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發泄後,李承乾想到了魏征。
認真想想,好似自到長安之後,他私下里也未跟魏征好好聊過。
本來,他是想讓茅四親自去傳召的,但想了想,最終還是換了身便服,悄悄的出了宮。
……
“爹,吃飯了。”
自下值回來之後,魏征便一人在書房獨坐著,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魏夫人前前後後來叫了好幾回,愣是沒把他叫到餐桌上去,沒招,魏叔玉只好將飯食端到了書房來。
身為一品大臣,當朝閣老,魏征的晚膳基本上能用寒酸二字來形容了。
一熱一冷兩個小菜,在加上一小碗豆腐湯和一碗粗糧飯,如今長安城里,日子但凡稍微好過點的百姓,吃的都比魏征好。
魏叔玉對自家老爹是越來越看不透了。
說魏征清廉簡樸吧,家中庫房現在可以說是金銀堆積如山。
而要說貪財奢靡吧,這收來的金銀魏征又沒有擅動過一分,甚至還嚴令家中之人不準打那些錢的心思。
這些金銀銅臭之物,留著又不能下崽,現在要是投資出去,那來年起碼能翻個七八倍。
在秘書監,魏叔玉專門負責和戶部稅部的溝通事宜,這兩個部門,一個負責收錢一個負責管錢。
朝野內外,將稅部戲稱為財神爺,將戶部稱為錢袋子,跟他們打交道久了,魏叔玉深刻的明白了一個道理︰錢動起來才能越來越值錢。
就如戶部,每年都從本部門的財政中省下一部分錢來,借貸給少府的大唐銀行。
銀行拿這筆錢,去投資,去放貸,最後得來的利潤再和戶部七三分成。
戶部每年私下里發給自家人的年終補助都是用的這筆錢。
憑借這等手段,戶部上上下下,不論是部堂高官還是底下小吏,都比其他部門的人富庶。
魏叔玉也想跟戶部學習,錢生錢才是王道,那麼大一筆錢,就放在庫房里吃灰,太過可惜了。
食不言,寢不語。
此乃君子之道。
耐著性子等魏征吃完之後,魏叔玉這才試探道︰“爹,庫房已經堆滿了,要不…咱將那些錢存一部分到銀行里去?”
“不可。”
魏征擦著嘴,毫不猶豫的拒絕道。
失望的嘆口氣,魏叔玉不死心道︰“爹,自從改制的消息刊登邸報明發天下以來,上門拜訪的人越來越多,那他們的東西還收不收了?”
“收,他們敢送老夫就敢收,有多少收多少。”
“收來往哪放啊,總不能放院子里吧。”魏叔玉賭氣似的道︰“如今城里非議咱們家的人不在少數,將那些東西放在院子里,傳出去之後外面的人還不一定怎麼說呢。”
“那就送到城外莊子里去,你從府中挑幾個可靠之人,讓他們先住到莊子里去。”
“爹…”
說來說去,來說油鹽不進,魏叔玉也是納了悶了。
他心里想著什麼,魏征心里跟明鏡似的,不等魏叔玉開口,便態度堅決道︰“我說過了,這些錢一分一毫都不能動,你那些心思,趁早給我息了。”
魏叔玉不敢違拗,有氣無力道︰“是,兒子明白了。”
魏征暗嘆一口氣,有心想說什麼,但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
這時,一小廝慌張進來道︰“相…相爺,陛…陛……陛下來了。”
嗯?
魏征驚訝起身道︰“陛下到哪了,快去叫夫人。”
皇帝去臣子家,往往會先行派人通傳一聲,以方便他們做好準備。
魏征以為是通傳的人來了,結果沒曾想,小廝直接道︰“陛下剛剛進門,而後拉著管家就去庫房了。”
“什麼!”
魏叔玉面色一變,嚇得直接失了聲。
……
魏府的庫房,從外面看起來普普通通,也不算太大。
李承乾趴在窗口,往里看了看,屋里面有些昏暗,看得並不是太過真切,但依稀能看到地上堆滿了木箱。
“百姓都說你們家庫房被金銀財寶堆得滿滿當當,連老鼠洞里都堆滿了珍珠,朕看這也沒那麼夸張啊。”
“陛…陛……”
管家嚇得牙關打顫兩腿發抖,後背已被冷汗浸濕。
房遺愛這時也湊了上來,順著玻璃往里看了看,而後小聲嘟囔道︰“是不是藏起來了些。”
此話一出,管家徹底繃不住了,嚇得直接跪地道︰“陛……陛下,都…都是外面的人瞎嚼舌根子,那…那些話,都都都……”
管家面色潮紅,說著說著,這舌頭便打起了結。
李承乾揮揮手,生怕將他直接給嚇死。
“行了,你去叫你家老爺吧。”
“是是是。”
管家如獲大赦,一骨碌爬起,正準備撒丫子跑時,魏征和魏叔玉卻是已經到了。
“臣,參見陛下。”
魏征袖子一甩神色坦然,而魏叔玉可就沒有他爹這麼輕松了,仔細看的話,只見他胳膊也在抖,雙腿也在顫。
“魏公免禮。”
魏征挺直了腰,看著一身便衣的李承乾,好奇道︰“陛下有事,差人召臣進宮便是,怎麼還…”
李承乾淡笑的打斷道︰“閑來無事,听說卿家里的老鼠洞,都存滿了南海珍珠,所以想著來看看。”
听完,魏征也是一笑道︰“那臣打開庫房,陛下進去看看。”
“哈哈,卿倒是坦然。”
李承乾大笑兩聲,擺擺手道︰“算了算了,世人都說朕貪財,但朕其實對這些俗物不感興趣,這老鼠洞里有也好沒有也罷,都無妨都不打緊。”
魏叔玉聞言,心中十分詫異。
他敏銳的感覺到,皇帝和自家老爹,暗地里好像保持著某種默契。
要不然,在靈州對賄賂之風深惡痛絕的李承乾,為什麼會對自家老爹視若無睹呢?
魏叔玉瞎琢磨的時候,李承乾又道︰“今日擅自上門,是想跟魏公說幾句話,不必大張旗鼓,尋個私密處就行。”
“臣遵旨。”魏征再次躬身行禮道︰“那請陛下移駕書房,前日嶺南道監察御史,剛剛給臣送來了些上好的新茶。”
“哦?他倒是懂事的很。”李承乾雖仍舊笑著,但這笑容之中,卻平添了幾絲冷意。
到了書房,魏叔玉被房遺愛攔在門外,一眾侍衛在門口嚴陣以待,李承乾和魏征,明顯是有要事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