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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功勞是加壽的

類別︰ 作者︰淼仔 本章︰第三百九十六章,功勞是加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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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訓過去,蔣德讓出馬韁,袁訓牽了一會兒,不用回身只看地上,一個小人兒影子搖頭晃腦袋的,顯然是十分的樂。

    加壽是小胖墩子,只是影子就肉嘟嘟的質感上來,讓人想抱上一抱。

    袁訓就去看女兒,見月光下她眉眼兒玉般出眾,已是一個小小姑娘。油然的,生出再不抱就抱不上的心思。女兒一天天的長大,真是抱上一天就少一天。

    伸出手臂,當父親的也眉開眼笑︰“乖乖,”下面的話不用再說,加壽已歡快大叫一聲︰“好!”到父親手臂上。

    太喜歡,擰上幾擰,摟住父親脖子,向他面頰上親上一口。

    靜夜下這一處無人,袁訓哈哈一聲笑揚起滿地月光,從街頭直到巷尾。寶珠在馬上見到也笑,見女兒還不滿足,對自己扮鬼臉兒︰“母親也下來陪著走。”

    寶珠依言下馬,走到袁訓身側,加壽人在父親懷里,向母親探出身子,也香上一記面頰,自己“哈”,有了這麼一聲。

    笑聲清脆帶足喜樂,跟的人也都露出笑容。

    月下這一幕溫馨已極,袁訓還不滿意。在五個孩子里面,他一直認為對長女虧欠最多。雖然在執瑜執璞香姐兒加福生長的歲月里,他都有不在身邊過,但加壽的親事定得尊貴定得早,讓袁訓生出壽姐兒小小孩子就不能隨心盡意之感,對加壽從來內疚。

    能隨心盡意的地方,就隨意一回吧。

    他在京中多年,知道哪里有夜集市。走出這街認一認路,先對蔣德含笑打聲招呼︰“咱們去哪邊?”

    蔣德會意,蔣德的職責讓他對京中街道了如指掌,就明白袁訓的用意。袁訓從來尊重他,並不僅僅因為太後的緣故。他先行知會,蔣德也肯做成他的愛女之心。

    一聲 哨出去,前後寂靜中有人回出兩聲,蔣德對袁訓笑著點點頭,用口型答應他。袁訓和寶珠見到,更是一個把女兒抱得緊些,一個伸出手輕撫加壽。

    這要換成別人家的孩子,想去哪里玩還不就一句話嗎?但加壽不同,加壽臨時改變方向,往東往西往南往北走幾步,都得先說一聲。

    小小年紀就身不由已……這話在夫妻心頭閃過,同時又想到在宮里的人。寶珠想的是太後,太後經幾多掙扎到至尊位置上,經歷過幾多的身不由已呢?

    袁訓卻體貼的是皇帝,表兄九五至尊,為人也算仁厚,他肯定早知道郡王親族們的舉動,他應該有生氣,應該有惱怒,至今沒有發落,是他身為皇帝,不能輕易有喜怒哀樂,他名為避暑,實在避氣吧,避到御花園里,又能躲避幾天?

    他內心的苦有誰知道,因為他是九五至尊,只怕還沒有人憐惜于他。

    袁訓輕嘆,他有多疼愛加壽,就有多憐惜表兄。他有多憐惜表兄,就有多疼愛加壽。牽動侯爺心的,就是這種身處至尊位置上的行動不能由已。失去那花葉搖曳的自由,那碧海藍天的快樂。

    掃一眼女兒快樂的小臉兒,加壽已能知道父親帶她去玩兒,不是現在就回家,更似只放飛的小鳥兒,又在安全屏障內,兩只小手拍打著,就差真的變成鳥兒飛起來。

    她的快樂把當父親的感染,也更讓袁訓生出這就長在京中,要時時抽空兒陪伴加壽,不讓她再受半點兒委屈。

    湊近寶珠耳邊︰“等諸事不再煩心,咱們帶壽姐兒出城去玩,”在這里面色一怔,寶珠和他夫妻同心,即刻明了他想到什麼,吃吃的笑上兩聲。

    袁訓失笑,原來要說的話咽回去,改成輕聲︰“看我,寶珠也沒有在京外好好玩過才是。”寶珠嬌滴滴︰“自然的,人家進京就嫁你,頭半年里你先當書呆子,人家不敢打擾你,第二年還不曾好生的玩,就隨你去山西,這京里京外說實在的,寶珠也沒有玩過幾處。”

    袁訓更要笑,說起來真是個大笑話。寶珠十五歲進京,至今為止嫁到家中快有十年,生下五個好孩子,卻對京外景致還一無所知。袁訓對寶珠生出內疚,同她咬耳朵︰“別和女兒爭,我現在閑,再等煩心事過去,自然先僅著你玩。”

    寶珠心頭喜悅,笑眯眯答應︰“好。”

    說過,又趕緊去看加壽。袁訓肯體諒她,寶珠就更體諒孩子。

    有孩子和沒有孩子不同,當母親的走一會兒神自己樂一樂,心思還是趕緊回來在加壽身上。給她抹抹頭上的汗水,她胖墩,又讓父親抱在懷里,又自己樂得不行,這全是出汗的舉動。

    袁訓見到,把女兒抱得高些,夏夜的風涼爽也溫柔,不是秋夜西風會傷身子,給加壽好好吹上一吹。

    加壽就更樂,把兩只小胖手對著明月一抓一抓,清脆小嗓音灑落一地︰“爹爹母親,我抓月兒給你們。”

    袁訓寶珠就帶笑答應︰“好,”

    “抓到紗帳里當燭火用。”

    “壽姐兒真能干。”

    加壽就更笑盈盈。

    話說壽姐兒哪一回的童稚幼語,當父母親的只要听到,不是好好的捧個場子?今天也是如此。

    ……

    “哇!這個我吃過,那個那個,爹爹,我也吃過,你吃過沒有?”加壽對著整條街的夜攤子心花怒放。

    小手指指點點︰“薄皮兒的大餛飩,太爺爺買給我過。羊頭肉,爹爹你瞧,真的是個大羊頭,這個夾燒餅好吃,哇,母親那里有燒餅……”

    寶珠也面上樂開了花,寶珠在京里玩得也極少,寶珠今天又是男裝,可以放心的玩上一回,面對一地吃的快要流口水。

    見女兒說一句,並沒有明說要,寶珠也去買下來。喂給加壽,也往袁訓嘴里塞,也不忘記給自己,還有一份兒給蔣德和跟的人。

    再後面跟的護衛們,就只能打包回去再給他們用。

    很快,加壽小嘴兒鼓鼓囊囊,小手還在指指點點。見大羊頭眼楮兩個黑洞,加壽在父親懷里加壽不害怕,加壽還指使父親走上前,壽姐兒兩個黑亮大眼楮對著羊頭左看右看,覺得新奇之極。

    關安天豹一直跟袁訓,在這里也跟著。天豹緊護加壽,關安就去跟寶珠。有蔣德在,辛五娘又斷一只手臂讓人駭然,寶珠沒帶她出門。

    見關安在後面幫忙提東西,寶珠繼續買買買。覺得離得遠,身後沒有加壽的嘰嘟聲湊近,小小聲帶著鬼鬼祟祟叫母親,總是怕別人听到對著一個男裝在叫,寶珠回身。

    夜攤燈籠,漫天星光,驀然地涌入眼簾內。

    一剎時,寶珠淚濕眼睫。

    她看到什麼?

    她看到明月朗星籠罩著的那一對父女,她看到周圍熱氣騰騰的攤子全都不在,在燈火闌珊處,只有帶足寵愛的表兄,和嬌柔可人的長女。

    “父親父親,”小手指向東,小手指向西,表兄就往東,又往西。

    “那邊那邊,”小腦袋上眼珠子骨碌碌轉動,極盡靈活。這就不用明說要什麼,表兄也總能走對。

    尋對攤子,父女相對大樂︰“哈,”加壽可喜歡了︰“就是這樣,我要這個!”小手握住一串香花球不放,這在家里宮里的花房里,不知比這好上多少倍,但出門兒玩的就是這個樂不是嗎?

    ……

    這是寶珠沒有的樂。

    ……

    寶珠怔怔,一滴子淚落下來。關安不明白,小聲叫她︰“二爺?您不舒服嗎?”關安大漢一個,抱著一堆吃的玩的透著滑稽,再捏嗓子,更帶著可笑。

    但寶珠沒听到,她痴痴直直不忍放過一絲兒的看向父女們,仿佛看向童年的自己。

    那揮著小手歡樂的孩子,那是寶珠。是寶珠打小兒做過的夢境。

    “父親父親,帶寶珠去那里吧,”

    “父親父親,給寶珠買個花吧,這是新掐的……”

    夢話,總是奶媽衛氏獨自听到。奶媽第二天就哄寶珠︰“園子里開花,姑娘帶紅花去掐上一回吧,自己掐的,比外面買的好。”

    不不不,面對此情此景,寶珠輕泣自語︰“奶媽說的不對,家里的哪有外面這個滋味兒。”

    關安支起耳朵听著,還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關安小時候是窮日子,雖也父親早喪,但早早為生計奔波,想不到寶珠這衣食無憂只缺父親的心情。

    他警惕地四處看著,尋思二爺這是魔怔了不是?再想輕喚幾句,見寶珠已醒。寶珠自己醒過來,或者是讓父女歡樂打醒,走過去也摻和著什麼這麼喜歡?”

    加壽顯擺︰“給,這是我挑的好花兒,只給母,”在這里看看旁邊有人,又神神秘秘湊近,小小聲把話說完︰“給母親。”

    說過,一串子花球送來。

    寶珠看那花,是半干帶蔫,如奶媽衛氏曾說過的,家里的總比外面的好。但寶珠頂頂稀罕,掛在衣上給父女們看,月下更顯雪白頭臉兒,一個年青男人在這里笑得嫣然如花︰“好不好看?”

    小胖手伸出來,露出大拇指。

    大手伸出來,露出大拇指。

    父女一起翹拇指,加壽更得意上來︰“好看呢,我買的最好看。是不是?”又向父親求證。袁訓用力點點頭,父女心有靈犀,頂上一個牛兒,加壽樂得哈哈又是一聲,再次指揮父親︰“那里像是古董,我知道京里有這集市,就是沒玩過。父親走,”

    鬼鬼祟祟看向母親,小小聲︰“二爺母親,咱們走。”

    “哈,”寶珠也開開心心一聲笑,仿佛回到童年,仿佛再無遺憾,仿佛打小兒就是這樣的有人陪伴,風里雨里都去得。

    她陪著父女們走去,心中那得意勁兒、那得瑟勁兒、那滿足勁兒,天下當數寶珠第一。眼角還是濕潤的,瞄瞄袁訓歡快的面容,寶珠愛意更濃。

    他對孩子們的疼愛,把寶珠對童年的遺憾盡皆彌補。他對孩子們的疼愛,讓寶珠此生再無遺憾。

    本以為,遺憾會帶至終身。但時不時的,讓父女們撲落塵埃,不想再撿拾起來。

    ……

    笑容,微微地出現在寶珠唇邊。由衷的,發自內心的,比繁星更璀璨。

    ……

    寶珠不回來,衛氏就睡不好。奶媽衛氏早賞下一處小院,也不排她當值。但衛氏不肯,說忠心的丫頭就那一個叫紅花,紅花嫁人,不能再侍候夜晚的房中,自己要更當心才行。

    她不管丫頭們每每嘟起嘴兒,也不管讓丫頭們生出沮喪,寶珠沒回來,衛氏就守在這里。

    不時往外面看,嘀咕道︰“該回來了,就是自己貪玩,要想想壽姐兒要睡。在家住一回就玩得晚,下回太後還讓出宮不讓?”

    丫頭們都對著她笑,听衛氏又換一個語氣︰“壽姐兒回來告訴我,明天去太子府上當家呢,這當家,不去早還行?”衛氏自己笑得見牙不見眼︰“我們姑娘打小兒就這般聰明會當家,是大姑娘把姑娘壓下去,這不,這聰明勁兒全在壽姐兒身上出來,可見老天有眼,不會白白浪費聰明。”

    正說著,外面傳來歡話聲︰“下一回我要吃那大肉,听敲鼓的說書,再下一回……”

    衛氏和丫頭們一起大喜︰“回來了。”

    見兩個燈籠高舉,照出袁訓夫妻和加壽身影來。衛氏只看上一眼,就忍俊不禁︰“我的菩薩啊,這是什麼打扮?”

    加壽滿腦袋花球,夜風吹的半干,看上去似花精靈,就是陪襯上缺了水。好在胖面龐水水嫩嫩,精靈倒是不打折扣。

    袁訓是滿衣襟上掛花球,也干得差不多。好在面容英俊,不會像枯干老花怪。他後面是寶珠,寶珠提著大包小包,穿著男裝,也是滿腦袋花球,驟然一看,分不出是男是女。

    衛氏笑的,就更是寶珠這模樣。

    丫頭們一擁而上接東西,加壽向衛氏扮鬼臉兒︰“衛媽媽,我有好吃的給你。”衛氏忙答應著︰“我的好姑娘啊,你總能想到我,這回回的,可怎麼擔得起?快來,我抱著,咱們去洗洗,你睡下明兒早起,不是還要去當家?”

    說到去太子府上當家,衛氏就笑得眼楮快沒了縫。看看我的小姑娘,這麼小就當家?當的還是那太子殿下的家,真真能耐。

    加壽不要她,在父親懷里縮身子,沖衛氏笑嘻嘻︰“母親給我洗,爹爹說穿好衣裳就抱我出來,哄我睡呢。”

    衛氏才要笑,加壽懂事伶俐的道︰“天好早晚了,媽媽該累了,請去歇吧。”說過自己得意,覺得自己說得好。

    寶珠跟著搖晃腦袋得意,也覺得女兒說得不錯。見袁訓抱著她進房,寶珠落後一步,私下埋怨衛氏︰“早說不要熬著,上了年紀該多歇著?不是讓您見天兒跟著祖母听戲就行,再悶的話,園子里逛去,誰還敢管您不成?”

    這樣的交待,總讓衛氏更盡心盡力才行。她湊近寶珠也悄聲︰“夫人不回來,我睡不好。再說我得盯著,甦大人家還等女婿呢?”

    寶珠對自幼兒的奶媽沒有難為情遙,抿唇微笑︰“曉得。”奶媽得著這個明示,安心下來這就回房。走上兩步,又回身叫住寶珠,手指比劃出一︰“哎,還欠一個呢,可記在心里。兒女債,哪能欠?”

    寶珠就點點頭,衛氏放心而去。寶珠進來,給加壽洗過,換好衣裳,喚袁訓抱她去對間,那是加壽的臨時睡覺處,把加壽哄睡著,夫妻安眠。第二天一早,給加壽收拾好,袁訓送到太子府上。

    ……

    “岳父來的正好,我有事要和您商議。”去見太子殿下,太子這樣的說。加壽听到,就欠欠身子要出去,太子看向她時,就笑容增多,調皮意味也出來,拖長嗓音︰“啊,加壽,今天給我什麼吃?”

    加壽早就想好︰“我還有山西來的山珍,中午煮湯。昨天晚上我外面買的好吃的,已交給廚房收拾,給你用早飯再當點心。晚上,有新鮮水菜做一桌出來。”

    太子殿下挑眉︰“昨天晚上你背著我吃東西?”

    “好吃呢,可好吃了,”加壽一溜煙兒的跑走,外面蔣德接住,送她去正廳。背後,太子撇一撇嘴︰“好吃你就自己吃,今天才想到給我。”

    袁訓看他們玩樂,一旁欣慰。太子笑過,請袁訓坐下,換上鄭重︰“就是進京的這些人,我竟然不知道是從寬的好,還是不理睬的好?”

    袁訓就知道太子也讓求到煩,面對太子的詢問,袁訓的回答雖沒有遲疑,但心里是飛快轉開好幾個圈子。

    作為臣子和加壽的父親,袁訓跟盼著皇帝是仁厚的一樣,也希冀太子殿下有仁德。有仁德的人度量大眼界寬,會對一切處置相對正確,加壽也一樣受益。

    但袁訓不能明說,他要是明著說仁和德,皇帝不會放過他。這是教唆太子一味的濫忠厚,這和太子師們來上課不同,這是教壞儲君,也是大逆不道。

    袁訓毫不遲疑只說一句話︰“晚上我相請殿下,殿下去到便知。”太子想來總有深意,說聲好,和袁訓又說上幾句,袁訓出來。

    先往正廳去,看看女兒管家小模樣。見正廳外面多出來人,站著跟太後和跟長公主的人,就知道太後和長公主在內。

    任保在廳口回話︰“侯爺到了。”坐在加壽身邊的太後面上笑意一閃,繼續和加壽說話︰“這下人呢,你不能縱放,也不能太嚴苛,這一衣一食啊,都要算好。”

    加壽回她︰“天下的一衣一食,也要算好。”

    太後滿意點頭︰“就是這個道理,當一家的家事,和當天下事其實沒區別,都是要不欠不虧才行。”

    袁訓听到,也很滿意。向太後和瑞慶公主見禮過,見女兒有模有樣的坐在紅木大座椅里,今天不是小椅子在太後膝下,是規規矩矩坐在當家人的椅子上,太後坐旁邊一一告訴她,袁訓想不打擾的好。

    就說告辭,太後眯起眼︰“這就走了?”

    “有太後和公主陪著加壽,我還回家去。”袁訓必恭必敬。

    太後似笑非笑︰“我不攔你,只有一句話要問你。”

    袁訓由不得的頭皮一緊,心想這話不見得好,陪笑︰“您說。”

    太後斜睨著他,很計較的模樣︰“我想問問你,這門親事好還是不好?”袁訓失笑,原來是算這個舊帳。太後瞪住他︰“可笑嗎!”

    “蒙太後青眼,這門親事好的不能再好。”袁訓認錯就干脆到底,撩衣跪下,英俊面容上盡是賠情︰“全仗太後疼愛,不然打著燈籠也尋不到這樣的好親事不是。”

    太後沒忍住,撲哧一樂,袁訓笑容加深︰“太後也是喜歡的。”

    他這會兒笑得很好,但那一年遠路回來辭親,太後想我一輩子記著不忘。想到當年事,重板起臉,正要再說他幾句,瑞慶長公主唯恐天下不亂,添油加醋︰“母後別放過壞蛋哥哥,現在看加壽坐這里多端正,那一年呢,他亂怪人不是?”

    袁訓對長公主使眼色,瑞慶殿下掩面擋住,在真紅色袖子後面笑得亂顫︰“真不容易,也有賠情的時候。”

    加壽是個鬼精靈兒,在這種時候知道她不能插話。但她又心愛爹爹,就竭力地對爹爹笑眯眯,帶著總想幫上一把兒,又無處可幫。

    袁訓跪下時,加壽站起,動動小裙角,想去扯爹爹起來,又小心去看太後眉眼兒。見公主跟在里面取笑,姑姑是可以威脅的,加壽小聲告訴長公主︰“中午有愛吃的湯面,愛吃的,”

    公主還沒听到,太後听在耳朵里。見父女情深,太後一笑解開,命袁訓︰“走吧,和你說話有的是功夫,以後慢慢的和你說。”

    袁訓起來,嬉皮笑臉︰“我把執瑜執璞送來陪您說。”說過施一禮,後退就走。

    直退到廳外去,抹抹額頭上汗水,這本是裝模作樣給太後看的,任保把他揭破︰“侯爺,就要七月,這天氣也還熱不是?”

    侯爺恨他搗亂,就瞪他。任保自己打個哈哈︰“秋老虎哈,還是大毒日頭。”侯爺在太後看不到的空兒里,對著他拂袖而去。

    ……

    月上柳梢頭時,袁訓把太子殿下迎進門。往書房里一坐,袁訓把燈吹熄。太子微愕,想岳父這里不必擔心安全,難道是有計策不成?

    太子帶著驚喜︰“我知道岳父曾數次大捷,也知道岳父讓求情的人也纏到怕。听說各府中都有手段對付上門為郡王們求情的人,岳父今天是想展示手段?”

    有茶香飄來,袁訓把泡好的茶為太子倒上,徐徐從容而回︰“殿下,數次大捷,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是眾家兄弟們齊力合力,王爺調度有方,如果有手段,也是皇上的。”

    黑暗中,他眼神兒清亮可以看見,里面毫無一絲一毫炫耀和壓抑之意,太子敬佩地接過茶水,輕笑道︰“岳父說的是,”

    想想,又加上一句︰“這是岳父的忠心。”

    見袁訓的眼神閃動一下,嗓音更沉下去,低低的,若風中嗚咽,帶著莫明的感傷︰“都忠心,那謀人性命的,也不見得不忠心。”

    太子嚇一跳,手中茶水濺幾點出來在手上,讓他一痛,也頓時清醒。這就不再反問,而是尋思岳父的話。謀人性命的,難道還叫忠心?

    太子知道對他忠心的人,對別人會有兩副面孔。但謀人性命的,除去為了他為了父皇,只能是為私不是嗎?

    他想著心事,袁訓不再說話,房里這就安靜,房外的動靜听得分明。鼓打二更以後,有腳步聲往這里來。不輕不重,可能主人本來腳步就重,壓著走,在夜里听著還是通通。

    書房門上竹簾,可往外面視物。院門大開,可以看到來的人。見他不避也不怕的進來,在院子里黃土地上站定,往房里看看,見燈火沒有,面上不禁黯然。

    從這里可以看出他來尋找袁訓,但他既無家人引路,也不尋人通報。太子疑心上來,見他卻也不走。往地上一跪,對著書房正門竹簾叩起頭來。

    他叩得不疾也不徐,但個個叩得有動靜出來。把太子又嚇一跳,以為他知道房中有人。正納悶他怎麼不到廊下來叩,回話也方便。猛然想到來人面熟,是靖和郡王的家將,對靖和郡王忠心無比,他叫張豪。

    這就恍然明了,輕聲問袁訓︰“這不是岳父安排?”

    “不是。”袁訓輕聲回他。

    太子皺眉,看著張豪動作,這就興致上來。見他嘴角喃喃,不知在說什麼。細听听,他在數數兒。他邊叩邊數,叩到︰“一百。”起身出去。

    失意人在月下的背影,不管明月怎麼明亮,都透出寂寥。

    而院中,一直沒有人出來。

    直到看不到張豪,太子長長出口氣︰“他這,竟然是天天過來?”袁訓先去點亮燭火,燭影下他面容凝重︰“我避他不見的時候,他就晚晚翻牆到這里來。頭一天小子們沒拿他,是以為他想來偷東西,想人贓並獲再抓他,不想他是來叩頭的。書房有人值夜,他不能說不知道。他是見不到我,我實在怕了他。他就生出這個主意。殿下,這是個忠心的人。”

    太子也贊成,略一點頭就問︰“他要什麼?”

    “他要的多,他要保靖和郡王性命,又要保靖和郡王一家不受連累。”

    太子隱隱生氣︰“豈有此理,這太過份!”但想到他剛才舉動,又打心底里可憐他。袁訓見他深思,悄聲又道︰“殿下,靖和郡王殺的三員將軍,出自江左郡王帳下,也是忠心的人吶。”

    太子可憐的心思讓這句話打散,怔怔的犯起糊涂。岳父讓我來看他,難道不是代他求情的意思?轉思,這件事父皇交給自己辦,岳父論私交,其實和葛通將軍好,不會平白為靖和郡王求情。

    一邊是張豪悲壯,一邊是葛通可憐。葛通為外祖父報仇,推到他成年才辦,太子早先覺得葛通將軍更可同情。太子就更發怔,覺得有什麼在腦子理不清。

    接下來,袁訓再沒有別的提示,取一個燈籠親手燃起,過來請太子︰“天色已晚,我送殿下回去。熬得太久,明天眼楮不好,大學士們不罵我才怪。”

    這話讓太子一笑,和袁訓出來上馬。太子有隨從跟隨,但袁訓還是送到太子府門上,親眼看著太子進府才撥馬回轉。他的這番情意,讓太子嘴角噙笑回去房里,睡不著,躺下來想著心事。

    果然他也忠心,他也害人性命。

    太子府上有幕僚,早和太子商議過好幾回。東安郡王、靖和郡王都應該死罪。皇帝一直遲疑不議這事,不是憐惜誰。是念到他們沒有叛逃。

    東安和靖和自己能不知道是死罪嗎?但他們也沒有跟隨定邊郡王一起走。這里面有梁山王和袁訓從中斡旋,東安和靖和郡王又殺敵有功。

    以幕僚們來看,皇帝定他們的罪是要考慮。

    東安和靖和是梁山王的兄弟輩和子佷輩,雖然堂親已遠,但梁山王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去死,一點也不幫。

    梁山王也恨他們,但他的恨和葛通的恨不同。梁山王再恨,也得留下以後相見的地步。葛通是只想他們去死,這人人皆知。

    袁訓去年提議郡王們殺敵,袁欽差和葛通情同兄弟,但欽差大人當的是皇帝的官,當時情形用人唯上,又有官場之上,不是血海深仇,一般不逼人到死路上,這會再結血海深份。袁訓能說服梁山王在當時起用東安郡王,是侯爺為人精明之處,也是他為人狡猾之處。

    這和他公開表示支持葛通,是兩回事。

    太子把這些事情反復想著,想想梁山王是什麼心思,岳父今天讓自己看到又是什麼心思?猛然間,一句話穿透到他的腦海中。是他把袁訓今天的話一一重拾起,一句一句濾出來,最後余下的幾個字。

    “所有的大捷,一切功勞全是皇上的。”

    岳父謹慎自謙恭敬景仰的語氣,太子還能分分記起。

    那分寸感,太子都半點不錯。

    太子殿下不滿七歲定親,當時加壽一周多,以太子當時年紀,他對親事沒有意見。以太子和加壽玩得好,他至今也對親事沒有意見。

    因為沒有意見,自然早早把岳家打量一遍。這里面又有听說袁柳兩家爭斗,太子听來的和他本人對袁訓的評價,全是一樣。

    精明過人。

    又不自高自大。

    柳家招惹加壽,他敢打。你說他愛惹事,可以出來一堆的人證明,小袁最擅長的,是和稀泥,跟里面充好人,和事佬兒。

    所以說他為人精明,當動手時不含糊。

    這樣一個精明人,今天特意請太子殿下去看,話不多,他會說廢話嗎?

    太子這就心如明鏡,岳父讓自己去看張豪什麼豪的叩頭是假,他要對自己說的,是自己早上問他對這件事的看法,他不好直接回答,晚上這句話其實是他早上的回答。

    ……

    月華流轉,太子在窗前流連。看似他貪看月光,其實他茅塞頓開,興奮的睡不著。

    原來,是這樣的一個意思。

    這回答確實要緊。

    太子笑容滿面,在他省悟到袁訓這話的意思時,自然把加壽想上一想。想想可愛加壽從來喜歡,心思又回到袁訓身上。“妙啊,”太子輕拍手心︰“妙極。”

    大早上的他見到袁訓,就問上一句。袁訓當時沒有直接回答︰“一切听皇上的。”到晚上出來一句,意思是一切听皇上的,按皇上的意思行事。

    袁侯爺是當時抽風了不成?當時不說要晚上說。

    當時說的和晚上說,意義大不相同,可以說相差十萬八千里。

    早上袁訓要是回答出來,太子如果听從,辦這差事就唯唯諾諾,難免事事求皇上心思。但這事是皇上交給太子去辦,又是一件棘手事情,縱然沒有考驗之意,考驗也在其中。

    太子應該用他的主張,合皇上的心意,這是袁訓要告訴太子的。

    差事怎麼辦,都知道按章辦事。有些人能出彩,就是他用足自己心思,和了上司心意。這里既有用心,又有忠心,既不顯辦事的人無能,也現出他的主見,為人不卑不亢,也在這行事里面。

    太子如果一味的只知道附合,他也不能當太子殿下。他如果一味的固執已見,皇帝難免看他不順眼楮,父子這就要離心離德。袁訓給他這樣一個好警示,太子殿下他能不樂得不想睡嗎?

    見窗外月如流水,太子更把袁訓這看似流水的話緊藏心中。太喜歡了,他心思繁多一起出來。

    先感念太後,現在太子知道當時定親母後不情願,太子一旦懂事,對皇後也有微詞。這分明是太後的疼愛,早早地就把小小加壽定下,不然以加壽的品格,早就定下親事給人家,哪里還輪到自己?

    只看加壽的弟弟妹妹們親事都定那麼早,加福更是沒生出來就有梁山王府等著。梁山老王妃話多,是她自己說出來的,她們家從有執瑜執璞時就開始等,等一胎,兩個兒子。再等一胎,歸了沈家。再等,才是加福。

    這要是加壽沒早早定下,現在不知道在誰家。

    換成以前太子還會以為是加壽親事給了自己,梁山王府才湊趣。在袁訓進京後,太子也少年,懂事不少的他看得出來岳父有能耐,又在今天听到這樣一句話,用這種方式告訴他,太子深深嘆氣,不是的,梁山王府肯一直等加福,是他們看出來岳父就沒有太後和自己,也不是後于人者。

    自然的,有太後和自己,更增加臉面。太子對著皇宮方向揖上一揖,首先感謝皇祖母,太後娘娘。

    再來,謝太上皇謝父皇也謝當年不願意的母後。謝過,謝袁訓指點嗎?不不,太子笑容暖暖,感愛自己的小加壽。沒有加壽在,怎麼會有這岳父有。除去太後太上皇等長輩外,余下功勞全是加壽的。

    至于岳父沒有功勞了怎麼辦?

    好辦。

    太子好笑,以後我好好待他就是。再說岳父挖空心思提醒自己,為來為去他為的只是加壽。是了,是加壽最好,加壽最可愛,加壽最功高。

    ……

    第二天加壽早早過來,對著太子面龐上看下看。太子微笑,手指自己︰“看我生得比你俊是不是?”加壽怎麼能服氣︰“才沒有,我看你眼窩陷下去,是昨天我安排的點心好吃,你半夜里在偷吃?”

    太子哈哈大笑,他還不大,少年心性中就有貪玩這一條。移駕在太子府第,成天不是念書就是學辦公事,件件沉悶。只有和加壽說說話,是天下解悶頭一等。

    “看你的早飯去吧,出來這麼晚,我早餓了。”太子往外攆加壽,這也是在玩笑。加壽皺皺鼻子︰“我才不信呢,昨天晚上我說過,一早給你牛*,給你有餑餑,準能撐到我來看早飯。”

    擰擰胖身子,但是往外面去了,邊走邊道︰“我已經起得夠早,難道要我宮門一開就來?那也太早。我睡不好,你又笑話我。”

    太子在後面扮鬼臉,加壽有感覺,回身看到,急急忙忙回他一個,下台階又回一個,出院門時又回一個。在院門外呼一口長氣︰“沒吃虧。”

    ------題外話------

    準時送上萬更,哇哈哈。抱抱親愛的們,終于轉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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