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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章,奶奶厲害!

類別︰ 作者︰淼仔 本章︰第兩百章,奶奶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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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懷城不急也不行,十天內他就得把第二批糧草運出去,而第三批,他得在明年的新春後,出了正月運走。

    而這件事弄得好,龍懷城注定得到輔國公的另眼相看。這是龍懷城一家的想法。

    出售的田產過于龐大,是以前大家分走的公中田產。龍懷城贊成出售這一部分,就是這個賣過以後,再收回就難了,不會再形成以前的那種大家再分割。

    龍八公子也怕難關過去,各房又再伸手。索性的,賣了這份兒,過了難關父親回來,有余錢再買別的田。

    龐大的這一塊,一個經濟忙不過來,大同城內有名的經濟十幾個全出動,而打算買這一份兒的人,有兩家其實是好幾家伙同一起打算購買,龍懷城安排的管事,就在這好幾家伙同的其中。

    這一天,管事的來見他。雪下得正急,急得好似龍八公子心中的一團火。他算著日子,今天明天後天,三天之內必須把銀子收進帳。說也奇怪,他買糧那幾天,糧價一個勁兒的漲,好似不買以後就一兩黃金一兩糧似的。

    龍懷城是送軍糧,他還不能像平常商人一樣,等糧價落下去再買。他必須卡著日子買到手,這就變成三倍以上去運糧。

    糧食一運走,街上糧價慢慢的落了下來。傳言紛紛,有說是內幕消息足,知道輔國公府要運糧,所以就漲了,龍懷城兄弟們把梁山王背後大罵,都說這事情與梁山王有關。

    也是有可能和別的郡王們有關的,但龍懷城兄弟主要的惱怒還在催糧的梁山王那天。苦于抓不到梁山王操縱的證據,龍氏兄弟只能是罵罵而已。

    有的說是外地來了批商人,眼光獨到,看準時勢,大賺了一筆。龍家自己就有米面鋪子,一直算是此地的龍頭大戶,但也沒查出個所以然,最後作罷。

    糧價下來了,雖然還他娘的比正常時期貴,可現在買正是時候。再不買就要過年,樣樣東西都漲價。

    廊下有株老梅,幽遠香味兒往龍懷城鼻子里鑽,站在廊下的他想出事,也沒嗅出個好來。

    心事一重壓一重時,見到管事的錢三頂風冒雪過來。龍懷城讓錢三給逗笑,錢三頂著風,腦袋上帽子全是冰,臉上也冰里凍過的似的,像冰雕出來的一張臉。

    “你怎麼不披個雪衣?不是我才賞過你一件。”龍懷城問他。錢三打著寒噤道︰“顧不得了顧不得,公子請進房去,我們進去說。這外面太冷,啊嚏!”一個噴嚏出來。

    “小子們,泡暖暖的茶來。”龍懷城如錢三所說,移步往房中去。這房中是地暖起火,就不冷。見過古代房子都知道,進房以前,先上台階再是廊下。除去窮人家沒這講究,有錢的人家房子基面都比外面地面高。用地暖的人下面是可以鋪設火道,在里面燒火,房子由地先暖,房里就溫暖起來。

    輔國公數代豪門,龍懷城這房子還有一點兒不同,他是廊柱有幾個銅制的,在里面燒火,近廊下的梅花總是先發。

    錢三知道這奧妙,怕弄髒公子屋子。渾身是雪的先在房外,近廊柱的地方抹去臉上的冰,僵著的臉去掉木呆才進來。

    抱住茶在手,三碗下肚後,錢三活泛過來︰“不是我不顧惜身體就來了,而是今天早上王經濟過來見我,有一家子買田的人提出來,凡是買田的人會個面,有話當面說。這里面就有個誰強誰說話,一語定江山的味道,我就急著來見公子,討您的示下,您可去不去看看?”

    龍懷城饒有興致︰“哦?這倒不錯。但不知說這話的是哪一家?”錢三苦笑︰“真真奇了!我們家今天流年不好怎麼著,糧價上讓人坑了一筆,雖然自己鋪子里也價兒高了,但咱們買那麼多,虧吃大發了,至今沒尋到那起頭的人。這對我們家來說,人丟到姥姥家也就罷了。這賣個田,又冒出來外地人。我打听了是才到大同府的,人家要買鋪子買田,我們家又和他們撞上了。”

    龍懷城微微一笑,有意思,今年真他娘的有意思。

    “這家子姓洪,爺是在外經商的人,洪奶奶是此地人,外面住厭煩了,還有人說這奶奶是和另一房頭吃醋,她家里爺又尋下一房,在外居住離得不遠,兩頭為大,她不服去鬧輸了,一氣往故鄉來住。說她帶著成車的銀子回來,幾乎沒把家搬空。照我看,倒像趁丈夫不在,卷銀子就跑。”

    龍懷城呵呵笑了兩聲。

    “這女人做事就是沒耐性,她相中咱們的田養得好,又听說還有幾間鋪子同時出售,她想獨攬這份兒事。我會過她,隔簾子見的,住客棧是上房,就是不給真人面容見。我倒好笑,商人家娘子有這份厲害,只怕鋪子里都站過街,那臉沒少讓人看過。這回家鄉來又裝上了,又不是真的大家閨秀。不過她說銀子足,她說她夫家銀子用船載,又說夫家親戚知己閨友的,海吹一通就是,說銀子你放心,但是不賣給她她就不放心。公子您听听,這不是沒耐性是什麼?她不肯經濟中間走的規矩,一定要幾份人見面,大家自己商談。”

    龍懷城說有趣,道︰“那經濟們怎麼肯答應?”

    “他們全答應!我的公子,您想想這十月里了,就快十一月。年關從來商戶們最難過,開發伙計銀子、進年貨,鋪子里股東們分紅利,家里人伸手討過年錢,再備下明春的進貨銀子,是最需要用錢的時候。經濟們怕夜長夢多,情願這事兒趕緊的成了,他們少賺點兒也肯。小田經濟對我都說過,他忙過我們家這件子,就轉鄉下回家熱炕上抱老婆等過年去了。再說,洪奶奶答應他們,中介銀子分毫不少。”

    龍懷城悠悠然點頭︰“這是個底氣足的。”此時說底氣足,不過是說腰包里銀子足。

    “看氣派是不小,不然我能雪衣都忘記披,就來見您。”錢三適時的邀了個功,就目光炯炯等著龍懷城回話。

    龍懷城出了一會兒神,把這件事里里外外再想足了,突兀的問道︰“還有什麼人!”

    “凌家!”錢三笑嘻嘻。

    龍懷城撇嘴︰“白居易的長恨歌上面說,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這凌家雖沒出楊玉環,也算上是一家。”

    “就是,”錢三附合地笑︰“前幾天外面和人吹牛,說大同府里的有錢人,有人說凌家,讓大家伙兒一通好罵。”

    龍懷城笑容加深︰“罵的什麼,說出來給我听听?”

    “罵凌家賣女兒換成錢,換成凌大人頭上官帽子。這里面還有說國公昏的話,很不好我就不說了。”錢三就此打住,什麼話可以學出來,他還是知道的。見龍懷城不往下問,錢三接著剛才的話說︰“還有本城的白家常家,我們府上的姜姨娘家。哦是了,這天上掉下來的洪奶奶,卻與我們府上的洪姨娘家無關連。”

    龍懷城頷首,洪姨娘是六公子之母,她生下個強悍的兒子,她的個性卻是輕淡不惹事兒的人,遇事常避開。

    洪姨娘的娘家,也沒有商人,是破落書香門第,如今出幾個小官員在本省各處。如果說有洪姨娘的參與,龍懷城都會詫異。

    “再來,就是伙同的兩大家。我們找的,是開珠寶鋪子的馮陳姚薛,而另一伙,是開布料鋪子的伍車佐石。這些人底細公子您全知道,不必我細說。我要再說的,是最後一家,”錢三面色凝重︰“這個人姓萬,行蹤不明,底細不清,他在管家客棧里開了個上房,卻不經常去住。他不玩姑娘不住院子,常住哪兒都找不著。公子,”錢三陰森森地道︰“這個人可是半年前就到了大同府!”

    龍懷城“騰”地站起來︰“你再說一遍!”

    “他半年前就進大同府,什麼人都接觸,又什麼人都不深交。米面掌櫃珠寶掌櫃酒樓錢莊子沒有不認識他的,可說熟悉,又沒有一個人說得清楚他打哪兒來,曾做過什麼營生。只知道凡是百行,他無所不知,無所不通。凡是生意,他都染指。”

    龍懷城氣得臉都扭曲起來,驟然就咆哮︰“名刀!”一個小廝出現門外,垂手問道︰“公子叫我作什麼?”

    “去!去…..”龍懷城這才發現自己怒氣太旺,听到一個可疑的人出現,就把糧價哄抬的事蓋到他身上,還沒有听到錢三說有證據。

    龍懷城看向錢三,錢三搖搖頭。沒有,他說沒有證據這姓萬的商人有關連。龍懷城沮喪擺擺手,讓名刀退下。他垂著頭坐下,內心的難過不能自己。

    問他自己知不知道國公府的敗落原因何在,公子們姨娘們包括姑娘們都有數。但龍懷城一個人想翻過這身,卻獨木難支。

    再說他還不是世子,他還不肯為大家出力呢。

    “去查,這姓萬的說不好是梁山王的人,或者是定邊郡王和項城姓王。”龍懷城此時把最大嫌疑全鎖在姓萬商人身上,凝眸過後,又緩緩沉聲︰“也不排除,是陳留姐丈的人!”

    錢三默不作聲,宅門里親戚互踩,家人互害的事,他見得多了。就是自己這家,也有不少。錢三只答應下來。

    “他們會個面也好,有錢的留下,沒錢的滾蛋。”龍懷城道︰“我不去了,我去見他們也沒意思。倒是你去看看,如果那洪家奶奶,”龍懷城忍不住一笑,一個女人手中搬著大銀子,到處昭告自己買田,不怕別人打你主意嗎?

    “如果她真的有錢,真的急著買,我們就抬抬價兒,女人唄,從來是敗家花錢的主兒,她只要想買,再大價錢她也要。”龍懷城悠然。

    ……

    “他叫我洪奶奶,”紅花雙手比劃著說給寶珠听,裝出來氣呼呼︰“真是個不開眼的,我這小嗓子怎麼听怎麼著是個姑娘。”

    寶珠嫣然,梅英在旁邊取笑︰“紅花,你告訴他我家沒有湯婆子火炕,他就認得清你是姑娘了!”

    紅花嘟嘟嘴︰“梅英嫂嫂,為了這湯婆子,我不介意和你打一輩子的官司。”梅英笑了起來︰“好啊,反正你也打不久。你也大了,一年兩年的,難道不成親,等你成過親啊……哎喲,紅花,你作死嗎!”

    梅英笑罵著躲避,原來是紅花追著她打。

    兩個人笑鬧著,哄著寶珠笑了一會兒,重新坐下,听紅花再說她裝成“洪奶奶”去見經濟的事情。

    “都答應了,明兒一早,在洪奶奶住的客棧里會面。”紅花討好地問寶珠︰“奶奶明天去不去看看?奶奶眼神兒過人呢,您搭眼一看,就看出魑魅魍魎來。”

    梅英對奶媽悄聲笑︰“紅花這書念的,魑魅魍魎也會說了。”衛氏悄笑著回︰“昨夜我起夜,听到紅花做夢還在念子曰,早上我問奶奶紅花吵不吵,奶奶說她睡得好,沒听到。”梅英和奶媽相對竊笑。

    紅花,你是三姑奶奶玉珠那樣的書痴不成?

    主僕正在說話,外面有人打門,是秦家的丫頭草兒來打水。大雪潔白如垠,把院子里鋪得平面如鏡。草兒縮著頭提著個桶過來,進門先對順伯嘻笑︰“老順頭,幫我一把,這天冷的,你們衣裳全厚實不怕水沾身上,幫我把水打來我拎回家。”

    紅花在房中听到,顰顰眉頭︰“這丫頭越來越不像話,竟然是點兒好顏色就上來了。”寶珠微微一笑不作評論,主僕都只看順伯怎麼回答她。

    順伯怎麼會客氣,順伯胡子一撅,他知道自己瞪起眼楮來氣勢足,又和小丫頭不能一般見識,只語氣不耐煩些︰“你打不打,這開著院門等著你,灌得滿院子全是風。”草兒氣得噘著嘴,自己嘀咕著︰“你又不是不能幫一把,上回你不是就干了,我看你力氣大才喊你,讓你動動也暖和不是,”

    北風呼嘯,把話送到房中。寶珠淡淡︰“紅花你看,這樣的人就是子曰上面說的,近之則不遜,走得近了,她就沒有恭敬和敬重。她無知無識的,不知道尊重人,和關系遠近沒有關系。”

    紅花氣鼓鼓地道︰“越是親昵了,越應該相互體貼才對。這個丫頭真是沒道理,不過奶奶說得對,她沒看過書,沒有人告訴過她道理。在她以為,關系一近就可以胡說八道,可以胡扯。”

    寶珠含笑︰“就是這個道理。所以幫人呢,遇到不領情的人一定會有的,這也沒什麼,也不必生氣。”

    “我才不生氣,”紅花輕笑︰“我只覺得她們傻,和奶奶走動,她們可吃到什麼虧沒有?她們送兩個果子,奶奶還總是半籃子。她送盒子市賣的胭脂,我紅花都不用,奶奶還她半只雞。她們如今把奶奶惹得煩,以後不和她們走動,她們只能往街上去打水,道兒遠更冷到她。不和奶奶好,以後少多少便宜。”

    寶珠糾正她︰“不和我好就少得好處,這話我們是當事人,我們不能想。你應該說的是,這樣的和人近了就出言無狀,能有多少人會對她們好?”

    “市井中人,都這樣吧。”紅花好笑︰“扛不住三天的好,這樣子正好,奶奶昨天說郡王妃新送到的野味兒,國公府里送一份兒,也曾提到秦家娘子,這下子不用送了。”對外面看,紅花拍手笑,喚梅英︰“我和你打個賭兒,這丫頭走的時候,一定甩幾句難听話出來。”

    梅英笑得冷淡︰“不用賭,你準是贏的。這樣的人,倒是不少。我雖然一直和老太太在宅門里過日子,可見過太多這種人。”

    轉向寶珠︰“奶奶還記得先時家里管庫房的葉久家的,生得俏麗干淨,白白胖胖的好個面相。就是也犯這毛病。離她遠一些,她就禮節也有,說話客氣又得體。奶奶您想,見到她中人意兒,就想和她多說幾句。多說幾句也是對你的好感是不是?再說也沒有說夾槍帶棍的話,都是客客氣氣的。這就壞了,你和她一客氣,親近哪怕一點兒,她說話可就不客氣。最招人恨的,就是有一回她夸我活計好,她家小女兒怎麼怎麼的喜歡,我那天閑著,我就幫她女兒做了個帕子。結果呢,三天里她天天來煩我,我推不再做,她在家里到處說我架子大,眼界兒高,眼里只有老太太,別的人誰都看不上。”

    寶珠就笑︰“眼里只有老太太難道不對?”

    “奶奶你不知道,有那一等的人,是這樣說話的。”梅英輕輕地笑笑。從她的臉上是看不出來她當時的難過,但想想,再結合上院子里就在打水的草兒,從寶珠開始,都跟著好笑。

    在寶珠的眼里,秦家娘子和草兒是新奇的人,是她還沒有遇到的人。寶珠以前相處的人,層面相對簡單。

    她們在房中自在說話,秦家草兒在院子里氣苦。北風嗖嗖的冷,井台邊上是常有水的地方,沾點兒水就滑得站不住。而帶著護具打水,那繩上的冷也能沁到心里。

    草兒很想哭,這冬天真是難過。而這院子里人不少,那房里也人不少,竟然沒有人幫上一把。草兒打水上來,往外面走時,氣沖沖對順伯道︰“不幫就不幫!我這不是打上來了。”順伯裝沒听到,但在草兒走出門,就把門關上。

    “哎,我一會兒還要來呢,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好個老頭子,你家奶奶都答應下來,你還敢不讓我進不成!”草兒惱得放下水,對著大門就拍。

    門帶著風拉開,門內出現的是孔青。孔青板著個臉,僵得像塊凍石頭。把草兒嚇得往後一退,步子不穩,一屁股摔倒。她就哭起來︰“你們欺負我!”孔青冷冰冰道︰“我們奶奶等下出門,等下你別來了!”

    “啪!”

    門又關上。

    草兒氣苦,起來帶著半身子冰雪把水提出家,沖到房里對著秦氏就哭︰“娘子,對面那家子人都混著狠,我一個人去打水,沒說幫一把,而且那井台邊上滑呢,一根草片子也不墊,這不是存心摔人嗎?我想著他們家自己打水能不滑嗎?我好心的說上一句,他們就讓我不要再去打水。”

    秦氏納悶地道︰“不會吧,我和對面娘子當面說過,下人怎麼敢攔你?”草兒給她看滿身的雪︰“娘子你看,我摔了這一大跤,他們全是死人,也沒有一個問一聲的。”坐到火盆邊上就嘀咕著抱怨︰“都不是好人,沒一個人有好心眼的,又不是不能幫把手兒,對門鄰居的,娘子給她家送過多少東西,沒良心,她們不讓我再去打水了,說出門!”

    秦氏也就氣了,面色唰地白了,道︰“你看著對面娘子出門的?”草兒搖頭︰“沒有呢,人家娘子在房里坐著,這冷天又沒處接銀子,她能去哪里!”

    “那我去問問!”秦氏惱火地道︰“他們家人多,總不能娘子出門,家里不留一個看家的!沒道理,說好的給我們打水,怎麼又反悔呢?”

    披上厚衣裳,見雪更大得如搓扯棉絮一般,秦氏讓草兒找紙傘出來,撐上,她帶著草兒往對面來。

    “當當,”

    紅花听到敲門聲,沒有想到是秦家娘子過來理論,還道︰“國公夫人又遣人來了。”衛氏和她玩笑︰“你能一眼看到門外面去?你怎麼知道不是郡王妃派人前來?”

    “郡王妃前天才打發人來送銀子,說我們奶奶在這里住到一個月上,她就送份兒月銀過來。奶媽,您銀子才到手心里暖著,這就又想下個月的錢了?”紅花嘻笑。

    院門在此時打開,梅英道︰“噓,是對面的娘子。”房里才不說話,見秦氏不是好顏色,帶著草兒匆匆往房里來。

    一進房中,秦氏更不是滋味兒。這房里從來暖和,你們是在過春天嗎?寶珠依然帶笑,讓秦氏坐下,叫道︰“紅花兒送茶。”

    紅花雖然打心里不痛快,也到媽媽們起坐間里去泡茶。余氏和方氏在榻上坐著,听到紅花自言自語︰“真想給她一盞白水,倒不是怕奶奶罵我,只是不想和這起子人一般見識。我紅花是大家里出來的,可不是那你瞪我一眼,我就回你兩眼的人,既然奶奶吩咐,還是給她點一碗待客的茶吧。”

    余氏方氏都莞爾。

    梅英又揭簾子進來,悄聲道︰“紅花,當差還是要勤謹。”紅花咧嘴一笑,讓開身子給梅英看︰“這不是白水。”梅英贊許的點點頭,對紅花道︰“記得老太太對我說過,咱們怎麼樣的對人,可不跟著別人的白眼走。別人好也罷,不好也罷,不能改變我們規規矩矩的待人。不好,不再讓她就是。”

    紅花咕地一聲笑了,取笑道︰“你呀你,明兒我就告訴奶奶,趕緊地把你打發回去見老太太,再也不要來了。數一數你出京沒有半年,老太太就提了幾百聲,哪一天你不提幾聲你能放過我們?”

    說著,把茶端出去。

    梅英在房中自己笑︰“真的,我心里總當老太太在身邊。”余氏方氏慢慢接上話︰“這才是奶奶的人呢,咱們不管遇風遇雪的,不忘記自己的根本。”梅英怕她們誤會紅花,忙著解釋︰“是這樣的…….”

    “我們听著呢,這院子能有多大。風吹大門,房里都跟著動幾下。”方氏溫和地打斷梅英︰“去跟著奶奶呢,我活了半輩子,這樣的人不比你少見。”

    外間,傳來寶珠問紅花的嗓音︰“你給秦娘子的是什麼茶?”紅花陪笑︰“待客用的,松仁兒紅棗。”寶珠道︰“這也罷了,給秦娘子送過去。”

    余氏方氏都仔細地來听。

    見秦氏說話還算能穩住,但刺聲也能听出來。街坊鄰居的,哪有不互相幫忙的。別看今天你家鮮花著錦似的熱鬧,改天你一樣能用到別人。不怕你惱,袁娘子,我好歹比你大幾歲,這家里的下人吶,可不能慣著,慣得多了,你說話他們不听,得罪鄰居也不好。”

    余氏方氏相視一笑,梅英則氣上來︰“沒道理,她以為自己是誰,她沾了奶奶多少光,自己不知趣,反而上門來教訓奶奶。”

    梅英惱得也出來,還在奶媽旁邊坐下,拿著針線扎小孩子的紅肚兜。

    寶珠恬靜安寧,眼神兒對著地上,慢慢地啜她的茶水,好似沒听到秦氏說話。紅花去一邊兒扒拉帳本兒,也不理秦氏。

    讓秦氏的話弄得心里氣,紅花把手邊的茶,冷得涼下來,本來準備換熱茶的,紅花也不換了,一口氣往下一灌。

    草兒站在秦氏後面,她不知道應該站到房外面等。就是知道,也會嫌冷不去。見紅花有茶,紅花有座兒,草兒咽口唾沫,自己來了一句︰“這天賊冷,有碗熱茶倒是真好。”

    梅英微微一笑,見到奶媽也在笑。梅英就問︰“奶媽你笑什麼?”衛氏笑道︰“我忽然想起來一個故人,這個人奶奶也認得,你也認得,你猜猜看是哪一位?”寶珠撲哧一笑,紅花也格格笑了兩聲,梅英則笑道︰“我猜到,你把方姨太太想起來了。”

    秦氏剛才的話,和方姨媽相似。

    秦氏見自己說話沒有人理,又見她們主僕自己說話插不進去,手中熱茶又誘人的溫暖,就先喝茶。見茶碗蓋子一打開,干果香味兒紅棗甜香全都同來,秦氏又歡喜上來,覺得寶珠這家子人挺有人情味兒。

    冬天喝熱茶,很快就喝完。秦氏舍不得的把熱碗從手中放下,對寶珠面上看了看。換成以前,寶珠會讓紅花再添茶來,但今天沒有,寶珠和和氣氣地對秦氏道︰“我就要出門兒呢,不和你多坐了。”

    秦氏失落上來,她本是帶氣來的,這就又面色有些不好。想想自己家里以後打水的事情,才張張口對寶珠道︰“草兒今天來打水……”寶珠打斷她,雖然溫和,卻說得直白︰“早幾天井面就上凍,全是現燒熱水澆開的。我心疼他們,我說不必澆了,由著井凍上吧。買點兒水來就是。”

    秦氏沒有話說,草兒卻不服氣,又是不懂事的丫頭,張口就問寶珠︰“你們家見天兒買水,我是看到的,這真亂花錢……”

    寶珠沉下臉︰“嗯?”

    她平時看得和氣溫柔,嫻雅得似牆上工筆花卉。這一沉下臉,草兒心里一寒,不由自主停下話。

    衛氏笑了笑︰“秦娘子,你的家人也要好好管管才成。這里說話,哪有她插嘴的份兒!”草兒對著衛氏卻不怕,又想到她做慣粗活,這房里女人全是柔弱的,草兒又嚷道︰“你不也……”才想說你也正在插嘴,衛氏截斷她,起身對寶珠道︰“奶奶去換衣裳吧,親戚們請看戲呢,晚了看舅太太要說話。”

    和紅花梅英把寶珠簇擁進去。起坐間里,余氏方氏走出來,開始收寶珠用的茶碗,重整寶珠坐過的坐墊。秦氏再厚臉皮也坐不住,悻悻然的帶著草兒出門。

    回到家里,秦氏明白過來,把草兒叫過來就罵︰“不長眼楮的東西!人家肯天天開門給你打水,你還不知足嗎!這冬天里,街口大水井也結的有冰,昨天里正來說話,說幾條街上的人提的,往後日子越來越冷,這鑿冰的人不肯白出力氣,讓大家合著出一份兒錢給他們,他們才肯天天鑿開,不然他們鑿開一回,把家里打上五、七天的水,第二天由著這井凍上再也不管,隨你們用不用水去。又說沒水化雪啊,現成的是水。以後難道我們天天買水吃,還是出這份兒冤枉鑿冰的錢。”

    草兒哭喪著臉︰“雪怎麼化?天氣冷,房里生個火盆都不暖和,柴又漲了價,都說冬天樹難砍,柴難得。已經不暖和,再弄盆雪在房里滑,不用柴的話,這得化到什麼時候?而且房里不成了冰窯?”

    “死丫頭!我不管,這弄水是你的事,弄不來看我打你!”秦氏把草兒一通的罵,讓她去廚房做午飯。見桌子上擺著一小塊臘肉,還是對面袁家送來的,秦氏嘆氣︰“哎喲,這事兒辦的,怎麼把她就給得罪了。”

    氣還沒嘆完,草兒又進來,垂頭喪氣︰“廚房里只有半桶水,可怎麼辦?我得往街口去打水才成。”家里有件不怕水的舊油衣,草兒拿出去。

    秦氏對著她的背影更加生氣,喃喃地罵她︰“平時懶吧,說對家近,幾時敲門又都行,能拎一桶水,就只拎半桶。也是的,別人家里你一天進去好幾回,她不煩,你倒煩上來!”

    秦氏這會子明白得很徹底,可想想袁家娘子才讓她得罪過,只能明天後天的再去和她重新親熱。

    ……

    雪一天比一天的大,寶珠衛氏紅花梅英都說長見識,原來這雪還真可以堆半個門高。早上順伯一開門,寶珠就搶著去看那雪塌進來,和紅花拍著手笑一會兒。

    會面那一天,雪更深更厚。幸好寶珠不從大門走。她帶著紅花、順伯和孔青。從廚房上門隔壁院子,再這樣走到這里的隔壁院子,這樣走出去七、八間,就是客棧後院。客棧正門,在另外一條街上,也是袁夫人的。

    錢三沒有查到洪奶奶並不住客棧,就是這客棧里人他買不動。

    上房,分成里外間。里間垂下薄簾子,夏天用的那種。寶珠和紅花在里面坐下,不解面紗,披著雪衣,風帽戴得端正,就是來個熟人也認出來是她們,靜靜候著人過來。

    怕讓認出來,順伯孔青都在房中。

    先是經濟們的聲音︰“二爺,這邊走,洪奶奶等著呢。了不得,她的主意她起的頭,她是要定這田了。”

    小二在這里侍候,門簾打起,進來十幾個。為首的生得胖胖圓圓,進來就嚷︰“洪奶奶呢,我凌家二爺到了,你也不出來見見?”

    “坐吧,我這不是見著了。”紅花竭力地學出來有錢婦人傲慢的口吻回他話,把寶珠笑得吭吭有聲,怕外面人听到,把雪衣再圍緊些。

    紅花自己也笑,肩頭抖動的她湊過來︰“這是凌姨娘的佷子,他的爹是這里的官。”外面凌二不滿意,又嚷上來︰“奶奶好把子嗓音,就是傲慢點兒。不過二爺我不放心上,手里有幾個的女人全這樣。我可告訴你啊,我爹可管這里,指揮使大人,別說你沒听過,沒听過我告訴你,你先給我記住了,等會子跟我爭,哼哼!”

    這活寶二世祖的口氣,更把寶珠笑得頭都抬不起來。紅花忍住笑,現在是學這凌活寶的口吻︰“喲,好把子傲氣,就是眼里沒人點兒。不過奶奶我不放在心上,有個好爹的人全這樣。”

    “撲哧!”

    寶珠笑噴出一聲。

    紅花不笑,紅花進到狀態里了︰“我可告訴你呀,我手里有錢,好不好的,我把你家也買下來,讓你睡大街去。”

    順伯撫須點頭笑,對紅花翹著大拇指,回的好!孔青不愛笑的人,也扯動嘴角有了笑容。

    凌二爺一听就跳起來。

    他進門就找事,原因無二。他也從經濟那里打听過,有這麼個婦人,傻有錢,都說她在家里爭風吃醋敗退,拐銀子回鄉。凌二爺想,這好辦啊,沒男人的婦人,還不手到擒來。把她拿下,輔國公府的田,就是自己的了。

    他這就往里間去,家人小子跟在他後面一起亂嘛︰“這是什麼膽子!敢罵二爺!”

    “這是挑二爺的火上來!”

    “挑,挑逗吧!”

    哈哈笑聲中,凌二爺到門簾子外面,伸手就去扯簾子,嘴里不清不楚地道︰“小娘子,你叫來會面的,怎不給面見上一見?”

    一股大力由簾內發出。

    他矮肥圓像他的爹凌大人,把個門堵得嚴嚴的。除了他自己,別人都沒看見。一只手掌,絕對是男人手掌,簾子太薄,那大手上青筋都看在眼中,大手在門簾內出現。這手在凌二爺胸前只一按,凌二爺打著圈兒,跟著飛盤似的凌空出去了。

    這會他真的“凌”著喲。

    上不挨房頂,腳下不沾地。

    胖肥身子卷起一小股子風來,這他太胖了,就是氣場強。打個圈兒都有風聲。

    “呼呼……”

    “接著我,快!”

    “啪!”

    “哎喲,哎喲……”

    隨後是小二大叫︰“二爺,我們這上房還要呢,你看這門,這可是硬木頭的,硬是讓您給砸成兩半截了!……你的家人,哎,墊你屁股底下了!這位你沒事吧?”

    房子是木頭,搖晃幾下還沒有停止。

    凌二爺讓人扶起來,那腦袋還在轉動,眼珠子半天還沒停下來,自己嘟囔︰“暈,眼前全是金子。”

    跟他的小子有往門簾上瞅的,這門簾子能把二爺摔一狠跤?

    不可能啊,門簾子那麼飄,能把二爺這份量摔出去?

    小子們有的推敲上來︰“門內有鬼不成?”

    還有的人問凌二爺︰“剛才怎麼了?”凌二爺還沒暈過來,他顧不上回答。

    門簾內,“洪奶奶”冷冷道︰“放規矩!請你們來是談生意的!再敢胡說,下次讓你眼前見石頭,可不是金子了!”

    有個小子傻乎乎問︰“見石頭的話怎麼說?”

    “呼!”

    房里扔出一塊石頭,筆直砸他腦袋上。紅花擲的力道不大,能砸中就算是好的。小子沒見血,但捂住頭,手下一個包慢慢的鼓起來。

    小二又恨天怨地的叫起來︰“洪奶奶手下留情,我們上房里擺石頭是為觀賞的,全是貴重東西,遇到喜歡的,可不比金子便宜。你這房里還有幾十塊,你可別再扔了。”

    寶珠和紅花都掩嘴笑個不停。

    紅花低低的夸獎他︰“奶奶,這伙計機靈。”再看桌上,哪里還有幾十塊石頭,空空的一塊也沒有了。

    但這下子,也沒有人敢挑話頭了。

    等凌二爺把眼神找回來,余下的人到齊。凌二爺是想先理論的,但別人全要先談生意,大冷天的別人不等他,眾怒難犯,凌二只能作罷。

    洪奶奶還是坐在房里,連個面兒也不露。

    經濟們早就習慣,別的商人听過對她的傳言,心想女人不拋頭露面是正常,都沒說什麼。只有最晚到的,姓萬的商人,慢慢悠悠的提了個意見︰“這不見面兒,怎麼談事情?”

    “你又不聾,我說話你听不到不成!”房里就出來這樣一句,尖酸誚譏的。

    這下子所有人都閉上嘴。听說這奶奶正恨男人的時候,不惹為好。

    寶珠在房中,把目光放到萬商人身上。見他氣度沉穩,寶珠心中疑惑,這個人若淵亭臨水,換成在街上,都不會把他看成商人。而現在他正坐在一堆商人中間,正顯出他的不同。

    寶珠也皺眉了,項城郡王的人嗎?听說離這里最近的,還有定邊郡王。隨即,寶珠也不易覺察的眯眯眼眸,姐丈的人也有可能啊。

    ……

    “都說完了嗎?”洪奶奶的嗓音,雖動听卻傲慢無禮,帶著不把別人放在眼里。她又一次打斷別人的爭執,干脆利落地道︰“憑銀子說話,沒銀子的回家!”

    錢三窺視著別人臉上表情,心想我就知道是這樣,她著急買呢。看來這價兒,還得往上再提一提。

    “憑銀子說話是怎麼講?”萬姓商人輕笑著問。

    簾里沒有人回話,剛才那說一句話能噎死人的奶奶,難道你在喝茶?

    凌二爺讓到這奶奶還有喘氣不跟上的時候,他跟上來,把桌子一拍,吼道︰“對!把你銀子亮出來我們看看,沒有銀子的,趕緊滾回你的家!”

    一個木匣子推出門簾。

    下面有雙手托住,匣子在半空,而且是打開的。里面光華燦爛,是滿滿一匣子龍眼大小的珍珠。

    看的人,全讓這珍珠震撼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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