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陳喬山而言,聯想的問題根本就不算問題。
柳老帥作為聯想的第一代掌門人,在國內有“商界教父”的美譽,他跟聯想的那些事,恐怕沒有幾人不清楚。
陳喬山洋洋灑灑老半天,把聯想最近幾年的問題詳細闡述了一遍,基本就是照本宣科。
在他看來是理所當然的問題,落在蔡金勇的眼里,就有點意外了。
一家公司的興衰,外人是很難看清楚的。
即使是聯想這樣的上市企業,要想從財報中發現問題,也是千難萬難。
聯想布局互聯網的事,在國內不是什麼秘密,投入億元巨資打造的FM365失敗了,卻從那批互聯網電腦上掙了二十多個億,這是失敗嗎?孰是孰非很難說清楚。
聯想搞研發,這件事行內人也有所耳聞。
蔡金勇有點意外,他發現有點琢磨不透眼前這個小師弟,自己像他這般大的時候,還在為怎麼填飽肚子發愁,陳喬山卻能從蛛絲馬跡中找出問題,一口道破外人難以覺察到的行業內幕,難道這又是一個天才不成?
蔡金勇心里雖然有藏有疑問,不過並沒有出口追問。
他安靜地听完陳喬山對于聯想戰略失敗的分析,又跟自己所了解到的信息相互印證,兩者幾無差別。
這些都是行業秘密,要不是知道高盛團隊絕無泄密的可能,蔡金勇真會去懷疑消息泄露。
待陳喬山說完,蔡金勇終于問出了心底的問題︰“這些分析你都是從哪看到的?”
陳喬山一絲猶豫都沒有,大言不慚地說道︰“這些都是我自己分析的。”
時間長了,陳喬山已經習慣了把記憶里的歷史據為己有,我的就是我的,有疑問自己一邊玩去。
他算是徹底想明白了,如果連這點覺悟都沒有,以後的日子指定過不下去。
蔡金勇對這個答案並不感到意外,不久前聯想還在為並購計劃中的資金籌集方案外泄而追責,幾番追查,並沒有找到泄漏的渠道,只能不了了之。
蔡金勇知道,這個世界是有天才的,金融界的天才尤其的多,不過像陳喬山這種還真是少見。
他看過陳喬山的文章,不管是對于企業問題的判斷,還是對股市大盤的走勢,或是宏觀經濟的預測,跟絕大數人的判斷截然不同。
雖然經常被人詬病,不過作為行內人,蔡金勇漸漸有了明悟,或許跟保爾森的推薦語一樣,陳喬山是一個金融奇才。
事情到這,面試也沒了繼續問下去的必要。
蔡金勇的好奇心作祟,又問道︰“你覺得聯想下一步會怎麼辦?”
陳喬山信心滿滿地說道︰“聯想的多元化嘗試失敗,對于一個企業而言,想要做大做強,就只能選擇國際化。”
蔡金勇不置可否,只是點頭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聯想雇佣高盛作為財務顧問,收購IBM的PC業務如今還屬于商業秘密,他自然不會多說什麼,以免貽人口舌,不過听听別人的見解倒也無妨。
“聯想這次大裁員,明面上說是為了進行戰略轉移,在我看來這都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為即將進行的國際化做準備。”
蔡金勇眼前一亮,陳喬山的這個觀點頗為新穎。
哪怕是早就知道聯想有並購IBM的意圖,他看到裁員新聞的時候,也沒有想到內里還隱藏著這麼深的一層意圖。
蔡金勇心里越發好奇,這難道就是所謂的經濟學直覺不成?
他忍不住又問了一句︰“你認為聯想的國際化戰略會怎麼走?”
“並購。”
陳喬山的答案很簡單粗暴。
“為什麼?”
陳喬山解釋道︰“聯想想走出去,品牌知名度和美譽度都達不到國際化的要求,難度可能比在國內進行多元化發展更困難,最簡單的方法就是進行國際並購……”
“等等。”蔡金勇徑直出言打斷了陳喬山,他問道︰“什麼是品牌美譽度?”
品牌概念屬于無形資產,是現在企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如今的品牌效應,細分為知名度、忠誠度、識別度和定位度,這個美譽度是怎麼回事?
陳喬山知道說過頭了,不過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這個詞又不是他生搬硬套的,有完整的理論體系,隨著互聯網的普及,美譽度遲早會被人所熟知。
“我是這樣理解的,所謂的美譽度,是消費者對品牌價值的認同感。”
听他這樣解釋,蔡金勇有點失望,他說道︰“這不就是品牌的知名度嗎?”
“不對。”陳喬山解釋道︰“知名度不能等同于對品牌價值的認定程度,簡單說來,美譽度就是品牌價值的口碑,知名度考傳播,加大廣告力度就能擴大知名度,美譽度卻不行,這個得靠經營……。”
好好的一場面試,就這樣被攪和了。
蔡金勇不是搞品牌建設的,陳喬山也是個門外漢,不過一問一答倒也很是和諧。
至于面試,兩人誰也沒有在意。
“咚咚!”
正聊得起勁,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敲響,兩人止住話頭,這才發現話題好像偏離了方向。
蔡金勇有點意外,這麼多年,這還是頭一回面試的時候被人帶偏話題,他略感不自在地正了正身形,這才說道︰“請進!”
“蔡總,您這邊進行得怎麼樣?”
進來的是李丹,她面帶疑色地打量了辦公室里的兩人一眼,,這才接著說道︰“我們這邊都已經面試完成了,您看……”
蔡金勇下意識地看了看表,時間竟然已經過去整整一個小時了,他很是驚訝,即使是面試正式的職員,也沒有超過三十分鐘的,沒想到跟眼前這位能聊這麼久。
“我這邊也差不多了。”
李丹心里暗自吐糟了一句,哪有一個面試要這麼長時間的道理,不過在這位面前,她絲毫不敢顯露些微的不滿。
由于李丹的介入,兩人關于品牌美譽度的話題沒能繼續進行,蔡金勇心里有些不滿,不過明顯不適合繼續聊下去,只得匆匆結束了這次面試。
讓整個高盛代表處都倍感驚訝的是,蔡金勇親自把陳喬山送出了辦公室,這是面試嗎?
不少人心里暗暗揣測,這莫非又是哪家的公子哥不成,不過看著又不像,最後還塞了張名片是什麼鬼?
李丹愈加好奇,不過也不好問什麼,待老板回了辦公室,他這才領著陳喬山進了接待室。
陳喬山再次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獨自面試,又這麼長時間,大家心里都是猶疑不定,好在這次的錄取名額較多,不然指不定會鬧出些什麼ど蛾子。
李丹又交待了幾句,這才說道︰“好了,今天的面試到此為止,大家回去等具體的通知,消息會第一時間發到你們的郵箱,請注意查收。”
眾人都沒再耽擱,很快就散了。
李丹並沒有輕松下來,她拿著一沓簡歷,又敲門進了蔡金勇的辦公室。
“蔡總,請問陳喬山的面試情況怎麼樣?”
蔡金勇正皺眉盯著桌上一張A4紙,聞言頭也沒抬地答道︰“很不錯。”
李丹一愣,這是一個很高的評價,聯想到剛才的情景,她小心翼翼地問道︰“蔡總,那我就把陳喬山放進大名單里了。”
“不,把他的申請打回去!”蔡金勇說完,臉上多了絲笑意。
李丹差點哭了,這到底是什麼情況,不就招幾個暑期生嗎,哪來那麼多轉折,這狀況未免太多了點吧。
“把他的簡歷給我。”
李丹還在腹誹呢,老板又有了新指示,她一時沒反應過來,把手里那沓簡歷都遞了過去。
蔡金勇看了她一眼,也沒說什麼,翻了翻,隨手抽出一份,又把余下的推了回來。
李丹有點無奈,越忙越亂,趁著空檔,她借機看了一眼上司手邊那張A4紙,只見上面寫著“專心、專注、專業,品牌美譽度……”
李丹只敢稍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她壓不住心里的好奇,嘗試著問道︰“蔡總,這個陳喬山怎麼處理。”
“你別管了,他的事我來辦。”
李丹吁了口氣,她心里總算有了譜,這大概是哪家的少爺,八成又被請香港總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