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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甦赫逃走

類別︰ 作者︰淼仔 本章︰第二百九十九章,甦赫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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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憤怒,未必就是雷霆。

    那從心頭而起的怒火,並沒有經過言語、眼光、身體而表現出來,卻能直達到對方心頭,把他雷到五內俱焚,這個,才是真正的憤怒的吧。

    沉而有力的嗓音,帶著主人本身的清朗,又有著經歷世事的凝重︰“福王,你可知罪?”是平靜的,卻似在福王頭上打出一片炸雷。

    福王匍匐蠕動,伏在殿中似結了繭而又要挪窩的一堆蟲子。哭泣是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爛哭糟啼︰“皇上,皇兄,我知罪,我殺了他,我把他給殺了!”

    淚眼模糊去指蕭儀的尸首,也是送進殿來的,卻沒認清,帶著受驚嚇頭暈眼花狀,指了個相反方向,把殿角一側的銅瓖琺瑯三足大香爐給指住。

    福王高叫︰“在那里,他死在那里!”

    不管怎麼看,都是離瘋不遠的模樣。

    皇帝嫌惡上來,油然的浮現出這就是皇家子弟,就這副模樣,虧著他的娘當年的老太妃還有過扶子上位的想法,但是讓當時還是皇帝的太上皇掐得滅滅的。

    皇帝那時候是太子,他是怎麼知道這事情呢?是由太上皇親口所說。太上皇在還是皇帝的時候,對自己的太子兒子說道︰“……國不可一日無君,也不可輕易換君。把黎民百姓逼到換君主的地步,那是老天也無法來救。是以,一任君王要灑灑脫脫的做個皇帝,後人不見得好,也未必貶低,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這就是這幾朝里,太子都是打小兒培養的緣故。

    皇帝四平八穩的當上皇帝,也就顧念當老子的心情,在太上皇去世以後,沒有薄待太妃,像宮里常見的沒有靠山以後,冷炕無炭,冷飯霉餿,帕子見風就化,這些都沒有。

    但只一個沒有薄待也沒有厚待,就足夠太上皇在時風光無比的太妃郁悶到天天睡不著。她的兒子女兒們又不受待見,沒有冷言呵斥,但比別的皇叔們待遇要差,像陳留郡王、項城郡王等人的父親,原也是位皇叔,都放回封地,手掌兵權,福王殿下就只老實呆在京里,皇宮邊上弄個府第,當個無權王爺。

    如果是能知足的人,這一生有窮人想不到的富貴,也過得不錯。但無權二字,有時候可以害死一大批人。

    太妃是郁郁而死。

    心氣兒太高,又順境慣了,只除去沒當皇後,這是太上皇堵著,她也沒轍,境遇稍有不同,即刻過不下去。

    倒也沒有人害她。

    福王越是叫得高,皇帝就越鄙夷他的生母。一旁站著自己的太子,俊秀高華,處理過許多大事,皇帝就又生出一點兒傲氣,在心里來了句民間粗話,什麼人生的,就是什麼種!

    已去世的太後自然系出名門。

    走去看了看蕭儀的尸體,更對福王只怕要瘋有點兒懷疑。

    人的身前是有肋骨的,蕭儀身前那一片,此時全成一個一個血洞,就是有把削鐵如泥的好刀,也得下得去手才行。

    何況還是他的兒子。

    擺了擺手,皇帝吩咐道︰“傳朕旨意,華陽郡王蕭儀大逆不道,雖已身死,也是謀反之身,不許葬入皇陵!其圖謀有日,親信人等必有牽連!凡,侍候人等,一概處死!”目光流連在福王面上,轉上幾轉,沉吟著對太子望去,似乎等太子拿個主意。

    太子近前一步,低聲道︰“父皇,此系親王,非同小可。”

    皇帝也就有了主意,冷厲眸光在福王身上打個轉兒,喝道︰“福王教子無方,打入天牢!家產著人看管,家人盡皆圈禁!”

    福王讓人帶出去的時候,猶在大叫︰“我殺了他,皇上,我為你出了氣……”出去很遠,淒厲嗓音還能听到余音。

    “哼!”皇帝重重哼上一聲,這才想到另一個人,對太子皺眉︰“那個甦赫,還沒有拿到?”太子也奇怪,從收到消息他往宮里來,這都過去近兩個時辰。

    要知道抓捕的時間越久,意味著傷亡人也就越多,而在甦赫逃亡的過程中,損傷財產也就越多。

    太子陪笑︰“兒臣親自去看看。”

    聞言,皇帝頷首,太子正要出去,外面傳來喊冤聲︰“皇上,冤枉啊…。”听到這個聲音,皇帝手指按住額頭,對太子眉頭更鎖︰“是高家的人?”

    “是。”太子停下腳步,欠下身子。

    高家,是賢妃的娘家。

    皇帝不听也就算了,听到就怒不可遏︰“只怕還有良妃家的人,還有別人家的人!朕以寬為政,不是從寬到底!”

    原地氣得踱了個圈兒,一拂袖子,把氣出到中宮身上︰“你母後素識大體,應該知道朕的心思。”

    太子回道︰“是,依兒臣來看,嬪妃以下,全數處死,以儆宮中。嬪妃等,皆按家中功績來算,打入冷宮令其改過。”

    這是不想殺太多人的意思。

    “那你去告訴你母後,再對她說,她應該知道朕的心思,為什麼還把六宮的事情往朕這里推?”皇帝擺手。

    太子微笑解釋︰“母後就有賞罰的心,但受巫盅的人是她,因此允許嬪妃們來見父皇喊冤,一來是知道父皇以寬為政,二來母後想也有氣頭之上,處置不當的意思。”

    “哼!就這樣吧。你往後宮去,再就趕快去把甦赫帶進宮來,我想看看這第一名將是什麼模樣。”皇帝面沉如水。

    太子應聲是,出來見到外面跪著的賢妃等人娘家,又都上來對著太子喊冤,太子不予理會,徑到後宮去告訴皇後,再就出宮。

    袁夫人為听這個信兒,還沒有走。中宮對她撇嘴︰“怎麼樣,我說的吧,嬪妃以上,不過冷宮罷了。”

    “皇上才殺了福王府中的人,再殺嬪妃像是暴君。”袁夫人勸解道︰“再說有情意,你也放心不是?”

    誰不喜歡身邊陪的,是有情意的人呢?

    中宮輕輕地笑了。

    ……

    “痛,輕點兒……”藥敷到肌膚上,袁訓就呼痛不止。為他敷傷藥的寶珠也跟著咬牙抽氣,像是痛的還有寶珠。

    熱水,傷藥瓶子,放在床前朱紅色小幾上。小幾的顏色,和窗外初起的晚霞顏色差不多。天,已經是近傍晚,把霞光送入房中,也落在*的袁訓身上。

    他原本不是太黑的人,經過邊城外呆的幾年,全身現在是古銅色,鮮血淋灕的傷口,就像古董銅瓶上,天長日久積累出來的暗紅色繡斑。

    不由得寶珠要抽氣,傷口太多了。寶珠只心疼去了,然後就請小賀醫生取藥來敷,沒功夫細數,就覺得眼前密密麻麻的,處處是血痂血珠子,處處都是傷口。

    小心的,把藥又涂到另一處傷口上。

    “ ,寶珠,你到是輕點兒,”沒事兒就神氣活現的小袁將軍,現在是可憐兮兮。寶珠輕輕吹著氣,涂一層,吹幾口,又是心疼又是可氣︰“你呀你,如果不是殿下親身到了,誰也攔不住你!這是你剛才自己一直在吹的。”

    正攢眉忍疼的袁訓一听就笑了,口吻吹噓︰“我呀,不把他拿下來,怎麼會罷休?”寶珠對著他面容打量著,狐疑滿腹︰“你?你不疼了?”

    怎麼說起剛才的事情,就跟沒事兒一樣?

    “疼,怎麼不疼,哎喲,疼得不行,寶珠,快點兒來吹吹,”袁訓立即又死狗一條。

    他倚在床上,方便寶珠在他身前身後涂藥,眉眼朝下,寶珠看不到的地方,還是笑意。

    小袁將軍痛快極了,算起來,他和甦赫足的打了好幾個時辰,雖然甦赫受的傷沒有他的一半,但卻給了小袁將軍好些底氣,以後再遇到甦赫,和他單打,有把握再給他添幾道傷。

    沒有人勸他,誰勸袁訓,袁訓就跟誰著急。又都看出興頭,對甦赫的功夫都想見識,就是一直諷刺袁訓要把甦赫累死的柳至,到最後也不說話,看得津津有味。

    太子殿下趕到,袁訓正帶著滿身的白布包扎條子,把他的棍舞得龍卷風一般。甦赫並不氣餒,還有英勇。太子殿下鼻子幾乎沒氣歪,心想難怪半天拿不下來甦赫,讓殿下還以為集全京的兵力,也困不住甦赫幾個人。

    殿下心氣兒一松,就把袁訓喝下來。甦先等人一擁而上,把甦赫拿下,袁訓已經讓太子罵得狗血噴頭,對著他的傷口氣惱不已,打發他趕緊去看傷,袁訓這時候才想到寶珠會擔心自己,還有兒子們有沒有受到驚嚇,就說家里有名醫,上馬回家。

    這會兒受盡寶珠的寵愛,小袁將軍盡情的撒嬌。

    “哎喲,寶珠你手再輕點兒,”

    寶珠就給他呼呼。

    “哎喲,這里沒有傷,也是疼的,寶珠趕快揉揉,”

    寶珠滿面歉意,如掬豆腐似的把手指放下來,輕得自己都有窒息之感,實在太慢了,柔柔的按著,邊問︰“是這里嗎?好點兒沒有?”

    “嗯哼,嗯嗯,”小袁將軍哼哼嘰嘰。

    怎麼听,這怎麼是舒服出來的動靜,寶珠的疑心又大作,但眼前就是袁訓的滿身傷,又覺得自己一定想錯。

    就問出一聲兒來︰“你打架那會兒,敢是不覺得疼嗎?”

    “打架的時候只想打贏,就不想到疼。現在是對著寶珠,這就什麼疼都上來。可見寶珠不是忍痛藥,寶珠啊,你改個名字吧,”

    又可憐上來,把寶珠帶著一出子一出子的憐惜,更是柔聲細語︰“好好,只要你早點兒好,要寶珠改什麼名字?”

    “听我想想,”袁訓來了精神,把側著的身子翻正,眼楮炯炯對著房頂。寶珠剛要說你背後壓的有傷,就讓丈夫一臉的促狹看愣住。

    這個人還是不疼的模樣。

    “起個珍珠止疼方?”

    “再不然,叫個人參鎮疼寶?”

    寶珠打心里浮出好氣上來時,外面有人高聲大叫︰“小袁!你包好傷沒有?殿下問你怎麼還不過去!”

    袁訓一骨碌兒爬起,剛才的死狗這就生龍活虎︰“來了,外面等我!”慌手慌腳扯過衣裳,套上長褲,*的脊背在寶珠面前晃個不停。

    恨得寶珠知道上當,可見剛才說疼得不行,全怪寶珠手不輕,全是裝的。寶珠也不敢耽誤他見太子,又擔心袁訓傷勢,幫著他取鞋子扎腰帶,直到扎好,才問道︰“真的還能去辦事情?”

    肩頭一緊,讓袁訓握住,隨即身前一暖,額頭撞向一片鋼鐵似的胸膛,讓袁訓帶入他的懷中。額頭上,深深的一記香香,袁訓嬉笑︰“你放心吧,何止能當差,就是晚上回來,你只管等著我。”

    說過拔腿就跑。

    寶珠還沒有交待完,跟後面就追︰“別撞到傷口,”追到門外,見院子里站著兩個太子黨,全是認得的,嘻嘻笑看過來。

    這就一腳門里,一腳門外,頭頂著簾子,不知道進好還是退好。好在主心骨兒是丈夫,就去看他。

    袁訓回來的時候,把齊眉短棍丟在走廊下面。當時扮可憐,傷得不能走似的從門外進來,這棍是當拐杖柱進來的,寶珠迎到台階下面,棍隨手的就在這里落腳。

    他的兵器,從來丫頭不收拾。這就一彎腰,奔跑中抄在手上,不知他怎麼弄的,卡卡一抖,斷為三截,往腰上一掛,大步流星跑得飛快,好似知道寶珠會在後面攆他。

    只看他身姿,是可以放心他的傷沒有事。但想到剛才親眼見到傷口,寶珠還是高懸著心。

    兩個太子黨倒從容,和寶珠行禮說聲告辭,寶珠垂首還禮起來,見到三個人全只有背影。在最前面的,就是她恨人的丈夫。

    剛才是死狗,現在是活虎。

    嫁個這樣的丈夫,寶珠覺得自己可以扼腕嘆息。對著寶珠很會撒嬌,外面有人來找,這就沒有受傷的模樣。

    她悄聲抱怨著,但控制不住的,嘴角微微上揚,還是有了笑容。

    叫聲奶媽︰“您先到廚房里去,幫我挑撿下菜,我就來,湯我來煮。”衛氏笑著去了,也要說一句︰“等小爺回來,要說說他才是,這有傷,不能掙命。”

    寶珠扁扁嘴兒︰“可不是這樣的說。”沿著走廊,又來看紅花。

    剛才主僕相見,抱頭痛哭。寶珠噙淚說上一句︰“沒有你紅花,以後讓我的日子怎麼過才好?”更引得紅花大哭不止,是奶媽等人勸下來,又有袁訓隨後回來,才把寶珠的淚珠給勸回來。

    這會兒袁訓不在,看紅花就成最重要的事。

    青色繡蟲草的帳子里,紅花看似睡著,寶珠給她掖過被角,悄走出去煮湯,在她走後,紅花嘆息一聲睜開眼楮。

    從回家後貫穿紅花腦海中的,就是一句話。丟死人了?全家的人都看到了。她是萬大同背回來的,這就丟死人,一直丟到現在,還沒有把這心思丟光。

    雙手捂臉,素來是嘴上不讓人的紅花姑娘,覺得哭都沒有眼淚。

    ……

    暮色似鋪天蓋地的昏鴉,在華燈初上間悄悄溜走。長街上沿著店鋪亮起來的燈盞里,數客棧亮的最燦人心。

    晚風中拂動的幌子,昭示的這里有熱水,這里有迎人笑面,還有能洗去風塵的喧鬧,是驅趕那個叫“孤單旅程”的良藥。

    “小二,再來壺酒,”熱鬧聲中,酒香滿面,菜香撲來。再寂寥的行人到了這里,都會有家的感覺。

    龍五公子也不例外。

    對著一堆不認識的人,反而像坐在家人中間,這個人要麼是沒有家過,要麼就是有家也和沒有差不多。

    龍五推敲自己的心思,生出苦笑。還真是這樣,就在他的母親還在的時候,龍五有母親,又有同胞的兄長,但在國公府里,也從不認為圓滿。

    和寶珠一開始對國公有看法,認為國公府里的事情與國公有關一樣,龍五最早也是對父親有看法。

    龍氏兄弟和袁訓不好,自己兄弟也好不到哪里去。

    事情總是這樣,一個人處事的公正,並不僅僅是對外人,公正會成為習慣。一個人的種種壞習慣,對外人用成習慣,對自己最親近的人會慣性用上。

    龍五自己的母親是姨娘,他可以漠視家中妻妾顛倒,卻不能漠視兄弟間的明爭暗斗。你剛因書背的好,從父親那里得個玩的,隨後就一堆兄弟包括姐妹全上去,跟著要東西,這不是別格還是什麼?

    是個孩子也會想,為什麼要和我爭呢?

    再大幾歲,又想,父親怎麼不管呢?

    再大幾歲,就清楚父親原來並不想管,他管不過來。每個兄弟後面,都有郡王們若有若無的接觸,龍五的想法又改變,這些人怎麼這麼壞呢?

    這就怪上皇帝不管,皇帝是一國之主,全怪他。

    多年激憤,讓龍五對憤世的話最入耳朵。但他念書的時候,一樣喜歡書中心境平和的境界。然後回到現實當中,繼續去激憤。

    這是他自己轉不過來,所看的書不能解釋他內心的憂慮,心中有恨,表面要平和,兩下里一夾攻,就成現在的他。

    他這會兒,一面對指手劃腳喝酒的人笑,一面暗想昨天見到的兩個舉子,過幾天可以引見給儀殿下。

    殿下,風采過人。

    有時候不管你有多少的文采,最後夸的總是風采,也會讓人哭笑不得。但有風采,總還是佔便宜的。

    龍五神往著儀殿下的風采,心想著皇家子弟風範果然不是草雞野馬可比……“五弟,”龍四走來坐下,在他面上端詳著,招呼小二送上他的碗筷。

    “四哥你去了哪里?讓我好等。”龍五收起面上那似恍然又非走神的神色,也招呼小二︰“送酒菜上來。”

    “好 ,”小二答應一聲,歡快的往後面廚房上去,對著他的背影,龍四忽然道︰“歡樂的滋味兒,就是這樣尋尋常常人家里吧。”

    龍五一愣神,失笑︰“什麼?”他這就打趣著龍四︰“四哥你出去撞見什麼,這就想當昔日的王謝堂前雁,飛往百姓家?”

    兄弟兩個人不是蕭儀那樣生長在天子腳下,也是當地一土皇帝家長大。換成平時,龍四公子酸酸的來幾句尋常百姓家里真歡樂,龍五還會附和幾句。但此時他正想著皇家風采,對哥哥的話就很是好笑︰“四哥,今年我們考得不錯,春闈俱中,”

    說到這里,龍五別扭起來。他們春闈中在一百名以外,和上科的自己相比,是不錯,但說到科舉名次,就會想到前科的探花,這名次也就吹不起來。

    這就不提也罷,只笑道︰“這就可以殿試,殿試再中,就放官職。四哥,你怎麼也過不上百姓的日子不是?”

    對著龍五的取笑,龍四顯得靜而又靜,見五弟說完還不算,一個人還在那里笑個不停,龍四公子話里有話地道︰“我們就當不上百姓,也不是亂世英雄。”

    龍五再次愣住,他這一回發現有點兒不對,這種不對和剛才對龍四話的異樣不同,這不對是帶在龍四渾身處處,從他的發髻直到他垂于桌下看不到的衣角,蠢蠢欲動著,很想表白著什麼。

    龍五的笑勉強起來。

    兩個人本就是獨在異鄉,但為趕考而來,一般生出孤寂,卻不大容易難耐,又不是流落到此的,是有正事兒,能填補異鄉客的情思。

    但和別人又不一樣的是,有一件事情梗在心里,讓兩兄弟過幾天就不痛快一回,而且這不痛快全是自找的那種。

    這是因為袁訓的家,他們還沒有去拜。

    兩兄弟又不是傻子,行客拜坐客,他們說自己沒學過。他們拖拖延延的不肯去拜,是內心里還存著母親之死,不想去和袁訓寶珠走動。今天推明天去,明天推後天,到後天有事兒沒事兒,都心中一發恨,干脆不去。

    不去歸不去,但任何想不到的字眼,都會讓兄弟們同時想到袁訓。

    亂世中的英雄?

    在龍五心里,不知道為什麼把袁訓寶珠都歸結到英雄那一堆里。說到有個出類拔萃的人,他就會想起這對夫妻。

    袁訓官升的,算亂世中的英雄。

    寶珠呢,有了寶珠國公府里才有新氣向,寶珠算是打開缺口的那個,龍五恨她,也不得不承認,沒有寶珠家里還是舊面貌。

    有誰喜歡生活在呼嘯山莊里,而不是喜歡安寧詳和。國公府的新樣子,對龍四龍五來說,意味著他們母親的身死,但井然有序,兩兄弟很快就接受,雖然內心還是鄙夷。

    好好的說句話,龍四就百姓和英雄全說出來,龍五干笑︰“四哥,這話題壓得動這桌子。”

    袁訓,現在已不是尋常百姓家了。

    十數年前對他的鄙視,認為姑母嫁錯了人,不能再過公侯門第的日子,從現在不管怎麼看,全是錯的。

    龍四也啞然,也從自己敲打弟弟的話里,把袁訓夫妻想到。龍四不無懊惱,怎麼不管說什麼,都能想到這對夫妻。

    像是昨天說春花爛漫,龍四也能想到加壽。加壽過年討紅包的拱手模樣,活生生就是春花喜人。

    把腦袋晃動幾下,竭力把袁家從腦海中趕走,龍四也就因此不會措詞,直截了當地道︰“五弟,福王府出事了!”

    桌子搖晃幾下,不知是龍五驟然吃驚,腿撞到,還是手踫到。龍五面色忽然死灰卷過,這是因為做賊心虛,但又明亮起來,覺得這事情不可能。

    他甚至忘記辯解福王府出不出事與他無關,故意笑得很歡暢︰“怎麼會,那是王府?”他接下來涌出一堆的話︰“離宮里近,就是有打家劫舍的也不能把王府怎麼樣?”

    出神微笑︰“這是京里不是嗎?”

    他燭下微卷的眼神,讓當哥哥的氣不打一處來。

    龍四重新加重語氣,一字一句地道︰“我說,福王府像是讓抄了家!”

    “嘩啦!”

    手邊兒的茶碗讓龍五推倒,摔在樓板上。小二用大托盤送菜上來,見到就嚷︰“對不住您吶,客官我這就送您的菜,您再惱火兒,也不能砸我們東西,您高抬抬手,您再摔一個,我就要卷鋪蓋走人。”

    龍五正覺得自己失態,這就有了理由,佯裝發怒︰“把我們晾這兒了!”心中煩躁上來,隨意的,又把碎碗片子踢上一腳。

    菜上來以後,龍五也失去吃的心情。怔怔的,內心完全讓龍四才說的消息震成片片不能聚合,“啪,”輕輕一聲,筷子菜落在桌子,才像一點針扎破他的憂郁。

    “四哥,你從哪兒听來的?”龍五輕快地笑了︰“這怎麼可能,太平盛世抄王爺的家……。”

    “我親眼所見!”

    龍五的笑凝結在面上,吃吃︰“這不可能!”

    “五弟,”龍四眼楮對著桌子,像是不敢看龍五,又像不願看龍五此時的神色。

    “你在京里會什麼人,雖然背著我,我大約的總能知道一些。五弟,我們上一回進京你還不認得人,這回就有人單獨請你?”

    龍五張張嘴,龍四沒有看他,也阻止道︰“你別解釋了,雖然次數不多,但我也猜出來。還有你說話也不注意,約幾個人在客棧里說話,哪一回不是我給你望著人,光听你們說話,罵天罵地罵考官罵考卷,就能把我嚇死。”

    長長呼一口氣,龍四道︰“我想勸你,又怕你惱,這下子好了,福王讓抓起來了,死的人也不少,我可以放下心,咱們這就安心殿試,放榜出來,不中就即刻還鄉去。”

    “你怎麼知道死了人,讓抓起來了?”龍五對這一篇話張口結舌,紫漲著面龐,本來是應該消化龍四的話再出聲,但忍不住,即刻詢問。

    龍四這才抬起頭,狠白他一眼。那眸中的銳利,讓龍五垂了垂面龐。

    “你說呢!你倒來問我!我見有人來請你,我又不認得,我就留上心。花了大功夫才問出來那是福王府里的人,還花許多錢。”

    龍五又是感動,又是難過︰“四哥,不是我要瞞著你,”

    “這件事情不小,你也知道是不是!”龍四惱上來,這要不是在客棧里吃飯,他早就罵上來。四周都是人,看似不方便說話,卻反而起制約作用,龍四壓壓嗓音︰“我知道是福王府後,就想法子打听他們家。今天城里這一震,我就往福王府里去。總算我走得快,平時路又看得熟悉,還沒封鎖路的時候,我先到了。王府街外面,就不許再亂走。這正和我心意,我就在酒樓上裝吃酒看著。”

    龍四還有些得意,他要不是腿腳兒快,路封鎖後,不是女人生孩子老人請醫生,都只能原地呆著。

    “好些輛車,從福王府里那街里出來,里面是什麼人,我沒有見到。但是福王要是沒事,他應該坐著大轎,或者騎著馬上出來你說是不是?”

    龍五面色蒼白,難道是真的,那儀殿下……

    “後來太子殿下車駕到了,再後來不再封鎖道路,有福王府里的人出來請太醫,說福王殿下重病,太子殿下親自來看他,直到我剛才走的時候,又說是瘟疫,把府里看管起來,怕過給人,兄弟,你自己想想,這不是出事了嗎?”

    龍四狠瞪過來︰“我城外面早找一個寺廟,清靜,可以看書。明兒一早,我們就往鄉下去,殿試再回來。”

    “如果真的出事,怎麼不明旨昭告天下?”龍五問得傻頭傻腦。

    龍四漲紅臉,是氣惱的。嗓音更若有若無,不過也能讓龍五听見︰“我說傻子,我恨你就在這一條上!你還懵懂著!還沒有抓完人,怎麼會明告天下!”

    轟隆!

    龍五腦子里這樣震響一聲,把他原地炸蒙。

    他呆著臉兒,手臂也僵直支肘在桌子上,眼珠子好似假的,就那里定定的不再亂動。龍四看著不忍心,悄聲再道︰“好在,你好些天沒有見他。”

    往四面掃一眼︰“吃飯吧,仔細讓人看出來你失態。”

    話音才落,外面走進來幾個人。龍四也認得,全是來會過龍五的。龍四和龍五雖然是兄弟,但兄弟處朋友的品味也不盡相同。龍五的知己,龍四並不持同樣看法。來的這幾個,更是龍四不認得的,是什麼人都不清楚。

    報報姓名,不是陝西劉向,就是福建張望。

    “五兄,今天的熱鬧總听到的。這能走動,我們一打听,原來是瓦刺第一的名將甦赫到了這里,真是怪事,這人賊膽不小,他敢跑來。听說他隨身帶的,外邦人的詛咒,他經過的地方,附近病倒兩條街的人,都離儀殿下不遠,福王府中又請太醫呢,我們去看視如何?”

    龍五勉強笑著,讓哥哥一分析,龍五如果是站起來的,兩股正在戰戰。

    龍四公子起身拱手︰“見諒各位,我兄弟就不去了。”

    “咦,上個月大家一處喝酒傳花,不是聊得還好,殿下別說是病了,就是風吹草動的小事情,你我輩也應該去看看,這是道理不是。”

    龍五嗓子眼里格格幾聲,後怕在剛才听到話時還沒完全釋放,此時潮水般涌來。原來是甦赫進京,甦赫進京,會在福王府中龍五大約有數。

    一個微細的想法突入心中,街邊路人都知道是甦赫到了,四哥剛才居然不提,只不許自己再去。那是龍家兄弟都知道,甦赫進京只能是為了袁訓。

    他們都不願意提到袁訓,從剛才就開始,從進京以前就開始。

    甦赫這個笨蛋,一定是他把儀殿下給害了。

    龍五正這樣想著,就沒有功夫回別人的話。龍四公子也不會讓他回,四公子滿面陪笑︰“列位,我兄弟動身前來之時,接過父親手書教訓。我父是外官,外官不結交內臣。”

    過來的人讓這一句話給砸暈住,當下也就不好再說什麼。胡亂嘟囔著那明兒來約,龍四又把他嘴堵上,說明天就出城攻書。來的人訕訕的,覺得失了顏面,一行人出來,在外面嘀咕著︰“什麼東西!上個月還巴結殿下,今天就裝模作樣!把個外官抬出來,你能嚇倒爺爺們?”

    他們自己走去。

    ……。

    “殿下,又捉到五個舉子前往福王府中。”冷捕頭徑直走進來回話。

    太子在眾人環伺中點點頭︰“先關起來,過幾天再同他們算賬!”

    同樣是擂台,太子殿下允許蕭觀拉一幫子混混們橫行京里,和他的太子黨見天兒打架,卻不允許蕭儀拉一幫子文人,自成一派。

    這擂台不是什麼人都能搭的。

    回完話,冷捕頭隨即出去。而太子還是聳眉頭,不悅地道︰“錢國公府的事情,華陽郡王還沒生出來!這事情不是他做的!”

    說起這件事情,殿下是真的憤怒︰“十大重鎮,十位國公!郡王們手握兵權,自有封地。是誰許他們擅自大膽,逼迫國公們的!”

    要認真的說起來,殿下對每一位郡王,包括他母後的心愛佷女兒丈夫,陳留郡王,太子殿下都能找出一堆看法,而且,誰不是這樣呢?

    雙標這種東西,往往是在上位者,應該如何如何,換成自己,就是那樣那樣。就像寶珠,她把自己日子過得不錯,活見了鬼,這全是她有好婆婆好丈夫嗎?

    不同的言論,不同的看法,都應該支持。不適可而止的,但願不要影響到自己。

    太子殿下,就是適可而止。抱怨出來後,也就壓住。

    濃眉對著袁訓皺著,袁訓沒有臉面見他,就把頭往下垂垂。

    太子怒道︰“我不是怪你,你也不用這樣對著我!”你當你的發髻很值得給我看?

    袁訓陪笑︰“這事兒是查得慢了,不過各家郡王也都有疑點,這就不知道從哪里下手才好。”

    “你們還要打仗,郡王們也不肯配合。所以我不怪你,但是錢國公府的後人,趕緊給我找出來。他沒事兒給我寄封無頭貼子,話又說得含糊,他到底想說什麼!”太子余怒未息,但這怒氣不是對著袁訓來的,就換個方向,轉身柳至。

    太子和袁訓說話,柳至抱臂雙眸對天,不知道在想什麼。但殿下會錯意,橫一眼他,再怒掃一眼袁訓︰“你們兩個,還沒有折騰完?”

    “回殿下,我要袁訓給我爹磕頭認錯。”柳至就便兒就回這話。

    袁訓輕飄飄的︰“啊,我沒功夫去,而且再來一回,他再沖在前面,我照樣兒的揍他!”

    “小袁!你不給我爹賠禮,我怎麼跟你好!”柳至吼出來。

    袁訓也氣得身子哆嗦一下︰“你說的有辦法和我好,就這招兒?”咆哮道︰“我還不跟你好了呢!”

    “當然不是這樣,你不賠禮,我怎麼接著往下去!”

    “砰!”

    太子鐵青著臉摔了東西︰“說正事!都給我閉嘴。”甦先低下頭掩面竊笑,也讓太子一眼瞄見也沒獨善其身。

    “你也不是好的,你就旁邊看著!”

    甦先忍住笑,不慌不忙地道︰“殿下您不用管,讓他們打去,幾時打不動,自己就好了。”

    “那我要不要這就什麼也不管,全由著他們去!……”太子驟然停下,而相對怒目的袁訓柳至,和看熱鬧的甦先也停下來。

    幾乎同時,甦先柳至袁訓同時問道︰“甦赫關在哪里?”太子也問出來,往外面沉聲而喝︰“來人,甦赫現在到了哪里?”

    小跑著進來一個人︰“回殿下,皇上要見瓦刺第一名將,甦赫和福王一起押往宮中。皇上先見的福王殿下,隨後用晚飯,晚飯後,總該見他。”

    “他現在哪里!”

    太子殿下的心情如風雨疾來,油然的生出不好預感。

    “奴才這就去查。”回話的人一溜煙兒的跑了,殿室中,幾個人面面相覷。這里從太子起,全是老公事,也都清楚進宮的流程,和宮中看管人地方的方位,這就心頭全雪亮。

    三近臣們互相對視,由甦先回話。

    “殿下,皇上仁澤,一向優遇福王殿下。”

    在外人們看來,算是優遇福王,衣食富貴而無憂。至于蕭儀來看壓根兒不好,在甦先等人不這麼看。

    “福王府中出事,皇上必然心情不佳。晚飯想來,也會推遲。晚飯後再見甦赫,甦赫在這一段時間里,不會關入天牢,只在宮門上看管。外宮門上雖說是宮禁,卻進出的臣子們,來尋找的家人們,還有送晚飯給當值的人,前幾天我還遇到幾個往宮中結買花銀子的商人,可以說是雜亂,保不齊……”

    遠不如天牢和宮內嚴。

    “我們現在就去!”袁訓打斷甦先的話,再對柳至也正經起來︰“走!”

    太子殿下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只在三個人走出去後,對著他們宮燈下悠動的影子,淡淡而惆悵地道︰“也許你們去的晚了,”

    ……

    這里沒有燈,明月和窗戶上的花木森森林動,印在地上鬼怪陸離,還有窗戶上描金花樣,都生出詭異之氣。

    對于階下囚,也只能是這個想法吧。

    甦赫默默的想到這里,就听到腳步聲過來,房門輕輕打開。一個腦袋探進來,說了一聲瓦刺話。

    甦赫也回了一句,那個人輕而如貓般,又更敏捷,無聲無息到甦赫身邊,借著月光打量他身上的重枷,擰擰眉頭,從懷里取出鑰匙。

    “不用了!”甦赫雙手一掙,格格輕聲響中,重枷慢慢的裂開。而他的傷口,也同時因用力而出血。

    來的人用漢話道︰“犯得著嗎?有鑰匙不用,和自己過不去。”

    甦赫即刻用漢話回他,就是回得生硬︰“這,困不住我!”

    那個人伸伸舌頭︰“這可是重枷!”

    “你們的重枷,該重新打造!”

    甦赫說完,那個舌頭差點兒沒收回來。“你你,”咕碌幾聲後,不收舌頭說不好話,才吞口唾沫恢復唇齒,仍在驚駭中︰“你會說漢話?”

    “說得不好,你說,我懂的。”

    “那就好,也免得路上遇到人追查,你听不懂還要我翻譯。”那個人解下身上衣袍,給甦赫披在身上。

    甦赫的身子長大,這個人的袍子寬,此時又蹲身解下一段衣角,袍子這就合身。衣上的香氣,似百合又似菊花,還有著男人體味的怪味道,本不是為掩飾甦赫身上血味兒才有的,現在卻無意中把甦赫體味血味全蓋住。

    甦赫就多上一句話︰“你們這里的男人還用香粉?”

    那個人扭曲面龐苦笑︰“侍候人的老公,用點香薰衣裳怎麼了?”不願意就這件事多說,他飛快地道︰“王爺讓我告訴你,這會兒各處用晚飯,外宮門上又不比內宮,是你唯一走的時候,等下到天牢里,要走就費大功夫……”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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