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腿?兩國橋嗎?”
“嗯,是的。昨日下午我不是去幫忙給甚七他們家除老鼠了嘛,結果我剛剛才發現,我似乎落了幾件工具在他們家。我現在還有些要緊的急事需處理,暫時脫不開身。所以想請少主您幫我跑一下腿,去趟甚七家,將我所漏的那幾件工具給拿回來。”
“好。”木下舞毫不猶豫道,“我現在就去。”
木下舞合上手中的賬本,利落地站起身,走到不遠處的玄關旁,趿上她的那對紅紐木屐。
“甚七的家你知道在哪吧?”
“嗯,知道!”
“那便好。快去快回哦。”
說完,桐生便轉過身,準備回到千事屋的後房。
“嗯!”
穿好木屐的木下舞推開千事屋的鋪門,踩著輕快的步伐,揚長而去。
听著木下舞逐漸遠去的腳步聲,桐生緩緩頓住腳步,然後重新面朝鋪門。
看著已不見紅色倩影的前廳……桐生的右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抹帶有著幾分欣慰之意的淺笑。
“少主最近的心情可真好啊……”
桐生細聲吐出只有他一個听眾的呢喃。
“人都變開朗了不少呢。”
現在的木下舞和以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桐生遙記得在大半年前,木下舞連和陌生人對視、講話都畏畏怯怯的。
跑腿、幫忙看下前台……這些需要和生人接觸的工作,在以往都是木下舞最害怕的工作。
而眼下,木下舞雖仍有些害怕和陌生人接觸,但“社恐”的癥狀無疑已好上了許多。
對于跑腿、幫忙看前台……等工作,也不再那麼抵觸。
隨著“社恐”癥狀的減輕,木下舞整個人都變開朗了不少,不再總低著頭、陰陰郁郁的。
桐生自然是樂見木下舞的這些積極轉變。
“這就是和某個男人‘好上了’後,所迸發出來的特殊魔力嗎……”
這般呢喃過後,桐生臉上的欣慰微笑,變化為情緒復雜的苦笑。
引發木下舞產生這些轉變的契機是啥……桐生自然一清二楚。
“看樣子……前天晚上和橘君玩得很開心呢……應該沒有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吧……?”
前夜,桐生遵守了與木下舞的諾言,沒有偷偷跟蹤她、沒有悄悄監視她與青登的行程。
所以對于青登和木下舞前夜都做了些啥,桐生完全不了解。
活了九十多歲、常人連想都不敢想的離譜事兒都見過不少的桐生,對于木下舞身上的這種“因為愛情,變得更加美好”的現象,早就屢見不鮮。
性情陰沉的人,因和某人好上了而變得日漸活潑……
性情懶惰的人,因和某人好上了而開始勤奮努力……
性情內向的人,因和某人好上了而開始更加積極主動地接觸這個世界……
木下舞對青登的感情,遠比自己所想象中的要真摯、熱烈——這是桐生近日所得的感悟。
想到這,桐生不禁暗忖起一件嚴肅的事——青登和木下舞之間的關系,之後會如何發展?這倆年輕人對此有何想法與計劃?
據桐生的觀察,青登對木下舞有著很高的好感,此乃毋庸置疑的。
這倆人目前都過了成年禮,都到了可以結婚的年紀。
橘君會娶少主嗎?
還有,他除了少主之外……還會娶別的女人嗎?
在這個沒有先進醫術和衛生概念的時代里,有錢有勢的男人為光大家門、延續子嗣,娶好多個老婆只不過是極稀松平常的事。
但古日本與古中原一樣,都奉行“一夫一妻多妾”制。
老婆能娶好多個,但正室只能有一個。
礙于身份,對于木下舞的未來婚事,桐生插不上嘴、無法多管。
他也不知道他的主公對于自己的未來孫女婿,有著怎樣的條件、要求。
桐生只清楚一件事︰不論主公允不允許她的未來孫女婿另娶許多老婆,她家的寶貝孫女都必須得是正室!
這種事情都毋需去過問主公。
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側室在家庭里的地位,遠遠不如正室。
就憑主公那種剛烈、好強的性子,哪可能容忍得了木下舞的家庭地位低給其他女人?
莫說是主公了。
桐生他自個也沒法容忍木下舞成了他人的小妾……哪怕那個人是自己很欣賞的弟子也不行。
桐生不禁暢想著——如果有一天,青登跟他說︰“我想收木下舞為小妾,另娶別的女人為正妻”,自己會作何反應……
屆時,應該會上演一場很激烈的師徒大戰吧!
桐生以很篤定的口吻,在心里這般暗道。
——捎帶手兒的……還能請緒方君過來搭把手,緒方君肯定也會很樂于幫忙教訓一下敢欺負少主的人。
……
……
江戶,小石川小日向柳町,試衛館——
“……君。”
遠方傳來聲音。
“……橘君。”
聲音逐漸接近。
“……橘君喲。”
熟悉的聲音。
“橘君喲,你在發什麼呆啊?”
一只素白的小手在眼前來回搖晃。
“……嗯?”
意識從“發呆”狀態中脫離出來的青登,用力地眨巴了幾下眼楮。
然後壓低下頷,與正站在他身前,一邊踮起腳尖,一邊將伸高的右手在他眼前來回擺動的總司對視。
“總算是回神了啊。”
總司放松踮起的足趾,腳掌貼回地面。
“橘君,我剛才一直在叫你,我的嘴巴都快貼到你的耳邊喊你了,結果你都沒什麼反應。你在想什麼呢?想得那麼認真。”
“呃……沒什麼……”青登抬手揉了揉臉,掩飾尷尬的同時轉移話題,“土方來了嗎?”
“還沒呢。”總司答,“土方先生仍在整理他的頭發呢。真是的……梳個頭而已,為什麼要花那麼久的時間啊……”
此時此刻,青登、總司、近藤、井上、齋藤、永倉、原田——他們這幫試衛館的年輕人,再加上受邀前來的藤堂,此刻正齊聚于試衛館的玄關。
今晚,是焰火大會的最後一夜。
同時也是他們這幫試衛館的年輕人們,相約一起去焰火大會游玩的一夜。
本來,除了常來試衛館露臉的藤堂平助之外,他們也有對周助、阿筆、九兵衛、總司的姐姐與姐夫等人發出邀約。
藤堂很爽快地點頭接下邀約。
而周助他們則都以“年紀大了,經不起這種熱鬧活動”、“對這種人很多的地方敬謝不敏”等理由進行回絕。
到頭來,參加今夜活動的人,只有他們這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
眼下,穿戴齊整的眾人,都在試衛館的玄關處集合完畢……除了土方之外。
“稍微等我一下,我想梳理一下我的頭發。馬上就好”——這是土方于分鐘前,對眾人所說的原話。
既然土方都這麼說了,那也就只能先等著他了。
以或坐或立的姿勢,在玄關“四仰八叉”的眾人,上演了一番“眾生百態”。
猶如樹獺轉世、喜歡一動不動地發呆的齋藤,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神游至不知何處。
永倉、原田、藤堂這仨人坐在毗鄰玄關的木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侃大山。
近藤與井上一臉嚴肅地聊著試衛館近期的經營狀況。
總司喚醒剛剛想事情想得入神了的青登。
大伙兒今夜都換穿了很有夏季風味的浴衣,只有青登和總司仍作正經的打扮。
底衣、 、布襪、草履……一件不少。
青登的這副穿著,是為了在戶外遭遇到可能會來尋仇的討夷組殘黨時,能夠便于戰斗。
而總司之所以也作此打扮,便是為了防止讓他人認出她是女孩兒。
話說回來——總司今夜穿了條紫色的新 。
于前身折出條工整褶痕,完美得勾勒出總司縴細的腰身。
總司的這件新紫 ,與她白色的上衣、綁頭發的紫色緞帶、腳上的紫紐木屐,構成一派和諧的色采。
靚麗的紫色,為總司新添了不少的活潑、青春氣息。
雖然心神因總司適才的呼喚而暫時地回到現實……但眼下,青登的意識又不自覺地開始“脫離”軀殼。
今晨所見的一幕幕,如雪片一般嘩啦啦地再次在青登眼前飛現。
……
(反正焰火大會年年都有,今年沒法去的話,還可以等明年。)
……
(哈哈……沒事……!師傅,你不必露出這樣的神情,不能去就不能去吧……!)
……
艾洛蒂今早對他所說的這些話,青登直至現在仍覺言猶在耳。
艾洛蒂的那副強撐出來的微笑,今日一整天下來就未從青登的腦海里消散過。
什麼“沒事沒事”、什麼“可以等明年再去”……不過都只是嘴上說著好听而已。
她若真的不對“無緣今年的焰火大會”感到遺憾,那她今早就不會頂著對哭得紅腫的眼眶了。
她畢竟還是個1歲的孩子啊。
雖故作成熟、淡然,但她今日的話語、今日的神色,無一不向青登宣示她的難過……她的渴望。
想到這,青登愈發感到心里難受、心情煩悶。
——就沒有什麼……我這個師傅能做的事情嗎……?
青登浮躁地抬起手,用力地搓揉眉心。
突然——
“抱歉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土方的聲音終于出現,並隨著他的腳步聲一起快速靠向眾人。
“慢死人了!”
正蹲在青登旁邊休息的總司,一邊站起身,一邊沒好氣地繼續道。
“只是弄個頭發而已,為什麼能花那麼長時……嗯?”
余下的話音卡在了總司的喉頭,無法發出——在循聲朝土方看去的這一瞬間,她不禁語塞。
不僅總司是這般。
青登、近藤……總之在場的所有人,現在都將愕然的目光,集中到正大步向他們走來的土方身上。
“抱歉呀,很久沒梳這種那麼正經的發型了。”
土方一邊咧嘴笑著,一邊抬手摸了摸頭頂的發髻
“所以不小心多花了些時間。”
土方平日里對自己的發型,一向不怎麼在意。經常是只用一條細帶來將頭發隨意地在腦後束起。
而現下,他居然編了個相當工整、漂亮的發髻。
兩鬢及前額的頭發,也全都梳理得整整齊齊、油光水亮的。
如此正經的發型,令土方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少了幾分混混的痞氣,多了幾分正人君子的氣息。
這股氣質再配上他那張風姿颯爽的俊臉……只怕任誰都想不到這名美男子,居然是一個跟“翩翩公子”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的農民、混混。
“土方。”永倉率先問出了此時縈繞在眾人心間的疑問,“你怎麼突然換了個……這麼正兒八經的發型了?”
“阿歲……”站于井上身旁的近藤,這時長嘆了一口氣,“你這是……又打算去勾搭女人了嗎?”
“沒錯!”
土方對近藤用力地打了個響指,壞笑道。
“我有挺長一段時間,沒有來參加過這種人氣旺盛的慶典了。”
“一年一度的焰火大會,想必能吸引不少的好姑娘。”
“不借此良節,多認識幾個女孩,豈不浪費?”
“哈哈哈,真是期待今夜啊!”
說罷,土方叉腰大笑。
眾人都知曉土方是一個多麼風流的人。
所以在听完土方的這番解釋後,以總司為首的一干人等紛紛露出“啊,原來是這樣……”、“土方,真不愧是你啊”的神情。
唯有一人此刻所流露出的神色,與旁人都不太一樣。
那就是青登。
只見青登忽地睜圓雙眼,目光緊鎖身前的地面。
靈感這種東西……還真就非常奇怪。
總在一些奇怪的時候,突然迸現。
土方剛才的那一番浪子言論,令青登驀然有了一抹靈感。
這抹靈感飛速變化,最後化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大家。”
突然出聲的青登,將所有人的視線與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我……有件事想和你們商量。”
……
……
江戶,居留地,昂古萊姆氏的家,三樓,艾洛蒂的房間——
房門緊閉。
朝南的窗戶大大敞開。
在房內的光源皆已被熄滅的當下,只有從窗外灑進的月光,才略略地給房間帶來一絲明亮。
由銀燦的光粒子組成的皎潔素輝,在房間的上空靜靜漂浮,最遠流泄到艾洛蒂的床榻邊,將房間以艾洛蒂的床為分界線,劃割出光影對比極為強烈的整齊兩半。
月光使得寬敞的臥室影影綽綽,仿佛披上了一層厚重的霧氣。
窗外掛著因飽含濕熱氣息而略顯沉重的夜風。
風聲強調出室內的靜謐,同時也襯得房內唯一的“光”……那無聲地與黑暗做著對抗的月光倍顯孤寂。
這當兒,一縷夜風掠過窗戶,發出輕盈的細語,將一絲涼意直送入艾洛蒂的床、直送入艾洛蒂的被窩。
穿著一身潔白睡袍的艾洛蒂仰躺在床,藍寶石般的眼瞳平視被夜色與月光染成一片灰的天花板。
為了能讓艾洛蒂健康長大,安東尼對艾洛蒂的睡眠時間有著極嚴格的要求。
在安東尼的規定下,到了晚上8點時,艾洛蒂就必須上床睡覺。
當然——艾洛蒂時常會為了看書,或是為了干些別的什麼事兒而偷偷熬夜。
只不過今夜的她,顯然是沒有那個從被窩里偷爬出來的心力了。
——如果我能去參加焰火大會的話……那麼此時此刻,我肯定正在大會現場玩得特別開心吧……
——啊,不行不行……明明都決定好了,不再去想這種傷心事情的……
晦暗的夜色、只有自己一人的寬敞房間……這樣的環境,極容易使人內心的負面情緒放大。
艾洛蒂現在就處于這樣子的狀況之中。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去細想沒能參加今年的焰火大會的遺憾……
明明自己非常能理解爺爺的良苦用心,知道爺爺也是非常想帶她去玩的……
但艾洛蒂就是感覺好委屈……
雖偶爾會耍任性,但艾洛蒂自認她自己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乖巧听話的好孩子。
別說是傷天害理的慘禍了,小偷小摸的腌 事兒,艾洛蒂都沒有做過。
常言道“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結果,自己這個啥壞事都沒做過的人,卻接二連三地踫見各種倒霉事情。
就不提那些久遠的過去了……光是現在,自己這“想去焰火大會游玩”的小小心願都得不到滿足。
艾洛蒂愈是往下深想,就愈是覺得心里難受……眼簾又一次地浮起一層淡薄的水汽。
為了平穩自己的情緒,艾洛蒂抬手抹掉蒙在眼簾上的那層水霧的同時,連做了數個深呼吸。
——好了……別再多想了……
——快睡吧……
艾洛蒂用像是想催眠自己的沉悶音調,于心中反復自語道。
——沒啥好難過的……又不是永遠沒法參加焰火大會了……
——等明年吧……
——等到了明年時……我這小小的心願,一定能得到實現的……
在自己這番不間斷的“催眠”之下,艾洛蒂的眼皮緩緩沉下。
盡管這對猶如藍寶石般的美眸里,仍在閃爍著難過、不甘心的光芒……但隨著艾洛蒂的逐漸閉眼,這抹光芒一點點地隱沒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就在這個時候——
篤篤篤……
窗戶那兒,冷不丁地傳來窗框被叩響的聲音。
“咦?”
艾洛蒂剛閉上的雙眼,再度睜開。
篤篤篤……!
窗框被叩響的聲音再度傳來……而且此番的音量更響、更清晰。
——這聲音是怎麼回事……?
艾洛蒂一面懷揣著疑問,一面掀開身上的薄被、翻身下床,趿上拖鞋,踩著小心翼翼的步伐,一點點地走向月光。
待來到這扇不僅窗簾拉開著,窗口也大敞著的窗戶後,艾洛蒂朝聲音所傳來的方向——窗戶的下方望去。
眼前所見之景,令艾洛蒂驚得瞳孔微縮,並不由自主地以母語爆出驚呼︰
“師傅?(法語)”
艾洛蒂的房間窗戶下方,恰好是一條寬闊的街道……倘若此時這條街道上有路人,且這名路人正抬頭上望的話,那他將能看到這樣一番驚人畫面——
一名年輕武士像蜘蛛一樣,身子緊貼房子三樓的外牆,兩只手扒住窗戶的窗框,整個人掛在窗戶的下方。
“晚上好啊,艾洛蒂。”青登仰起頭,對艾洛蒂微笑道,“太好了……你還沒有睡。”
小臉蛋被強烈的疑惑之色所支配的艾洛蒂,目瞪口呆地與正和她打招呼的青登對視。
腦袋霎時被大量的疑問所填滿。
“師、師傅,你在做什麼啊?你知道這里有多高嗎?若不慎跌下去的話,就算不死也要摔成重傷了啊。”
艾洛蒂一邊這麼焦急地說著,一邊扭頭看了看四周。
確認窗外的街上沒有任何行人,確認樓下的安東尼與勒羅伊都沒有察覺到他們這里的動靜後,艾洛蒂急急忙忙地向青登伸出手。
“來,師傅,快上來,快進我房間。”
“那我就叨擾了……”
青登雙臂一使勁,以極利落的動作翻身越過窗戶、進入艾洛蒂的閨房。
“師傅。”
艾洛蒂以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圍著青登轉圈圈。
“您、您是來找我的嗎?您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過來找我?您是順著屋子的牆壁爬上來的嗎?有受傷嗎?”
艾洛蒂連珠炮似的向青登發出一連串的疑問。
青登並沒有急著去逐一回答艾洛蒂所訴的這些問題。
他揉捏了幾下因一口氣地爬上艾洛蒂的房間,而正酸脹著的雙臂……然後對艾洛蒂揚起一張充滿親和力的笑臉。
“艾洛蒂,我們去參加焰火大會吧。”
廣州最近的熱天氣&nbp;該死的蚊子,擾得作者君都沒法好好休息了(豹斃jpg)
所以不能怪作者君短啊,都怪天氣和蚊子……若沒有他們,作者君一定能變長(豹經風霜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