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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四章,誰是誰的局

類別︰ 作者︰淼仔 本章︰第六百六十四章,誰是誰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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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風送暖,隔院花影子送過來。一庭月色中,似謫仙踩枝下凡似的。尚棟到了這里沒有不滿意的,正听著袁訓安席,見兩個半大小子端著木托盤,是執瑜執璞進來。

    執瑜手里托著十數個巴掌大小的羊皮袋子,執璞手里托著熱氣騰騰剛做好的菜肴。

    袁訓打趣尚棟︰“你女婿孝敬你來了。”尚棟眸光深深只在他身上流連。

    執瑜放下酒,執璞介紹道︰“岳父,這是如意的心意。”尚棟故作驚訝︰“你們送來,就是你們的好處,怎麼成了如意的好處?”

    執璞笑道︰“這酒是梁山王府祖父和鎮南王府祖父所購,他們一路行來一路喝。先遇到大哥岳父,如意留上心,說岳父也出京,只怕遇上您。問二位祖父處每次討一小袋子酒。如果說有母親的好兒,是母親給如意備下水袋,說玉瓶瓷瓶裝的路上易損壞。這不,安好無損這會兒拿出來,全是如意守著的。”

    說話中,二老王和大學士,還有趙夫子過來。二老王帶著酒意︰“你來得忒晚,等不及,先喝數杯。”尚棟請他們坐,說聲不敢有勞相等。

    一切都安穩,回女婿的話。撫摸住胖小子的脖頸,尚棟感慨道︰“這是你爹爹的好處,還是不能歸于如意。”

    太子和齊王在他和袁訓面上瞄瞄,都有听古記兒的心。

    太後是忠毅侯長輩,別的人當年未必知道。但忠毅侯自己心中有數。有好倚仗卻肯定親給連家尚家,又定給沈家。這種兄弟情意書上說的熱血澎湃,二位殿下年青,遇到的人里頭回見到。

    指望著袁訓和尚棟對答里能听見幾句,但見袁訓清清嗓子,對尚棟道︰“你坐吧。”執瑜執璞輕施一禮,尚棟就坐了。胖小子們把盞,在桌子外面侍候,酒過三巡,輪流的往廚房里端菜。桌上談話也起來,太子和齊王什麼也沒有看到,尚棟說起話來。

    親家到了,寶珠在廚房里做菜。執瑜過來說父親請母親,寶珠洗手換下難免油濺的衣裳過去,見桌上攤開兩塊帕子,一個里面堆著土,夾著小小玉牌和珠子,三幾塊綠松石。一個里面是玉牌和綠松石。

    尚棟道︰“有泥的是一位叫田光的托我呈上,干淨的是冷捕頭呈給太子。他們的官司我鬧不清,所以請親家母和殿下一起觀看。”

    寶珠微微吃驚,田光是不敢得罪冷捕頭的才是。見太子注視自己,並沒有搶著發問,寶珠先問︰“什麼官司?”

    “冷捕頭說田光打了他,田光說他才是挨了打,兩個人你揪著我衣裳,我攥著你手回到我們下處,我勸半天也沒有勸好,索性說我要走了,有話只管說,無話我睡覺去。他們就給我這個。”尚棟也納悶兒︰“田光給的還有一把子土,我尋思一路子也不懂。”

    看向趙夫子︰“現放著小二岳父,老先生在此,在京里就知道您看的書多,你幫著解釋解釋。”

    張大學士冷哼一聲,尚棟含笑︰“要是禮儀法度上的事情,尋上您不遲。如今這是一把子泥,還得問趙先生。”

    趙老夫子認真端詳,有了一句︰“這是地上的。”然後跟著大家一起好笑︰“這話不會出錯。”

    趙老夫子這才笑道︰“我又不是林允文,給我一把子土,我怎麼猜?”張大學士明白了︰“你這是拿夫子開心,幸好你沒有問我。問我,我讓你南牆根呆著去。”

    寶珠的心還在田光得罪冷捕頭的事情上,等笑得差不多,小心地問尚棟︰“真的沒有別的話了?”

    冷捕頭是太子的人,太子勸解道︰“岳母不用擔心,應該是為當差。”

    尚棟就差一拍桌子︰“正是這樣。”

    袁訓好笑問他︰“你說你不知道原因?”

    “我是不知道打起來的原因,但這東西的來歷我知道。”尚棟無辜的指指兩塊帕子︰“田光說這些全是他的功勞,冷捕頭讓他小心狗頭。”

    說到這里,太子輕笑︰“那不用說了,當他們兩個人的功勞罷了。”齊王打趣道︰“這又是一出子搶功的,”見房門外面探出一個胖腦袋來。

    元皓蹲在門外,眼珠子骨碌碌轉著,齊王趕緊不影射他們,低聲︰“這是什麼老公事耳朵,竟然無處不在。”

    “噓,噓噓,”元皓對尚棟勾動胖手指,尋的原來是他。

    袁訓板起臉︰“有話進來說。”

    元皓縮回胖腦袋,把如意推進來︰“不是我的話,是如意的話喲。如意想到剛才忘記問,說喝過酒要睡問不好。特地請我。如今舅舅不高興,如意姐姐您自己問。”

    如意張口結舌,弄弄衣帶,面頰現一抹羞紅,還是不好意思張口,行個禮出去,很快,剛出去取東西的執璞進來。

    執璞對父親陪笑︰“爹爹,這是私房話兒,您真的要讓在這里問?”袁訓狐疑︰“你和你岳父的私房話兒?”

    張大學士見是個看笑話的時候,笑顧執璞︰“不是我們要听你的私房話兒,是你再不問,你家父親看你不太順眼。”

    執璞道︰“那我在這里問。”轉向尚棟朗朗出聲︰“岳父,請問您這一路之上,有沒有相與混帳女人?”

    “噗!”梁山老王一口酒噴到地上。鎮南老王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及時一低頭,但噴到自己衣裳上。

    張大學士端著茶碗,一抬手全對著袁訓歪過去,袁訓躲得快,落了一板凳。侯爺沒地兒坐,站著手扶桌子,對兒子啼笑皆非斥責︰“你這是什麼話!”

    寶珠掩著面笑得花枝亂顫,執璞陪笑︰“爹爹,是您讓我在這里問的不是?”

    太子和齊王勉強掌住,見仿佛還嫌房里不夠亂,房門外面,由低到高,一排的孩子們露出面龐。

    最下面是蹲著的元皓,元皓上面是韓正經,再上面是好孩子。好孩子上面是香姐兒,香姐兒上面是加壽,加壽旁邊有加福,加福身側是蕭戰。

    “哎喲”,小紅沒地兒站,又往前湊,收不住步子擠進來,大路把她拉出去。

    小六甦似玉明顯晚了,往這里趕的聲調︰“來了來了,還有沒有地兒?有什麼熱鬧可看?”

    “哈哈……”太子和齊王放聲大笑,齊王找一找︰“還少了人吧?”念姐兒不好意思露出臉面,聞言,把龍書慧推進來,齊王搖頭笑道︰“不是你,還少了一個。”鐘南就進來笑嘻嘻︰“我代進來,在呢。”

    笑聲此起彼伏還在,袁訓也顧不上接著訓兒子,自顧自笑個不停。尚棟傻著眼,見女婿還在面前等回話。哪怕當著人臉上是有些下不來,尚棟也回的老老實實︰“有你爹爹在前,有你這好女婿在後,我怎麼敢亂相與人?”

    “是混帳女人。”如意是個死心眼兒,她不露臉兒,在外面小聲提醒。

    執璞呢,對這件事情上也認死理兒。相與人和相與混帳女人能一樣嗎?執璞安慰如意︰“別急,我正問呢。”正容面對岳父,一個字也不含糊再問一回︰“岳父,請仔細回答。”

    “哈哈哈……”袁訓笑得快鑽到桌子下面,齊王的形容兒也跟他差不多。太子自己揉肚子,覺得後背隱隱痛上來。寶珠不能再裝沒防備的听到,詫異的所以沒離開。這是親家的私事,她站不住了,忍著笑走出來。

    到外面見到孩子們在,暗想這一群好搗蛋包們,就笑得更厲害地往廚房去了。梅英紅花在廚房幫忙,這一會兒也由丫頭口中得到消息,也笑得東倒西歪,支撐著才能辦菜。

    房中尚棟沒有辦法,看來看去沒有一個能救自己的人。這話不當面如實誠懇的回答,不是女婿不放過,就是女兒不肯答應。還有對面二老王掌住笑,也最期盼。

    對二老王回京,肯定是個笑料。但避不開又怎麼辦呢?尚棟對著執璞萬分誠摯︰“呃,沒有。”

    執璞喜笑顏開︰“如意如意,你可以放下心,岳父跟我一樣的好。”二老王這一回又沒有忍住,哈哈又弄翻酒碗。太子看看這陣勢,也肆意一回,大笑對尚棟道︰“成了,你這就可以放心喝酒,不然,還想這里吃飯不成?”

    尚棟湊趣的剛陪著笑笑,見房外女兒脆生生答應︰“太好不過。”如意奔進來,加壽姐妹進來,老公事進來,小六甦似玉等也進來。

    小紅頭一個送上來,甜香撲鼻的蜜餞,放到尚棟面前︰“給老爺下酒,這是我心愛的,大路哥哥從來讓給我一個人吃。老爺是好樣的。”

    知道後面還有一堆人,小紅嫻熟的欠欠小身子,就退下去。

    小六沒拔到門外佔地方的頭籌,瞅準了,和甦似玉第二個上來︰“尚叔父,從此咱們是一路上的人,以後有我小六吃的果子,就有你一份兒。”

    尚棟心想今天這人反正丟得干淨,老老臉皮和小六說笑︰“我不亂相與人,與你有什麼相干,要你感謝我?”

    “等見到我家岳父,也問他的時候,您若是在,記得請他回答的圓滿。”小六推一把甦似玉,兩個孩子大大點頭︰“就是這樣。”

    袁訓本來收住笑,听到又笑起來。梁山老王恨聲道︰“看你張狂樣兒?養出一堆跟你一樣的孩子,好得意是不是?”

    尚棟再讓女婿問的當著人滿面通紅,也向著兄弟。梁山老王說完,尚棟望向孩子們︰“都不用再說了,如意問的這話很好,以後,當成我這一房的家風吧。”

    孩子們齊聲歡呼,其實如拌嘴差人三個都不懂事,為什麼歡呼自己都不懂。反正是喜歡的,不過就這意思。沖上來,小手往桌上放東西。

    “我愛的點心給你。”

    “我喜歡的核桃雕刻,送你。”

    “這是我的……”

    張大學士慢慢收住笑,對袁訓眸光尖銳。大學士認為自己讓步頗多,但忠毅侯的尾巴,這又露了出來。他不把太子逼到也親口答應,只怕他不肯罷手…。

    正想著,手上讓趙老夫子一拍,倏地醒來,讓身邊坐的趙夫子滿面揶揄︰“夫子,你又歪到半天里?豈不聞有人行路,有人行船。有人喜樂,有人悅舞。桃花再成不了杏花,牡丹花也不會讓雜草壓下。是不是有你的地方,我們從此不說話?以後你就沒有多心。但你管得住我們容易,孩子們天性使然,說笑取樂,不與你相干。”

    張大學士哦上一聲,尋思著這話有它的道理。但“牡丹花不會讓雜草壓下”這話,總是有影射的嫌疑,接下來雖然收笑,把孩子們攆出去,說起正事,大學士還是悶悶不樂,過上一會兒,走上片刻的神。

    好在下面不用他也能商議事情,大家酒桌上商討著。

    “老夫我精神來了,高南奸細瓦刺人,分明他就是瓦刺在高南的奸細!這高南國敗的不冤枉,活生生睜眼瞎子,把別人奸細當成忠心的人打發到我國來。這事情不能放過。”梁山老王起座,對著二位殿下欠身。

    這位功高爵勛,太子和齊王忙道︰“坐下說話吧。”

    梁山老王原地還站著,微抬起臉兒︰“殿下,父都有愛子的心,不敢瞞殿下,本來以為高南數國兵力虛弱,沒有幾代數十年難以恢復。想到我兒當個太平元帥,雖然平靜,卻不是將門傳承。老天有眼,瓦刺人送上門來。老將請戰,這是咱們的地盤,咱們擇戰上風有優勢的地方,殺他一個落花流水。不是老將我盼不安寧,從此兩國交戰。是他先涉及別人疆土不安好心。要是能再痛擊瓦刺大軍,邊城數十年長保安寧。”

    數十年常保安寧?太子陷入沉思。數十年後的安寧是誰享用?是他!

    殿下行來見來,一天比一天用心。一省一地的有不平事情,理順了,以後誰得利,是他。

    手按住桌子,太子在老王鏗鏘有力中,豪情霍然而起。“好!”他斬釘截鐵面對老王,眸光閃動再不是初出京的少年稚氣。老謀深算的肅然現于太子的面上,他一字一句地道︰“敢來犯我,當斬不怠。亂我國家,當斬不怠。”

    他的嗓音不高,金戈鐵馬氣勢已出。齊王本就見他生出威望,聞言更是心中震動。齊王不肯落後,也要站起來,見另一個身影高大而起。

    鎮南老王壯志抖擻,走去和梁山老王並肩而立︰“殿下,老將也請戰,殿下也要用我。”

    走神的張大學士不能再走神,而且默默的不到片刻就算得清楚,這事只要太子不立于危地,就對殿下百利而無一弊。剛剛他又不待見的人,忠毅侯,又回到大學士的心坎兒上。

    大學士暗嘆,忠毅侯就是左右太子家事也有本錢。除去太後的原因,他本人能文能武,就不是太子岳父,也是太子殿下以後得用的人材。

    大學士內心又怯一分,反問自己,這樣的人該當籠絡不是,也理當籠絡。

    如他所想,最後安排的總管還是袁訓。

    太子沒有獨自當家,先問齊王︰“皇兄您看,由忠毅侯主持這事情……”齊王知道太子不過一問,但問過,就是讓人舒坦。齊王知趣謙遜︰“就是這樣。”

    張大學士也覺得滿意,但忠毅侯愈發重要,他的內心就愈發糾結。退了席面回房,大學士又走了神思。倚坐床上想個不停。

    太子的家事啊……大學士又犯了愁。

    執瑜送父親回房,執璞送岳父。如意帶著奶媽送進熱水,執璞一本正經地吩咐︰“陪岳父說說話兒吧,咱們若是分開,幾年不會相見。”

    尚棟得意,回想這親事是怎麼定下來的?那一年,沈渭招搖他和小袁定下親事,小袁的長女是他的媳婦兒。連淵遇上尚棟,笑罵沈渭︰“就他跟小袁好嗎?難道你不好,我不跟他好,咱們也定親事去!”

    就這樣把親事定下來。

    看著女兒獨自在房里侍候,她十歲了,盆架子夠得著,但架手臂不方便。奶媽把熱水和盆放在兩個板凳上,如意擰起來就輕松。這好孩子,是小袁膝下長大不是?

    如意過來,巾帛送到父親手上,關切的打量父親面上的酒意︰“爹爹,你先淨一把,今天我當值,但稱心幫我,讓我過來說話,她在分醒酒湯,一會兒她就送來。”

    尚棟一手接過巾帛,一手握住女兒小手,雖然听女兒說過她玩的很好,也她就在眼前,見到她氣色俱佳,落落大方,當父親的心還是忍不住要再听听。

    “如意,你好嗎?”

    如意笑盈盈︰“好呢,看我的衣裳,”她走去把房門關上,把外衣解開給父親看,露出一套明光 亮的小皮甲︰“這是我的,公婆帶著我們,一路上辦好些差,也吃好些東西。元皓去打半邊衙門,我和稱心也在,只是沒在前面。”

    尚棟摸摸皮甲,他當過將軍,觸手就試出這皮甲堅韌。更流露出對袁訓的欽佩,看他對自家女兒多經心。

    “我還以為你又胖了,原來是皮甲。”

    如意興奮地回︰“大姐瘦了,我也瘦了,婆婆說騎了馬就是會瘦,回京去全是苗條姑娘。但公公說多吃,回去太瘦長輩們煩惱。”

    尚棟和她踫踫額頭,腦海里又浮現出當日定親以前,連淵說過的話。話頭也由沈渭而起。

    “小沈這東西眼楮賊尖,決計不是為他自己怕老婆才相中小袁。小袁把不納妾當成他的好招牌,跟全天下就他一個最堅貞似的。其實他並不怕老婆,對兄弟們耳朵根子最軟,辦事的時候心最堅硬。這樣心性,以後不會對孩子差。他是在甦先後面進的府,太子殿下在他身上花的心血卻最大。可恨小沈拔了頭籌,事先不跟我們招呼。走吧,搶在兄弟們前頭,慢上一步只怕就晚了。”

    要說這事情應該感謝沈渭,是他先定下親事,然後招搖過市,招的別人跟上。但到最後最應該感謝的人,卻成了親家袁訓。

    皇帝登基,尚棟听到袁訓身世,搖搖欲墜,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的父親後來夸他會攀附,尚棟苦笑沒有解釋。當年要知道他是太後佷子,誰不會前思量後尋思,把“攀附”名兒摘干淨才敢跟他定親事?

    後來果然沒有錯,袁訓成了京中頭一個對孩子們好出名的人家。女兒如今如花似玉,當父親的也沒有羞慚太多。因為他不是別有用心定親事,是心中有兄弟,弄來的一門好親事。

    交待著女兒︰“要孝敬公婆。”

    如意乖乖︰“知道了呢。”

    “如意,開門來。”稱心在外面叫門。如意開了門,稱心帶一個丫頭,送醒酒湯給尚棟,當著他的面,問如意道︰“給看過衣裳了嗎?”

    有盔甲是所有孩子大得意的事情,稱心頭一個就問這個。

    如意歡天喜地︰“看過了呀。”

    “說了咱們經過的地方嗎?”

    如意笑眯眯︰“剛說過,要細細的說,還得明天。”

    “說了瘦孩子讓養胖了嗎?”稱心忍不住的歡喜︰“婆婆說有咱們的心意在里面,可以寫在信里對家人說說。韓家祖父也說回京感謝咱們。”

    如意扭過臉兒︰“這就來說,稱心,你也說說。”

    房門沒有關,尚棟不時的笑聲傳到院子里。還沒有睡著的齊王听在耳朵里,對忠毅侯的羨慕更生出來。

    他竟然活得這般肆意,要能耐有能耐,等風雨有風雨。不久前忠毅侯剛說過林允文要送功勞過來,這就來了。

    雖然上有太後,但忠毅侯本人熠熠奪目,稍了解他的人沒有敢等閑視之。

    生在帝王家又怎麼樣?太子也要能臣,自己也一樣要有左膀右臂。

    齊王低低的呻吟著嘆氣,做人要自如進退,不是一定居要職,揣上一肚子搶什麼什麼位置的心。

    就今天見到執璞問尚棟的話,忠毅侯笑得快要倒在地上。燭光照耀在他的面上,眉眼舒展,好似百花沐浴在春風中。就這一段兒神情,足以讓在宮中長大的齊王難以忘懷。

    人要富貴作什麼,為的不就是心懷無憂,世事舒展嗎?

    居高位而患得患失,憂愁滿腹,要高位做什麼呢?

    齊王殿下在這個夜晚,更發現快樂遠比富貴要好,並且快樂要沉沉穩穩,才得到的舒心,使用的安然。

    ……

    尚棟沒有離開,袁訓回太子讓他留下來。如意非常開心,公公雖好,和父親還是不一樣。在公婆面前長大的如意,不會認為父親比公公好上加倍,但公公是公公,父親是父親。

    加壽姐弟先是為如意開心,沒出三天,大家一起開心。

    他們離開這里,馬車往驛站管的碼頭去。大船可以放得下馬車,趕上去後,留下幾個家人,就和主人分開。袁訓一行,上中等的船一只,行駛在洪澤湖上。

    趙先生白天教孩子們念書,也帶他們戲水︰“這是五湖四海中的一個,咱們去夏呆的,是一個海,這是一個湖。”

    寶珠單獨找了念姐兒去,把一件盔甲給她。念姐兒雙手捧住︰“這是舅母的,香味兒還在。”

    “我有你舅舅,比什麼盔甲都好。”寶珠說到這里笑︰“這句好話兒,你可記得學給舅舅听,讓他感我的好兒。”

    念姐兒說好。

    寶珠又道︰“盔甲就算感謝你說好話,給你吧,彌補一下沒帶你出來。這下子,可不會生氣了吧?”

    “本來就沒有生氣,也很想要這盔甲。但舅母怎麼辦呢?”念姐兒對盔甲欲罷不能。

    寶珠勸她收下。

    齊王這個時候在太子面前,太子親手給他一疊子公文︰“這是最近的,哥哥看過,另批,再給我轉呈回去。”

    又是一件盔甲︰“岳父的給了哥哥,我不能擋。岳父還有句話,入水以前記得脫下,這東西沉重。但我沒有記錯,哥哥不會水?”

    又是一件水靠︰“這也是岳父的,這天氣岸上暖,水里冰冷。”

    齊王捧著沉甸甸,公文是太子的信任,盔甲是忠毅侯對自己的忠心。侯爺是太子岳父,但對自己也沒有差池。

    又听到太子的話,齊王一愣︰“英敏你會戲水?”

    “加壽回家的日子不多,但那年回來就問我,府中蓋個戲水的池子可好?”太子偷偷的笑那架勢,似這話是私密話在分享︰“不然再回家去,就壓不過戰哥。”

    齊王笑著。

    “我不想讓她小瞧了去,加壽又說戲水怎麼好玩,我們打通三間房,挖了池子,又裝上活閘,需要的時候和活水相通。壽姐兒沒有輸給戰哥,我也跟著學會。”太子津津到玩,壽姐兒帶著我許多。”

    輕抬眼眸,太子舉薦︰“壽姐兒說念姐兒一樣淘氣,哥哥以後家中不會寂寞,一定跟我似的,讓加壽鬧到人仰馬翻。然後還得夸她辦的樣樣好。”

    這分明是炫耀,齊王也不會相信和加壽情投意合的太子會認為加壽辦事人仰馬翻。

    齊王謝過,帶上東西回他的船艙。翻看公文的時候,無意中把太子會戲水又想起來,齊王微微一笑︰“居然會的挺多。”

    ……

    常年居住在水上的人,形成水上集市。要新鮮魚蝦的城里大戶和商販,想挑尖子的,不等漁船上岸,搖著小船過來挑選。過路的商船入碼頭麻煩,也是補給船上添補東西。

    這一方的集市規模不小。

    另一邊是淺灘,蘆葦一叢,荇菜一叢。這是早潮過,濕地半露,不能行船,也沒有大人過去,有些小孩子深一腳淺一腳的撿東西,也只在近處。

    再過去,就是碼頭。

    林允文看著不遠處大船,他們買的東西應該不少,有好些小船呼朋喚友劃到他們船下,竹籃子系上東西,再放下銀子。

    碼頭高,可以看到船上,晨光中有人舞槍弄棒,不時有幾個靈活的孩子,都是胖胖的面龐,伸出頭來往小船上看,也吆喝什麼,碼頭上就听不到。

    伊掌櫃和巴老板也在這里,林允文側目他們,語氣調謔︰“下水,你們行嗎?”

    巴老板眉頭大擰,伊掌櫃的想上半晌,斷然地道︰“可以!”巴老板對他不贊同的道︰“這不是馬背!”伊掌櫃的鷹鷲般眸光懾人,死死不放大船上一道身影。

    他已認出那是要找的人,忠毅侯。

    他的眸光暴露他說是為甦赫的話並不真實,眼神里不是仇恨,反而是貪婪。

    林允文扭臉到一旁,對著地面冷笑。你嘴里沒有真話,我也是一樣。

    伊掌櫃的看過來,用居高臨下的語氣︰“你!是他們要的人。你露幾面,牽制他們不到深水里。”

    他對湖邊濕地看過去︰“我們從那里下手。”

    湖水蕩漾,蘆葦發出搖曳聲。林允文贊同似的一笑,一口答應下來,驕傲而且自捧︰“行啊,除了我,你們誰能系住他們今天晚上不離開。”

    伊掌櫃的不再理他,和巴老板低頭商議去了。

    ……

    夜晚來臨,袁訓讓把大燈熄滅,只留甲板上一處燈籠。船身上暗下來,侯爺帶上寶珠,在臨水的暗影中一處一處巡視。

    先到的船艙里,是所有的男主人。

    這船艙打頭是太子和齊王的船艙,但和隔壁的隔板是活的,抽掉以後,二老王、二夫子和韓家祖孫、執瑜執璞等全這里。

    “盔甲去了嗎?”袁訓問道。

    “去了。”回答的人雖然多,悄聲低寂。

    借著月光見到袁訓點一點頭,出了這個船艙,又去另一個船艙。

    這里也是隔板抽掉,所有的主僕都在這里。還有兩個不是姑娘的,元皓和小六。

    韓正經,在正經的時候無人能敵。他說祖父不會水,他要保護祖父,睡在男人那邊。

    元皓會水,鎮南老王命他跟著姐姐們,有事情不用管祖父。元皓懂事得多,問明白梁山王祖父照管自家祖父,他安心的跟著姐姐們。

    小六晚晚不是粘著甦似玉,是袁訓命他留在這里。

    見到父母親過來,月光下只有輪廓,孩子們也笑出一嘴白牙。加壽代為回話︰“爹爹母親,盔甲全脫了,水靠全穿著。他們幾時來呢?”

    “不來你們就天天晚上這樣親香的睡著吧。”袁訓開個玩笑,也有緩解孩子們不用擔心的意思。

    孩子們才不擔心,他們嘻嘻的無聲笑著。小六道︰“爹爹,要是派我出去,我讓甦似玉引他們來。”袁訓取笑他︰“怎麼不是你去呢?你又欺負似玉了。放心吧,關將軍去了。”

    讓他們早睡︰“有放哨的人,有事會叫你們。下了水以後,按我說的?”

    “是呢。”孩子們小聲答應。

    袁訓和寶珠退出來,在暗角里坐了下來。江面一輪銀月分出明和暗,幽幽處似美人憂思,光明處似日光猶在。

    攬過寶珠在懷里,袁訓愜意的伸長腿︰“說起來要感謝林允文。”

    寶珠抬眼看他。

    “你說咱們倆個成過親,相守只有一年,隨後有了孩子們,加壽是祖父鐘意的長女,”

    寶珠微微的笑。袁夫人也愛說這句話,壽姐兒不是祖父最中意的,怎麼會頭一個到來。

    “有了壽姐兒,就送給姑祖母。想來總不合祖父閑散性子,心里放不下她。再有了瑜哥璞哥,二妹小時候多乖張,”

    寶珠輕聲插話︰“她現在也乖張,不過不在計較好看上面。昨天看醫書,看不懂那段,就跟那段較勁。趙夫子詩書是有的,醫書不都能解。你沒看到二妹跟書瞪眼那會兒呢,跟小時候嫌棄你一模一樣。”

    “乖張去吧,能在家里還有幾年?”袁訓撫著妻子發絲︰“還有三妹,讓戰哥算計了去。梁山老王那親家天天奸計快擺在臉上,只等回京去,他就要對我發難。”

    “發難這話可不能說親家。”寶珠撫他胸前。

    “反正我跟他還有幾仗要打,我候著他。”袁訓停下來︰“咦,說你我呢,怎麼又只說孩子們。”

    他手指湖水︰“寶珠你看,湖光月色兩相和,人似鏡中行啊。”寶珠就看時,耳邊侯爺又道︰“你趕緊的看,不然和孩子們在一起,盡著他們先看。”

    “看你,”寶珠嬌嗔︰“分明是個好父親,也一直是個好丈夫。只這會兒討嫌的話出來。”

    袁訓悠然把她更攬一把︰“等孩子們大了,你我夫妻要好好的春看花秋賞菊。”

    “是啊,我陪著你。”寶珠隨著也悠然。

    四野如夢,湖上月光似薄霧微起,船身隨著湖水微動,夫妻隨著船身微動,靜靜的依偎,享受著這也許只有片刻的寧靜。

    一炷香過去,彼此珍惜。一盞茶過去,也都有滿足。

    岸邊的馬蹄聲過來時,袁訓和寶珠同時面容一凜,袁訓含笑︰“來了。”拍一拍寶珠︰“你去吧。”

    夫妻分開,寶珠走到女兒們船艙,袁訓走到太子船艙。

    大船駛動,對著岸邊濕地過去。而岸上的人跳下馬,可以看出來為首的是關安。他們倉皇逃竄似的,慌亂不擇地面跳到濕地里。

    接應他們的大船也在夜晚慌不擇路,或許是仗著船上有接應,不管不顧對著濕地劃去。

    船身一震,就此擱淺。

    後面追來的林允文大叫一聲︰“他們劃不動了,快上船。”伊掌櫃和巴老板一揚手,隨他們來的人解下背上一團東西,顏色輕俏,往濕地上一拋,人踩在上面,比深一腳淺一腳的關安他們快得多。

    關安感覺不對,佩刀取出,回身一看,關安樂了︰“有你們的,竹劃子也用上。”

    這些人腳底下踩的,是竹子排列出來,在這濕滑一下腳就趟泥的地方可以代步。

    但站的不穩,就有人撲通一聲掉下來,頓時成了泥人兒。

    最前面的伊掌櫃已到關安身後,彎刀揚起,對著關安直劈下去。“嗖”,一聲弓箭聲,一支箭大力發來,正中他的彎刀,打的伊掌櫃身子一晃,險些也從竹劃子上掉落泥里。

    關安樂了︰“多謝小爺。”招呼著同去的人︰“都放快步子,趕快上船。”

    伊掌櫃的穩住身子,見船上並肩兩個小子,生得一模一樣。

    林允文怪叫︰“袁家的兒子,上呀。”

    他叫了半天,他還在後面。

    他功夫不行,巴老板也不怪他。見到摔下竹劃子的人太多,出來三十人,摔下來近一半。巴老板大喝一聲︰“咱們也放箭!”

    尾端縛有繩索的弓箭紛紛對大船射去,固定在船身後,摔在泥地里的人一帶繩索,對著大船重新過去。

    執瑜一箭令得伊掌櫃也落泥,但見他也是一箭中船,執璞大笑︰“雕蟲小技!”一箭把繩索打斷,又是一箭從容而出,一弓三箭,但只打斷兩根。

    執璞懊惱︰“哎!”

    有人還是上了船,萬大同帶人截住。孔小青使一把開山斧,個子不高,卻舞得虎虎生風,守的那塊地方沒有人能夠過去。

    這里是萬大同、孔青、孔小青、大路,守一邊,再就蔣德天豹和太子分的兩個護衛守住另一邊,鑒于後面船尾對著水,他們只守住不讓人去船艙,主人們沒有危險。

    船尾的位置也不大意,袁訓守在這里。

    江面,忽然起了晃動。袁訓嘴角凝住一絲冷笑,抬抬手︰“放!”蕭戰放棄前面熱鬧,是後面也很重要。

    見岳父手勢起,蕭戰咆哮︰“放!”這一嗓子虎吼似的,把在岸上的巴老板震得一驚,隨後他也看了出來。

    “漲水了!”

    隨著他的叫聲,肯定不是提醒船上。大船上又現出幾個人,拋下數十個木桶。

    湖水潮汐緩緩到來,一波比一波大時,木桶在湖水上飄浮起來。擱淺的船身動了動,又動了動,水位抬高,船輕滑入水中。

    巴老板也有準備,脖子下解下小小一個號角,放在唇邊︰“嗚……”在湖面上響徹。

    袁訓四處觀看,見遠處一些黑點飛鳥似過來。能看清楚時,見小小的船,上面坐滿了人。

    侯爺斷喝︰“來得好!”

    大船背風而行,又大多的人護太子護主人,沒有過多的人手劃船。只眼睜睜等著,甲板上鏖戰未停,約有二十來只小船又劃到船下。

    “放!”袁訓又喝。

    蕭戰指揮,又幾十個木桶拋下去,砸倒五、六只小船。但別的人順著已爬上來。

    “跳!”袁訓喝聲不止︰“快跳,快!”

    齊王和太子騰的站起,太子一帶齊王手臂︰“跟著我來!”執瑜在這里,手執弓箭守的是船艙里窗戶,往下放箭讓這一片沒有人,又用弓箭盯著附近沒有人放箭過來,胖手一揮。

    太子抓住齊王手臂往下就跳,身在半空中的時候,不會水的齊王心哆嗦著,姿勢不對,摔打在水面時,高度又有,疼得齊王縮起身子。

    他知道這樣入水不對,應該舒展,應該想法子浮在水面上。但身子不由自己,蜷縮著往下沉著。

    一雙手握住他不松,齊王知道是太子的。他沒法子說話,心里只盼著他不要丟手,不然自己只怕上不去……又一雙手穩如磬石,把齊王托了起來。

    “嘩啦”一聲,出水聲,齊王睜開眼楮。見攥著自己的果然是太子,托自己起來的是尚棟。

    尚棟放他下來,踩著水,指點道︰“殿下,劃起來。”齊王哽咽了,含淚看看太子,又看看尚棟,這會兒不是感激的時候,按尚棟說的,齊王竭力浮起身子。

    太子游開來,把事先放下的木桶拖一個過來。木桶全中空,最上面開小小的洞眼,桶身暗,不是事先知道的人不見得摸得到。

    太子帶著齊王手指按住︰“扣緊了,這桶能保一個人。”齊王用力按住,恐懼的心消散下去。

    頭一個心思尋找念姐兒,見到念姐兒就在近處。兩個小孩子一左一右的帶著她,是小六和甦似玉。

    齊王慚愧︰“這兩個小的水性這麼好?”

    尚棟笑回︰“殿下,這是甦先的女兒女婿。論水性,我只服甦先一個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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