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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聰明人

類別︰ 作者︰淼仔 本章︰第二百零二章,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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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珠沒罵幾句,就停下來。對著燭光沉吟。

    罵他不過出出氣,但舅父的銀子還是虧在他手里了。

    寶珠想不用廢話,直截了當地道︰“我來問你,哄抬糧價,你賺下多少黑心錢?”萬大同心想這話問的,我是為國公賺的——黑心錢不成?

    萬大同好笑︰“上十萬兩銀子總是有的。”

    寶珠在房中沉下臉︰“那好!全還出來。”萬大同嚇了一跳,舌頭打結︰“還?往哪兒還?”一愣,他明白過來。萬大同忍不住笑了兩聲,敢情您半夜把我打劫到這里,也是想的強盜的主意?

    笑聲傳到房中,寶珠難免更是惱怒,沒好氣道︰“怎麼,你黑了錢還不能討要?”

    “敢問,奶奶是國公什麼人?”萬大同悠悠閑閑。

    寶珠語塞,她犯得著跟個心黑的人解釋明白?寶珠凜然地回他︰“輔國公籌的乃是軍糧,普天下的人都知道。軍糧,是保家衛國所用的。你為了賺幾個錢敢打軍糧的主意,我就是把你送到衙門里,你也沒處說理去。”

    萬大同暗翹拇指,這樣厲害的奶奶,袁家表公子是哪里討來的?

    但是他嘴上不服軟,他笑了起來︰“您得有證據,才能送我到衙門!”他心想,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多能耐?

    寶珠慢吞吞道︰“證據呢,現在是沒有多少。不過我想輔國公府的公子們,對哄抬糧價的人應該興趣濃厚。你也看到過我白天的資財,我說我破費一些錢,買動幾個米糧經濟,一口咬定是你起的意,衙門里不知道查不查你?”

    萬大同咧咧嘴,這招兒…。損。

    “你一直沒有走,是還想打輔國公府田產的主意是不是?想著把國公府全搬你家去你才肯放手?”寶珠越說越氣︰“勸你休想!如今我知道是你了,沒有證據,我為你捏造點兒出來。最後查不出來沒關系,只要有人出首告你,你好歹也得公堂上多去幾趟吧?到時候這田早歸了我,你瞪眼看著吧!”

    忿忿地又加上一句︰“讓你還敢賺黑心錢!”

    萬大同忍俊不禁。

    寶珠隔窗見到,怒道︰“很好笑嗎!”

    “我笑奶奶把我罵的狗血噴頭,原來你也是一樣心思。你是想把我嚇退,你一個人賺國公府的田產是不是?如果不是,難道你買下田產,原樣兒歸還輔國公不成?”萬大成抱臂侃侃。

    紅花在房中陪著寶珠,紅花撇嘴悄聲地罵︰“就是這樣,可偏不告訴你,讓你糊涂死!”

    忽然又想到,紅花逗寶珠喜歡︰“奶奶,豬,才是糊涂死的吧?”

    寶珠撲哧一笑。

    窗外的萬大同也听到,萬大同懶懶裝打趣︰“看看讓我說中了吧,這樣吧,奶奶,不如我們聯手……”

    房里又罵出一句︰“誰要和你聯手?”

    萬大同見機會到了,又見寶珠不管怎麼試探,總是心向輔國公。耳朵里听到外面的搜查聲遠了,天近四更,這位奶奶你難道不睡不成。

    趕緊的,我把話明白說了,我也早睡,你也睡吧。

    萬大同就故意地道︰“反正我猜到了,你就兩個意思。要麼,你是為國公做生意呢。要麼,你是為國公的公子們做生意。”

    寶珠心想,這話說得真是奇怪,為國公是應當的。但什麼叫為國公的公子們做生意?寶珠本就是個聰明絕頂的人,由這句話就听出不對。

    她尋思一下,就覺得萬大同肯定知道什麼,寶珠就皺眉道︰“這件事與公子們有什麼相干,又與國公有什麼關連?就不能是我傾幕輔國公忠君愛國之心,我私人出銀子幫他一把?”

    “那您可真是好心,不過嘛……”萬大同在這里停下來。

    寶珠更覺得有什麼不對,追問道︰“不過什麼?”

    “不過這件事情里面,與國公有關的,一定與公子們無關。與公子們有關,可就與國公無關了。”萬大同拋了個話頭出來。

    好似一盆雪水澆在寶珠心上,寶珠有些傷心。他的這話分明是說表兄們背著舅父又另有勾當。寶珠就嘆氣,語氣放軟許多︰“說來听听。”

    萬大同縮縮頭,陪笑道︰“您要听,可就話長了。這夜深了,你要是放心讓我走,我就明天來說。可是不放心,你在房里不怕風吹,我可不行了,這北風死冷的,我都快成一冰人了。我又不是媒婆,當個冰人真沒道理。”

    寶珠就笑了︰“說得倒有道理,這麼著,你進來說吧。”等你明天再來?今天還沒有打算放過你呢?

    寶珠是坐在睡房的窗子下面,往外面在說話。這一會兒她動了听萬大同長談的心,就告訴紅花︰“讓他外面坐著,我還就坐在這里,听一听也就是了。”紅花皺眉頭,顯然是為難的︰“他?這樣的人不見也罷。再說奶奶的屋子,怎麼能一個商人進來。”

    紅花很熱衷于在鋪子上管事情,這與紅花小時候窮有關系。但她同時是看書的,經商的人地位不高——在這里,自然她的孔大爺是例外,孔老實在紅花心里,不亞于天神菩薩——這萬大同坑舅老爺國公的錢,他就算了吧。

    房中主僕還沒有商議好,外面萬大同听過,卻還是不動。他不卑不亢,並沒有覺得女眷們讓自己進去是很大的臉面,他表情上,還帶著不如意︰“我說奶奶,我這一進去,可就是談生意的。奶奶不給個真佛面見,我可也不說實話。奶奶只管放心,出了您這門,我在外面不管見到你們家的誰,我都是不認得的。我這個人就這一點兒好,忘性大的很。”

    紅花往外悄啐︰“你娘是誰,你忘不忘?”

    寶珠則笑了,想了想,自己本來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自打有身子以後,一個月里除了去認親和今天去客棧,沒有往外面走一步。

    見就見吧,這個人的意思是想要大家的誠心才是。

    寶珠還想听他更多的話,也就大方一回。道︰“外間掌燈,請萬掌櫃的進來。”萬大同咧嘴哈哈腰︰“不敢當,我叫萬大同,您叫我名字就行。”

    命苦的管事,在這院子里喝了半天北風的人,哪敢稱得上是掌櫃的。

    門簾打起,見門邊站著一個干瘦枯的老頭子,他胡子白頭發白,但臉面兒卻精神抖擻,和一般的老人迥異。

    那直溜溜的眼光看過來,讓人先要打個寒噤。比外面冰雪還要冷。

    萬大同卻帶著不怕他,還和順伯對了對眼兒,試試是你眼神力厲,還是我的尖?他暗笑,順將軍,我認得您吶。

    我不是當年的千軍萬馬,您別沖著我使威風。

    鼻子里聞到香風不斷,萬大同放過順伯,再去打量別的人。由僕人而看主人,僕人的面貌上,能反映出主人的為人。

    兩邊各兩把椅子,左側那里,坐著一老一小兩個媳婦。老的不管是眉眼兒還是精神,都透著舒心暢意,像是這家子日子過得不錯,她不管打哪兒看,全是平和喜悅的。

    這是寶珠的奶媽衛氏。

    衛氏能不平和喜悅嗎?

    衛氏天天都念佛,時時都念佛,無時不刻不是喜歡的。

    她把她的姑娘總算操勞到大,在寶珠的成長過程中,是安老太太對寶珠的成長是規範。

    而衛氏呢,則是陪伴。

    把姑娘陪伴出來這麼的出息,只看她在京里也樂,和殿下們小侯爺們走動——如阮家小二;在這里和國公府上走動,都說在此地國公相當于京里的皇上。沒有國公家,還有郡王府上。衛氏天天樂得眼楮都沒了縫,讓萬大同看在眼中,對她的姑娘——奶奶寶珠好感頓生。

    這麼樂和的下人,是怎麼養出來的?萬大同竊笑。

    再看另一個人,也是婦人打扮,是個年青媳婦子。她就沒有衛氏那樣的喜樂,但平穩。穩的頭發梢兒一動不動,上面首飾也定在腦袋上似的。

    這股子穩勁兒,跟誰家的夫人小姐似的。

    再看她的衣裳,桃紅團花出風毛的錦襖,青色扎滿花兒的錦裙。鞋腳兒規規矩矩在裙子里,是絲毫也看不到。

    萬大同暗翹拇指,不錯,這哪里像下人,這分明是姑娘的格兒。

    萬大同不知道這是梅英,這是安老太太房中養大的,與別人自然是不同的。

    這樣看了一圈以後,房中還有兩個人沒有看。其中一個人,萬大同不敢看。那居中坐的少年婦人,先不說她穿什麼衣裳,戴什麼首飾,都招得人只想看她。只看她在主人位上一坐,萬大同就得把頭低下。

    對下對上,不能直視,他不能說他忘性大,把這個也不記得。

    萬大同就稍稍的偏過臉兒,只領略領略寶珠的神采。

    反正是美貌的,反正是聰慧的。

    不聰明就能把自己給弄來?

    萬大同再想袁家小爺訓,從來是個聰明孩子。聰明人,只會配聰明人才是。

    他就把余下那個人打量打量吧。

    是這丫頭打扮光鮮,光鮮的比另外兩個人都要好。灰鼠皮衣,銀鼠皮裙,發上金釧玉簪,小臉兒上伶伶俐俐,要不是她侍立在一旁,都會拿她當成這家子的主人。

    當然,這家子主人是個奶奶,則她是姑娘打扮。

    萬大同暗笑,嘿,在這里當下人好,一個一個全跟主人似的養著。還有那門旁呆的老順頭,看似也比我這苦命喝風的管事強,他至少門里面站著呢,我可是才進來暖和。

    他打量別人,別人也打量他。

    衛氏梅英都沒見過他,只知道這是把最近物價攪和了的人。秦氏娘子這幾天是沒有來走動,想來她自愧,就在家里呆著。早些日子,秦氏時常來走動的時候。也是抱怨最近什麼都漲,最後就得意了,把寶珠和她自己放在一處兒說︰“幸好我們丈夫不在家,也是日用足夠的人。”

    當時梅英在起坐間里听到,還和衛氏余氏方氏笑話她︰“我們不是日用足,我們是就不缺啊。”大家還笑了一笑。

    可見這物價飛升,是有多麼的恨人。秦氏日用不足夠,也要抱怨他。

    但這個人普通。

    生得大眾臉,五官是端正的,但是除了他眼楮里有什麼閃動著讓人能記住以外,別的地方全長得讓人跟著他忘性大。

    衛氏和梅英都想,奶奶半夜里要見,原來就是這樣的人,看上去平常。

    但有一點兒中衛氏和梅英的意,梅英湊近衛氏,小聲道︰“這像是大家里出來的人,他知道禮節。”

    比如他進來以後不亂看不圖新奇,也沒有借著進來那一步,先把房中一一打量。他要是這樣打量的話,別的人不好說什麼,剛進來的人視線不穩,匆忙找個落點,也不能說他錯。

    但他如果亂打量了,就顯得粗魯,也會把寶珠看在眼中。

    他是一步進來,步子是不小。再眸光徐徐,絲毫不亂,也不慌張,並不急著走眼珠子,這份沉穩就不是一般的人家里能出來的了。

    他先和順伯對了對眼,又從衛氏梅英看到紅花,此時呢,是面對寶珠雙膝跪倒,口稱︰“萬大同見過奶奶。”

    這一跪,跪得紅花傲氣無比。

    這一跪,跪得順伯想這也算有道理的人。

    這一跪,跪得衛氏梅英就稀罕了,更覺得他不是壞人。

    可不是壞人,你怎麼黑國公的錢呢?衛氏和梅英就更想著听上一听。

    寶珠見他肯行大禮,心中對他的憎惡下去幾分。面上淺淺的帶著笑容,手指椅子讓萬大同坐下,沒有人送茶,萬大同也知道有個座兒就是好的了。

    謝過座,萬大同不等寶珠問,單刀直入︰“奶奶听我說,三言兩語您就明白了。假如是為了國公老爺,那好辦的很,您和我聯手,不怕田產不手到擒來。如果您是為公子們,那得了吧,我們分道揚鑣,一拍兩散。等下要打要殺,都由著您。”

    他拍拍胸脯,再挺挺腰桿子。

    寶珠含笑︰“你說得很明白,但再接著把為了國公老爺就好辦的很,這些話對我說明白。”紅花跟後面道︰“說不明白,送你衙門里打板子去。”

    “哎喲,這姑娘凶的,明兒找不到婆家。”萬大同裝出來受驚嚇。紅花才扁扁嘴得意,怕了吧,再繼續凶︰“要你管!”

    你管我找不找得到婆家。

    萬大同心想你想打听事,還沖著我凶?看我也給你幾句。在說出來以前,萬大同是仔細想過的。有些悶葫蘆不打最好,有些傻子不當最好。

    看樣子,要和這位奶奶小小的共事一段時間,而還裝著不知道你是誰,萬大同心想,也讓你小瞧我是不是?

    說到底,我是生意人,消息不靈通,認識的人不龍蛇混雜,這行飯我算白吃。

    他把主意打定,就開始做作起來。把眼神兒一眯,對著紅花從頭到腳的,上上下下的一通好瞅。

    紅花漲紅臉,哪有這樣瞅人的?

    別說你是男看女不能這樣的看,就是你此時是拿來的賊……紅花底氣上來,一手叉腰,一手握拳頭,凶道︰“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萬大同吐了吐舌頭,再對著紅花哈哈一笑︰“失敬失敬!”

    紅花惱道︰“這話怎麼說!”

    “我這個人呀,從來耳朵不錯,我听出來了,這一位的嗓音,竟然不是別人,”萬大同裝出來滿面吃驚︰“哎喲喂,這不是洪奶奶嗎?”他把臉微張,滿面傻呆呆︰“怎麼著,您…。只是個丫頭?哈,”

    說到最後,萬大同忍不住笑場。

    滿室皆驚。

    在這吃驚中,萬大同心想索性的,你們吃驚做一回,免得一回兒驚一回兒驚的,我又不是說書的,犯不著一會兒抖一回緊張的。

    他對順伯得意的一笑︰“哈哈,這不是順將軍嗎?”順伯虎目圓睜,上前一步,惡狠狠上來,也快和紅花差不多︰“你認得我!”

    “多新鮮吶,大同城的老人,有幾個不認得你的。”萬大同半開個玩笑︰“把你就是變成灰,哈哈,您可原地兒站好,我和您沒仇沒冤的,就是這樣的說上一說,就是你順伯有個背影,在這里認出來是你的人可就不少。”

    順伯重重一哼。

    “再來這樣奶奶,這就清楚了。順伯是一位姑奶奶跟著袁家的陪房,听說,是夫人的奶公公來著。”

    順伯再重重一哼。

    萬大同嘻嘻一聲,對寶珠欠欠身子︰“失敬,您是袁家門里的少夫人,袁家奶奶。”

    紅花急了,對寶珠道︰“奶奶,他長著狗耳朵呢。”這麼尖的。

    寶珠微微一笑,還能不動聲色。她沒有什麼藏著掖著的,也就不怕人認出來。就是認出來是我,又能怎麼樣呢?

    寶珠更加的悠然,覺得遇到聰明人還是痛快的,至少不用介紹我是誰。她就是如對大敵,也是笑容滿面︰“你眼力不錯,我是國公的外甥媳婦,袁家小爺是我的丈夫。”

    “您打京里來,是陳留郡王妃打京里接回來的。”萬大同語不驚人死不休一般,別人都瞪著他,就他哈哈打個沒完︰“生意人生意人,知道的事兒是多了。”

    寶珠也好笑起來,你不是記性不好嗎?

    房中平靜下面,是層層的不平靜。把別人內心震撼到的萬大同,他倒平靜起來。他手指點在身邊小幾上,黑漆小幾讓他敲出有節奏的低脆聲。

    “哎呀,哎呀……”他自己個兒喃喃,好似玩得還挺開心。

    紅花又想啐他了,而寶珠吩咐她︰“紅花,倒茶來。”能說出自己來歷的人,寶珠想這個人知道的不少,值得尊重尊重。

    小幾上敲聲即刻就沒了,萬大同堆笑︰“啊哈哈,這太好了。”挨了紅花一記白眼後,萬大同得到一碗熱茶。

    寶珠對他還是一樣的警惕,也讓他勾起無數興趣。見他用完茶,寶珠淡淡道︰“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奶奶,听好!”

    萬大同先是眉頭一聳︰“說起來這話,就要先把輔國公說一說。國公一派正氣,”寶珠在這里眸光一跳,你對舅父評價倒是正當。

    “但受牽制的地方太多。”萬大同有絲黯然。

    寶珠靜靜往下听。

    “公子們不爭氣,不爭氣,還是次要的,爭風才是真的。一爭風,就難免的不爭氣上來。公子們爭啊爭啊,就把國公府分的差不多了。”

    寶珠點頭,說得不錯。

    “奶奶和我計較糧價的事情,這里面可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如項城郡王,定邊郡王……”

    寶珠打斷他︰“這與他們有什麼關系?”

    萬大同冷笑︰“怎麼沒關系?錢國公府十幾二十年前就是這樣倒下的。”他不無鄙夷︰“高價籌軍糧,低價賣田地,不倒就是怪事。”

    寶珠驚呼半聲出來,把後面半聲又咽回來。看向萬大同眼光也多出幾分溫和,語氣也客氣上來︰“請繼續說。”

    “催逼錢糧的人,是梁山王。但高價賣糧,他也有份!”

    寶珠用力擰緊帕子,手指關節微微發白。她的震驚沒有表現在面上,紅花卻是震驚不已︰“這!”

    寶珠的怒氣,讓紅花這一個字給擠出來,她怒目道︰“他怎麼敢拿著軍糧出售?”紅花同時明白,叫道︰“拿著不要錢的糧食賣高價兒,天吶!這王爺還缺這個錢用?”

    她撲通坐到地上,腦子里盤旋來去的全是一句話。監守自盜……

    萬大同冷冷一笑︰“他怎麼不敢呢?不過他謹慎就是,他一般是跟在後面吃點銀子,倒不敢為首的來弄這個。現在把他就說到這里,他催糧草,第一批已經運走。這第二批,奶奶記住了,三天之內必走不可!”

    “你從哪里弄來的消息?”寶珠聳眉頭,看不出來他和國公府里的人還有勾接。

    萬大同又皮頭皮臉起來,一笑︰“別亂想,我可不是那種人。我的消息,自有來路。”他又打個哈哈,哈哈還沒有打完,紅花沖他呲牙︰“生意人,生意人,知道的事情多。”

    萬大同笑得合不攏嘴︰“這姑娘真聰明,你如今也學會了。”紅花白眼他,凶巴巴道︰“往下接著說!”

    “是!”

    萬大同笑著道︰“公子們留在這里的,如今有五個。這其中,不想高價兒賣田的,有。想高價賣的,有。想不高不低的賣的,有。”

    紅花又糊涂了︰“這是什麼意思?”

    寶珠顰起眉頭,默默地想了想,起身來對萬大同輕施一禮。寶珠泫然︰“萬先生,舅父府中這點子事情,全讓您說明白了。我也听明白了,不管您黑沒黑錢,您是能幫舅父解決這些事情的人。請先生教我。”

    萬大同本來是要避開的,但听到寶珠的話。他也傷了心。他一個當下人的,都對輔國公出主意,讓他把鋪子田產從公子們手中收回來。不是萬大同挑唆別人父子關系,而是萬大同早幾年就看不下去。

    他辛辛苦苦的掙錢,過半年一看,這鋪子完全是讓糟塌的。有些與萬大同沒有關系,他沒有半分辛苦在里面,他也不能再忍著不說。

    幸好輔國公機警,輔國公的及時,早在袁訓出生以前就開始,那時候萬大同還不知道。輔國公把新購進的鋪子,全不走公帳上走的,一半寫到袁夫人名下。一部分的銀錢換成珠寶,交付給袁夫人收藏。

    就是那箱子珠寶,有一半兒是輔國公拿出來的。

    而萬大同高價出售的存糧,也是輔國公早在錢國公倒下時,就讓萬大同在本省干燥地方多建糧倉,在糧價便宜的時候,在全國各地大肆購買,幾年一倒換,才有今年一舉就收回公中錢財的好計策。

    錢國公府的隕落,讓輔國公心弦繃得緊緊的。

    這些話萬大同不能告訴寶珠的,但別的可以盡情地說。萬大同難掩對舊事的憤怨︰“奶奶您想,您說國公忠君愛國,這話沒說錯。但別人見不得他世代富貴,有的人和大公子往來不斷,有的人就相中別的公子。國公夫人是項城郡王一族,這個不去說她,她早年失寵,沒有作為。項城郡王後來挑的人是誰,真是不長眼,他相中的是凌姨娘。”

    寶珠此時完全沉浸在這些舊事里,也跟著恨怨起來,就是想到這萬大同知道有這麼多,寶珠也只會想到,哈生意人,知道的多。

    寶珠倒能明白︰“舅母失寵,凌姨娘進府,她生下長子。”

    “等到國公發現不對,已經晚了。凌大人離指揮使已經不遠,雖然表面上看還不是,但路基本鋪平,別人花大力氣為凌家做事,想什麼回報還用猜嗎?凌氏房中的,是國公的一子一女,國公不能斬斷,當機立斷,轉向定邊郡王,求了宮姨娘為妾,自此宮姨娘得寵,生下二公子。”

    寶珠撫住額頭,原來六個姨娘是這樣進來的。

    “項城郡王不滿,把凌大人立即扶上指揮使,也是國公為了迷惑他,讓他一步,國公反過來,把項城郡王在本地的兩個鋪面端掉,隨即,又納定邊郡王一族的沙姨娘為妾,生下三公子。”

    萬大同如數家珍,寶珠從為舅父難過中走出,對他笑了笑︰“你知道的真不少?”

    萬大同毫不心虛,他一指順伯︰“我說的這些,全大同的人都知道。”順伯長嘆一聲。這些事情他總是吞吞吐吐不肯說,他不願意再說國公的煩難事,也不想讓寶珠過早的知道,一直的擔心。

    萬大同對寶珠的懷疑,理直氣壯︰“奶奶,這要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我還會容您的侍候人也听?”

    寶珠失笑,忙收起猜測,重新溫和客氣︰“萬先生不要見怪。”

    “我不怪,不過我說到一半,我還是說完了吧。”萬大同重拾話頭︰“項城郡王忌憚國公和定邊郡王聯手,這才收斂幾分。國公心里痛苦我們且不必說他,想來是痛苦的,生下三個兒子,他們的娘全不是能放心的。國公又納本地小家碧玉,生下四公子五公子,六公子,七公子。”

    寶珠不管到什麼時候,也還是個女人。

    她純屬好奇,或者是八卦之心大發作,問道︰“那八公子呢?”

    順伯和萬大同一起扭脖子不自在模樣,萬大同撇嘴︰“這是個意外吧。”衛氏梅英險些笑出來,還有拿嫡子當意外來說的?

    這嫡子真不值錢。

    寶珠也偷偷地笑了一笑,本著女人的同意心,又為舅母國公夫人有些難過。為了國公夫人,寶珠又問了一句︰“國公夫人就那麼不討人喜歡?”

    萬大同又一臉渾身到處不對勁的表情,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出來︰“身為主母,夫妻失和,公婆不喜,算計別人,”在這里頓上一頓,萬大同冷淡地道︰“管不了家,就添事兒去了。”

    “添的什麼事兒?”寶珠又問。

    萬大同冷笑︰“後面小項城郡王所作所為,沒有她就起不來。她要是能管家……”哪還有這些的事情呢?

    這一番話,讓衛氏梅英全都點頭,不由自主地說︰“是這樣的道理。”

    輔國公府的舊事,把房中眾人全裹進去。順伯默默的回想,衛氏梅英紅花暗暗的嘆息,萬大同搖頭,寶珠也盤算了一會兒。

    北風把他們打醒,呼地卷在門上,把門簾子吹得動了幾動。萬大同道︰“這凌晨的風,總比頭天晚上的還要猛烈。”

    邊城的風,就是這樣的鋪天蓋地而來,席卷天地而去。

    寶珠恰好在此時抬眸,而萬大同也同時看了看她,又裝出一副奸商模樣︰“背景說完了,我們說正事吧。”

    “請說。”寶珠此時更加的客氣。這個人是憑自己的能耐,在寶珠面前有一席之地。對著他,寶珠早想到一句話,天下處處是學問,行萬里路見萬眾人,果然是如讀萬卷書。

    萬大同道︰“您為國公也好,為自己也好,染指這塊地的本錢也足。那這塊地您是想高價兒買,在國公不在家,送公子們一筆銀子揮霍中飽私囊,還是想省幾個錢,低價兒把地買了,你我全有錢賺?低價兒,對你和我來說,總比高價兒送錢給公子們的好?”

    寶珠一點就透,頓時把她以前不允許任何人低買田地的心收起,寶珠忙笑道︰“能低,就低吧。但是現在還有別的人要買,您以為我們能低下去?”

    萬大同笑了︰“奶奶只要想,就能辦到。”

    寶珠含笑︰“我想流水一樣的價格買這地,不過,我可一塊也不分給你,你有什麼好處?”萬大同陪笑︰“抬糧價兒的事,咱們就算了行嗎?”

    在他對面,就是媽媽們起坐間的地方。門上,掛著紅色繡蟠桃的簾子。萬大同目光似乎想穿透簾子看進去,他悠然地笑︰“我要是沒有猜錯,這里面有人拿著個筆,寫奶奶一開始讓我還銀子的話,隨時等著讓我畫押吧?”

    簾子一動,里面出來一個身著官袍的人。

    趙大人一手執筆,一手是張供詞,出來就笑︰“萬大同,你一直都機靈,我就尋思著,你幾時能不機靈,我就可以把你關幾天,你是大魚,你有錢。”

    萬大同對他咧咧嘴︰“省省吧,我說趙大人,咱們是認識的,你吃了我多少酒菜還不知足,又跑到這里訛我來了。你趕緊回去你衙門去,昨天晚上逮的大魚不少,全倒吊著搜刮搜刮,指不定渾身上下掉珠寶,再不去撿,把你的衙門底子壓塌嘍。”

    說完,他身子一起,雙手一抱拳︰“說了半夜,回去睡會兒是正經的。明兒上午,洪奶奶,我們您那上房里見。”

    也沒見他怎麼動,身子筆直往後一退,人就到了簾外。然後有幾下交手的聲音,萬大同大笑聲傳來︰“讓你欺負我,把我攆了來,給你一巴掌,讓你以後記得記得我。”

    孔青在外面忿忿︰“偷襲不是能耐!”

    紅花攆出去︰“哎,是今天上午,不是明天上午。”見萬大同熟門熟路地往廚房里一鑽,就此不見人。

    紅花氣道︰“他怎麼知道我們家這路的?”

    孔青拍著肩頭,就是那里中了一巴掌。孔青道︰“這人狗耳朵,來時的路估計記得差不多,別管他,他敢橫穿這院子,把當兵的全驚起來打一架,我才算服他!”

    側耳听听,外面再沒有動靜。孔青和紅花進來。

    寶珠謝過趙大人,讓順伯和孔青送他出去,大家各自睡下。紅花侍候寶珠解下衣裳,還在納悶︰“奶奶,他真的倒老實上來了?”

    “至少說的全是實話。”寶珠對著紅花,是放心地笑著︰“今天這半夜還真的值,紅花兒,在京里我們有孔掌櫃的,在這里又遇到這樣一個人,你看孔掌櫃的跟他比,有什麼不同嗎?”紅花道︰“孔大爺是有身份的人,他還做宮里生意呢,又是殿下府中出來的,這個人不能比,這個人好似野林子里的鳥,不尊貴。”

    寶珠忍俊不禁,孔老實那常年帶笑,就是他心里想哭,也是臉上帶著笑,從哪里能看得出來是尊貴?寶珠一開始怎麼看不習慣。到後來見識孔老實是一片真心的為自己,心地可以感動任何人,寶珠才更尊敬他。

    而萬大同呢,讓紅花說對了,有天不管地不收的感覺。不過他功夫過人,又言語犀利,寶珠想只要他以前繼續老實,寶珠還是會好感增加的。

    “不管他是什麼身份,他說得對,高價買田,把錢送給表兄們亂花用,我不肯。不說他們對咱們上來並不好,就只想到小爺回來那天,他們欺負小爺,我心里就一直記著呢。壓低了買,咱們多余下些錢,等舅父回來給他使用也是好的,平白的為什麼要便宜他們!”寶珠往地上啐了一口。

    紅花猶豫不決︰“可是,價兒低了,舅老爺府上籌糧呢,怎麼過這一關?”寶珠挑起眉頭︰“我算過了,還有我們去認親那天,你看凌姨娘房中舅母房中,像再拿不出來的?這樣大家子,搜搜尋尋的,還有呢。實在沒有,”

    寶珠不屑地道︰“又是項城郡王的人,又是定邊郡王一族的,不信尋不出一點兒錢來?”她毅然上來︰“就這麼辦了!不但這田的事情是這樣的辦,你再見到萬大同時告訴他,國公府再要亂賣鋪子房子的,讓他給我壓低了,不然我錢不足夠,我全要了。”

    紅花答應著,打發寶珠睡下。去鋪自己床時,听寶珠還在自言自語︰“真是個聰明能干的人。”紅花知道寶珠在夸萬大同,紅花睡下來想,奶奶才是聰明能干的人呢。

    紅花只服奶奶,像奶奶這樣的,能把他“請”來,請來以後又听得懂他的話,又識得他是個人才,又肯給他一份兒禮遇,又肯為眼前的事情,不計較前仇。

    奶奶才是聰明的,只不過不崢嶸地全在外面就是。

    ……

    另一處小院子,萬大同才到這里。這是他諸多落腳處的一點,是在貧民巷子中。他倒在床上,呼一口長氣︰“累啊,不過我總算說得差不多。以後有這位奶奶聯手,管叫公子們喝西北風去。”

    他對于所有公子,全是鄙夷。八個里面不能說沒有一個好的,但目前沒有能出來能幫輔國公的人,在萬大同心里,就都不是好人。

    萬大同鄙夷他們的一點是︰“背後都有人支持的,大公子有項城,二公子三公子有定邊,四公子五公子、六公子、七公子,雖然姨娘是本地的小家,可以前往娘家拿銀子,現在也可以拿出來了吧?至于八公子,您找項城郡王借點兒錢,不是應該的?”

    萬大同所以一個也不喜歡。

    倒是袁家這位奶奶,肯把錢拿出來,萬大同倒是敬重寶珠。

    只憑寶珠一面之詞,萬大同就會相信她嗎?

    還有順伯在。

    順伯為人,萬大同信服。

    袁家奶奶這事是在順伯眼楮下面過的,萬大同相信她不是為了自己謀私。

    他閉上眼楮,微微地笑了,聰明人啊聰明人啊……哦,我自己也是個聰明人。聰明的落到此時,他睜開眼往四下里看看,一間舊屋子,幾張舊板凳。落得我上房沒得睡,我混到睡這兒來了。

    苦命的管事。

    ……

    天色大亮,國公府的角門才打開,就有幾個人慌慌張張往里走。婆子們叫住她們︰“舅奶奶,哎,別闖。”

    “我找凌姨娘,你還能不認得我,老貨!”凌大人的妻子對他拂袖,繼續哭著往里面走。

    凌姨娘在房中听到,火爆地跳出來︰“大早上的,誰往我這里嚎喪來了!”一看,卻是她的弟妹,凌二的母親。

    凌姨娘才說一句︰“弟妹,出了什麼事?”凌夫人一頭撞到她懷里,撕扯著她衣裳大哭大鬧︰“你還我的兒子給我,沒良心的,我們為你在外面做的事還少嗎?你就這麼歹毒,把凌家的根往死里推。還我兒子,”

    凌姨娘還沒有明白,凌夫人帶來的,兩個是她的丫頭,還有兩個,一個是凌二的妻子,一個是凌二的妾,是凌夫人放給他的,所以帶了來。

    妻妾揪住凌姨娘衣袖,恰好兩個,一個人一個,免得分不過來。把袖子搖著,妻妾都放聲大哭︰“你起壞心要昧別人的珠寶,怎麼自己不去,讓我家二爺去?黑心斷了腸了的,把我丈夫還給我……”

    謝氏在房里,打水絞帕子給龍懷文淨面,听外面又哭又鬧,也就听明白。龍懷文和凌二的勾當謝氏不知道,謝氏就問他︰“大公子你又干了什麼?”龍懷文不耐煩抿抿唇,謝氏就不再問這件事,只道︰“那我抱著孩子出去吧,省得在這里勸你,又落一身不是。”對外面听听,謝氏自語道︰“看這勁頭,只怕今天要鬧一天。”

    龍懷文低沉地道︰“走吧。”

    謝氏真的不再管他,叫上奶媽,抱著孩子,找間小花廳上用早飯。吃完也不回去,讓個丫頭去打听又怎麼了。

    謝氏嘆氣︰“怎麼這麼多的事呢?”

    丫頭很快回來,掩住嘴臉都白了。謝氏光看她的臉色就可以嚇一跳,用帕子掩在心口上,屏住呼吸瞪圓眼楮。

    “大奶奶,嚇死我了。”丫頭是謝氏的陪嫁,和謝氏一樣的性子,就讓嚇得不輕。

    “奶奶讓我回房去,見凌家舅奶奶已經在房里坐著,一邊兒哭一邊兒罵,說昨天有兩個傻子斗富,白玉翡翠不要錢的掏出來給別人看。凌二爺回來告訴大公子,說搶了吧。”

    謝氏驚呼出聲︰“這還有王法沒有?”

    “當時就把我嚇著了,我心想這光天化日的,又不是強盜,搶什麼搶呢。果然,凌二爺讓官差抓起來,投到大獄里,一大早上,公差攔在門上要錢,說不給錢就動刑,舅奶奶說是大公子的壞主意,就來咱們房里鬧來了。”

    另一處,龍懷城也變了臉色︰“幾百個公差昨天全在?”錢三也後怕︰“我的公子,幸好我們,我們沒上去。我昨天想,人在精不在多,別弄得錢沒有到手,反而把人折進去。我只帶三個人,全是人尖子,我們坐茶館里喝茶等著別人得手出來,我們是準備去拿賊的,”

    龍懷城松口氣︰“你機靈。”

    “姓萬的一根汗毛沒踫到,反把凌二爺,馮掌櫃的父子全折進去。昨天是怎麼回事,十鄉八鎮的公差都到了,咱們還不知道信兒呢。”

    龍懷城也面無光彩,心中暗罵這些人越來越眼中沒有國公府,衙門里有什麼動向,也沒先支會一聲。

    但是他還是吃驚的︰“馮掌櫃的父子全進去了?”

    “您說他那心貪的,都沒對我說,他是想自己獨佔,這就把他卡上了。”錢三皺眉︰“他是打劫的名聲,現在想去救他還不太容易。”

    龍懷城也不是滋味兒,覺得太貪心。他又問了問還抓進去別的什麼人,又把一個人想起來,問錢三︰“姓萬的有兩下子,這我們大約的也知道。那姓洪的女人呢?”

    “她!是菩薩的腳,不是凡腳!她不但一點事兒沒有,反而正收拾狀子,要告進她房里的人。她說她丟了南海珍珠,東海碧玉,西海的白龍馬,北海的玉珊瑚……”錢三悶悶︰“難怪她有那麼多寶貝,我想她每到一個地方,訛上一兩筆,三年兩年的就積攢下來。”

    這話蠻可笑,可龍懷城笑不出來。

    錢三卻笑了,對龍懷城道︰“馮掌櫃的讓抓,不冤枉,他們父子手上當時握著刀呢。凌二爺進去,就笑死個人。公差們把他的人抓走,凌二爺自己撞上去,不依不饒的不讓抓,一口咬定是府上大公子和他派出來的人……”

    “噗!”龍懷城也噴了,隨即哈哈大笑︰“然後呢,”

    “然後他就一起跟著走了,哈哈哈哈……”錢三笑得前仰後合。

    這傻子。

    ------題外話------

    有氣無力要張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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