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虎賁軍若進營鎮壓的話,其他人難免心生惶恐,到時稍有不慎,萬一嘩變沖營,那長安和周遭諸縣危矣,臣請陛下三思。”
顧不得地上的碎石,張士貴直接跪了下去。
李承乾居高臨下,回問道︰“既然知道後果不堪設想,為何還要擅自給他們飲酒?就沒想過萬一喝醉了會鬧事?”
張士貴心里一苦。
他家中有一酒廠,平日里會用廢棄下來的酒槽釀些寡淡水酒,這酒放不了多久,最多兩月就會變得又酸又澀。
上個月想著馬上就要過年了,所以便多釀了一些,結果今年不知怎得,價格一降再降,卻還是沒賣出去多少。
張士貴想著,再放幾天就要變質了,不如拿到營中來做個順水人情。
反正這酒度數很低,跟水沒多大的區別,況且一人還限量一兩,應該不會出什麼事。
結果誰能想到,終究是錯了。
錯了就要認罰,張士貴也不辯解,直接認錯道︰“臣有罪,請陛下責罰。”
“那就罰一年俸祿吧。”
張士貴感動了。
闖了這麼大的禍,竟然只罰了區區一年俸祿,這罰了等于沒罰啊。
抬頭仰望,面目清秀的皇帝眼角微皺,清澈的眼眸中帶著絲絲冷意,明明帝王之威盡顯,但不知怎地,張士貴卻覺得有些許可愛。
“陛下!”
不等李承乾開口,張士貴便自己站起道︰“亂子是臣引起的,臣這就去想辦法制止他們,臣要是攔不住,到時,再請陛下讓虎賁軍進營鎮壓。”
“等等!”
喝住張士貴,李承乾背手道︰“朕何時說要讓虎賁軍鎮壓了?”
嗯?
張士貴錯愕,不明其意道︰“那陛下召虎賁軍?”
“朕是害怕他們真的沖營,所以叫虎賁軍來留個後手罷了。”
“陛下聖明。”張士貴松了一口氣︰“臣這就想辦法解決此事,今日若攔不下他們,臣提腦袋來見。”
“你?”李承乾搖搖頭︰“朕和你一起去。”
“陛下。”
不等張士貴開口勸阻,李承乾已經率先往大營走去,一眾侍衛連忙跟了上去。
……
“打……打他。”
“踢他的蛋啊,哎呀…”
校場之上人滿為患。
不少人正高聲吶喊著,有激動些的更是舉起手亂揮舞著。
許多人扭打在一起。
有抱著在地上打滾的,有舉起板凳亂砸的…
混戰之中,有人鼻青臉腫的退出,有人嗷嗷叫的加入。
最吸引眼球的,還是被里三圈外三圈圍起來的薛仁貴和裴行儉。
其他人打架,那都是王八拳絕戶腳,沒多大的看頭,唯有這兩個人,用的是正兒八經的功夫,一招一式間,盡顯暴力美學。
薛仁貴左眼眶烏黑,裴行儉右眼眶烏青。
兩人雖都只剩下了一只眼,但仍舊惡狠狠的盯著對方。
“你個刁民,今天不把你皮扒了,小爺裴字倒過來寫。”
裴行儉放著狠話,薛仁貴听完,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不屑道︰“就你這三腳貓的功夫,也有臉說將門之後,呸,臭不要臉。”
話不多說,兩人又同時舉拳沖向了對方,圍觀之人立馬一陣喝彩。
正當他們打的起興時,一陣悠長的號角聲響起,面對集合的軍號,薛仁貴和裴行儉都像是沒听到似的,兩人仍舊忘情的你一拳我一腳,打的不可開交。
長久的訓練下,听到號聲,不少人下意識的往露台看去。
他們看到了張士貴,看到了一眾帶刀侍衛,看到了站在最前方的年輕人。
那個年輕人,負手而立,站的不算多有氣勢,甚至還稍微有些駝背,但就是這麼隨意的一站,卻莫名有種睥睨眾生的威嚴。
有人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而後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他們好像在哪見過。
許多人開始回想。
很快,便有人率先想到了張貼在宿舍牆上的那張畫像。
在這大營之中,每一間宿舍都有著皇帝的畫像。
這年輕人和皇帝好像。
不,他就是皇帝。
大唐步兵操典第一條︰士卒乃為天子劍,當無條件效忠皇帝,當無條件忠于皇室。
大唐步兵操典第二條︰無條件服從皇命,無條件听從軍令。
自入營以來,每時每刻,他們都被灌輸著忠君思想。
在認出李承乾的那一剎那,所有人都是下意識的立正敬禮。
皇帝來了的消息,如水中漣漪般傳來,漸漸的,舉手敬禮的人越來越多,漸漸的,打架的人也都停了下來。
軍號聲,依舊響著。
看著漸漸平息下來的校場,張士貴上前兩步,振臂高呼道︰“誓死效忠陛下。”
“誓死效忠陛下。”
“誓死效忠陛下。”
“…………”
一眾士卒撕心裂肺的喊著。
打的忘我的裴行儉和薛仁貴,猛然間回過了神。
听著四周同袍的喊聲,兩人迷茫的看向了前方的露出,但他們離得太遠了,只能看到幾個模糊的人影。
李承乾對現在的情況很滿意,遂令張士貴支起了一個巨大的鐵皮喇叭,而後即興的來了一場演出。
他的話十分有感染力。
听的這些士卒血脈澎湃,恨不得現在就灑出一腔熱血,以報浩蕩皇恩。
薛仁貴和裴行儉這時才搞清楚狀況,原來是皇帝突然來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兩人,心中立馬慌亂了起來。
按軍規,私自于軍中斗毆者,斬!
薛仁貴不想死,他還沒重振家業呢。
裴行儉也不想死,他還想著建功立業呢。
兩人不約而同的悄悄向後退去,準備暫時先躲起來。
一路貓著腰低著腦袋,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卻被幾個侍衛攔住了去路。
薛仁貴裴行儉面色一灰,老老實實的被侍衛給捆了起來。
兩人直接被帶去了張士貴的公房,侍衛將他們栓在柱子上,二話不說關上門就走了。
薛仁貴和裴行儉忐忑的等了許久,見一直沒什麼人來,兩人慢慢就又互相罵了起來。
等李承乾進來的時候,這兩個人正互相吐著口水,雙方的臉上,都已濺了不少的唾沫。
李承乾覺得有些惡心,便讓侍衛給他們松綁帶下去洗把臉。
等二人重新被押上來的時候,屋中已經多了一副狗頭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