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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喬遷新府第

類別︰ 作者︰淼仔 本章︰第三百七十四章,喬遷新府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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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紅色大門緩緩打開,鼓樂聲鞭炮聲響起,孩子們一擁而進,歡呼道︰“住新家了。”這里面袁懷瑜袁懷璞自然為首,大路自從母親明珠和姨媽掌珠見天兒吵,在城外天天吵,吵歸吵,大路卻可以不再避姨媽,不用因避姨媽而不和表兄弟們玩,他也歡快的在這里,是第三個沖進去的。

    後面算第二排,是和加壽玩得好的一干子小皇孫,現在是小皇子,手里拎著各樣子玩的,風車,過年買的糖人兒到二月里還沒融化,啃著咬著進去,這就造成一堆跟班兒的衣裳花花綠綠也先進去。

    越過了主人。

    主人還在府門外面,奉著自家老太太鐘氏,母親龍氏,妻子安氏和乖乖女兒加壽加祿加福在身邊,親戚們和來道賀搬遷的人全在,他還在打量這正門。

    這是個特別亮眼的年青人。

    他有一對好眉頭,不怒時似青山,微擰時似長虹。又有一雙好眼眸,是他面容每每為人一亮時最好的神采,讓他整個人像一輪日頭明亮如澤,凡是見過他的人都要翹拇指,袁大人好個相貌。

    新封忠毅侯袁訓,在二月初的一個雙日子里,春光又明媚,春寒消逝多,正式遷入原先的福王府。

    沒動步前,大門外先做流連,和他同來的人,也一同在流連。

    南安老侯伴在安老太太身邊,面上欣然得意。因加壽大了,公主又將出嫁,先皇成太上皇,以他和中宮情分,將常在現太後宮中,老太太不方便再住,已向中宮辭出,由袁訓迎養于福王府,今天是出宮的日子,也是老太太和袁訓等人一起安新家的日子。

    這份兒得意,是大媒人老侯的不是?誰也奪不去。

    安老太太面上的笑,絲毫不比老侯少。她也正端詳大門,向老侯悄聲道︰“五開的大門?”老侯快活的呵呵笑著,目光從大門開時,也沒離開過。

    五開的大門,是王爺的標志。

    郡王大門,只有三開。

    現在歸了小袁,也是他唯一的妹妹以後長居之處。

    老侯向老太太玩笑︰“以後我來,你多開幾間門迎我才好。”老太太佯裝不耐煩︰“虧侯爺書不少讀,就不知道這大門在今天盡開一回後,除非皇上親臨才會再全開?你來呀,小角門上走一回吧。”

    老侯裝著氣結︰“豈有此理。”

    老太太又笑︰“我說錯了,哥哥你已經是個老侯爺,侯爺是恆沛的,是我好孫婿的,”把個帕子擺幾擺︰“沒你什麼事了。”

    老侯放聲大笑,把袁訓驚動,袁訓陪笑︰“我只顧著看,就忘記請進去,大家伙兒全外面站著,我失禮了。”

    老侯、老太太是祖母輩,袁訓拱手相引︰“舅祖父祖母請。”老侯和老太太滿意而進。袁訓又請母親,袁夫人讓他先請客人。袁府今天高朋齊聚,京里的權貴只要不是和袁訓有解不開仇氣的全在這里,見袁夫人客氣,都拱手說不敢︰“國夫人先請,這以後是您自己的家,您甭客氣。”

    袁夫人就請梁山王妃和世子妃一同進去。

    看的人也能明白,這是袁訓敬重寡母,寡祖母和老侯也一並敬重。

    接下來是男一起,新帝即位,原先的皇子們俱封王,袁訓曾讓過他們先進,他們一定要請主人先進,這時候一並請進去,梁山小王爺父子,鎮南王父子在此列。

    接下來是大人們,大人們讓侯夫人寶珠和袁姑娘們進。袁家三個姑娘,一個定親皇太子,一個定親梁山王府,都不敢越過她們,寶珠帶著一直乖乖陪著她的加壽和另外兩個女兒,邀請南安侯府,靖遠侯府,董家的諸長輩同輩女眷一同進去,袁訓陪著客人們在最後。

    見加壽頻頻往後看,這是袁訓最鐘愛的女兒,笑問︰“太子念書呢,說過中午會來。”加壽笑眯眯︰“父親這一回可猜錯,我看的是姑姑和念姐姐。志表兄和忠表兄陪英敏哥哥念書,我這會兒也沒想著。”

    “就來,你先陪母親。”

    加壽端端正正行個常禮,應聲是,博得賓客們一片稱贊聲。

    幾位親家,沈大人連大人尚大人等撫須而樂。

    福王府是以前的舊王府改建,因他的生母太得寵,但僅限于得寵,並不是有權。因無權,先太上皇對母子富貴上彌補太多,福王府美輪美奐,太上皇在世時就幾回修繕,加園林加建築開海子等等。

    這王府沒賜給新帝的兄弟們,卻給表弟,就收回兩側各一個院子,也是象征性的,余下的依然可觀。

    連大人心花怒放,他的孫女兒許的是長子袁懷瑜,以後將是這里的女主人,不由他從袁訓封侯後,就笑口沒怎麼合過。

    尚家許配的是次子袁懷璞,身上早有榮勛爵位在,以後雖不襲侯,不過以太後疼愛來看,前程可觀,尚大人也一樣笑得像花開從此不謝,一直張著嘴。

    沈大人把加壽懂事模樣看在眼里,但不再多想。沐麟得病一場,現有印痕未消,袁家母子婆媳都待他更好,就像現在,袁訓手中不扯兒子不扯女兒,扯著沈沐麟在,沈大人自問再不知足,也太對不住人。

    甦先柳至都在這里,文章侯府來的是四老爺。袁訓讓沈渭單獨招待他,四老爺受寵若驚,幾次悄悄的背著人拭幾點淚水。

    福王是凌遲,府中上下打發的打發,處死的處死,無人給他安葬。文章侯一嚇成病,二老爺算能想到,跑去請教老侯這事情怎麼辦,老侯指點他向皇帝求告收尸,總是先皇子孫,罪名也定了,也執行了,曝尸史上記上一筆,在新帝的功績錯事中。

    是平叛功績,還是在鞭尸罪過里,這由後人評論,但文章侯府不出面,背後會有罵名。新帝不答應是他的事,韓家求也不求,就是自己的事。

    二老爺壯著膽子宮中去求,新帝倒是答應。二老爺帶人收殮的時候讓嚇到,回家里就說胡話,也一病至今,能來的就只有四老爺一個人。

    四老爺是兄弟里面最不能扛事的一個,但他不出面,再無人來。福王府是他以前來過的,觸景生情,想兄弟三個官職盡失,三哥三老爺和佷子世拓在任上如履薄冰,侯爵僥幸沒失,也膽戰心驚不知哪一天會沒有,出門處處低人一等,全是福王害的。

    又在這一干子新權貴里面,袁家招待上不差,沒有人對自己有輕視之處,四老爺的心夾在恨舊事和惜眼前中,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

    客廳上就坐後,袁訓和寶珠一左一右,各捧一個冊子,一個在老太太面前,一個在袁夫人面前,齊聲道︰“請祖母(母親)擇居處。”

    袁訓和寶珠是事先來逛來的,把各處房屋特色記在心中。袁訓向老太太道︰“正房,請祖母和母親同住。”

    老太太笑︰“現放著侯爺在,我不能猴子稱霸王。”

    袁夫人也道︰“我愛幽靜,我不住這里。”

    正房歸了侯爺夫妻。

    袁夫人問道︰“有一處最靜,你們對我說過,是哪里?”寶珠指出來︰“這里三面有水,荷花種的多,還有一處小佛堂。”

    袁夫人中意︰“就是這里。”

    老太太道︰“有一處你們說過,離戲台近,我愛听小戲,可打擾親家?”袁訓指出來︰“離母親倒是近,母親要和祖母常說話,但中間有一道樹林子隔開,听戲無妨。”

    老太太滿意︰“我住這里。”

    老侯興致上來︰“已經來了,咱們逛逛去吧,加壽住哪里,太爺爺要親自看過才放心。”外面,有一個管家匆匆進來回話︰“回侯爺,戲台上戲子已到,這就演起來還是吃飯時再演?又外面請的雜耍在園子里,可就要開始?”

    客人們哄的一聲笑了。不是所有人都愛逛,也不是所有人都愛坐,這就都有去處。

    文官一起,連大人道︰“我看戲去,”帶一幫子人走開。尚大人是指揮使,他要逛園子,又不愛和主人一起逛,說拘束,又這府第沒得挑,再沒有好的吹捧話出來,他帶一起子人,這算代袁家招待客人,先去逛園林。

    余下的主人,及部分的客人,去看主人安住處。

    先往正房,見崇閣聳起,金輝獸面。老侯看著袁訓笑,袁訓會意,請他看門上鎖︰“這里不敢住,我們夫妻帶著壽姐兒住廂房。”

    王爺正房,是可以稱正殿的,袁侯爺不想讓御史盯上,和寶珠說過不住為好。他說的廂房,也華麗煥彩。

    老侯特意進去看過,出來道︰“這比我家幾代侯府的正房都要好。”後院里處處有花,原名就叫彩繡樓,給加壽當在家里的繡樓。

    出正房左側,是兩個四合院,一處是福王的內書房,蒼松古樸,翠竹掩映,給袁懷瑜。一處梧桐新綠,枝若龍螭,給袁懷璞。

    香姐兒還小,祖母丟不開她,也給她備下一處院子,分花對水,不是府中最氣派的房子,卻稱得上最好看。

    袁訓說到二妹,就隨時想抹冷汗︰“這個孩子太古怪,盼著她在這好院子里多燻陶,看多了好看的,知道最好不在表相才好。”

    香姐兒听懂說自己不好,把嘴兒嘟起來。加壽見到安慰她︰“二妹,你長大了就會喜歡沐麟,”香姐兒不听還好,听過發出一聲尖叫︰“啊!丑八怪,”拔腿跑走,幾個丫頭跟著,不知去哪里玩。

    老侯笑得打跌︰“該!你科考從軍樣樣得意,也該給你一個磨人的孩子。”這樣一說,袁訓寶珠均釋然,不然總覺得對不住沈家。

    袁訓捫心自問︰“我有加壽好女兒,再有二妹也應當。”加壽樂顛顛兒,更要表現出加壽的好,找找沈沐麟不在這里,讓人再找來,告訴他︰“父親母親喜歡你,我也喜歡你。”

    老侯看在眼中微笑︰“這孩子,她也看得出你們對沈家孩子高看一眼。”袁訓招手讓沈沐麟再到身邊來,讓老侯看他︰“我們生得不是挺好,”老侯認真看上一看,也挺好。

    沈沐麟生得如一輪明月,面上天花痕呢,離遠了就看不清。在大人眼里都不算什麼,老侯也說二妹長大就會好,繼續去看福姐兒住處。

    ……

    柳家。

    華麗宮車剛到,就有婆子過來回︰“老丞相又暈一回。”先太子妃,如今的皇後心如刀絞,匆匆到柳丞相床前,見他瘦骨嶙峋,雙眸渙散,垂淚喚他︰“父親,你不必存著心事。”

    柳丞相茫然對著帳頂子,半天才說出來︰“你不懂。”

    “我懂的,父親是為得罪太後而病重,父親,你是為女兒著想才得罪太後,太後,原以為她不喜歡英敏,把加壽許給他。當時咱們也不知道,再說親事還在。再說太後是喜歡英敏,才把加壽給他不是嗎?父親,袁家現在是外戚,您也是外戚,你不要多想,保重身子。”

    外戚這兩個字,把柳丞相扎得手腳一掙,猛一看,跟發羊癲瘋似的,好在只一下子,就平息下來,面帶虛弱一言不發。

    半天,又是那幾個字︰“你不懂。”

    皇後向母親痛哭︰“好容量熬出頭,英敏又深得太後太上皇喜愛,加壽自小兒和他定親,現在都會幫太後管理宮務,皇上雖封嬪妃上百,但我有太子,我怕什麼呢?只父親的病不好,這是心病上來的,我也快要跟著心病了。”

    柳太夫人也一同痛哭︰“我的兒,你父親為你出頭才得罪太後,得罪袁家,全是為了你啊。”

    母女正哭,柳丞相眸子一張,有光彩綻發,喘著氣用力,嗓子尖厲出來︰“讓她管!”

    皇後沒明白︰“管什麼?”

    柳太夫人幫忙解釋︰“娘娘適才說加壽姑娘幫著太後管宮務,老大人的意思讓她管。”皇後微張著嘴,她好不容易才一統六宮,以前也深為羨慕太後為皇後時風采,她可以一里一里喜歡袁加壽,但現在拱手讓出,皇後呆若木雞,想想,深思起來︰“這個,可不能行!”

    父親是一片心思為她,她能當皇後不是?為什麼不為著她呢?她是柳家一門的榮耀。再說皇帝把福王府賜給袁家是出了格,皇後這一回明哲保身,又思量袁家的功勞不小。忠毅侯是太子信任之人,忠毅侯夫人有救駕之功,她就沒進諫。

    但如太後那時,讓加壽小小孩子坐在身邊,手把手兒教她宮務,皇後覺得自己做不到。向母親道︰“父親上了年紀,只怕看事不清。我新封皇後,根基不穩。太後又健在,六宮還是她的天下。我若拱手出讓,皇上您是知道的,登基後只往我那里去一天,再就沒有來過。以前在太子府上的舊人,失寵多時的歐陽容,張側妃,楊側妃,倒都有寵,我巴結個小小孩子,豈不讓人看著我愈發要受寵?”

    “搬家!”柳丞相又來上一句。

    柳太夫人又解釋︰“老大人說,袁家哪天搬入新宅,請娘娘去看看。”皇後錯愕︰“這這,父親可不是更糊涂了,忠毅侯得福王府第已是厚賜,他搬家就是今天,去好些人呢,我怎麼能去?”

    柳太夫人就向看著隨時要離世的柳丞相耳邊道︰“那事情,我現在告訴娘娘吧。”柳丞相嗓子眼里抽風箱似出來一個音,听上去又像是痰喘的聲音,別人都听不明白,柳太夫人點頭稱是,回身讓房中侍候的人都出去,未語先面容鄭重。

    “娘娘,您可知道袁家孩子的來歷?”

    皇後睜圓眼楮︰“是太後的娘家人,母親您怎麼了?這事情皇上在金殿上所說,天下人全知道。”

    “還有一件,您不知道?”

    皇後納悶︰“還有?她還有什麼?”

    “說她母親懷她,夢見日月。”柳太夫人一字一句說出,皇後坐的是圓瓷上有錦墊的凳子,身子一歪往地上就摔。

    柳太夫人本能去扶,她年老體弱,反讓皇後帶的一同坐到地上,皇後倒吸涼氣,手按住地︰“娘啊,摔痛了我。”

    她的娘索性不起來,坐在地上就哭︰“娘娘,您如今是六宮之主,這個倒沒去打听?”

    皇後氣急敗壞,這消息要是真的,那她現在才知道,也真是糊涂到極點。怒道︰“這是誰奉承上造的謠言吧?”

    “是幾位太妃親口所說。”柳太夫人痛心︰“娘娘,老大人雖年老,也是沒有一天不為著您。他的話,您不可不听。”

    皇後語塞,本來她是听的,自從加壽的親事沒推掉,反而把柳家折進去不少,她就不大听,父女心中已有心結。

    低低道︰“為了我,這消息準嗎?”

    又惆悵︰“有太後在,誰又妄想去動加壽呢?不告訴我這個,我也不去踫她啊。”

    最後很是糊涂︰“太妃們是怎麼知道的?”她說的太妃,是現太上皇以前的嬪妃。

    “說袁夫人闖宮那天,她和太上皇太後獨居一室,就是談論這事。當時太妃們和太上皇住在一處,亂不是嗎?就听到這幾句。袁夫人為什麼敢闖宮,她是去進諫太上皇,說她女兒有鳳命,太上皇和太後必安然無恙。”

    說得有鼻子有眼,皇後默然,無話可回。起身來回宮,宮內下車還似信非信。問問皇帝,昨天從容妃宮里直接起駕,現在會臣子。皇後對容妃歐陽容嗤之以鼻後,決定去太後面前坐坐,能听到什麼也能安安雜亂心思。

    在宮門上見太後往外走,身邊真是熱鬧。英敏扶著她,陳留郡王的兩個兒子跟在後面,另一邊扶著的,是太後的親佷女兒陳留郡王妃,她的女兒在前面引路︰“我們去的雖晚,太後不到,舅舅舅母不敢開席面的。”

    “別催,我呢,一碗水端得平,說好今天我和你們說笑,你舅舅就偏今天搬家,我不管,我們先說話再去看他,讓他排後面。他敢先開席啊,去給他掀了。”

    太上皇在最後面,聞言道︰“我說你去到就掀,他沒等你就搬,你別饒他。”一行人都笑出來,皇後也就听明白,迎上前去見禮︰“父皇母後這是去忠毅侯家嗎?”

    “皇後來了,我們去吃他家的席面,攪和他搬家。”太後說著,繼續往外面去,太上皇慢悠悠後面跟著。

    去袁家!

    柳老丞相的話浮現出來,皇後陪笑︰“皇上勤政,現在金殿上呢,我也跟了您去吧。”太後敏銳飛快地掃量一下,陳留郡王妃含笑捏捏她的手,太後呵呵︰“這倒好,咱們一起去,能多吃東西。”

    左手英敏,右手郡王妃,身後是太上皇,這回又把皇後也捎上,雖不知皇後什麼意思,太後也覺得這儀仗更光彩,興沖沖上宮車,往袁家過來。

    這是簡便的出宮,沒有鸞駕沒有一堆的儀仗,只先有人去知會袁訓,讓他安排接駕。

    …。

    “開大門,全打開,”袁家上上下下開始忙亂,主客各整衣著。福王正殿本是不開,這就打開。

    好在是新修整過的,干淨,這就飛快收拾完畢,太上皇太後和皇後太子門外下車。袁訓等人見過禮,一堆孩子跑過來。

    太上皇都樂了,一多半兒是他的孫子。攙上一個問道︰“怎麼你們都在這里?”那個今年五歲,稚氣地回︰“加壽請客,不要錢。”

    另一個道︰“懷瑜請客,不要錢。”

    袁懷瑜隨姐姐在宮里住過,和太上皇也熟悉,上前欠欠小身子,動作嫻熟得袁訓面上生輝,再就扯住太上皇另一只手︰“請去坐席面。”

    把太上皇帶進去。

    連夫人看在眼里分外得意,連淵就在她身側,離得一步都不到,連夫人卻輕施一禮︰“恭喜將軍。”

    連淵明知故問︰“喜從何來?”

    “將軍顏面定下女兒好親事,難道不應該恭喜嗎?”

    連淵眼楮也一直不離袁懷瑜,內心也早得意,沒有人夸他都是滿的,讓妻子的話全帶出來,端著下巴自得︰“我和小袁兄弟一場,他待我不錯。我呢,也有慧眼,十年以前就相中他不是一般人物。”

    袁訓恰好听到,笑罵道︰“十年前我初到殿下府上,頭一個打架的就是你!”連淵聳聳肩頭︰“不打能成兄弟嗎?”

    當年袁訓身陷龍陽謠言,連淵也是相信他的那一個。至于打架,那是常事。

    兩個人眸光閃動,都想到那件舊事。連淵轉身同妻子進去,以為只有自己想,怕引得袁訓也想,袁訓知道他的意思,本來有話問,這就任由他進去,看著袁懷璞把眉開眼笑的太後請進去,他叫住甦先。

    “柳家那位是不是病重?”

    太後來不奇怪,袁訓想到。太上皇來呢,袁訓覺得天大顏面。皇後過來,這真真奇怪。

    甦先想想明白過來,調侃道︰“他正月里就病,上了年紀,宮里賜藥,太醫天天跑,早就都習慣。娘娘是隨太後來的不是?怎麼,你想去看看他?”

    袁訓在心中反駁︰不對!他是皇上登基的當晚,他知道自己是太後的佷子那天病倒,他這是心病!

    只有自己最明白。

    見甦先還在面前站著,袁訓努努嘴兒︰“你去問問小柳,晚上我去探病,讓他陪著。”甦先看看柳至,再看看袁訓,失笑︰“你們倆個,嘴上說得震天響,小柳說和你好了,你呢,還擰著,既然不好,又為什麼他來做客,你還答應。要是好了,你怎麼不自己向他說話?”

    “這事算求你,去幫我問他意思。”

    甦先就去找柳至,未語先好笑︰“小柳我來問你,你要麼和小袁翻臉到底,有能耐你別理他!不翻臉你也來做客了,你怎麼不同他說話呢?”

    “你哪只眼楮看到我沒同他說話?”柳至滿面奇怪。

    “那你進來不見主人,到現在你還避開他,你這是做的避主人客?”

    柳至跳腳︰“我什麼時候避開他?我進來,他正迎客是不是?他在迎客,我怎麼能打擾他,我尋思不是外人,自己找個地方坐不就完了。再者說,我怎麼不見主人面?老祖母面前,我請了安的。袁伯母面前,我請了安的。弟妹面前,我問過好的。孩子們我全抱過,難道我沒抱他,他鬧別扭?”

    甦先壞笑︰“一對嘴硬的好!”把柳至對著袁訓一推︰“既然你們挺好,有話自己說!”袁訓扭過身子,柳至扭過身子。甦先在中間嘻嘻。

    “小甦,今兒晚上我同你去探柳老大人的病,讓主人準備好茶。”袁訓雙眼對天。

    柳至冷笑︰“小甦,你同別家的狗來看,都請上坐。就是那個人,打了我爹的,不叩頭認錯,這輩子沒完!”

    袁訓還沒有翻臉,甦先先惱了,揪住柳至︰“你才同別家的狗同行,你怎麼把我罵進去?”柳至陪不是,袁訓拂袖而去。

    ……

    坐席的時候,蕭觀憋悶已久的一肚子氣終于爆發。見袁訓招呼沈沐麟︰“沐麟同我坐!”香姐兒在太後席面上,離得本遠,也小耳朵尖,像是沈沐麟只要在,香姐兒就只盯著他。撇小嘴兒正在說︰“丑八怪。”小王爺大步走出來。

    “我說你哪里眼楮出了毛病?從我們爺倆進來,你左一句別人,右一句別人,眼里就沒有我兒子!”小王爺對兒子蕭戰招手︰“過來,坐你岳父旁邊!”

    接著數落袁訓︰“你不是岳父,也是叔父!不偏心兒子,你真干得出來!”沈渭沒好氣︰“半天沒發瘋,這又出來遛了!”

    袁訓不慌不忙,把沈沐麟抱到椅子上,再回蕭觀︰“不是我不招呼你,我這邊坐的是方鴻,他在,你還來不來?”

    向長陵侯世子招手︰“小方,快回你座位上。”

    蕭觀瞠目結舌,面龐漲成豬肝色,長陵侯世子懶洋洋起身,要過來不過來時,蕭觀重重頓腳,老實回去自己生氣。

    蕭戰跑過來︰“父親,我不和岳父坐,我和福姐兒坐呢。”一溜煙兒回去,爬到福姐兒座位旁邊。

    把父親的臉面挽回幾分,蕭觀大贊特贊︰“好兒子!小小年紀就知道同媳婦坐好,同別家的狗同坐不好。”

    “咳咳,”甦先讓口水嗆住。柳至竊笑起來。

    長陵侯世子也就不用過去,袁訓也就無人來煩。

    不是侯爺偏心眼兒,沈沐麟多好的孩子,他不尋機會和香姐兒胡鬧。看看蕭戰,生得又黑又粗,他的娘生得好,他的祖母也生得好,怎麼不隨?

    隨祖父和父親的相貌吧,做事又半點不隨。

    他比福姐兒大一歲,會喂福姐兒吃點心。這本是好事,他做出來,當岳父的百般不順心。

    喂你就喂吧,你老實的喂行不行?

    蕭戰一手一塊點心,自己吃一口,給福姐兒吃一口。有人看見,他就左手給自己吃,右手給福姐兒吃。

    尋思下無人見到,就福姐兒咬過的,塞他小嘴里。

    袁訓若盯著他,他馬上就又改回去,又一人各一塊點心。

    當岳父的今天全部心思,有八成八全盯著他,背地里和他生氣,你祖父你爹都沒這名聲,到你這里是怎麼了?

    這算非禮不算?

    相比之下,還是小小沈好。

    搬家頭一天,袁訓和女婿生出幾肚皮火氣,他的爹還要怪岳父眼里沒他,袁訓對沈渭等人使人眼色,灌小王爺酒去,他明天就離京,讓他醉一回。

    ……

    “喝,不喝我是你爺爺,喝了你是我孫子!”蕭觀酩酊大醉,王千金和白不是扶他出府。台階下,蕭觀不肯走,回首看府門上大字,福王府字樣去掉,新換匾額︰忠毅侯府。

    蕭觀伸小拇指︰“好樣的!混出來了!比爺爺我家差不到哪里去!眼里這就沒人,眼里沒你寶貝女婿,你行,爺爺我明天離京和你生不起氣,下回我來,我收拾你!”

    王千金忍笑︰“您看錯了,忠毅侯對戰哥兒好著呢,戰哥兒今天晚上不回去睡,和這里姐妹們玩。”

    蕭觀往里就撲︰“那是我家的兒子!”

    王千金和白不是抱住他,王千金向他耳邊道︰“小爺,皇上要見您。”蕭觀酒醒一半︰“你不早告訴我?”他沒有奇怪,王千金和白不是雖是混混出身,跟他後,負責他會人出行。

    這就打馬回府,醉意全無。匆忙換衣裳淨面擦牙,看天色已近二更。這還是那群孫子們灌酒才早回來,不然還在袁家呆著和袁訓爭執。

    宮門上候著,蕭觀才問王千金︰“什麼時候收到的話?”王千金面上有心虛閃過,就是白不是也看出尷尬,和蕭觀一起吃驚,有人來傳︰“請小王爺隨我來。”

    蕭觀就丟下來,先去見皇帝。

    雖是在外宮,在夜的籠罩下也有宮禁深深之感。蕭觀更沒心思想王千金,這是個他從市井中抬舉出來,一直跟他忠心不二的人,沒什麼好想。就要見的皇帝,見太子殿下才值得小王爺調動全部心思想上一回。

    前太子,小王爺曾多次頂撞他。

    沒有明著用話沖撞,但和他的太子黨們打架不止一回。太子越心腹的,小王爺越打得凶。這是少年人的孟浪,或者說叫得瑟臉面。

    自認為功勛高,自認為太子要忍他一層。

    數年後回歸,小王爺在軍中遇過許多跟他一樣孟浪現在還孟浪著的人,他們自認為有軍功,打仗不後于人,挑軍功不如意就罵娘,小王爺惹不完,忍氣吞聲的多。

    由此推想,太子對他也是忍氣吞聲的多。

    小王爺終于學會向殿下恭敬,殿下已是九五之尊。見一回皇上,小王爺心里要打回鼓。以前舊事,皇上他記不記得?會不會影響他相信自己?

    終自己老爹一生,深得太上皇信任,小王爺是明旨回去接帥位,以前沒考慮過的信任,認真擺在他心頭。

    讓他對深夜傳召忐忑不寧。

    是要表忠心嗎?忠心不是辭行時已經表過,是…。

    一路猜測直到殿中,見皇帝凝眸向地上沉思。

    太監的回話聲把他打醒,向蕭觀笑了笑,命他平身。

    燭光跳躍在春月中,皇帝的話也像是跳躍而出。

    “杏花胡同里小酒店,你又去過沒有?”

    好似一道炸雷劈在蕭觀頭上,這個表面桀驁的貴族子弟再也站立不住,撲通跪坐在地。

    在蕭觀內心里,最擔心的一件舊事就是杏花胡同的小酒店。他曾在那里縱情談論,那是他才聚集混混們玩打仗的第二年,讓太子黨們約束很不痛快,打完了就跑去那里議論太子殿下不好。

    太子黨是殿下的人,小王爺怪的自然是太子殿下。

    那酒店太小,外地人開的,小王爺諒沒有人敢傳話,他們也夠不著殿下去說。又同坐的人全是讓太子黨打過的,小王爺一起頭,仗著酒勁都說過太子殿下不好,小王爺說的還算克制,他到底念過書學過道理。混混們說話難听又侮辱,小王爺也諒他們沒有人敢傳出去,傳出去他們自己說的更難听,獲罪還得小王爺搭救,生死在蕭觀手里。

    後來就不去說,是有個幕僚跟小王爺去喝過一回酒,听到,幕僚們一商議,和小王爺認真談過一回話,蕭觀明了嚴重性,索性再不去那酒店。

    表面上看這事隨風而逝,但當事者一天天擔當重任時,就更明了這件事的嚴重性。今天皇帝當面問出,雖然他沒有生氣口吻,蕭觀也魂飛魄散。

    這個看似無法無天的貴公子,骨子里離不開的還是階級思想。

    正要結結巴巴的請罪,皇帝淡淡又道︰“楚宗南將軍,有他的長處。”又一道雷劈下來,蕭觀大徹大悟,他的身邊有奸細。

    楚宗南是軍中普通一個將軍,出身貧寒,也不會巴結上司。打仗呢,不是特出色,是軍中普通將軍中的一員。

    蕭觀和太子黨們打下石頭城後,再用普通將軍們不順手,背後挑剔過幾句,梁山王知道後,幫兒子解開︰“人才能有幾個?大軍數十萬,你只要人才一流,試問你還能打贏哪一仗,”把蕭觀心思扭過來,但這議論是已說出去。

    蕭觀覺得里衣濕噠噠,冷汗像是出得足夠。腦海里火藥爆炸似的拼命問自己,誰是內奸,誰是內奸,誰是……

    “起來吧,”皇帝笑意盎然,看著蕭觀狼狽地起身,叮嚀似地道︰“以後辦事要謹慎吶!”

    “是是,”蕭觀把個大腦袋雞啄米似的點個不停。

    “你這一去,是重任在肩,也是你能擔當,才給你這擔當。”

    听上去這是夸贊,蕭觀正要謙辭幾句,皇帝話風一轉︰“我的人,我收回來。”蕭觀蒙住,順著皇帝手勢去看,見他抬手一招,宮門外走出一個人。

    這個人不管身姿面容,腳步衣裳,無一不是蕭觀閉著眼楮也能認得出的。

    小王爺驚恐的瞪大眼楮。

    王千金!

    是他!

    ……

    月光幽暗,照在兩人兩馬上。小王爺深一腳淺一腳走著,長街上已無行人,也就無人詫異于他面上的落魄,只有明月和還跟著的白不是惴惴不安。

    月光幽幽,烏雲不時遮住,像極白不是的縮頭縮腦。

    “小爺,”他不時地問︰“您不上馬嗎?咱們不回府嗎?您要走到什麼時候?”

    從宮里出來,蕭觀就這模樣。白不是先時還問王千金也進去,怎麼不出來,小王爺回他一臉慘白,白不是嚇得不敢問,隨蕭觀走,從長街走到二道街,遇到死胡同才回來,不然看樣子,他能走到京外面去。

    白不是知道出了大事,從他跟著蕭觀,再沒有見過蕭觀這樣沮喪過,而王千金又不在,是王千金犯下大事讓拿下,把小王爺也帶累?

    順著這個思路,白不是再問︰“咱們明天還起程吧?”不會影響到小爺回軍中就好。

    蕭觀打個激靈醒過神,無力的站住。信任,原來是這樣來的。自古皇家多猜忌,兵權在自己手上,皇上自有他的法子監視。

    今天這是敲打,也是警告自己身邊隨處有人監視。也算,是一種信任。

    蕭觀極不情願的承認,他是貴族子弟,生長在皇權中,他對自己的將軍們也有這一手,這一手兒如今跑到他頭上來。

    互相監視,本就是從古到今,到現代還在用的一種管理手段,小王爺又傷又痛,因此痛思他再沒有可以信任的人。

    就現在跟的白不是,搞不好哪一天他也讓皇上收回,就這個白不是,小王爺現在頂不想看到他,還不敢攆他走。

    這種信任,出現在小王爺回去的頭一天晚上,讓他傷透了心。

    …。

    明月再露出面容,袁訓和甦先叩響柳家大門。才封忠毅侯,就深夜訪官員,這也是件不妥當的事情,但袁訓沒辦法,他的客人才送走,客人剛走,他叫上甦先上馬就來。

    大門不是家人開的,早一個時辰回來的柳至打開門,和袁訓干瞪瞪眼,柳至前面走,袁訓和甦先後面行。

    這處宅子是柳丞相的,袁訓之所以先知會柳至,就是他和柳家不和以後,他好好的跑來,柳家的人怎麼接待他心里沒底。

    今天夜里可以不來,換成明天來,但袁訓想早解開病人擔心是件功德事情,皇後能白天去做客,雖然皇後應該不知道內幕,袁訓想也別耽誤了,就當天過來。

    客廳燈火通明,只有一個人在。

    柳至的父親滿面笑容,好似沒和袁訓生分過,噓寒問暖︰“賢佷來了,外面起夜風沒有,你穿得夠不夠?”

    柳至翻眼,把他父親截住︰“您等他是為什麼?您請去坐,看他怎麼辦!”袁訓板起臉,和柳至又打眉毛眼楮官司,把眼楮瞪起來。

    柳至的父親怕把袁訓氣走,又來打圓場︰“先看丞相。”

    柳至哼一聲,把袁訓帶進去,邊走邊道︰“不賠禮你來做什麼!”

    袁訓更不是好聲氣︰“別煩我!”

    一道門簾外停下,柳至手一指,臉寒寒的︰“丞相要單獨見你,你自己去!”袁訓一頭扎進去,柳至在外面抱著手臂眼楮看天守著,估計在尋思怎麼讓袁訓一出來就去賠禮道歉。

    床上的老人讓袁訓吃驚。

    幾年前見到的他,和後來他往袁家去“指點”袁訓時,雖老,雖佔下風,都還帶著一代權臣氣勢。

    今天這個,儼然一把子骨頭,瘦得快認不出來。

    他嗓子里呼呼的,听上去極不舒服,也說話不易。眼珠子轉過來,也帶著勉強。

    袁訓就趕緊先說話︰“我來看看您,舊事兒不用記著,我早不記得,我也不會說。”

    “外戚,外戚…。難吶,”柳丞相艱難說出。

    袁訓心酸上來。

    他的加壽又長大幾歲,離太子妃位置更近,袁訓更能理解柳丞相心情。雖不贊同,卻理解多上來。

    他暗暗的想,難道我數十年後,也是這模樣?

    不不不,袁訓告誡自己,我不能成為他。不能成為上門去告誡別人外戚遭猜忌的那個人。

    有些話,本就不應該說。說出來,只能成為自己的心病。

    再告訴他自己不會告訴太後,想來他也不信。袁訓抬手對天,柳丞相看過來,混濁眼神兒隨時會散,讓袁訓不忍觀瞧。

    他只看床內錦帳,輕聲發誓︰“終我一生,不會把你我私談說出,不會有違此誓!”

    “呼…。”一聲長長久久的松氣聲,從柳丞相嗓子眼里逸出。他的面容本來有焦灼,現在漸為安寧。安寧的,他像沉靜的就要入睡。

    袁訓沖出房門,握住柳至肩頭︰“請太醫,快!”

    柳至拔腿就走,柳家上下一片忙亂中,袁訓和甦先走出門前街道。甦先見袁訓總帶惆悵,取笑道︰“說了什麼,把人氣到了?”

    袁訓半天才回︰“你說我們到他這個年紀,會不會犯糊涂?”

    明月當頭照,剛才有的烏雲不見,春夜寒,對他們來說算溫暖,又今天新搬家,正是開心時候,忽然發這感嘆,甦先抬腿就踢︰“你好日子先過得糊涂!正大好上進時候,什麼老了老了的,你還欠我一個孩子,趕緊生孩子去!”

    袁訓讓罵得咧嘴︰“有理。”上馬頭也不回,直回家去了。

    甦先在他背後道︰“見到個糊涂人,你就說糊涂話!老了糊涂那事,是我能干出來的!”上馬︰“他生孩子去了,我也回家生孩子。”

    他也打馬走了。

    …。

    寶珠剛打發孩子們睡下,說著他們今天玩得太晚,見自己丈夫進來,抱住自己就往里走,寶珠驚笑推他︰“外面中了邪回來的?”

    “中邪了!得寶珠來解。”袁訓為看病人,是洗過出的門,這就解寶珠衣裳,同她廝鬧︰“甦先找我要女婿,再不給他,他就殺上門來。”

    寶珠不上他當,扳住他面龐︰“胡說!你明明去的是柳家!”

    袁訓泄了氣,往床上一伏,有氣無力︰“那個人,自己把自己嚇死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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