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勃被說服了。
不僅如此,他心里甚至還有點慶幸,如若不是遇到陳喬山,自己或許還要走不少的彎路。
楊勃有點好奇,能看出來,陳喬山要比自己年輕許多,可談起具體的項目,卻是深入淺出說的頭頭是道,絲毫不弱于人前。
再聯想到昨天那番大膽的演講,楊勃甚是驚訝,他再也忍不住,直接問道︰“陳總,你以前在國外的互聯網公司做過?”
陳喬山有些詫異,“為什麼這麼問?”
楊勃道︰“我在國外待過,那邊的投資環境比較開放,回國以後,我發現情況不是很樂觀。”
“我跟人打听過,到目前為止,好像並沒有專門做天使投資的,您應該是第一個。”
冷不丁被人用上了敬語,陳喬山很有點不習慣。
人說先敬羅裳再敬人,現在他是信了,楊勃就被言辭糊弄住了,當然了,更多的可能是被陳喬山的那套建議所折服。
對于所謂的天使投資第一人,陳喬山也就是听听。
他知道,自己肯定是當不起的,要說職業的天使投資人,他肯定是夠格的。
“你想多了,我沒出過國,最遠也就去過香港特區,不過做的是金融,至于對互聯網的這點淺見,都是跟前輩們學的。”
陳喬山這話說的是理直氣壯,沒半點虧心的意思,不管過程如何,結論肯定是沒錯的。
“對了,我听說你們準備改網站的名字?”
“是有這麼回事,跟驢相關總歸不是什麼好詞,跟朋友商量了一下,準備改名叫豆瓣,域名都已經注冊了。”
說完,楊勃又有些奇怪。
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應該不至于傳到陳喬山耳朵里,他奇道︰“陳總,這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陳喬山把那晚酒會上遇到廖三的事說了一下,即便知道豆瓣的域名沒文藝到哪去,他也不準備插手,習慣是雙向的,是一個互相適應的過程。
拿過早就準備好的合同,陳喬山說道︰“這是青山資本的融資協議,你先看看,有什麼不明白的,或者是不滿意的地方,咱們現場溝通。”
楊勃知道,見真章的時候到了,他也有些期待,不知道對方會提出什麼要求。
接過文件夾,打開一看,楊勃傻眼了。
一張紙,整份合同就一張紙!
準確地說應該是兩張,一式兩份。
不僅是楊勃,連在一旁看熱鬧的庹小雪也吃了一驚。
她雖然沒見過融資協議範本,卻也知道,涉及到八十多萬的巨款,這一紙合約未免太兒戲了。
楊勃不是不知輕重的人,想當初在美國,他和IBM簽工作協議,一共簽了包括工資福利、社會保險、工時限制、加班補償、健康保障等等十三四份法律協議,每一份都是唯恐不嚴謹。
雖然是第一次簽融資協議,可楊勃也知道,情況不應該是這樣。
現在可好,就一張紙,怎麼能讓人放心?
拿著這份融資協議,楊勃感覺很是匪夷所思,也不知如何是好,他甚至懷疑自己遇到了騙子。
楊勃也沒心思細看具體的框架協議,他直接問道︰“陳總,你沒開玩笑吧?”
對于眼前的效果,陳喬山很是滿意。
要麼不做,要做就玩回大的。
他早就做好了準備,要麼不簽,要簽所有人都是相同的合同,就憑這個,自己創業導師的帽子是戴定了。
當然了,這不是陳喬山的原創,他是照搬真格基金的前例而已。
“怎麼,我像是開玩笑的人嗎?”
陳喬山面上顯露出些許的不滿,然後沉聲說道︰“你還是認真看一看合同的具體條款吧,你放心,青山資本是一家負責人的投資基金,不會拿創業來開玩笑。”
陳喬山很清楚,再嚴苛的條款,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尤其是做風險投資。
限制條款寫得再多,合同再嚴謹,遇到不靠譜的創業者照樣是一張白紙,以他的能力,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或許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楊勃也無話可說,只得逐條看了起來。
不過剛看了兩眼,他就突然驚聲說道︰“什麼,30%?”
“陳總,這個也太離譜了,青山資本一下要去30%的股權,後續還怎麼融資?而且我們還沒有回購權,這不合規矩吧?”
陳喬山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很是平靜地問道︰“怎麼,你覺得多了還是少了?”
楊勃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這什麼人吶,先前的那點好感頓時蕩然無存。
他心里暗忖,這或許才是資本家的真實嘴臉吧。
“陳總,一般的種子輪或是天使輪融資,按照慣例,從來都沒有超過20%的,你這直接要30%,還有15%的期權池,我跟幾個合伙人只剩55%,這以後還怎麼融資?”
陳喬山好整以暇地說道︰“我把融資額度翻了三倍有余,多拿點股權合情合理吧?”
“而且按照你做的計劃,二十五萬人民幣就夠用好幾年,我直接幫你把A輪融資也做了,拿30%不過分吧?”
“話不能這麼說吧?”楊勃也是見過世面的,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
他怎麼說也是清華出身,腦子自是轉得快,“按照你的說法,豆瓣A輪估值還不到三百萬?”
“再說了,這筆錢未必能維持很久。”
“窮日子有窮日子的過法,預算多了,運營計劃自然要做相應的修改,有條件肯定要做推廣,誰也不知道這筆錢能燒多久,融資只是早晚的事!”
很顯然,楊勃不虧是博士出身,就憑這份見識與口才,也難怪豆瓣能堅持那麼多年。
關鍵問題倒是抓住了,不過陳喬山並不在意。
“三百萬很少嗎,你現在去問問,整個中關村,不說種子和天使輪,就說VC,有幾家公司的估值能做到超過三百萬的?”
頓了頓,陳喬山又語重心長地說道︰“天使投資是風險最大的投資,你也要體量我們的難處,再說了,不是每個人都是王志東,能輕松能從海外拉來投資,想必你也有所耳聞,如今業界大環境不景氣,還是先務實比較好。”
楊勃也是啞口無言,他知道這個行業的艱難,要不然也不會舍近求遠,把公司開在燕京以外的地方。
雖然很無奈,但這就是現實。
即便知道陳喬山說的是實情,但是楊勃心里仍然有些抗拒。
他又不傻,這又是反收購條款,又是優先購買權、轉換權、上市登記權,他知道,這份協議一旦簽下去,他未來很有可能會失去對豆瓣的控制。
楊勃知道,創業是沒有人情可講的。
在資本面前,未來的局面無疑是相當危險的。
見對方臉色變幻不斷,陳喬山倒是安心得很,他有十足的把握說服對方答應。
“話又說回來,你根本不用擔心推廣的問題,這能節省大筆的開支,也能減少融資的次數。”
楊勃一愣,做IT,不管是軟件還是網站,最重要的就是推廣,不花錢是不可能的,他問道︰“陳總,這話怎麼說?”
“青山資本不止投了你這一家,僅這次站長會,包括豆瓣在內,一共投了19個項目。”
“而且此前還投過幾家,比如青山論壇、落伍者論壇,還有一塌糊如,想推廣,咱們完全可以內部互助嗎。”
陳喬山的話無疑很有蠱惑性,楊勃動心了,沒辦法,這個條件太有誘惑性了。
別的不說,單憑一個一塌糊涂,那簡直就是一座金礦。
如今做互聯網產品,尤其是社交類的,基本都是從五道口開始的。
當年的ChinaRen如此,未來的校內網也同樣如此。
一開始,王興就是在北大、清華和人大試運營的,產品如果能佔領了這三座校園,也就可以推向全國了,這不僅是試點,也是很好的宣傳模板。
陳喬山正是看出了這一點,這才抓住機會獅子大開口。
楊勃知道,豆瓣的用戶中,大學生和白領階層佔據了絕對的主力,他實在是難以堅定拒絕的心思。
陳喬山又繼續蠱惑道︰“不要只盯著股權,看看全部條款,你要相信我們,相信青山資本的誠意,我們是為創業者提供服務的,不是來壓榨你們的。”
雖然對方語氣很是語重心長,楊勃卻是一陣不安。
越說越不靠譜,他有種被狼外婆盯住的感覺,簡直是遍體生寒。
庹小雪一直默不作聲,見證了談判起承轉合的全過程。
她總算是明白過來,為什麼陳喬山能突然崛起了,就憑這股子不要臉的勁,還真找不出幾個可以匹敵的對手。
太丟人了,不就是想騙人簽合同嗎,至于這麼沒水平?真當人家是三歲孩子好糊弄?
楊勃也很無奈,他只得繼續看下去,不過越看他越是心驚。
不是條件太苛刻,而是太寬泛了。
除了股權,限制條款幾近于無,像常見的優先清算權、贖回權、優先分紅權、強制隨售權是半點也沒有。
楊勃有些不敢置信,他實在看不明白,對方難道就不怕投資打了水漂不成。
猶豫了一下,他提醒道︰“陳總,貴方難道不要優先清算的權利嗎?”
雖然很有信心,楊勃也不敢百分百斷定豆瓣一定能成功,能有三成就不錯了。
一旦項目做不下去了,還有服務器、辦公用品、場地等亂七八糟的不動產,如果能優先求償,這些資產多少也可以幫投資方挽回一些損失。
而在青山資本的協議里,如果面臨清算,30%股權將直接轉換成與創始人同權的普通股。
放棄優先賠付的權利,這對創業者是相當友善的。
陳喬山很有腔調地說道︰“你不用想太多,只要框架協議里沒有的,我們都不做要求。”
“青山資本的投資原則就是互利共贏,我們看中的是創業者的能力,為你們提供幫助是我們的根本目的,。”
“我想沒人願意失敗,不過創業有風險,如果真的走到破產清算的地步,我們也認了。”
“輸贏本就是尋常事,我們願意以最大的誠意與創業者合作,即便是失敗,也不會只顧及自身利益,合作一場,總要給創業者留一點生活的保障……”
場面安靜下來,楊勃本是很理智的人,不過這番話下來,他卻很是動容。
不是親眼所見,打死他都不相信,會有這種投資人,也難怪有天使之稱。
庹小雪也是一般無二,一通感人肺腑地說辭,弄得她幾乎掉淚。
要不是曾被陳喬山騙得團團轉,她差點就信了,理智一直提醒著她,這家伙肯定是別有所圖,只不過自己沒看穿而已。
陳喬山心里明鏡似的,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真要是到了清算的地步,以他的身家,也不在乎那三瓜兩棗的,只當是花錢邀名了。
陳喬山很清楚,憑自己的能力,想賠錢都不容易。
也就是豆瓣這種有潛力的項目,他才會費神多爭取股權,至于那些陪襯,拿10%意思一下就成,賠了也就賠了,但一個良心天使投資人的名頭肯定是落實了。
陳喬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里子面子都要做到極致。
他很清楚,經此一役,青山資本必將成為眾多創業者的首選。
“楊先生,我提醒你一下,這份協議對創業者並不是沒有任何的限制。”
楊勃稍一愣神,“你說的是股份限制條款?”
陳喬山點了點頭,“從簽訂協議開始,創始團隊每年只能交割四分之一的股權,不管是分紅也好還是股權的非融資轉讓,都受限制,說白了,你們有四年的確權期。”
“不止如此,如果你們做別的項目,青山資本還有一個優先投資權,至于排他條款和保密條款,想必就不用我多說了。”
當初張一鳴做今日頭條,不聲不響拿了海納亞洲的錢,卻沒有找酷訊幫的吳世春,前車不遠,為了防患于未然,陳喬山可以說是做足了準備。
可即便如此,這份投資協議也太過簡單了,相比于其他風險投資,簡直就是在做慈善。
只是稍一猶豫,楊勃便拿定了主意。
“陳總,我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