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曾同為一體, 此時相距亦不遠，樓驍內心的痛苦, 棲玄自然能感受的到。
他的目光開始有些微亂, 只是片刻後又恢復平靜，用略帶歉意的語氣說︰“我那時……太過擔心莘予, 所以才想出了這個辦法，只是沒想到……”
分出的半魂會生出自我意識, 成為獨立的個體。更沒想到，成為樓驍的它，會愛上成為阮岩的莘予。
樓驍看向他，笑得有些勉強, 很想問︰你能想到什麼呢？呆在古戒中，任由事態發展至今, 除了反對又做過什麼？
然而感情是自己產生的, 一切又如何能怪在棲玄身上？對方分出一半神魂的時候，或許只是權宜之際, 又怎麼會想到，這一分就是數萬年。
人間都已滄海桑田了，神魂亦不知輾轉了多少世。這期間的情感變化，又如何能預料呢？
樓驍輕笑了一下, 聲音里帶著幾分苦澀，再度問︰“真的……不行嗎？”
棲玄目光中閃過一絲動搖，但最終仍是堅定的搖了搖頭。
問出那句話時，樓驍本就已不抱什麼希望。此時見狀, 只平靜的點了點頭，似是就這麼接受了。
“那我總可以守著他吧，就像……你一樣，把他當親人……”他的神情依舊從容，仿佛剛才的不甘與掙扎，都已煙消雲散。
棲玄長嘆一聲，目光緩緩看向遠處，悠悠道︰“隨你吧，若……”
說到一半，他忽然停了下來，微微有些皺眉，似是在考慮什麼。
樓驍以為他又要告誡自己，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放心，既然給不了未來，我便不會再糾纏什麼。我也……不想傷害他。”
說完，他慢慢垂下眼簾，低聲自語道︰“不是都說，喜歡一個人，未必就要得到他嗎？”
他說的很輕，卻帶著一絲蠱惑的味道，很快又重復了一遍，似是要把自己洗腦一般。
棲玄依舊看著遠處，神情淡淡的，看不出起伏，亦讓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樓驍亦沒再出聲，兩人就這麼沉默著相對，誰也沒有打破靜謐，似是要到天長地久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天衡劍終于受不了這種沉悶、壓抑的氣氛，動了動劍身，小心翼翼的提醒道︰“那什麼，莘予還在上面等著呢。”
樓驍神情微動，仿佛此刻才忽然回神。
“回去吧。”棲玄輕輕頷首道，隨後拿起一枚玉簡，似是要沉心研究。
樓驍點了點頭，起身後，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才轉身離開。
棲玄神色不動，目光依舊落在玉簡上，卻沒有任何聚焦。他出神許久，才又被天衡劍的動作驚醒，不由蹙眉看過去，問︰“你心神不寧，在想什麼？”
天衡劍聞言一縮，可惜劍形是固定的，縮不了。
“說吧。”棲玄的態度已經恢復正常。
天衡劍見狀，終于壯起膽來，探頭探腦的問︰“藏雲閣沒記錄，仙尊也沒辦法嗎？”
問完，它又悄咪咪的把劍身往後挪了挪。
雖說它對仙尊很尊敬，但也跟樓驍也相處不少時間了。如果可以的話，它還是不希望合體的，合體後兩者的感情、記憶融合為一，根本就成另一個人了嘛。
棲玄聞言微微一怔，隨後笑了笑問︰“你對他很不舍？”
天衡劍忸怩了一下，羞澀道︰“我對仙尊也很不舍。”
棲玄失笑著搖了搖頭，隨後嘆道︰“我再想想吧，應該不急，他……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樓驍走出傳送陣時，阮岩正靠在旁邊一塊巨石上，差點快睡著了。
察覺到樓驍出來，他很快站起身，按了按有些發麻的手臂，皺眉道︰“不是說就幾句話嗎？怎麼說了這麼久？”
樓驍沒有回答，只怔怔的看著他，目光中似在壓抑著什麼。
阮岩不由有些奇怪，朝他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問︰“你怎麼了？怎麼有點怪怪的？”
樓驍神色微變，似是忽然回神，猛地轉開頭，輕聲道︰“抱歉，不過……你剛才說什麼？”
阮岩疑惑的看了他兩眼，卻沒再察覺出異常。想到外面還有人等著，他只搖了搖頭說︰“沒什麼，棲玄跟你說什麼了，怎麼這麼久？”
“就是……說了些關于修煉上的一些事。”樓驍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道。
阮岩的目光有些懷疑，修煉上的事有什麼不能讓他知道的，兩人還非要特意支開他？
但樓驍很快便含混過去，繼續道︰“我們出去吧。”
說著，他下意識的去拉阮岩，然而剛抬起手，又想起之前才對棲玄說過的話，手不由僵在了空中。
不久前，對他來說還是毫無心理壓力的親昵動作，此時想要再要做，竟變得無比艱難。
阮岩察覺到他的動作，眼中閃過一絲尷尬和別扭，但並沒有閃躲。
只是，對方抬起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頓了頓，竟又僵硬放下。阮岩神情有些訝異，下意識的又看了對方一眼。
樓驍假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出去吧。”
說完，他竟直接默念口訣，獨自先出去了。
阮岩皺了皺眉，很快也跟上，但心中卻一陣怪異，忍不住想在他離開後，棲玄和樓驍到底說了什麼？為何樓驍忽然變得這麼……不對勁兒？
兩人一前一後出來，剛站定就被守在原地的三人圍住。
御玄戈的神情還算淡定，他顯然更關心靈脈重塑之法，輕咳一聲便問︰“仙尊給出方法了嗎？”
洛河顯然要激動許多，活了幾千年，卻一點也不淡定，沒等兩人回答，就緊接著問︰“怎麼樣？仙尊還好嗎？他說什麼了？那道神識回去了嗎？對了，你之前說仙尊兩三天後會出來，這是真的嗎？”
這麼多問題，實在讓他們不知先回答哪一個好。
樓驍還沉浸在與棲玄之前的對話中，此刻仍是有些魂不守舍。但他不出聲，阮岩就有些尷尬了，一時竟不知先說什麼好。
沈擎看出來後，立刻解圍道︰“圍在這做什麼，快入廳吧，進去坐下來慢慢說。”
等幾人都進去了，他才有空把一旁的沈睿、沈韶叫過來，問︰“你們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是不是政府那邊出什麼事了？”
沈韶撇撇嘴，沒個正形道︰“能有什麼事啊，都忙一周了，還不興我們休息休息？”
說完又悄悄扯扯沈擎的衣袖，問︰“哎，老祖，那老頭……真是祖師爺啊？”
沈擎抬手就給他一巴掌，氣道︰“你看你說話像什麼樣子？態度給我放尊敬點。”
事實上，在看見洛河出招時，沈擎心中便有些確定了。不過在阮岩和樓驍進入古戒後，他又旁敲側擊了一番，此時已是十分肯定，這位老者就是洛河仙尊。
說起來，沈家的祖上也曾是隱流弟子，見了洛河還真得稱呼一聲“祖師爺”。
想到這，他又瞪了沈韶一眼。沈睿也萬分驚訝，沒想到有一天居然能見到傳說中的人物，還是活的。
不過他比沈韶淡定的多，很快便恢復神色，恭敬的回答起沈擎之前的問題︰“有靈隱弟子出手，帝都這邊已經基本安定下來了。只是最近涌入的人太多，他們或多或少都受到了魔氣的影響，心神有些偏激，長此以往恐怕會鬧出動亂。另外……”
說到這，他皺了皺眉，有些擔憂的看向沈擎，繼續道︰“父親駐軍的宣市……最近忽然失去了聯系，那里離洛城最近，三隱還未商定好應對之策，我想和沈韶先過去看看。”
“胡鬧。”沈擎聞言立刻斥道︰“你們有幾斤幾兩，我還不清楚？那地方三隱都有些顧忌，你們還想去逞強，都給我在帝都老實待著！”
沈韶一听，立刻不服的辯解道︰“可是父親——”
“行了，這事我會處理，你們也忙活一周了，先回去休息。”沈擎一錘定音，說完轉身就往大廳而去，連辯駁的機會都不給他們。
阮岩這時已經將棲玄的話轉達給了御玄戈，也回答了洛河幾個問題，只是關于“棲玄仙尊兩三天後會不會出來”這個問題，他下意識的捅了捅一直神游天外的樓驍。
樓驍回神後，莫名其妙的看著他，阮岩只能無奈傳音告知。
樓驍弄清情況後，很快輕咳一聲，繼續忽悠道︰“關于這點，棲玄只是說可能，畢竟推衍很耗神，萬一明天推衍出方法後，需要休息休息，說不定就……咳。”
“哦，原來如此。”洛河深信不疑，立刻一副“明白明白，理解理解”的表情。
見樓驍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阮岩十分想笑，但又有怕被看出什麼，只能強行忍著，順便端起茶杯遮掩一二。
洛河听完想了想，又有些期待的問︰“那二位有和仙尊提起過……咳咳，在下麼？”
阮岩十分想扶額，為什麼洛河總給他一種粉絲見偶像的感覺？您可是隱流創派之祖，活了幾千年了，這個畫風有點不對啊。
不過，棲玄好像已經活了幾萬年了，而且是憑一道神識指點了洛河，這麼一想，似乎又不違和了。
不過他還是沒放下茶杯，繼續把問題推給樓驍。樓驍也有些無奈，又不好打擊對方，只好把之前棲玄探查神識記憶的事說了一遍。
“原來恩公並未消散，而是回歸本體了。” 洛河听完一陣感慨，“蒼雲古戒如今也已有些下落，我總算了卻心中一件憾事。”
說著他搖了搖頭，隨後忍不住嘆道︰“哎，若非當初一直掛念此事，也不會飛升……”
阮岩聞言心下一陣了然，原來洛河渡劫失敗，竟與此事也有關聯。不過，能影響到渡劫，想來他當初是立下心魔誓了。
難怪這麼多年都不放棄，還讓門人弟子也跟著尋找。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當初說錯了什麼，還是門人會錯意，抑或是故意曲解，竟給自己和樓驍引來如此大的麻煩。
不過，真相是什麼如今已經不重要了。想來有洛河和棲玄出面，三隱應不會再為此事糾纏不休。只是陸羽，想到這阮岩又皺了皺眉，總對方應該不會就此罷休。
作者有話要說︰ 棲玄其實已經動搖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