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原是個好地方。
方圓四百里之內,地勢平坦牧草肥美,流淌而過的嵇察河支流,水勢平緩魚獲豐富,最重要的是,周遭還有四座高山阻擋著寒風。
到了冬天,他們也不用在擔心暴風雪。
稱平川原為世外桃源也不為過。
自從被李承乾安置在這里之後,彌蘭部眾人可謂是過得風生水起。
牲畜不用多操心,自己便長的越來越茁壯。
彌蘭部的牛羊,現在可謂是馳名靈州。
遠道而來的靈州商人,讓他們賺的盆滿缽滿。
而他們的身後,還有李承乾這桿大旗在,也不用擔心會有人來搶他們。
彌蘭部現在,按照後世的說法,那就是步入了小活。
這種神仙般的日子,令彌蘭部眾人越來越仰慕靈州。
所以,在可汗彌蘭陵川給自己取了一個漢人名字林川之後,彌蘭部皆以穿漢衣說漢話取漢名為榮。
族人主動漢化,令可汗林川非常的開心,于是,他大手一揮,花了大價錢,給每家都發了一副李承乾的畫像。
也正是從這之後,彌蘭部諸人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早晨起來之後,先給李承乾得畫像上三炷香。
林川也有這個習慣,在他看來,給李承乾祈福,就是在給自己祈福。
若是沒有了李承乾,那彌蘭部立馬就會被五部吞個一干二淨。
所以,他上香的時候無比虔誠,不管是何人,都不敢在這個時候打擾他。
但今兒個,正當林川默念著祈禱詞的時候,突然一個牧民一臉驚恐的跑進來,結結巴巴道︰“可…可汗…陰……陰…陰兵,漫天遍野的陰兵。”
看著舌頭打結面色蒼白的牧民,林川強壓住心中的火氣,冷冷道︰“什麼陰兵,好好說!”
他這一吼,嚇得牧民面色更加蒼白,嘴張了半天,愣是一個字都沒吐出來。
惱怒的林川,直接解下靈州產的皮帶,作勢就要抽他。
嚇傻的牧民躲都不知道躲,眼瞅著就要被暴揍一頓的時候,又一個牧民跑了進來。
他同樣是一臉害怕之色,下巴抖個不停道︰“可汗,鬼…鬼……鬼軍!”
這個時候,林川也察覺到不對勁了。
又是鬼軍又是陰兵的,這都抽的什麼風。
林川麻溜的系上皮帶,推開兩個嚇傻的牧民,大步走出了汗篷。
帳篷外,彌蘭部的一眾牧民,有跪在地上沖著長生天祈禱的,有癱坐在地直接嚇蒙的,也有躲在角落瑟瑟發抖的。
而林川,也是直接傻了眼。
此刻,彌蘭部營地外,突然出現了一群不知是人是鬼的生物。
他們步伐一致,每邁出一步,腳下的土地就隨之震動一次。
震動過後,便會響起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這種沉悶的聲音,仿佛胸口壓了一塊大石一般,讓人喘不過氣。
這些著黑甲戴鬼面的士卒,仿佛真的是從地獄中跑出來的陰兵一般。
在這麼一個霧蒙蒙的清晨,突然出現這麼一群人,怪不得彌蘭部眾人會被嚇傻。
林川本來也被嚇了個不輕,要不是看到了高高舉起的黑狼旗,他早都撒丫子跑路了。
靈州軍的旗幟,林川還是知道的。
“都趕緊給我起來,來的是太子麾下的靈州軍,都速速去宰羊殺牛,王師遠道而來,我們一定要招待好了。”
林川在族內還是非常有威望的,一听他這麼說,眾人立馬放了心。
……
“將軍,那便是彌蘭部了。”
執失思力指向了幾百米開外的彌蘭部營地。
李靖看了一眼,隨即下令道︰“停止前進,就在此地扎營。”
急行軍一夜的眾士卒,拖著疲憊的身軀,開始扎營搭帳。
中軍大帳率先搭起,李靖前腳剛進去,後腳執失思力便進來稟道︰“將軍,彌蘭部首領彌蘭陵川求見。”
“帶他進來。”
李靖的屁股剛剛坐到椅子上,林川就戰戰兢兢的走了進來。
他沒想到此次帶兵的居然是李靖。
這位大唐軍神,就是他們的克星。
月于滅突厥,三千輕騎破王城……
戰功赫赫的背後,是無數倒在他刀下的突厥人。
面對這樣的人,林川絲毫不敢與之對視,低著頭結結巴巴道︰“彌…彌蘭部首領林川,見過將軍。”
“林川可汗免禮,我軍來此是為練軍,爾等不必緊張。”見林川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李靖笑呵呵的寬慰道。
“是是是,小的已經備下了酒席,還請將軍賞臉移步。”
“酒席就免了,行軍一夜吾也困乏了,你們該干什麼就干什麼,不用在意我等。”
林川本想在勸勸,但見李靖的確一臉疲憊之色,也不敢再多說,客套了幾句之後,就立馬告退。
出了中軍大帳之後,他才長松一口氣。
剛才李靖雖然笑呵呵的,但他的心,情不自禁的就提到了嗓子眼。
“執失將軍,我已令族人殺牛宰羊,等會讓他們送來可好?”林川小心翼翼的問道。
執失思力也是突厥人,他心里清楚林川在想什麼。
若是不收的話,恐怕此人心里會多有不安。
“那便多謝可汗了。”
林川立馬笑呵呵道︰“不謝不謝,都自己人。”
為了勞軍,彌蘭部這次可是出了大血了,牛羊一宰,就宰了整整一天。
等到李靖睡醒之後,空氣中彌漫著肉香。
知曉緣由之後,他也只是苦笑著搖搖頭,而後便令人送去了一些蔬果糧油。
這一番舉動,倒是讓林川覺得李靖也沒有那麼可怕了。
靈州軍一萬多人深入草原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
五部知曉之後,立馬緊張了起來。
派兵來草原,是李承乾的意思,還是李世民的意思,誰都不知道。
五部可汗一琢磨,紛紛借著勞軍的名義前來打探消息。
這不打探還好,一打探更是嚇得夜不能寐。
他們萬萬沒想到,這次帶兵的,居然是李靖。
這個殺神,只要來了草原,哪次不是殺得橫尸萬里。
如今寒冬臘月,他帶兵來草原上練軍,這著實讓人不太敢信啊。
李靖越是拍著胸脯保證沒什麼事,五部之人就越是心驚膽戰。
草原上空,頓時彌漫起了不安的味道。
就在眾人不安的時候,被派到靈州修路的這幾萬人,也紛紛返回了各自的部族。
離開拓跋部不過數月,但阿史那特卻仿佛恍若隔世。
看著髒兮兮的族人,聞著空氣中的糞便味,他真想立刻帶著妻兒離開這里。
正當阿史那特暗自盤算的時候,拓跋元帶著一眾人迎了出來。
返回拓跋部的這些人,雖然心里百感萬千,但下意識的還是感到了畏懼,連忙跪地行禮︰“可汗!”
“哈哈哈,都快快起來。”拓跋元和藹可親道︰“你等去靈州修路,辛苦了”
拓跋元一通夸贊,夸的眾人暈頭晃腦的。
許多人直接感動的落了淚,覺得他們的可汗,變成了一個好人。
而阿史那特心里卻是有了堤防。
短短數月,拓跋元這性子變得也太快了吧說完好話之後,拓跋元又是令人宰牛宰羊大擺宴席,甚至還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好酒。
這讓阿史那特更是覺得不對勁,他想到了在靈州听過的一句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原來盛氣凌人的貴族們,現在紛紛跟個大善人一樣,拓跋部從沒有像現在這般和諧過。
眾人一直歡歌載舞到了深夜,而後在逐漸散去。
回到自家帳篷之後,阿史那特的心才算是放了下來。
看著妻兒興沖沖的拆著他帶回來的包裹,阿史那特覺得很是幸福。
在一番運動過後,阿史那特取出錢袋,仔細數了一遍交給著妻子道︰“將錢收好,過幾日咱們便離開拓跋部,以後就在靈州生活,你可不知道,靈州”
阿史那特口中的靈州,就跟天上的仙宮一般,听得妻子眼楮里也冒起了小星星。
兩人一直聊到了後邊夜,然後才意猶未盡的睡去。
翌日。
在阿史那特睡得正香的時候,帳外突然響起了一陣嘈雜聲。
早早便起床的妻子,慌張的叫醒阿史那特道︰“不好了,可汗令人來收錢了。”
“收什麼錢?”阿史那特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隨後便蹭的一下坐起。
“拓麗娜,快把錢藏起來。”
阿史那特一邊穿衣服,一邊讓妻子連忙將錢藏起來。
帳篷內有一鼴鼠洞,拓麗娜剛將錢袋塞進去,立馬便闖進來了兩個人。
一看是可汗本部親衛,阿史那特連忙將妻子護在了身後。
“阿史那特,將可汗的錢交出來吧。”
“什……什麼可汗的錢,我哪有膽子拿可汗的錢。”阿史那特揣著明白裝糊涂道。
親衛甲冷笑一聲,直接點明道︰“是可汗讓你去靈州修路的,你賺的錢自然就是可汗的,不過可汗說了,可以準許你留下兩成,趕緊將錢拿出來吧。”
阿史那特听到這話,心中一陣怒火。
要是沒去靈州,他也覺得這樣沒毛病。
突厥的社會等級秩序,就跟狼群一般。
捕到獵物,自然是要狼王先吃。
以前覺得理所應當的事情,現在卻讓他非常的憤怒。
這是他的血汗錢,憑什麼就要直接交給拓拔元。
阿史那特壓著怒火道︰“我將錢全都買了東西了,不信你們看。”
看著阿史那特指向了角落的一眾包裹,親衛甲和親衛乙對視一眼,嘲諷道︰“可汗早已經知道你們賺了多少錢了,還是快點拿出來吧,不然,不要怪我們不客氣了。”
阿史那特一愣,搞不清楚這兩個親衛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拓拔元,怎麼會知道他們賺了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