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秋掛了。
至少在這部戲里面掛了。
之後還剩下接近一半的戲份都沒有他啥事兒了。
而那天在傳媒大學“詐死”的事兒也被學生們口口相傳，有些人還把事情的經過發到了網上，調侃韓秋的不地道。
只不過進場時眾人的手機都被收繳，沒有現場的照片，這倒是讓很多人有些失望。
沒來到現場的網友們都在晚上大呼︰好想看看大仙兒裝死的樣子啊，那一定會很有趣吧？
有人還說讓大仙再暈一次，好觀摩觀摩演技。
不過韓秋注定是不會滿足大家的願望了，死了一次不夠，還要死第二次？
........
十一月初。
北京今年的第一場雪，來的比以往更早一些。
而在八公劇組，變涼的不僅僅是這天氣，還有劇組眾人的心。
自從韓秋死了之後，八公的劇情就進入了另一個調調，從人與狗之間的溫情變成了生離死別的悲情。
作為世界上最早成為人類伙伴的動物，狗狗的地位不是其他寵物能比擬的。或許貓比狗可愛，但是貓的心太冷。
狗還有導盲犬，軍犬，醫療犬、看門犬呢，貓就單單是貓了，也僅僅是可愛，也僅僅是賣萌。
不要指望它幫什麼忙，也不要指望你失蹤了之後，貓會眼巴巴地等你回來，指不定什麼時候肚子一餓，就溜了。當然，大部分狗也不會等人。
但八公這條狗是真的會。
作為真實的歷史事件，八公可是在同一個地方等了快十年，從壯年等到老年，最終直到自己死去。
十年啊，一個人有多少個十年呢？更別說狗了，這已經相當于它的一生。
這份忠貞和執著，不可謂不感動人心。
此時此刻，細細碎碎仿佛白色泡沫一般的雪花從空中飄落，落在一座老式火車站的外面。把整片大地都鋪上一層白色的地毯。
韓秋等劇組成員則裹著大衣，站在外面拍戲。
“汪汪~~~”
一條秋田犬在片場撒了歡地到處跑動，見到韓秋之後，還會豎起前爪朝韓秋的身上撲去。
這是五條成年犬其中之一，它有一項專項任務，那就是獨立完成火車站外的戲份。
比如說蹲在花壇上默默等候的戲份。
這換其他幾條狗是做不來的。
這幾個月來，在韓秋有意和它培養感情的情況下，二者之間的關系可謂是越來越熟絡緊密。像這種親密的舉動，每天都有發生。有時候吃完晚飯，韓秋還會帶著它出去溜達。
“唔~~~癢，癢，別舔了。”韓秋大笑著，把它的爪子從身上拿下來。
還是秋田犬粘人啊，要是換做二仙那蠢貨，指不定就直接甩過來一個白眼。
“汪汪~~”秋田犬叫喚幾聲，繞著韓秋轉了幾圈，然後老老實實蹲在韓秋身邊。
見此，韓秋欣慰地笑了笑，招呼眾人︰“開始拍戲吧！”
眾人點點頭，都比出OK的手勢。
這一段是拍攝八公獨自一狗來到車站外，默默蹲在花壇上守候的劇情，其中還會穿插幾個八公和龍套互動的片段。
“嘿，小八，該輪到你表演了。”韓秋蹲下來，揉著它的腦袋，“就像我們以前玩的游戲那樣，你蹲在那個花壇上，然後我會從車站里走出來，OK？”
“汪汪...”小八還沒沖出去幾步，又折了回來，然後歪著腦袋盯著韓秋，似乎在疑惑韓秋沒有按照游戲規則進入車站。
韓秋也頭痛了，這個游戲已經隨著他的“去世”變成了單機游戲，總不能他也跟著出鏡吧？
“美莉，快來幫我一下，小八不听話了。”
美莉是飼養所派來照顧秋田犬們的飼養員，其實她的能力不是飼養所最厲害的，但耐不住她會講中文。
“韓導，它已經和你形成默契了，如果你不參與，它不知道怎麼去做....”美莉也看出韓秋的苦衷，已死之人當然不能出鏡，但不出境配合，秋田犬又不知道該怎麼做....
“這還真是麻煩啊...”韓秋揉著太陽穴，他一方面很欣慰小八對自己的依賴，一方面又頭疼它太依賴的性子。
“韓導，要不這樣吧，先委屈您去車站里面等著，我來和小八溝通，讓它配合演戲。”
“行吧...”韓秋點點頭，然後先去車站里面等著，周雨欣怕他無聊，也跟著過去。
韓秋離開時，小八還想跟著上去，就像以往送韓秋去車站一樣。但被美莉死死拉住，才沒跟著沖過去。
韓秋回頭看了一眼躁動的小八，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緒，有點感動，有點心塞。
等到韓秋和周雨欣走進車站後，美莉才指著花壇，對小八說道︰“去吧，就像以前那樣做。”
“汪汪！”
小八叫了一聲，然後掙脫開來，朝著車站跑去。另一邊，攝影師們也趕緊把這一幕記錄下來。
八公沖到車站門口後，四處張望了幾眼，沒發現韓秋後，便老老實實地跑到花壇上蹲著。
它記得以前就是這樣，只要自己蹲在那里，那個男人過不了多久就會出來，然後自己就能再次見到他啦。
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這樣，這一次，也一定是這樣。
殊不知，這一次它注定要失望了....
.......
人和狗是兩種動物，狗不知道人是怎麼想的，人也不知道狗是怎麼想的。就像韓秋心里很清楚這是一場戲而已，但是狗卻不知道這是一場表演。
在它看來，生活中每時每刻發生的事情都是真的，哪里還要刻意去演？
所以，它便一直在花壇上守候，一直守候，即便已經cut，它也一直蹲在哪里。
cut是什麼意思？不懂....
“小八，走了，戲已經拍完了。”韓夏走到花壇邊，抱著小八的腦袋，柔聲說道。
但是小八卻無動于衷，任憑韓夏怎麼拉扯，也不肯離開一步。即便被人拖走了，它也會跑回來。
然後蹲著。
繼續蹲在花壇上。
那個人還沒出現呢，現在不能離開.......
韓夏也無奈了，可是韓秋說過，他暫時不會出來。
真是不知道自己這哥哥怎麼想的，明明戲都拍完了，還死活賴在車站里不出來。
......
此刻，車站里。
“剛才誰的電話？”周雨欣問道。
“韓夏的，它說這一段劇情拍完了，讓我出去領小八走。”韓秋回道。
“小八怎麼了？”
“它不肯離開....”韓秋無奈道。
“那你....”
“我想等等。”韓秋的雙眼突然眯了起來，“我想看看秋田犬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忠誠...”
“你這....”周雨欣被韓秋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那你就這麼一直等著不出去？”
“是啊，不是有你陪著嘛，又不會無聊。”
周雨欣氣結。
韓秋趕緊打哈哈，“沒事兒，待會兒我們從其他門走就行了。”
“那小八它....我是說，萬一它忍不住離開了呢？你會不會很失望？”
“會有一點點。”韓秋輕輕點頭，“不過我還是想嘗試一下。”
周雨欣嘆了口氣︰“如果小八就這麼一直等下去了呢？”
這次，韓秋抿緊了嘴唇，沉默了....
.....
這場戲，是從下午三點多開始拍的。到拍攝完畢，也不到一個鐘頭而已。
劇組眾人準備歇息一下，然後晚上再接著拍。因為晚上還有一場小八的戲。
但是讓劇組眾人意外的是，自家的韓導臨場開了個玩笑，竟然賴在車站里不出來了。讓眾人更意外的是，那條秋田犬也賴在花壇上，死活不走了。
就連吃晚餐的時候，小八都不為所動，最後還是美莉把食物帶到小八的面前，它才吃了一些。
殊不知，韓秋和周雨欣早就從車站另一頭出來了，只是一直沒有在小八面前露面而已。
當時，周雨欣都有些于心不忍，勸韓秋︰“你過去吧，別讓小八等了。”
韓秋微微崩住了身體，嘆道︰“不急這一時，反正晚上還有一場戲，就讓小八....再等等吧。”
......
晚上九點，天色已然漆黑如墨，劇組開始拍攝第二場戲。
此刻的車站，在劇組的刻意安排下，已經沒有人煙了，就連車站邊扮演小吃攤的龍套老板也收拾收拾準備離開。
“晚安，小八。”老板對著小八道了別，然後抱著東西離開。
從下午到現在，小八已經在這里等候了快六個小時。從最開始高高抬著腦袋眺望進出的人流，變成了現在匍匐在地上，沒精打采的。
攝影師趕緊趁機把這一幕給拍攝下來。
片刻後，按照劇情，胡歌開著車子過來，準備帶著小八離開。
“小家伙，咱們回家吧...”
胡歌拿出項圈套在小八的脖子上，然後準備強行帶著小八離開。
“cut！”攝影師按照劇情，也喊了停。
“汪汪！”不料，小八四只爪子緊緊摁在地上，身體也使勁兒地朝後面縮，死活不願意離開。
“汪~~吼！”胡歌越使勁兒，小八掙扎地越厲害，甚至還發出了低吼聲。
見到小八要咬人的樣子，胡歌趕緊把手松開。小八得到自由，繼續趴在花壇邊，守候著...
那人還沒出來，自己要一直等下去.....
........
此刻，韓秋在車站內，躲在角落里，隔著窗戶注視著這一切。
當看到胡歌扯不動小八的時候，韓秋的心就被狠狠顫動了一下，一股熱流涌出，逆流而上，連自己的眼楮都有點迷。
這世上，真的存在一種至死不渝的執著嗎？
是狗狗太蠢，還是它太聰明？
輕吐一口氣，韓秋從車站里走出來，隔著老遠，喚道︰“小八？”
“汪汪！”
突然，讓在場所有人都心塞的畫面出現了。
只見著之前還無精打采的它，仿佛被注入了一股能量，一下子變得精神起來。
從花壇上躍下，甩著四肢，小八跳躍著跑到韓秋身邊，然後把兩條前爪搭在了韓秋的身上。
終于等到了......
“讓你久等了。”韓秋揉著它的腦袋，眼角卻劃過一滴眼淚....
不遠處，眾人都是面色各異地看著這一幕。特別是韓夏，已經捂住了嘴唇，大眼楮紅紅的。
美莉的臉色也是怔怔的，“這條秋田犬已經找到他的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