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三是嶺南最大的水果供應商。
他的名下有林園萬畝,基本上能種的水果他都有所種植。
尤其是他家的荔枝,更是被泉州府列為了貢品,有傳言說,宮中的皇後娘娘最喜歡吃張氏荔枝。
在整個嶺南布政司,張老三也算是一方人物。
阪田就在他的果園做工。
每天的工作,就是施肥除草,挨個檢查果子有沒有蟲害。
這活說重不重說輕不輕,反正是比不過和他一起在果園中干活的漢人。
他們這些倭人,每天起的都比漢人早,睡得總比漢人晚,吃的又比漢人差,尤其是,漢人一月還有三天的帶薪休沐。
果園中的倭人都很是羨慕漢人。
但阪田不一樣,他一點都不羨慕。
左右不過多睡半個時辰罷了,吃的稍微差些罷了,稍稍比漢人累一些罷了,又怎麼樣呢?
漢人雖然輕松些,但工錢可沒有他們多呀,他們的工錢可比漢人整整多了一百文。
每當覺得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阪田總是如此安慰自己。
就這樣一天天,阪田勤勤懇懇的穿梭在果林之中。
漸漸地,他習慣了園子里的生活。
每天臨睡覺前,他總是會掰著手指頭算算日子。
隨著手指一根根落下,終于是到了發工錢的日子。
自從碼頭見過一次後,這是阪田第二次見到張老三。
張家的幾個家丁,抬著兩個大木箱,只听一陣嘩嘩聲。
“發工錢了,都過來。”
漢人們放下手中的活,喜笑顏開的排好隊。
張老三拉著臉,親自給他們發著工錢。
阪田站在一旁,望眼欲穿。
等了半晌。
終于,最後一個漢人領完了工錢。
阪田腳下生風,第一時間就奔向了張老三。
那饑渴的模樣,嚇得張老三還以為他想干什麼,匆忙躲到了家丁身後。
“大…大人。”阪田操著蹩腳的漢話,結結巴巴道︰“我…我們…滴…工錢…”
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後,阪田以九十度的姿勢彎下了腰。
原來是來要工錢的。
張老三松了一口氣,從家丁身後鑽出,沒好氣道︰“去去去,你瞎湊什麼熱鬧,還沒到給你們倭人發工錢的時候呢。”
阪田一愣,看向正在數錢的那些漢人︰“大…大人,不…不是一月一發嗎?”
張老三不耐煩道︰“他們是一月一發,你們是三個月一發,听明白了嗎?”
阪田心里一沉。
張老三上下瞥了一眼,不願再搭理他,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三個月。
阪田無奈,又開始了掰著手指頭數日子的生活。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漢話越來越來流暢,干起活來也逐漸輕車駕熟。
在這期間,張老三來過幾次。
對于踏實肯干的阪田,他很是欣賞,還允諾了要給他發獎金。
阪田來大唐,不求別的,只為搞錢。
一听有獎金,他干起活來更加玩命。
就這樣起早貪黑,眨眼間就到了年關。
再有兩天,就是皇佑七年了。
泉州城內,每天都有各種慶祝活動。
果園中的漢人們,帶著一年的積蓄,也相繼回家過年了。
如今園中,只剩下了他們這些倭人。
沒有了漢人的監督,這些倭人們也都懶散了起來,只有阪田依舊認真的干著活。
在盼星星盼月亮中,張老三終于在年關的前一天,來到了果園。
看到他的身影,阪田第一時間就沖了他過去。
這一次,張老三沒有害怕,反而還給了一個笑臉。
“好好干,好日子還在後面呢。”
張老三親善的拍著他的肩膀,阪田興奮的點點頭。
他迫不及待的打開了荷包,瞬間,阪田的笑容立馬消散。
看著孤零零的一枚銀元,他不自信問道︰“大人,是不是搞錯了?”
“沒錯啊。”張老三隨手搶過荷包,裝進了口袋︰“一個月三十文,三個月九十文,看在你任勞任怨,努力干活的份上,我給你多加十文獎金,九十加十,總共一百文,沒錯吧。”
“大人,不是說好了一個月三百文嗎?怎麼會是三十文呢?”
阪田有些氣急,說話的聲音下意識大了些,余下的倭人听到後,一股腦的涌了上來。
“我們從倭國來的時候,布政司的告示上說的可是三百文。”
“就是,要是為了三十文,誰還千里迢迢漂洋過海的來大唐。”
倭人們情緒激動。
張老三提了提手中的狗繩子。
汪汪汪~
半人高的狼狗,齜牙咧嘴,口水四濺的叫喚著。
它的叫聲像是約定好的暗號一樣。
不遠處忽然出現了五六十人。
來的是張府的家丁,他們的手中都拿著胳膊粗的木棍。
這些人一看就不是善茬。
有了底氣後,張老三聲音也大了些︰“都想干什麼,想鬧事是不是!”
汪汪汪~
狼狗叫的更加凶猛。
張府的家丁們也都露出了不懷好意的小表情。
剛剛還激動的倭人們,立馬蔫吧了下去,他們耷拉著腦袋退到了一旁,唯有阪田仍舊直勾勾的看著張老三。
“看什麼看,誰答應的三百文你就找誰要去,反正我這一個月就三十文,願意要就要,不願意要就滾蛋。”
張老三雙手叉腰,傲氣十足。
阪田氣的兩眼通紅。
最終,在殘存的幾分理智的驅使下,他拿著那一個銀元乖乖站到了一旁。
離開了果園,他根本無處可去。
在泉州府,沒有一個漢人敢不經官府允許就聘用倭人。
而他們這些倭人,是不能離開泉州府的,當初在碼頭領的那個號碼牌,就是他們的身份標識,這個號碼,只在泉州府境內有效。
一旦離開了泉州,他們就會被冠上流寇的身份,如果被官府抓到的話,是會直接掉腦袋的。
阪田不想掉腦袋。
他還想娶小美野。
可是他又咽不下這口氣。
張老三黑了他五百七十文。
這筆錢不是小數。
況且,要是真按每月三十文來,他什麼時候才能攢夠錢娶小美野。
左右權衡之下,為了美好生活,為了娶小美野,阪田咬牙下了山。
他曾經听一同干活的漢人說過,若是被肆意克扣了工錢,可以去泉州府農工司檢舉,到時官府會幫忙追回工錢。
阪田決定要去告狀,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拿回自己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