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斤貴女

111.長夜難明

類別︰ 作者︰雨敲青瓦 本章︰111.長夜難明

    此為防小三章節, 正文一小時後替換

    淼淼是什麼出身?身為刺客,過的舔刀尖的日子,骨子里本就有股匪氣,最怕的是遇上黑吃黑的同道, 官府的人算老幾?死在她勾魂刀下的就有好幾個,以前都不怕, 更何況她現在的身份是永寧侯府的千金小姐,天大的事也有她爹兜著。

    她慢條斯理地站直身子, 兩指夾著刀尖緩緩往旁邊移開, “第一,我和這位小娘子兩情相悅,正在愉快地聊天,卻被你硬生生打斷了, 你哪只眼楮看到我逼她了?第二,我是胖子,但不是死胖子,敢情你睜著眼,卻是個瞎子, 一沖進來,不分青紅皂白就拿刀指著我,還威脅要把我押進大牢里, 我就不懂了, 太平盛世天子腳下, 北衙禁衛的人就是這樣辦差的?”

    正常人見到禁衛軍都會抖一抖的, 淼淼那淡定的神態,倒讓余天賜有點摸不準,可他從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貨,十六歲剛進的北衙禁軍,正是滿腔熱血只恨報國無門的年紀,方才遠遠見到一個肥得流油的胖子,一臉猥瑣地把個小娘們逼到牆角,還說出那麼無恥的話,這不是逼良為娼是什麼?他頓時就炸毛了。

    “喲 ,好你個死胖子。”他提著龍牙刀,丹鳳眼上下掃了淼淼一眼,見他一臉富態衣著光鮮,肯定是哪個富戶的敗家子,“別以為家里有幾個臭錢就可以為所欲為,瞧你這長相這身材,簡直天怒人怨,居然妄想強佔這麼一位……”他又側頭看看躲在淼淼身後的燕飛,“……冰清玉潔的小娘子!可惜天有眼,你也是夠背運的,今日撞小爺我身上了,既然叫我遇上了,小爺我絕不允許好好一朵鮮花插在你這坨牛糞上!”

    成為柳千錦後的淼淼最恨人家瞧不起胖子,當即腰桿子一挺,大聲道︰“我這長相這身材咋了?小爺我就是長得胖,長得胖又咋了?吃你家白米飯了?本朝哪條律例規定百姓不能長胖了?我可是長安一等一的良民,和這位小娘子是舊識,咱們剛才開開心心在這兒聊天敘舊,朝廷有規定胖子不能和長得好看的小娘子說話?啊?你說啊,哪條律例規定的?”

    她每說一句就往前跨一步,那龐大的身軀渾身散發出一種氣吞山河的磅礡氣勢,余天賜囂張的氣焰頓時有種被碾壓的挫敗感。他咬咬牙,指著淼淼道︰“死胖子!你、你給我站住,別過來!”又朝燕飛道︰“這位小娘子,你別怕,只要你開口指證這個死胖子意圖對你不軌,小爺我一定給你作主!”

    那個冰清玉潔的“小娘子”哪敢開口,這群人就是沖著他來的,他開口就穿幫了啊。于是燕飛抬袖半掩著臉不敢看人,低垂的眸子里滿帶驚惶,也不知他是怎麼做到的,桃花眼里竟然還噙著點淚花,十分無措又略帶猶豫地朝淼淼走近兩步,將一個孤苦無助飽受壓迫的弱勢小女子演得入木三分。

    余天賜見她竟然不敢反抗這個死小胖,簡直恨鐵不成鋼,“哎?你這小娘子,你不用怕他啊,我說了這事我會管到底,絕不讓人持強凌弱,你也不打听打听小爺我是什麼人,長安城里有誰敢和我作對?”

    正鬧得不可開交,忽听有人喊了一聲,“天賜,你怎麼在這兒?”

    余天賜一回頭,便見李憶腆著個大肚子,腳步蹣跚地走進院子,他撓撓頭,今兒怎麼胖子成雙?奇道︰“二表兄?你怎麼在這兒?”

    原來這余天賜是瑞安長公主的獨子,長公主三十歲才生的這個兒子,本就寵得不得了,偏偏他小時候體弱多病,一年里頭有十個月都在吃藥,更是讓長公主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疼著,天上的月亮都想摘下來給他,太後自不必說,就連皇帝也對這個外甥格外照顧,以致徐天賜長成了到哪兒都橫著走的性子,是長安城出了名的小霸王。他本性其實不壞,但成天自詡正義的化身,一天到晚喜歡替天行道,逮誰咬誰,貓狗見到都調頭走。

    “我和朋友在這兒看戲呢。”李憶來到余天賜跟前,看了一眼他帶來的人,“表弟來這兒辦差?我還以為過年,你在府里歇息陪姑母來著。”

    余天賜忙挺直身子拍了拍胸,“咱現在可是吃皇糧的人,身上一日擔著公職,一日都不得閑的。有線索說這梅園最近有可疑人出入,我本是帶人過來搜查的,沒想到撞上這個死胖子調戲女子,正想先揍他一頓再押大呢。”

    李憶看了一眼淼淼,朝余天賜道︰“這事怕是有些誤會,這位柳公子是我的朋友,方才看戲時他便認出這位小娘子是他舊識,所以特意前來相認,並非調戲,更談不上什麼持強凌弱。”

    余天賜听罷眉毛皺得起褶,“不是吧,這長得大冬瓜似的死胖子是你的朋友?”話一出口才想起這個二表兄也是個大冬瓜似的胖子,忙改口道︰“呃……他是你的朋友?二表兄,我知你是個隨性的人,可也不能……交友不慎啊,別看他頂著張人畜無害的臉,人模狗樣似的,我跟你說,他再裝也逃不過我一雙火眼金楮,我一看便知他是個色中餓鬼,他與你交朋友,定是居心不良。”

    還火眼金楮……淼淼無語地望了望天。

    李憶笑得眉眼彎彎,拍著余天賜的肩膀道︰“表弟既然天賦異稟,趕緊查案是正經,別讓賊人跑了。至于我這朋友,我敢擔保,他雖然是餓,卻絕不是色中餓鬼,這位小娘子也絕不會受任何委屈。”

    余天賜見自己一翻苦心竟沒人領情,不由痛心疾首,“我說二表兄,你也太是非不分了……”

    “天賜。”驀然又是一聲喊,可這回的聲音不像方才李憶的親切隨和,低沉冰冷,听著便讓人心里發寒。余天賜一怔,扭頭看去,竟是晉王李昀帶著人過來了。

    “大表兄,你也來了?”余天賜一見李昀,方才身上炸起的毛瞬間被捋順了,屁顛屁顛跑過去。

    李昀淡淡瞥了他一眼,“叫你盤查這里可疑的人,你在這里做什麼?”

    余天賜天不怕地不怕,連皇帝舅舅都不曾給過面子,唯獨只服李昀一個,當年李昀參軍,余天賜非要跟著去,可長公主就這麼個寶貝疙瘩,自然不肯,從此公主府里就沒安生過,連帶整個長安都被他搞得雞犬不寧。好不容易熬到李昀回來,他便整天跟在李昀屁股後邊上竄下跳。後來李昀接管了北衙禁軍,干脆讓他當個校尉,省得他一天到完沒事亂蹦。

    余天賜忙道︰“我可沒偷懶,方才前院已搜過了,搜後院時恰好遇見個不良富家子調戲民女,本想教訓一下,斷絕這股歪風,可二表哥說是他朋友。”

    “二弟?你怎麼在這里?”李昀眉頭微蹙,在他看來,這種戲園子的代名詞便是不務正業,連余天賜這種刺頭都急著摘掉身上不務正業的標簽,身為皇子的越王卻在這兒游手好閑,他都替他害臊。

    “大哥。”李憶依舊一臉春風和氣,“我和朋友在這兒看戲,天賜對我這位朋友大概有些誤會,堅持他的火眼金楮看到我朋友調戲女子,要秉公執法。”

    徐天賜馬上咬著李昀耳朵告狀,“大表兄,我沒誤會,那個死胖子,我親眼見到他調戲那個小娘們。二表兄性子純良不听勸,別讓居心不良的人利用了。”

    李昀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先是看到一個膚色白淨衣著光鮮的胖子,然後便覺得這個胖子有點臉熟,再定眼一看,這不是永寧侯府那個柳千斤嗎?最近怎麼到哪都有她?真是冤魂不散。

    他眉頭一皺錯開眼,冷冷看向余天賜,“火眼金楮?我看你就是個睜眼瞎,這眼珠子白長了。既然沒搜到可疑的還不撤?你也想留在這兒看戲嗎?”他說罷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頓住,側頭朝李憶道︰“二弟,沒事別到處亂跑,交朋友也得長個心眼,別以為長得胖的就是同類。”他覺得余天賜雖然連公母都分不清,卻有一句話說對了,柳家這個胖妞接近李憶,一定是居心不良。

    切,拽什麼拽?淼淼在心里狠狠問候了李昀的娘,也不知誰才是睜眼瞎,明明一個大爺們站在這里,卻沒人看得到,也多虧如此,讓飛哥兒躲過一劫。

    余天賜莫名其妙跟在李昀身後,在听李昀說這個調戲民女的胖子其實是永寧侯府家的柳千斤時,驚得下巴差點掉了。柳千錦他其實以前見過的,剛才居然認不出來,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扯著他那把自以為壓低了聲音其實滿院子都听到的豆沙喉道︰“我日!一年不見,胖若兩人啊!”

    小氣鬼,吃那麼多,小心胖死你……淼淼腹誹著,忽听殿外有腳步聲,阿嫣回來了。淼淼頓時慌了,阿嫣可不是寶枝,她若是看到自己偷吃,吃的還是供品,一定會告訴她田氏的,田氏說過,偷吃一回罰三天,一頓不吃都會死人,何況是三天?

    正不知所措之際,神台後頭伸出一只胖乎乎的手,友好地朝她招了招。淼淼當機立斷,嘴巴叼著雞腿,手腳並用爬到神台後。定眼一看,嘿,不得了,神台底下,赫然一個小胖子。叫他小胖子,是因為他看著年輕,只十六七歲的樣子,但他那一身肥膘和淼淼有得一拼。

    小胖子朝她眨了眨眼楮,“怎麼樣,我說了我不是小毛賊吧,怎麼也是個胖毛賊。”他努力朝旁邊挪了挪,拍拍騰出的位置,“來啊,這兒還有位置。”

    這神台說小不小,說大也絕對算不上大,藏一個胖子還行,藏兩個就勉強了。但事態緊急,淼淼也顧不上那麼多,笨拙地挪動身軀,左擠右擠硬是把自己擠了進去。

    才把桌布放落,便听阿嫣進來了,“咦,不是說了在這兒等的?小姐又上哪去了?明知自己體胖不便,還到處亂跑,出事了咋辦?”

    阿嫣跺腳,跑出去找人了。小胖子把桌布一掀,捧著手中的雞自顧吃了起來。

    淼淼大大舒了口氣,把雞腿從嘴巴上拿下,仔細打量這個及時抻出援手的胖子,膚色白淨,眉眼彎彎,唇紅齒白,還長了一張人畜無害的臉,和柳千錦一樣,是胖子界中的上品。

    小胖子沖她微微一笑,圓乎乎的臉頰上居然有一雙小酒窩兒。

    不知是因為他那張人畜無害的臉,還是同類相遇分外親切,又或是這個同類剛剛幫她逃過一劫,淼淼當即原諒了他先下手為強的無恥行為,非常自然地套起了近乎,“你也是在家沒得吃,餓得慌,所以見到這只肥雞就忍不住嗎?”

    原以為都是同病相憐的可憐蟲,不料小胖子搖頭,“家里怎麼會沒得吃?短啥也不能短吃的啊。”

    淼淼瞪眼,“那你還躲在這兒偷吃供品?”

    小胖子斜看她一眼,仿佛她問的問題很白痴,“你也說了這是供品,不躲這兒吃,難道要跑到大雄寶殿吃?”

    “……”

    淼淼沒好氣地咬了一口雞腿,把供品兩字去掉,重新問了一遍,“那你還躲在這兒偷吃?”

    小胖子依然覺得這個問題很白痴,也沒好氣地咬了一口雞腿,“想吃就吃唄。”

    “令堂真好。”淼淼嘆了口氣,同是胖子,她卻是個天天挨餓的胖子。

    他問︰“你娘親難道不讓你吃飽?”淼淼委屈地搖頭,他又問︰“這是為何?”

    “娘親說,女子長得胖不好看,不好看就嫁不出。”

    他咬了一口雞,非常認真地盯著她的臉看了片刻,“怎麼會呢?你很好看啊。”

    淼淼噗嗤一笑,就算原本的大餅臉不算丑,可現在吃得油光滿面的,又能好看到哪去?但心里仍因他的話而高興,于是禮尚往來,“你也不錯,若是再大方點就更好了。”

    她手中的雞腿只剩了根骨頭,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手中的半只雞。小胖子覺得普天之下最悲慘的事莫過于沒飽飯吃,沒有之一。于是非常慷慨將他吃過的雞腿撕下,把其余的都往她手里塞去,“可憐見的,小姑娘家的,怎麼能餓肚子呢?以後若是再餓得受不了,盡管來這兒找我。”

    她迫不及待接過,詫異道︰“你住在安國寺?”

    他搖頭,“不是,只是每月初一到這兒上個香。”

    淼淼恍然大悟,“哦……我懂了,難怪剛才那個小師傅說像我這麼胖的胖子他每月都見一回,原來就是說你啊。”她邊說邊吃,腮幫子鼓鼓的,“話又說回來,你既然這麼誠心每月都來,可這頭上完香,轉頭又躲菩薩腳下偷吃供品,難道不怕菩薩怪罪嗎?”

    “我不過吃個雞,菩薩為何要怪罪?”

    “因為這是信眾供奉給菩薩的東西啊。”

    “菩薩告訴大家他老人家喜歡吃雞了?”

    “呃……總不好空手來吧,怪不好意思的。”

    “之所以會覺得不好意思,是因為世人每次來此,都有求于菩薩,怕菩薩不肯滿足自己所求,這才奉上供品。”

    “呃……大家不都是如此的嗎?”淼淼覺得這沒什麼不妥,菩薩就是用來求的,求人辦事不給點好處人家,人家憑什麼幫你呢?

    小胖子不屑地搖了搖腦袋,“人人都做的事,不代表就是對的事。世人愚昧,遇到困難便想到菩薩,自以為是地拎只雞來,還美其名曰信佛,信佛是這樣信的?殊不知佛祖、菩薩們都快被煩死了。”

    淼淼嗤了一聲,“你又知道咯?菩薩托夢告訴你的?求神拜佛,這神啊佛啊都是用來求的嘛,不然為啥每座寺廟里都供奉那麼多佛像?”她剛剛才求過呢。

    他呵呵了一聲,“你若是菩薩,一天到晚數不清的好人壞人、男人女人,人人拎幾個果子給你,要你保佑他這樣那樣的,還個個欲求不滿,求完姻緣求生子,求完生子求仕途,完了還順帶求個平安,試問,菩薩他老人家顧得過來嗎?都把菩薩當成什麼了?你想啊,若一個當官的,別人送點禮求他辦事,他就乖乖去辦了?還有沒有節操了?簡直不知所謂。”

    “呃……”淼淼目瞪口呆,鼓著腮幫子想了想,發現他說的雖有點荒誕不經,卻又很有道理,她竟無從反駁,“好像還真是挺煩人的哈。”

    小胖子的雞腿吃完了,從袖中抽出帕子,優雅地擦了擦嘴,“所以啊,我把這只肥雞吃了,菩薩眼不見為淨,省得煩心。”

    嘿,說得他還幫了菩薩的大忙,淼淼也呵呵一聲,“那我以後也多來幫幫菩薩。”想了想又道︰“既然你不信佛,又為啥每月初一都來?就為了幫菩薩吃雞嗎?”

    小胖子再次用“你是白痴”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誰說我不信佛了?我只是覺得信佛不是這樣信的,拎著雞上門求人,這是信佛?這是賄賂好嗎?”

    淼淼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父老鄉親們也不過想求個心安而已,何必扣個賄賂的高帽子。那你說,信佛該怎麼信?”

    小胖子原本不恭的臉竟然變得嚴肅起來,“信佛從來不在于形式,佛是什麼?也許每人心里都有不同定義,于我而言,佛就是善,佛祖布道,導人向善,信奉的人心生善念,為善不為惡,靈魂因此得到安寧,與世無爭,這就是信佛。”

    嘖嘖嘖,說得真好……淼淼忘記了手中的雞,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日光自殿頂的小天窗透入,恰好斜斜映在神台,里頭就那麼一點空間,她和他的臉近在咫尺,她忽然發現,他的眸子是那樣的清亮有神,深邃無邊,這是一只有思想有深度的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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