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府,書房內。
李承乾坐在案牘後,淡定的喝著茶。
下方一左一右,各坐了一排人。
左邊的,乃是玄甲軍諸將,以殷立成為首。
右邊的,乃是靈州軍諸人,以執失思力為首。
靈州軍人數稍多,但玄甲軍幾人絲毫不慫,瞪著眼楮,目不斜視的和他們對視著。
兩方都坐的板板正正,空氣中彌漫著一絲火藥的味道。
玄甲軍如今雖願听從調遣,但心里還是有著怨氣,怨李承乾他們又不敢,所以只能撒在其他人身上。
而靈州軍諸人呢,心里同樣憋著一口氣。
自成軍那天開始,不論是軍官還是普通士卒,只要身著靈州軍制服,誰都得高看兩眼。
在靈州,年輕人最大的夢想就是投軍,誰家孩子要是在軍中,那這戶人家在鄰里之間是十分有地位的,家中孩子要是沒成親的話,那上門的媒婆更是能把門檻踏破咯。
可以說,在靈州,靈州軍要威風有威風,要排面有排面,他們就是天之驕子。
雖然玄甲軍也是聲名顯赫之軍,但在他們眼里,還是個臭弟弟。
如今要合並,靈州軍上上下下心里都不舒服。
但沒辦法,這是李承乾親自拍板的事情,他們改變不了,所以也只能把氣撒向了玄甲軍。
兩方跟斗牛似的盯著對方。
殷立成心中很是不安,他怎麼也沒想到,李承乾竟會如此“重用”自己。
這是什麼意思?
作為李世民的親信,再加上還差點謀過反,李承乾這麼干怎麼看都不對勁。
這是真的賞識他,還是想把他架在火上烤,等他出個什麼錯,直接來個新賬老賬一起算?
殷立成扭扭身子,偷偷瞥了眼淡定的李承乾,醞釀幾息後起身道︰“陛下,陛下賞識臣,臣深感皇恩浩蕩,但臣一直為副將,經驗能力都不足以執掌一軍。”
“兩萬余士卒身家性命不是兒戲,臣惶恐,斗膽請陛下另擇主將。”
李承乾看了眼殷立成,放下茶盞道︰“殷將軍自謙了,朕相信你可以。”
“陛下,臣…”
“朕說你行你就行!”
殷立成錯愕,二話不說立馬坐下。
李承乾直了直腰板。掃了眼互瞪的兩方道︰“今日叫你們來,就是讓你們互相熟絡熟絡,兩軍合並之後,玄甲軍即可開赴甘州城。”
“甘州乃我大唐西門戶,即拒吐蕃又迎西域諸國,此地之重你們心里也都清楚。”
“以後都是在一口鍋里吃飯的兄弟,互相之間要多多包涵,明白了嗎?”
“諾,臣等謹遵聖訓。”
眾人起身,李承乾揮揮手道︰“行了,都去忙吧。”
“臣等告退,吾皇萬安。”
兩方人馬後退數步,同時轉身往門外走去,彼此之間,一直保持著一米左右的距離。
李承乾也沒往心里去。
之所以讓玄甲軍與靈州軍合並,也是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個燙手山芋。
放眼天下,誰都知道玄甲軍是李世民的親軍。
他登基,說到底是不光彩的。
這以後必會升起各種流言蜚語。
雖說這些流言也無礙大局,但名聲這玩意,有總比沒有的好。
若是解散玄甲軍,無異于是給流言添了一分佐證。
可若是不解散,將他們留在靈州,不妥,帶回長安,更是不妥。
思來想去,也只有將靈州軍並入玄甲軍妥當一些。
靈州軍大部分都是靈州子弟,他們都是自己的鐵桿擁簇,只要下面的人不出岔子,那上面的人就翻不起什麼大浪。
……
晌午時分,烈日將空氣都烤的炙熱。
屋外梧桐樹上的鳥兒,都變得無精打采。
雖已入秋,但這天氣反倒越來越熱了。
這秋老虎,怕是要影響今年的收成了。
李承乾背著手站在門口,樸二郎拿著扇子在一旁輕輕扇著。
“父皇那里可送去冰塊了?”
“送去了,奴婢還令人隔半個時辰就換一次。”
“嗯。”李承乾點點頭,隨後又多嘴道︰“下午天氣就轉涼了,記得讓人及時撤掉。”
“陛下放心,奴婢給下面的人特意吩咐過了。”
正說話時,房遺愛過來道︰“陛下,馬周到了。”
“將他帶來。”李承乾轉身進了屋內,順帶著對樸二郎吩咐道︰“上點瓜果來。”
……
半年未見,馬周黑了許多,看來他這個原州郡守是沒少在外面跑。
“臣,參見陛下。”馬周行三拜九叩大禮。
雖然跟李承乾頗為熟絡,但第一次覲見新皇,該有的規矩還是不能少。
一番流程走完,馬周坐下,李承乾打量了他幾眼,取笑道︰“你以前也是一白臉書生,怎麼一段時間沒見,直接就成黑臉大漢了,都快趕得上包公了。”
馬周一愣,納悶道︰“陛下,包公是何人。”
呃…
李承乾往嘴里塞了個葡萄,打岔道︰“在原州這半年如何?”
“托陛下得福,臣還過得去。”
“你可知道,你剛剛上任郡守的那兩個月,告你狀的人可不少。”
李承乾神色玩味,馬周呵呵一笑道︰“當官哪有不得罪人的,臣不願和他們和光同塵,他們自然就視臣為眼中釘。”
“哈哈,都說當官十日脾性全無,你馬賓王倒還依舊是這個牛脾氣。”李承乾笑道︰“可明白朕為什麼突然把你叫回靈州?”
馬周放下茶盞,端坐道︰“陛下可是想要臣留守靈州?”
“不錯。”李承乾起身,坐到他旁邊道︰“朕想讓你出任靈州刺史。”
封疆大吏…
從郡守升為刺史,這可是一道大坎。
大部分終極一生都越不過這道坎。
陡然間連升數級,要換其他人,早都狂喜的謝恩了。
但馬周卻只是微微一笑道︰“陛下這是要臣做惡人啊。”
靈州現行的政治體系跟其他地方截然不同,可以說是大唐版的特區。
軍政體系的獨特性,使得靈州可以獨立于大唐之外,就像大部分官員,他們在靈州可能是處級廳級高官,但出了靈州,朝廷可不認可他們的官員身份。
獨特性,使得靈州上上下下只能依附于李承乾。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李承乾登基了,天下都是他的了,靈州這種獨特性就從有利變成弊端了。
沒有一個中央政府,能容許地方脫離于朝廷之外。
李承乾自然也無法接受,哪怕靈州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也不行。
所以,靈州如今的體系必須要被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