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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表凶去趕武舉

類別︰ 作者︰淼仔 本章︰第一百七十六章,表凶去趕武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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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房中擺滿的東西,袁訓心中感動。這是他沒有交待給寶珠,而寶珠自行準備的,說明小寶兒是個有心的人,而且這有心不是想姐姐舅父的衣裳首飾,不是擔心家里來了姐姐,母親的東西會給她,寶珠有心的厚待了表凶的家人。

    感動中,袁訓得寸進尺。抱過寶珠在懷里,把下巴放在她肩頭咬她耳朵,輕聲地問︰“這是我在家里,你才這樣的好是嗎。如果我不在家的時候,姐姐回來了呢?”寶珠聞言,就鄙夷他︰“我還用你交待嗎?你不在家里,我也是一樣的好。”

    “那我不在家呢,你還會對母親好嗎?”袁訓親了親寶珠又問。

    他溫熱的氣息蹭得寶珠脖子作癢,寶珠就縮身躲避著他笑︰“對母親自然也是不變的。”袁訓咦了一聲︰“這話里有話啊,那對誰是要變的呢?”

    寶珠笑眯眯︰“你不在家里麼,對你就要變了。”袁訓嘿嘿兩聲,在寶珠脖子上咬上一口,拉著她再去看東西,幫著她挑撿出舅父和姐姐喜歡的東西,一樣一樣的安置到一旁。

    ……

    月色斜上高樓,天色不早不晚的,安老太太也還沒有睡。

    她已換下去寶珠家做客的衣裳,穿著佛頭青色素面細布衣裳,側邊黃花梨瓖雲石扶手椅上,坐著張氏,地上站著一個婆子,听那婆子正在說話。

    這婆子就是白天去文章侯府請邵氏的人。老太太匆忙接了邵氏,她雖上了年紀也愛熱鬧,緊趕著要去見外省的郡王妃,等著听好听的外省古記兒,再來還有風土人情等,都是老太太熱衷的,以後跟別人說起來外省,也可以多出來談資。她催促邵氏換衣裳,什麼也沒有問,就帶著兩個媳婦去袁家。

    玉珠是自己從常府過去,倒不用她們去接。

    袁夫人大方和氣,郡王妃風采過人,安老太太又健談,算是盡歡了一天,把她樂得跟什麼似的,又想到有幾天沒見到好孫婿,不知道他這監查大人當得怎麼樣,老太太帶著張氏直到用過晚飯,見袁訓還不回來,這一對婆媳才轉回家中。

    玉珠當人家媳婦,卻不能盡意的呆到晚上。常大人夫妻雖然不介意兒媳偶然走動親戚,可常家還有妯娌們同在,老太太問過常家另外幾位奶奶也回家過,但都不曾呆到晚飯後才回,就告訴玉珠不能破這個先例。

    老太太道︰“你這個才女是狀元榜眼探花幫著,才出來的名聲。要自己心中有數,自己尊重,別人才敬重你。玩的事情,別開婆家的先例,以後再接你出來也就方便。”張氏也這樣地說,就把玉珠先打發回去。

    家里再也沒有姑娘在閨中,老太太和張氏算是相伴而回。張氏也得了一個滿意女婿,又見家中只有她和老太太兩個人,對老太太比以前更好,換過衣裳後又來陪她閑話,安老太太想了起來,就叫去請邵氏的婆子來問。

    大家听了一個明白。

    那婆子最後嘆氣︰“二奶奶回來換衣裳的空兒,我抓住紫花問了幾句。紫花說二奶奶一直就是這樣,說二奶奶白干了好多好事兒,韓府里二太太和四太太不好,還是二奶奶去說合的,這如今好了,就把二奶奶看成眼中釘。”

    安老太太早就冷笑︰“為的是那兩筆錢。”

    張氏噓唏︰“二嬸兒的性子,一天不如一天。”她無心說出這句話,恰好說中。安老太太听著有些刺心,雖然她也和張氏看的一樣。

    自從安家二老爺去世後,邵氏沒了丈夫,精神頭兒就下來。而安老太太自知是強硬的,媳婦在她手底下越來越軟,也是有的。

    安老太太心想有件事兒,倒不如今天就說個清楚倒是好。就使個眼色給梅英,梅英齊氏等人帶著丫頭婆子們下去。張氏倒樂了樂,她想老太太如今拿自己當個知己人,不知道又有什麼體已話要對自己說,就豎起耳朵來听。

    見婆婆笑一笑,道︰“你收拾收拾,也到玉珠那里去吧。”

    張氏大吃一驚,出其不意的,她起初是辯解︰“不必,”再一想,她是有這個心,也和玉珠、女婿商議過的,再辯解倒像是虛假,就道︰“我再陪您兩天吧,”

    安老太太撇撇嘴︰“我倒要你陪?”張氏啞了嗓子。

    也是的。

    沒往京里來的時候,張氏因為見事情比邵氏明白,還勸過邵氏不要听老太太罵就生氣︰“橫豎她沒有孫子,以後總要依靠女孩兒的,有那一天她會和氣下來,依著我們過日子,”歲月不饒人,到時候的事就由不得人才是。

    後來到了京里,張氏一天比一天的看得明白。這老太太傲氣一輩子,果然是有十足的本錢。她就是沒有寶珠,也自有南安侯這個好兄長照顧她。

    南安侯在老太太進京後,是只要走得開,每天必來和妹妹用頓飯,或者午飯,或者晚飯,不拘哪一頓兒,但是來得熱鬧。

    南安侯在夫妻上不作回頭之想,就更把親情看得重。

    在南安侯夫人去世後,這兄妹就更是常在一處說舊事。也說他們的父母,有時候也提到南安侯夫人。

    現在人死了,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會再為舊事生氣,可以說個痛快。說起來兄妹笑上一陣,又相對一個嘆氣,一個落淚一時,怎麼看老太太也不是那孤單的人兒。

    再說老太太她還有寶珠,而袁家夫人那麼和氣的,听說也早答應老太太過府去住。老太太倒想讓她帶著兒子媳婦搬來,兩下里今天都說到這件事,張氏是親耳听到的,她們正在商議之中,兩邊兒都準備收拾房子打家什,開始合住的事情。

    張氏想了想,她走以後,自家婆婆更無牽掛,更快活了才是。

    她無言以對,也無話可說。

    從張氏的角度來說,和玉珠住在一起,是她在玉珠小時候就有的想法。這想法在心中盤旋十幾年,不會輕易放棄。張氏一半欣喜,她正不知道怎麼對婆婆說,想著自己走了她就一個人冷清真是不該,沒有想到婆婆倒先說出來。

    另一半呢,卻是茫然。願望成真時,都會有這樣的情緒吧?到說底她盼了十幾年。

    燈燭下,張氏微張著嘴,眼神兒沒有著落點的對著老太太看,那心思飄乎的,看得出來沒處落腳。

    安老太太見到,就喜滋滋,她誤會張氏的茫然,以為張氏舍不得走。不過就是她沒誤會,下面的話也得說完。

    安老太太徐徐地道︰“你也看到了,老二家的在掌珠府上明顯是住不得的。不瞞你說,她走的那天,我就知道她要回來。索性的,你也走吧,去你女婿家里住上兩天,你也嘗嘗滋味去。”

    這話怎麼听怎麼讓人感覺不對,像是詛咒張氏你女婿家也不可靠。可張氏笑了。這一笑,無端帶出一包子眼淚,張氏含著眼淚,笑道︰“這才像您的心思,不過,我也對您說個實話。”

    “哦?你還有實話,”安老太太悠然的取笑她。

    張氏擦去淚水,道︰“我女婿起初是不答應我去,”常五公子是這樣的原話︰“岳母沒有兒子,自然是我承當。但上有祖母在,祖母也沒有兒子,雖然有袁妹夫養老,岳母拋下祖母前來不應當。”

    老太太听完滿意,給了常五公子一個在她口中算最高的獎賞︰“我這個孫婿也不錯,雖然比我的好孫婿差了許多,可也算我孫婿中得意的人。”

    韓世拓就此還是最差的那個。

    張氏喜歡地道︰“老太太這麼的夸他的,他哪里當得起。”就和老太太正式商議她要走的日子等雜事。

    有邵氏這個例子在前,張氏想我這一去和女婿住,得先留個後路才行。當初想的事情,現在完全變了樣,誰也沒想到這個一生強勢、脾氣奇壞的老太太還有和藹的一面。但她改得及時,南安侯夫人還一輩子沒改過,就讓張氏的想法產生很大動搖。

    去女婿家不方便,張氏也知道。

    以前她拼命存月錢,當然現在她知道這一點兒也要感激婆婆安老太太。安老太太在失去丈夫、沒有兒子的最憎恨家人那幾年,也是大手面的養活全家,從沒有打過兒媳嫁妝的主意。

    她的兄長南安侯一生都覺得對不起妹妹,妹夫安老太爺是離京回原籍後,沒幾年當地瘟疫流行,一家四個男人盡數死光,從此滿門是寡婦。

    而造成安氏夫妻離京的人,是那死去的南安侯夫人。

    南安侯就此認為妹妹守寡與他脫不開,他本就疼愛妹妹,有這件事在,他一生都在彌補,只恐自己做的不到。每年送銀子,那是最尋常的事情。

    安老太太手中有錢,她又是侯府出來的,自有她的大度。身為上位者,自然也有別人不同的優點。大家里出來的姑娘,自是看不上媳婦那點的小錢。

    張氏的錢就是這樣的存下。

    她存下錢,為的就是以後和玉珠單獨過活。當時以為有錢就行,以為不花女婿家錢就行,現在看來有點兒可笑。不是你不花他家錢,就可以安然住在別人家的。

    張氏委婉的告訴婆婆,她雖去女婿家,也還會經常回來看她,她如果需要,也會回來陪伴于她。安老太太則眉開眼笑︰“你去,你盡管走你的。”婆媳在融洽當中,把張氏離家的事放開了說上一回。

    老太太不愁,張氏一走,她就要和袁家合住,她的兄長也催她早早過去,一則袁家鼎盛氣向已出,氣運好,對住的人精氣神兒好。二來也熱鬧不是。

    張氏回房後,心神還是不安寧。但話已說明,這幾天里就走的才好。張氏既睡不著,就吩咐丫頭把收拾好的東西再檢視一遍。

    她東西都早收拾好,離去的心早就有了。丫頭們一樣一樣的歸整,張氏一樣一樣的觀看。看到一匣子山參從眼前過時,張氏長嘆一聲,心頭如盞明燈,讓這匣子山參點得明亮起來。

    這山參說來可笑,是張氏在決定和女兒同住時,那時候玉珠才只幾歲,張氏就一枝一枝的備下來。

    她自己不舍得用,再別說給老太太用了。這東西安放著,是為討好她以後的親家。

    此時見到這匣子山參,把張氏混沌心思全打破。張氏想也不想,捧過匣子急步出去,對著老太太正房而去。

    現放著家里這一位不奉承,為什麼要去討好別人?這里總是把自己三媒六聘抬進來的家。

    把家里的這一位討好,以後回來也臉面上自然。討好親家?犯不著拿這貴重的東西。就是把海底明珠全撈盡送給親家,人家也只當你是個沒有丈夫,去投靠女婿的婦道人家。

    張氏這就明白到透徹,不假思索的走到老太太房里。安老太太已睡下,梅英雖嫁孔青,不放心老太太也時常守夜,正展開她的被褥,見三奶奶風風火火的進來,主僕都嚇了一跳,老太太上了年紀,有點兒事就驚心,忙翻身問︰“怎麼了?”

    “這個給您,”張氏滿面笑容,把匣子就手里打開,送到老太太枕邊。安老太太一想就能明白過來,就笑︰“我從不打送禮的,我收下來,你幾時兒走?”

    “我還回來呢,”張氏放下匣子,就像大夢驚醒一樣,再沒有別的話要說,她就邊回話邊往外面走。

    老太太跟在後面笑︰“快走,早走吧。”

    “我還回來呢,”張氏回眸一笑,中年婦人燭光下竟然生出少年人的羞澀,含笑再次宣告︰“我還回來。”

    一笑去了。

    老太太有滋有味的看起老山參來,撿一枝瞅瞅,侯府的姑娘打小兒學的眼力︰“這個年頭兒好。”梅英卻道︰“三奶奶這又裝的是哪一出?”梅英對姑娘們一出嫁,奶奶們就一個接一個的離開老太太,是很有看法的。

    一直以來,花銀子的是老太太,幫著找女婿的也是老太太,這倒好,姑娘們一成了家,奶奶們也跟著走,把老太太孤零零的拋下來。

    梅英就打抱不平。

    安老太太卻大度地笑笑︰“你管她裝得還是真的?能裝出來就不錯。”南安侯夫人去世,安老太太早有悔悟的心就更上了一層。

    想當年的她們,若有一個能裝得出來和氣,哪怕你讓人罵成虛偽呢?也就沒有後面幾十年的那些事情。

    可惜她們沒有一個人肯裝。

    別人能對你裝出來和氣,也是和氣。背後捅刀子那種,倒還是不齒的。

    老太太繼續笑眉笑眼看那盒子山參,想著有幾枝上好的送袁親家,還有輔國公在京里,以兄長名義轉送他幾枝,倒是比外面現買的還要好。

    張氏這可是十幾年的積攢,非一般的屯積。

    月色明亮,荷風送香。西廂房里張氏不再惶然不安,安心地吩咐丫頭們繼續收拾。而老太太則還是喜笑顏開,細看她才收到的一盒子好山參。

    各有所得不是?

    ……

    京中的長街永遠繁華,一大早上,就有一堆人圍著看新張貼的告示。認字的人不多,但也有幾個,有人念出來︰“凡武舉中有名者,限三天之內離京……”

    後面新來的人听不見,就問︰“寫的是什麼?”

    “厲害厲害!”有人這樣的說。

    幾匹快馬奔跑著過去,有開道聲傳來︰“讓開,都讓出路來!”十幾個彪形大漢後面,幾個人神采弈弈而來。

    圍觀的人就都不看告示,轉而看這過來的人。他們避到兩邊,見為首的是兩個人。這兩個人在馬上一般兒的高大,一個風度翩翩,一個相貌堂堂。他們都是一般兒的衣裳,頭戴一式一樣的帽子,腰帶上都有佩劍,而眸子一轉,犀利的駭到人腿軟。

    有識貨的人低低地道︰“這兩個人殺氣好重。”

    旁邊就有人問︰“這是誰?”

    “你看衣裳,這是陳留郡王和項城郡王,來天子腳下征兵的。”

    這就無人回話,都只想著敢來天子腳下征兵,實在是一對牛人。

    等他們走後,才有人摸著腦袋吐舌頭︰“這征兵的事情竟然是真的?”又有人道︰“當兵我是不去的,不過去看看熱鬧也好。听說還允許大人們也去當兵,前幾天早去了十幾個當官的,還都有了名次,”

    閑著沒事的人就一哄走了,跟在兩位郡王馬後往校場上進。

    作為主考官,陳留郡王和項城君王每天都到,今天也不例外,登上為他們單設的看台,鼓聲擂響,兩位郡王擺了擺手,台口走出一個大漢,看品級至少也是一個將軍。揚聲大喝︰“今年武舉,與舊年不同!不論出身,不論相貌,不論才德,不論官員與黎民,都可入場!凡下場者,不考文章,不考品行,以騎射刀馬為準!射百步者,中!刀如風者,中!……。凡中者,三天內離京,前往邊城!是男子漢還是膿包蛋,上來試一試便知!”

    陪著來主考的官員們,雖然他們自郡王們當主考官以後,把這些話都听了好幾天。但還是又有一半皺起眉頭,今年這是武舉科呢?還是征兵科?怎麼听怎麼像征兵的。

    他們眼光飄飄對陳留郡王和項城郡王看去,見他們面無表情,官員們也不好說什麼。

    陳留郡王和項城郡王心里樂開了花,他們為在外的郡王們,還有梁山王,都出了一口惡氣。

    本來武舉是會當科產生武狀元的,但陳留郡王和項城郡王在皇上答應他們提議的第二天,又各自單獨請見,陳留郡王是跪地泣不成聲,項城郡王叩頭叩得額頭上現在還有一個包。兩位郡王都說的是一件事︰“京里比出武狀元,不敢下戰場又算什麼!不如戰場上比出個武狀元,才真正是報效皇恩。”

    皇上答應他們一件事,第二件就有些反悔不來,同時也為西山大營的事情還在生氣,就繼續答應。

    這就有了今年先暫時不出武狀元,凡中的人,其實是上去比試幾下,郡王們自己相看,相得中的人,三天之內必須離京,經由驛站指路,一路直奔邊城。

    郡王們本可以多加等待,等待武舉結束,各自帶著一大批人馬回去,那樣看上去更氣派,也更讓別的郡王們佩服。

    可陳留和項城同時沒有選中那樣做,他們讓當天中的人,三天內就走,路上無人相送,全由一個驛站再到另一個驛站,憑兵部開的路引過城池蓋印為準。他們不擔心半路上那人跑了,半路上跑的人他們不要。

    強扭著去打仗也帶不好才是。

    凡是老實到邊城的人,全是他們需要的人。不老實半路逃走的人,自有國法等著他,不要也罷,這個也無須郡王們上心。

    至于為什麼是三天離京?再晚幾天怕他們中反悔的人更多,趕快離京,越早越好。

    這就是兩位郡王的心思了。

    別人都惴惴不安,兩位郡王更穩如泰山。往下面看今天來的人多,卻不知道誰是今天頭一個出來的。

    一個人走上看台。

    他一身石青衣裳,豐神俊朗,精神飽滿。他身軀勻稱,體格兒高大。薄薄衣裳掩不住他肩頭的寬厚,手臂有力的鼓起,項城郡王脫口而出︰“這個人不錯!”他是先看完來人的身子骨兒,再看他的面容。

    這一看,項城郡王又吃了一驚,這是個年青人,而且生得真是不錯。項城郡王就有了把來人留到自己麾下的心,他他迅速掃了一眼陳留郡王,看看他是不是和自己同樣的心思?

    陳留郡王一臉驚愕,他遇到了最大的難題。

    來的不是別人,是他那唯一的寶貝小舅子,袁訓!

    陳留郡王腦子里嗡嗡作響,有一刻他甚至想拉袁訓下去!可他才動動身子,就清醒過來。他坐在看台上,一舉一動都將讓天下人談論,陳留郡王勸自己重新坐好,重新思索對策。

    在陳留郡王心里,遇險地他可以去,獨他的小舅子不能去。可他現在當眾征兵,把自己小舅子攔回去,那不是讓人恥笑嗎?

    怎麼辦?他心思轉得飛快。抬手,讓自己的隨從有一個上前,對他低聲道︰“快回去告訴郡王妃,舅爺在這里胡鬧!”

    他的隨從都認得舅爺,早就驚得面無血色。他們也知道這位舅爺比輔國公府的舅爺重要的多,是一根汗毛也不能亂掉的那種。

    隨從是小跑著下了看台。

    項城郡王看在眼中,就暗暗心驚,他相信陳留郡王也能相中這個年青人,他認為陳留郡王打發一個人走,肯定有原因。

    就也吩咐一個隨從︰“去看看。”這個隨從剛離開,見陳留郡王又打發走一個人。這次的隨從是去見輔國公。

    輔國公今天在太子府上,國公要見皇後,不但和見皇帝一樣要記檔的,而且得有合適理由。他又不是個女眷,這個理由相當的難找。

    他就去見太子殿下,想先和太子說說接袁夫人離京的事。

    陳留郡王讓第二個隨從去太子門上候著,務必第一時間把小弟胡鬧的事告訴他。項城郡王大惑不解,又一次讓隨從跟上。

    兩位郡王各前後兩撥的隨從離開後,看台下又上馬走了一個人。

    甦先坐在陪同郡王的官員們中間,對著台上袁訓好笑。小袁你就是太子的命根子,你過來問過殿下了嗎?

    走的這個人是甦先的小子,是甦大人打發去見殿下報信的。

    前後五個人,全離開了校場。

    ……。

    陳留郡王妃,在袁家和母親說話。她長這麼大,是頭一回進京,在京里沒有熟悉相得的人。有幾家以前在陳留郡王帳下呆過的官員,命太太們來請安,郡王妃一天里全會完,余下的時間除了進宮去見姑母說閑話,再就是天天在母親身邊說閑話。

    袁家是很涼爽的地方。

    滿院杏花還有在開,間中又有數十株石榴花大放。沒有水池,在貼牆角的地方放著一排十數口大缸,蓮花開在缸口上,亭亭若妖。

    袁夫人和女兒坐在外面陰涼處,志哥兒和忠哥兒在玩耍,小小的念姐兒乖乖坐著,老實看著舅母扎花兒。

    見舅母扎上幾針,念姐兒已經會問︰“這是給我的嗎?”寶珠就微笑︰“是啊,這些全是給念姐兒,”念姐兒就歡喜不禁,道︰“再來再來,”

    袁夫人含笑看著,她本是愛屋及烏,兒子喜歡的她就喜歡。但成親後見寶珠柔和平和,袁夫人早就不管兒子喜不喜歡,她喜歡寶珠。

    郡王妃從母親眼楮里看出滿意,有些吃味兒,對母親悄聲道︰“既然這麼喜歡媳婦,當初,怎麼不挑個好出身的?”

    姑母是中宮娘娘,怎麼挑來挑去挑到庶子的女兒呢?又沒有爹娘,以後娘家沒有相幫的地方。全指望著南安侯,他也老了。

    袁夫人詫異︰“你不喜歡寶珠?”又品出女兒話里的意思,袁夫人責備女兒︰“依你這樣的說,我和你父親成親也是錯的?”

    郡王妃瞧不上寶珠的時候,是不會想到自己的母親出身名門,下嫁給父親也是不妥當。此時由母親提出來,郡王妃還是想這怎麼能比?

    父母親是聖潔的感情,如雪山之尖,如佛前琉璃。而寶珠呢?她又能給弟弟什麼情意呢?

    小弟百般的好,能干的出人頭地,怎麼就配了這樣一個寶珠?

    但見母親不悅,郡王妃就撒嬌︰“就是說說,听說不納妾?”袁夫人哎呀一聲,有些明白女兒的不滿從哪里出來,柔聲低語︰“你弟弟喜歡就行,不要你來多管。”郡王妃就笑︰“母親一片善心,弟弟又小,我不來管誰又是能管的?”

    想想,又把姑母也怪上︰“姑母竟然也不理論,也肯答應?”

    袁夫人搖頭輕笑。她的日子過得似青山秀谷,永遠不看人間詭異。以她的身份來說,詭異一出接一出才是。但當事人看不到,詭異也只能退回去。但生出的女兒由母親教導,就是在乎出身在乎世俗的人。

    袁夫人並不怪她的母親,她的母親已給她足夠多的幫助。她也不怪自己女兒想的不對,嫻姐兒從來就是獨當一面的人,她自有自己的權衡。

    但嫻姐兒可以有她的心思,袁夫人也還按自己的來。

    她還是喜歡寶珠,更喜歡此時女兒倚在身邊,外孫女兒問舅母討要帕子的小模樣。

    有風吹過,杏花飄落,石榴枝搖。夏日曬出來的青草香泥土香,都有獨特的誘人味道,日頭下一起蒸發出來。伴著志哥兒兄弟的大笑聲,足以醉了袁夫人。

    風,悠悠穿林過,把靜謐刻印到人心頭。在這安寧中,嫻姐兒不再說自己的不滿,寶珠則坐直了身子,重新端詳手中的繡花,認真的再扎下去。

    這真是神仙一般的享受。

    打破天地般的敲門聲,就在這個時候過來。

    “咚咚!”用力如敲擊在人的心上。坐在院子里的袁夫人眸子一跳,而郡王妃和寶珠同時看過去,一個是警惕的,一個是疑惑的。

    郡王妃的日子是警惕的,而寶珠悠游的度日,寶珠是疑惑誰這麼用力的打門,像出了什麼事情。寶珠還笑了笑,想莫不是打錯了門?

    順伯應門的蒼老嗓音︰“誰啊?”放進一個人來。郡王妃站起來,她認出來的人是她丈夫的隨從。

    她把腰板兒挺了挺,女性的肩頭是縴弱的,此時仿佛也能頂住天地。不等她心中轉悠無數的猜測浮出,隨從大步過來,跪下來急急回話︰“舅爺登上武舉的擂台,郡王沒有對策,讓我快馬回來告訴王妃。”

    郡王妃僵在原地。

    袁夫人和寶珠都還沒明白過來,但感受到郡王妃的異樣。寶珠莫明的手一顫,繡花針在手指上扎出一串血珠子,印在新繡的帕子上。念姐兒才嘟起嘴說︰“不好,”就見到舅母面色驟然一白,寶珠是驟然而起的心慌,嗓音也哆嗦了︰“什麼是武舉的擂台,又為什麼和人打架?”

    她越心慌,就渾身越難過上來。

    袁夫人永遠是能鎮靜住的,宮中有皇後,外面有太子,又有兄長女兒在身邊,在這普天之下兒子還能出多大的事情呢?

    她冷靜的命寶珠︰“不要著急,讓他仔細說給我們听。”

    “今年的武舉與以前不一樣,凡是應武舉的人,都前往邊城編入軍中。”清脆利落的話,如濺玉碎冰,是郡王妃僵直的嗓音。

    袁夫人這就听懂,倒沒有太大的吃驚,只是一怔,自語道︰“這個孩子,他說到做到,還是要學外祖父。”

    寶珠還糊涂著呢,她只听到一個邊城的字眼,她就扭過頭兒更加地著急︰“去邊城怎麼了?”寶珠算是太平日子里長大的,到這一會兒還是沒有理解。

    她半點兒沒想到她丈夫的前程上去,她的丈夫是監查御史,天下聞名的探花郎,就是邊城又能把表凶怎麼樣?

    郡王妃見寶珠急出一頭的汗水,卻不悅上來。想弟弟還真的是走了眼,不知當初是怎麼讓這寶珠纏上的,看她遇到事情就慌張,有哪一點兒能配得上我的弟弟?

    郡王妃和陳留郡王是盲婚,成親後夫妻最重要的事,就是維持家族,維護家庭聲譽。寶珠這關心則亂的心情,從郡王妃的角度上完全不能理解。

    她就不悅地摔下三個字︰“去打仗!”

    她的話才落地,寶珠怔了怔,就明白過來,她悲呼一聲︰“母親!”對著袁夫人就撲過來,袁夫人接住她,柔聲地哄她︰“寶珠,你不要著急的才好。”袁夫人早有心理準備,早听過兒子說過好幾年,而對寶珠來說,卻遇到的是晴天無數大炸雷。

    寶珠眸中涌出淚水,搖頭道︰“不不!母親,恕我不能放他走!我去把他攔下來!”雙手微提裙邊,扭身就急急而呼︰“紅花,讓順伯套車,我們去把小爺找回來!”

    “站住!”郡王妃面寒如霜把寶珠叫住,你這麼瘋瘋顛顛的出去成何體統?寶珠在心里敬她是姐姐,她說話才肯停下,回身見到郡王妃的臉色有阻攔的意思,寶珠一下子想歪。

    郡王妃姐姐嫁的人就是打仗的,寶珠沒嫁給表凶就知道有陳留郡王這個名將。

    名將麼,都是喜歡槍里來刀里去的。寶珠在此時體會到古記兒好听,但攤到自己身上可就叫不好。再就體會到另一件事,寶珠不願意表凶去打仗,姐姐的家就是打仗的世家,她也許還很喜歡呢?

    一個想法貫穿寶珠腦海,她紫漲面龐著想,難道是姐姐慫恿表凶去參加什麼武舉的嗎?如果沒有人慫恿,表凶已經是文探花,沒有道理再去下什麼武舉才是?

    寶珠啊寶珠,你對你的丈夫還是不了解。

    很多自以為深愛的女人或男人,對自己的另一半都會有不理解。寶珠麼,在安樂日子中過來,她半點兒沒想過自己嫁的人另有心思。

    袁訓也隱瞞得相當好,不願意寶珠早知道阻攔他,也不願意寶珠早知道,會早早的對著他哭個不停。

    于是寶珠在此時,沒有選擇的誤會了。

    但這一刻,誤會也好,慫恿也好,寶珠都沒有時間去理會。她只知道她的丈夫就要去邊城,這不是郡王妃姐姐親口才說過的?凡是中武舉的人就去邊城。是一天走,是三天走,寶珠已經來不及去想,她的腦海中只有一句話在震蕩。

    去邊城!去邊城!去邊城!

    寶珠急得更要哭出來,好似表凶即刻、馬上、不會再見面似的,就要去邊城。她扭身又要再走,郡王妃再一次喝道︰“你去能有什麼用!”

    寶珠火了,她可以尊敬,卻不可以被耍弄。寶珠本著姐姐為長,寶珠為小,忍忍氣又給她一次面子,沒有在此時求證是不是姐姐出的這主意,只顫聲道︰“我去晚了,只怕……只怕……。”她珠淚兒盈盈,無聲無息滑落下來,又往後退了幾步。

    這種天就要塌,地就要崩的傷痛,讓郡王妃打心里厭煩上來。看看,你還能遇點兒事嗎?你還能再慌亂一點兒嗎?

    她越發覺得弟弟受騙上當,娶了一個花瓶。正想狠狠斥責寶珠,袁夫人見女兒聲氣不對,忙接過話頭,而且伸出手︰“寶珠,到我這里來。”寶珠委屈莫明,淚珠兒滾滾,但怕袁夫人也阻攔自己,怕自己找不回袁訓,就原地不動,哭道︰“母親,他為什麼要丟下我們?”再次一扭身子,粉紅色裙邊在日頭下揚起一片眩目花色就要走,念姐兒不懂事,奶聲奶氣地道︰“舅母的裙子真好看,”還拍了拍小手。

    “我的兒,你先听我說。”袁夫人怕寶珠真的跑出去阻攔袁訓,又一次叫住寶珠,走上幾步把她摟到懷里。

    寶珠听到消息後是冰冷徹骨,寒氣打心底往外面冒。等到了婆婆懷里,又暖得她委屈更如雨後春花,簇簇而出。她抱住袁夫人手臂,哭道︰“他這是怎麼了,這是真的嗎?”這話是郡王的人來傳的話,想來是不會有假。

    袁夫人陪著她落淚,但是緊緊的不放開寶珠。這種不放開,也給了寶珠莫大的溫暖,讓她清楚這事情真的不能再真,也就哭得更凶,口口聲聲地問著為什麼,求袁夫人放開她,她要去找回丈夫。

    郡王妃不用說是不耐煩的,可她的母親現抱著寶珠,郡王妃只能細細地去問隨從經過。

    袁夫人在旁邊一面听著經過,一面撫著寶珠頭發,柔聲道︰“大街上全是人,你一個人可怎麼能去呢?”

    她在暗示寶珠校場上可全是男人在,女眷不拋頭露面,這是古代根深蒂固的想法。

    寶珠得到提醒,就懇求袁夫人︰“母親,求您,去找殿下去找姑母,求他們不要讓我丈夫走……”這對于寶珠來說,是從來沒有過的晴天霹靂。

    前幾天,她還在可憐姐丈常年打仗,所以對打仗的概念深而又深。不想現在輪到她的丈夫身上,寶珠對郡王妃的同情更加的細化,然後全加到自己這里,也就難怪她會嚇得六神無主。

    她原本就細細的想過打仗有多麼的不好,原本還背後嘆氣,為什麼要打仗呢?

    寶珠寄希望于太子殿下能出面阻止,期盼著姑母能出面阻攔。她的表凶可不是一般的人,那是袁家唯一的兒子啊。

    太子殿下正在震怒中!

    ……

    黑漆瓖百寶曲腿雕龍紋的書案後面,太子是站著的。他一只手扶著書案,另一只手垂在身邊。一只腳往外邁出,另一只腳遲疑還在後面。看上去,是殿下听到表弟去胡鬧後,很想急步出去尋他,最後還是克制住自己。

    但他能克制住自己的體態,卻克制不住自己大怒的心情。

    殿下的心思如跑馬般,讓他不由自主的想到許多的舊事。袁訓頭一回對他說殿下,請讓我去從軍吧,是他剛到太子身邊,太子剛剛的欣賞他就招來別人眼紅嫉妒,引出分桃斷袖的謠言那一年。

    袁訓砸斷魏建金等人的脅骨,當時狀若瘋狂。話說哪個正經的男人听到把自己比成男寵,他會不生氣呢?

    太子讓人叫他到面前,本想好好的安慰他。卻沒想到表弟往地上一跪,泣道︰“我要去從軍,我不要呆在京里!”

    殿下把表弟哄了又哄,把魏建金攆去從軍,把魏家全家人都攆出京城,魏建金沒多久就上報流矢擊中亡故,太子也從沒有多過問過。余下一些參與造謠的人,也是打的打罰的罰,才把表弟安撫下來。

    皇後娘娘費盡功夫才把娘家人接到身邊,太子怎麼能違背她的心思,輕易讓表弟離開。再說,他已經看出表弟以後是中他大用的人。

    又一年再提起,是袁訓無意中說漏了嘴。春暖花開,殿下難得的想要游春,又想就便兒查訪一下當地民生,就只和袁訓出了京城。野外黃花一片,莊稼青苗油綠喜人。太子殿下正看得心曠神怡之時,袁訓脫口而出︰“今年收成會好,邊城來搶糧的人就會多。如果我在邊城,痛痛快快地打……”

    說到這里,讓殿下狠瞪一眼,把余下的話縮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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