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台

第288章 鈍刀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懷愫 本章︰第288章 鈍刀

    除夕之夜, 帝後宮妃本該共同守歲, 甘露殿中細備果酒佳肴,卻遲遲未見正元帝與衛皇後的身影。一干小宮妃們坐著,既不敢玩鬧也不敢說笑, 就著自個兒面前的碟子,斯斯文文吃著蜜柿榛子。

    符昭容從自家面前的碟中挑出糖仁核桃,托在帕子里, 遞給喬昭儀,喬昭儀最愛吃這個, 雖大殿之中人人肅穆, 不敢高聲談笑, 也依舊蜜蜜瞧了符昭容一眼, 接過來含著吃了。

    久候帝後不至, 連晉王永安公主和齊王齊王妃也沒來, 徐淑妃領著一眾妃嬪守在殿中,庭前掛起花燈, 太監宮人們個個躬腰縮背,進來添茶加水都輕手輕腳。

    承吉仰著臉兒問太子妃︰“母親, 爺爺呢?不給承吉放花炮了麼?”正元帝答應了他的, 要給他在宮中再放一次煙火。

    太子妃撫著兒子的面頰安撫他︰“爺爺處理政事, 片刻就來了, 承吉先玩花燈好不好?”

    承吉很不耐煩, 一心想到殿外去玩花燈看煙火, 立起來推開太子妃的手, 自個兒對侍候他的小太監道︰“你去給我放煙火。”

    小太監先瞧一眼太子妃,見太子妃勸不住太孫,平日里這些小事,正元帝無有不依的,不過是放放

    煙火花燈,可今日宮中哪個還敢放這帶響的東西,縮了脖子出殿去,挑了一只走馬燈,取進來哄了承吉道︰“已經著人去取殿下最愛的鑽天響了。”

    承吉見那花燈在轉,倒是尋常听過的志怪故事,一半兒都是王忠說給他听的,指點著燈上人物,覺得有趣,也不再催人去放煙火,自個兒玩了起來。

    徐淑妃見了,笑一聲道︰“這個燈倒有意思,多取幾只來,就在殿中賞玩。”殿中人人桌前擺上一只,倒添了些紅紅綠綠的喜慶顏色,可心里都陣陣發緊,還不知正元帝那雷霆一怒,前朝後宮又要有什麼風雨。

    宓美人欲殺害妹妹,構陷晉王的事在宮中已經傳遍了,人人皆有意氣,便是宮人太監也不例外,衛善當公主時便對宮人多有優待,更不必說皇後娘娘廣有賢名,從不曾輕易發怒責打宮人,以她為首,底下的宮妃們縱有性急的,也絕不無緣無故就拿宮人們撒氣。

    既有人望又有聲名,出了這件事,雖不知詳細,卻人人都知道是齊王做的,宓美人與宓充容本就是楊家進獻,宓美人不得寵愛,積香殿與冷宮也沒什麼差別,而份位一直比自己更低的妹妹卻一路升到了充容,眼看就要誕下皇嗣,若是皇子,便晉升妃位。

    這點道理人人都懂,何況齊王喜怒不定,撞著他心緒好的時候,犯了錯處還能輕輕饒過,若是哪天他心緒不佳,撞在他手里,不死也得脫層皮,延英殿後殿里埋的貓狗尸身,也就是這些主位們不知道罷了。

    皇後不在,徐淑妃主持事宜,這一夜顯得尤為漫長,也不敢著人去紫宸殿中打听消息,而皇後卻又不曾送信回來,便都老老實實坐定了守歲。

    紫宸殿里落針可聞,正元帝極怒攻心,怒喝之後一時頭暈,差點兒栽倒在地上,還是王忠用身子擋住,急喚一聲︰“陛下。”這才把他喊回了神志。

    王忠趕緊打開了紫宸殿里的小藥櫃子,從里頭取出一丸藥來,用銀刀剖開,調水給正元帝服用,正元帝接過藥來,歇得片刻才一口飲盡,啞著聲道︰“著人去泰山把清虛道長接回來。”

    宓充容這一日又驚又懼,將死之人活了過來,卻也是苟延殘喘,吳太醫都說她活不了多久了,最恨的不是楊家不是齊王,卻是姐姐宓美人,竟從初始就設計殺她。

    正元帝回過神來,掀開眼皮看向她,宓充容自知必死,落淚如珠,誰知正元帝卻沒立時殺了她,而是把她又關押下去。

    宮中出事,正元帝便讓魏寬帶人圍了楊家,看管住楊思召,此時一聲令下,搜撿起來,就按宓充容交待的,楊家偏院專有人造這香口糖,糖藥球里的粉沫並不是尋常助性藥物,久服能令人子嗣稀薄。

    宓充容還能被人抬出去,宓美人卻被關進了慎刑司中,由里頭的老太監逼問真相,宓美人幾求速死,先是什麼也不肯說,可她哪里挨得過刑,煙火還沒放完,便把秦昱交待她的事,一五一十都交待了。

    她不敢說是自己為了謀求富貴湊上去的,只說齊王指使,指使她讓妹妹陷害晉王,跟著又把如何騙得宓充容的信任,將她藥倒,自己換上妹妹的衣衫出席宴會的事通通招認了。

    慎刑司里的老太監防著陛下還要召見她,不能把人折騰得過分,若身上都是血,怕沖撞了陛下,可宓美人又口硬,也確是她這些年進得宮來,從未听說過宮妃宮人被罰,不知道慎刑司的手段。

    其中刑具都是經年不用的,百來根細毛銀針嵌在一塊木板上,密得好似梳篦,一下扎在人身上,痛得鑽心,指甲細縫中一根根扎進去,老太監還告訴她道︰“這是貴人們用的刑,旁的美人可更受不住,見陛下渾身是血的,也不雅相。”

    幾下一扎,宓美人渾身冷汗淋灕,喊得嗓子都啞了,還有什麼不召認的,楊家在哪里制的藥,她又是怎麼知道此事的,打小如何受的□□,句句都和宓充容的證詞對得上。

    魏寬緊接著便從楊家西院里搜出了香藥和藥方,呈到了正元帝的面前,正元帝對著那盒桂花香糖看了許久,卻沒把藥方給太醫,而是把藥方收了起來。

    秦昭確是服藥性動,此時尚在昏睡,太醫稟報說下藥之人心狠手黑,藥下得太多,藥性又太烈,初時服用身子不適,可若是天長日久的服用助性,便不會昏迷過去了。

    這局做得這麼真,又扯出楊家十幾年的舊事,楊雲越是必不能留了,正元帝連個全尸都不會留給楊家人,他坐在御座上良久,開口對王忠道︰“把楊雲越押來。”

    楊雲越和外甥一起被押到偏殿,就已經知道事情不好,齊王此計甚毒,可竟挑了這麼個時候,年宴之中人多口雜,一時不慎便滿盤皆輸,若是換個場合,沒有這些人看著,以陛下心性,說不準就將錯就錯。

    可他偏偏挑了這麼個時候,以正元帝之好名,怎麼能當著文武官員的面,把這盆人人都知是污水的冤枉栽到晉王的身上。

    賀明達是反叛罪名;胡成玉是指使朝中大員受賄,致使邊陲不隱;袁禮賢則是私通大夏。人人死得有憑有據,管它其中有幾分真,刀架起來正元帝便半點沒手軟,可此時殺晉王有什麼名頭?

    本來是瞌睡遞枕頭,縱然衛家明知錯殺也無話可說,除非謀反,如今群臣皆知晉王受了冤屈,衛敬堯在營州,衛平在清江,衛修在晉地,三人合抱出擊,只有一個魏寬怎麼能抵得住三處兵力?

    楊雲越心中到底還存一份僥幸,被金吾押進紫宸殿中時,還指望著正元帝能饒他,可他一眼便瞧見了案上描金的圓盒子。

    正元帝看著他,楊雲越連站都站不住,身上明明穿著厚裘,卻剎時滿身冷汗,除了伏倒在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秦昱久不見人回來,心中早已經想好了,把這事全盤推給楊雲越,若不是宓美人找上門來,他哪里知道落胎服藥的事,雖然從此之後處境險惡,也比此時就被責罰要強。

    秦昱深知正元帝的性情,楊家這份罪名是活不了的,既無戰功,情誼又被磨盡,就算兩樣俱全,父親也絕不會繞他。

    都已經活不了,再多擔一樣罪責又如何,自己不過是被騙了,殿中那番說辭,也可脫托……秦昱先是團團來回,繞著屋子轉了一圈又一圈,此時心中有了主意,反而不怕了,掏出帕子抹一抹額間冷汗,坐定在椅中,抬眼對小太監道︰“這茶涼了,換一壺熱的來。”

    等到正元帝召見他時,他早已經置身事外,仿佛這事真的同他沒有半分關系,正元帝看他神色自若,看了他一眼,秦昱不等父親發問,先替自己辯白。

    這話在他心里反推了幾回,確認已經沒有一絲破綻了,越是說越是大聲,越是大聲就越是理直氣壯,最後他還關切著問了一聲︰“二哥此時可好?”要是藥死了,那可真是意外之喜。

    正元帝方才怒極,此時卻收了怒意,面上瞧不出喜怒來,聲音低沉︰“楊雲越已經全都召認了,此事確是與你無關。”

    秦昱面上顯露喜色,正要開口,正元帝又道︰“你回去收拾收拾,過了年就去封地罷。”

    秦昱大驚失色,怎麼也想不到楊雲越都已經認下罪責,父親竟還要把他趕去封地,咬了舌尖立時淚似雨下,才要說些舍不得父親,想在父親身前盡孝的話,就听見正元帝又道︰“你去送你舅舅一程罷。”

    除夕之夜,楊家舉家被圍,正元帝下旨將楊雲越刺配,楊家上下也有十幾口人,楊雲越的小妾通房,楊思召的妻子兒女,和楊夫人。

    楊寶盈昏在殿中剛醒,卻出不了宮,楊寶麗嫁與曾文涉的兒子,婆家失勢,娘家卻還在朝中,本來在曾家趾高氣昂,消息傳到,便被丈夫關了起來,不許她去送行。

    兵甲押著楊雲越楊夫人到了城外,秦昱裹著斗篷去送行,身後還跟著林一貫,他嘴唇嚅嚅,舅舅一口認下罪行,倒讓他心中有一兩分的感動,可這本就是楊家惹出來的事,若不是楊雲越,哪有今日事。

    他喉頭滾動卻無話可說,楊家一家單衣發配,誰都知道這一路是絕計不能活命的,人人都無話說,只有楊夫人,她身上一件夾襖,多少年沒有挨過這樣的凍,凍得牙齒打顫,卻眼角含笑,讓秦昱到她身邊去,壓低了聲道︰“你弒母害父,心中怕嗎?”

    楊夫人意態瘋顛,秦昱卻立時臉色煞白,盯著楊夫人的臉,想看她說的是真是假,楊夫人卻哈哈大笑起來,眼楮里淬了毒,盯了秦昱又盯楊雲越︰“好阿翹,騙得我真苦。”

    楊家十幾口人,除夕之夜押解出京,沒兩日被報上來,一家死在路上,死法可怖,楊雲越更是連全尸都沒留下,被山間餓狼叼去,只尋到半個頭顱。(www.101nove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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