愁的曲調，伊萊恩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這首《日暮》應該是以前流傳在索里斯王國的一首小曲，伴隨著索里斯王國的滅亡，應該沒有幾個人知道這首曲子了。被殺死的獅人們自然不可能再流傳它，被抓走當上奴隸的獅人們也沒有機會玩音樂，沒有機會把它流傳下去。
于是這首曲子，這個世界上理論上只剩下伊萊恩和埃德蒙兩個人懂得吹奏它的完整版本。其他人即使听過，也絕對不會听到完整版的。
蘭斯老爺爺剛才吹奏的，卻是完整的口風琴曲︰《日暮》。只不過他換成用陶笛來吹奏這曲子罷了。
這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難道那個[光輝大神]，或者說是[聯邦的白色惡魔]，又或者說是[白色賢者]，又或者說是[白色過客]，他和伊萊恩真的有某種聯系？
從已經毀滅了的舊宇宙，到重生的這個新宇宙，一直維持著，冥冥之中的，某種無形的聯系？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