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閑涼

第80章 第080章 入宮赴宴

類別︰ 作者︰時鏡 本章︰第80章 第080章 入宮赴宴

    “蔡先生?”

    人在屋里坐著, 陸錦惜一面翻看著手上賴昌剛遞上來的賬冊, 一面听薛遲說話, 可在听到其中出現了這三個字時, 卻忽然訝異了一下,抬起頭來, 看著薛遲。

    薛遲就盤腿坐在對面, 因為半路上遇到劉進他們,耽擱了許久, 所以回來的時候都是小跑的。

    這才回家一會兒,他渴得慌。

    青雀的茶才端上來, 他就兩手捧了,正喝得歡快,完全沒有顧忌地宣揚著自己的“大嘴巴”。

    “是啊, 就是娘親您之前說的那個蔡先生!”

    薛遲把臉從茶盞里面抬了起來,想起之前看見真人了,興奮的勁兒還沒怎麼下去。

    “劉叔叔說, 他也是才從邊關回來, 剛到京城呢。我還跟他說了娘給我講的故事, 他還笑了呢!”

    “……”

    現在拿塊抹布來, 把薛遲這一張大嘴巴給塞上,還來得及嗎?

    陸錦惜簡直听得心里面“咯 ”的一聲,險些就涼了半截兒!

    “你說的, 不會是我那天給你講的那段兒吧……”

    “就是那些啊, 草人借箭!”

    薛遲完全听不到他娘親心里面的聲音,   眨巴著一雙天真的大眼楮,還把臉湊了過來求表揚。

    “您看兒子貼心吧?我娘講的故事,都比天橋下面說書的講得好了,就應該讓他們知道知道。娘,您看還是兒子對您好,孝順吧?”

    好?

    還孝順?

    陸錦惜看著薛遲這一張近在咫尺的小胖臉,只覺得牙癢手也癢。

    她慢慢地將手中的賬冊放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露出了一個森然的微笑。

    “是很孝順,所以娘親相信,孝順的你一定能體諒娘親。今天娘親很累了,就不給你講故事了。”

    “啊——”

    薛遲臉上露出了錯愕萬分的表情,本以為自己會迎來鼓勵與夸獎,書能想到竟然是不給講故事!

    他這幾天就指著這件事有盼頭呢!

    這一下,立刻著了急︰“哎,娘,怎麼就不講了?不是說得好好的,每天回來都講故事嗎?再說您一天到晚都在府里面,事情都處理得妥妥帖帖的,白鷺姐姐都說您最近得閑兒呢。哪里累了!你騙我,你又騙我!”

    站在旁邊的白鷺,本來還在偷笑,忽然听見自己的名字,簡直像是撞上了飛來的橫禍,那笑容一下就僵住了。

    她有些僵硬地轉過臉去,于是正好對上了陸錦惜那無言的打量。

    完了,得罪自家夫人了。

    白鷺一看就知道,只覺得眼前一黑,再看薛遲時便不覺得可愛了︰這還是往日那個自己倒霉都要拖一幫人下水的小祖宗啊!

    陸錦惜警告的一眼遞過去之後,便自然地收回了目光。

    她向來是說謊都不會眨眼,騙人都沒負擔的老狐狸,面對著薛遲這一點不疼不癢的控訴,更是半點壓力都沒有。

    這會兒,笑起來跟朵花似的︰“瞎說,娘親從來不會騙人,只是今天宮里面有旨意下來,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忙。所以這陣子就不給你講故事了。”

    “你才瞎說,你就是不想給我講故事了——誒,不對,宮里面有旨意下來?”

    薛遲一听立刻就要鬧起來,只是抗議到一半,才忽然注意到他娘話里提到的那幾個字。

    “是皇宮嗎?”

    “不錯。”

    聖旨都還在堂上供著呢,宮里來的賞賜也都記了下來登在這賬冊上,陸錦惜心里面是真的裝著這件事呢。只不過……

    “你小子,常日里不務正業的,怎麼忽然問這個?對皇宮感興趣?”

    “不是不是。”

    薛遲連忙擺手,卻是把今天不講故事的事情給忘了,一下想起的,反而是自己半路上想過的事。

    “我只是想到,好像今天太師府那邊也說有皇宮里的人來,顧先生還去了。但回來就沒說過一句話,站了老長時間。娘,你說他是不是不高興啊?我是他學生,要不要明天帶點甜糕去呀?”

    “帶甜糕?”

    陸錦惜簡直跟不上他的思路,只覺得前面還在說旨意的事情,她還琢磨顧覺非為什麼不高興呢,可這話題怎麼一下偏到了甜糕上?

    “這跟甜糕有什麼關系?”

    “因為吃了甜糕會變得高興啊。”薛遲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以前我不高興的時候,璃姐姐就拿甜糕來哄我,一吃了我就高興了。”

    “……”

    人名滿天下的顧覺非能跟你一樣?

    真是翻白眼的力氣都沒了。

    陸錦惜不想做任何評價,也懶得打擊他,干脆無奈地一揚眉,十分不給面子地敷衍道︰“也有道理,那你想帶就帶吧。”

    反正不干她事。

    于是,薛遲就這麼被忽悠了過去。

    他還在那種大人說什麼基本就是什麼的年紀,也沒感覺出他娘的態度太敷衍,只一心沉浸在“我怎麼冒出了這麼個厲害的點子”的得意之中。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仔仔細細把今天在顧覺非那邊學了什麼,遇到了什麼趣事,一一地說了出來。

    說到一半的時候,薛明璃和薛明瑯也來了,坐在一起听。

    兩個小姑娘都听了個一臉的艷羨,陸錦惜便注意到了。

    晚間她留了三個孩子用過飯,又陪他們說了會兒話,結果到底還是看他們無聊,又講了個故事。

    只是這一次講的,不是先前允諾薛遲的白紙扇蔡先生神機妙算的故事,而是換了方少行。

    方少行跟在薛廷之身邊的時間最短,年紀也最輕,但功勞和本事卻是最顯眼的一個。

    講他的故事,陸錦惜不會杜撰很多,也一樣精彩。

    薛遲雖然對不講蔡修的故事十分不滿,但被他娘那一雙漂亮的眼楮一瞪,便沒了脾氣,老老實實坐那邊跟兩個姐姐一道听完了。

    這時候,陸錦惜才讓人把他們都送了回去。

    白鷺收拾茶盞的時候,就不很明白︰“您先前答應了哥兒要講蔡先生的故事,奴婢也覺得蔡先生的故事更精彩,今天怎麼就不講了,還換了那個您不大喜歡的方大人?”

    這事兒陸錦惜沒法兒解釋。

    她總不能跟人說,我這是怕自己編過頭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吧?

    所以只垂著眸一笑,若無其事地扯了一句瞎話︰“也沒什麼,就是覺得,方少行這人也不是一無是處吧。一碗水要端平,總不能老不講他不是?”

    “哦……”

    白鷺想事情從來不深,陸錦惜說是什麼就是什麼,沒察覺出這一句話有什麼異常來。

    一旁的青雀,卻是想起今天在街上,方少行懶得再听薛遲講故事,直接離開的事情。

    再一琢磨陸錦惜今天講的故事,一下就有點莫名的感覺。

    但這不是她應該管的事情,所以便閉了嘴沒說話。

    倒是陸錦惜自己,說完了之後,又不禁想起薛遲先前提到的“蔡先生”來。

    蔡先生,蔡修。

    她早先就听過了這人的名字,知道他是薛況的心腹,三軍的智囊。這陣子看卷宗記載,偶爾也會提蔡修一筆,只是很少,也從不往深了表功。

    但陸錦惜的眼楮,又是何等毒辣?

    她硬是從那寥寥無幾的幾行字里,窺見了蔡修的謀略與才智。

    好幾場關鍵的戰役中,都會提到他與大將軍薛況一道定計,或者薛況陷入什麼困境危難之後,便會由他暫時調遣三軍,展開營救。

    可以說,薛況能有好幾次的死里逃生,多虧了他。

    一個是有勇有謀的大將軍,本來就已經強如戰神。

    結果上天還異常眷顧,在他身邊放了蔡修這麼個睿智的軍師,就是一時沒考慮周到,有什麼遺漏,也都有人提醒周全。

    如此,怎麼能不百戰百勝?

    只是……

    陸錦惜其實一直有一點不很想得通︰似劉進等人這般的,在當年和戰後,都加官進爵。蔡修的功勞這樣大,怎麼就沒個一官半職?

    甚至,若非她對著奏報一個字一個字地摳,都不會覺得這是個厲害人。

    跟在薛況身邊多年,出謀劃策,忍受著邊關的苦寒,卻不求名不求利,為的到底是什麼?

    總不能是一腔熱血,一身忠肝義膽吧?

    蔡修,是軍師。

    可另一種意義上來說,也是謀士。

    陸錦惜莫名想起她先前對“謀士”這二字做出過的判斷,眸光流轉間,暗自思忖︰這人,又算是哪一種呢?

    而且戰後他沒回京城,愣是在邊關待了六年。

    如今議和的消息傳遍了舉國上下,匈奴的使臣也已經入了關,過不多久就要入宮朝見。

    眼看事將成,蔡修卻回來了。

    怎麼想,怎麼覺得似乎不是單純回京城那麼簡單。

    陸錦惜琢磨著,目光重新落在了那一本賬冊上,于是想起白天宮里來的那一道旨意來,頭又大了幾分。

    入宮,就代表著麻煩。

    禮儀,服制,還有需要了解的人際關系……

    件件處理起來都不簡單。

    “罷了,今日先睡下,剩下的明日再起來忙活。”

    總歸不是一個晚上就能想明白處理完的事情,陸錦惜干脆把賬本合起來,扔到了一邊去,洗漱沐浴後,便直接上床睡了。

    第二天起來,朝廷要在二月十五與匈奴舉行議和之禮的消息,便傳遍了大街小巷。加上前兩天顧覺非才在閱微館開試以“論議和”為題,已經引發了好一陣的熱議,如今就更是人人談論了 。

    只是相比起百姓們憤怒或者高興這種單純的情緒,朝野上下許多大臣及其家眷,就復雜得多了。

    因為,皇帝的聖旨,不僅只給了將軍府。

    但凡在京中為官,數得上品級的大臣,都要觀禮並參加宮宴;大臣的母妻中,誥命在三品以上的,屆時不觀禮,但宮宴也要參加。

    大臣們的宮宴不必說,肯定在前朝;但命婦們這邊,必定就在後宮了。

    外命婦雖有大事朝見的資格,但平日進宮的機會都很少。

    如今一下來了旨意,能進宮了,就有不少人心思活絡了起來。

    一時間,京中的貴婦淑女們,殷勤串門的,不在少數。

    就是陸錦惜也為此做了不少的功課,找了隔壁英國公府的葉氏坐了坐,了解了一下宮里的情況。

    外朝不必說,自慶安帝登基以來,一直都是各黨派傾軋不休,沒個消停的時候。

    那是男人們的事,陸錦惜現也管不著。

    但後宮中的事情,就有幾分讓人思量的微妙之處了。

    慶安帝蕭徹,先皇的三皇子。

    他是端妃紀氏所出,紀氏身份卑微,蕭徹當時也不出色,所以母子皆不受寵。

    今日能在皇位上坐著,都是因為十三年前那一場宮變。

    都說是當年極為受寵的四皇子趁先皇病危,謀朝篡位,殘忍殺害了先皇後衛氏與先皇嫡子,也就是當時才五歲的七皇子。

    幸好永寧長公主及早發現,秘密通知了顧太師與衛太傅,這才阻止了其陰謀詭計。

    之後先皇大行,遺詔宣讀,果然是封七皇子為皇太子,在其去後繼承大統。

    但那個時候,七皇子已死,哪里能登位?

    于是兩大輔臣,便一道扶立了本沒有什麼出眾處的三皇子蕭徹。

    蕭徹登基後,之前謀逆的四皇子被圈禁,不久便病故;至于在宮變中不幸身亡的七皇子,則依照先皇的遺照,追封為皇太子殮藏。

    次年,改國號為“慶安”,自此新朝開啟。

    蕭徹生母端妃紀氏,一下成了太後;原本出身五品典儀家門的皇妃沈氏,也成了皇後,貴為國母,執掌六宮。

    一般來說,這似乎沒有什麼了不起。

    但如今後宮中局勢頗為微妙,也恰恰因此而起——

    當初蕭徹不得寵,沈氏這般的出身才能成為其正妃。但在蕭徹登上大寶之後,他已經是皇帝,天下的美人任其享用,更何況還正值年青?

    有心思的大臣們,都把女兒往宮里面塞。

    三年一度的選秀一開,後宮中的新面孔一多,皇後這出身就不夠看了。

    更不必說,後來還來了衛儀。

    名滿京城的三大美人之首,風華正茂,而且還是衛太傅嫡女。六年前剛進宮,就封了妃位,三年前又特加了“賢”字為封號,並賜協理六宮之權。

    加之衛儀為人強勢、手段厲害,沒多久,闔宮上下,便只知賢妃娘娘不知皇後娘娘了。

    “倒並不是皇後娘娘性子軟和,是她的手段,沒辦法跟出身太傅府的賢妃娘娘比。”

    “畢竟當初賢妃娘娘跟顧大公子走得近些,人都說她若是男兒,未必輸了大公子去呢。”

    “這個您想必比我更清楚的。”

    葉氏走的時候,還不忘提點陸錦惜,清楚地說著。

    “所以啊,宮里面說話最管用的,還是賢妃娘娘。”

    “只不過,因為賢妃娘娘出身衛氏,乃是先皇後的佷女;先帝在時,太後娘娘還不受寵,與先皇後關系不好。所以太後娘娘,是不大看得慣賢妃娘娘的。”

    “今次宮宴,她們都會到,你可自己當著點心。”

    說完了這些,她才拍了拍陸錦惜的手,正式告了別。

    古語有雲,三個女人一台戲。

    宮里的太後娘娘、皇後沈氏,還有賢妃娘娘衛儀,不恰恰好湊出一台戲了嗎?

    送走葉氏之後,陸錦惜倒是有些好奇起來︰這一位昔年的京中三大美人之首衛儀,該是個何等人物……

    畢竟,傳言中,顧覺非可是為她離家出走且與顧承謙鬧翻了呢。

    于是,在這種饒有興致的好奇里,眨眼便是十余日過去。

    趁著這段空閑,陸錦惜倒是做了不少事。

    頭一件便是先前吩咐潘全兒搭理的花園竣工了,她里里外外查看了一番,頗為滿意,便給潘全兒拔了個管事。

    其次是請先生。

    薛遲是拜了顧覺非為師,自顧覺非傷好之後就跑去學齋上學,成日里樂顛顛的,不需要什麼別的先生了。

    但她那天看提到先生的時候,薛明瑯和薛明璃都很羨慕,于是也琢磨著給兩個小姑娘物色了物色,聯系了濟南一位素有才名的女先生,就等著人過幾天來。

    最後才是薛廷之那件事。

    畢竟這件事太過離經叛道,一不小心就會惹禍上身,被朝中酸儒們攻訐。

    但如今正值議和,時機剛好合適,未必不可。

    所以陸錦惜思前想後,便十分心機地先去永寧長公主那邊探了探口風。

    結果永寧長公主直接笑出了聲來,竟然對她說了一番很不一般的話。

    “此事何必這麼麻煩?”

    “如今議和,皇上都賞賜了你這許多東西,別人都沒有,這是心中有愧,也做給人看呢。且都已經議和了,即便薛廷之身上有一半的異族血脈,又何足掛齒?”

    “你切莫看低了自己,只管找個機會,求到皇上面前去,八成能成。”

    她分析的利害關系,陸錦惜都考慮到了。

    從議和的時機,到皇上的態度。

    但直接求到皇上面前這種事,她卻是從來沒有想過的。听了之後,不由有些詫異。

    但永寧長公主沒當一回事,反而還打量她,然後道︰“你到底是吃錯什麼藥了?先前對那胡姬生的小子轉了態度也就罷了。這種動科舉律例的事情,可不是什麼兒戲。若一個不小心出了岔子,或者聖意難測,你要找誰哭去?”

    話是這麼說著,可陸錦惜見她其實並沒有生氣,所以也笑著回道︰“所以這才先來問過嬸母,盼著嬸母給出出主意。若嬸母說能成,我幫他一把也無妨;若嬸母說不能成,我自然不敢多管的。”

    听她這麼說,永寧長公主便滿意了。

    左右她不胡來,拎得清一些,別再跟往年一樣,就足以讓人打心底里欣慰了。

    談完之後,用了會兒茶,她沒多留,便也走了。

    轉天便是宮宴之日。

    匈奴的使臣這兩天已經到了京城,議和的典禮經欽天監算過了吉時,定在巳時初刻舉行,也就是西洋鐘的九點。

    但陸錦惜卻是天沒亮就被拽了起來,穿戴洗漱,折騰了有一個時辰,辰時出門,兩刻之後,便進了內皇城,到了宣治門外。

    這時候,大臣們早都已經去上了早朝。

    宮門外面候著的,多是王公大臣家的夫人或者老婦人,頭上都頂著朝廷封的誥命。

    有認識的,便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但都不敢大聲說話。

    辰時三刻,宮門便開啟,太監出來傳召,請所有人入內。

    命婦們一個接一個地進去了。

    但輪到陸錦惜的時候,那個傳召太監,也就是先前去將軍府宣旨的太監,卻把手一擺,道︰“夫人,您往這邊請。”

    陸錦惜一看那方向,卻是正宮門太和門東邊另一道宮門,弘政門。

    “那不是文武百官上朝時走的門嗎?這……”

    “您真是貴人多忘事,皇上前不久不還下旨嗎?別的夫人是去赴宴,往後宮去。您是要先去觀禮後赴宴,所以一會兒是要去太和殿。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還有長公主,這會兒都在了。”

    太監笑了起來,依舊請她往那道門走。

    陸錦惜沒听見賢妃衛儀的名字,便琢磨了起來。

    連這一位榮寵正盛的娘娘都沒資格去觀禮,自己這面子,或者說,薛況的面子,可真是夠大的。

    她弄明白了,便道了一聲謝,跟著太監移步,到了之弘政門前。

    那太監走得稍前一些,陸錦惜在後面邁步。

    只是沒想到,眼見著就要進宮門了,她眼前忽然落下一道銀光,竟然是一桿沉重的銀槍從旁邊倒了下來,直接砸在她腳步前一尺之處!

    “當啷!”

    一聲清脆又沉重的聲響,地面上鋪著的厚磚都跟著震動了一下,濺起不少灰塵。

    陸錦惜嚇了一跳,退了一步,才看仔細。

    砸在地上的是槍頭部分,擦得干淨極了。順著槍柄往上看,便能看見其上鏤刻的蛟龍圖紋。

    一只粗糙的手掌,此刻就帶著點漫不經心地,把在槍柄上。

    陸錦惜抬眸,便恰好對上了一雙已經有些熟悉的、玩味的眼。

    方少行穿著一身金吾衛的盔甲,看著像那麼回事,有些威風,但本該端正戴在頭上的盔卻歪斜得厲害。

    人也懶洋洋的。

    就背靠宮牆倚著,像沒骨頭;兩手抄在一起,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哎喲喂,方大人,您可真是嚇了咱家一跳啊!”

    那太監可沒料著這一出,听見聲音回過頭來一見,就是一個頭兩個大。

    自打方少行被貶來當這巡京城、守宮門的金吾衛之後,亂子就沒少過。

    京中事情多也就罷了,要緊的是朝中大臣們上朝都有困難了 !

    每次輪到這一位脾氣大的方大人守宮門,但凡看哪個大臣不順眼,那□□長戟便往路中間一橫——

    他不讓你過啊!

    多少朝臣氣得跌腳,但又拿他沒辦法。

    要理論吧,趕著上朝;不理論吧,心里頭憋得慌。就是告到皇上那里,參他幾本子,也沒啥用。

    皇上說了,這麼個功臣,都貶成了守門的,讓他出出氣也好。

    大臣們還能怎麼辦?

    這一口鳥氣從此就這麼受著了,如今已經過了有半月。

    只是最近眾人也想了辦法,干脆讓禁衛軍那邊別安排方少行來守宮門,他愛干什麼干什麼去。

    可誰想得到,今天竟然又看見他了!

    誰他娘的找死又安排他來守門了?

    這白白胖胖的太監,名叫孫久,也是蕭徹身邊伺候的,大總管周德全是他師父。

    他這一張臉,在宮里也是人人都認得。

    但這會兒站在方少行面前,他是半點喬不敢拿,還得賠著笑︰“大人,這位是大將軍夫人,皇上特下旨請了去觀禮的,可不敢耽擱啊。”

    “我認得,還用你來說?”

    方少行嗤了一聲,壓根兒都沒看孫久一眼,那目光只落在陸錦惜身上,對她說話時還笑了一聲。

    “夫人,可有陣子不見了。剛才手滑了一下,沒嚇到你吧?”

    手滑?

    這手滑得可真是時候啊。

    陸錦惜眉梢微微地一挑,看著很好脾氣地笑了起來,溫溫回道︰“還沒嚇出病來。看來方大人不是有事,那我可以走了?”

    “哎,還請夫人留步,說起來還真有件事很好奇。”

    方少行依舊那麼懶洋洋地站著,聲音也依舊是漫不經心,仿佛只是隨口提起。

    “前兩天偶然听薛小公子講了個故事。方某很好奇,夫人覺得,在戰場上,我跟大將軍,哪個厲害?”

    她暫時沒答話,只抬了眸,正眼瞧他。

    還是往日見過的一張臉,那一雙邪氣的眼。

    但也許是這一身盔甲與他眼角那一道傷疤格外相稱的原因,看著竟有一種別樣的颯爽風采。

    嘖,有一陣子不見,又好看了不少嘛。

    “誰厲害?方大人曾為大將軍副將時,屢立奇功,出入敵陣如入無人之境,更曾建言獻策,定過幾條伏擊的妙計。不管從哪個方面說,都可謂是英雄出少年了。若以同齡而論,確不輸大將軍……”

    陸錦惜沉吟了片刻,開口說著。

    方少行听見,那兩道斜飛的俊眉便是一挑,似乎對她的回答極其滿意。

    但下一句,她便轉了話鋒。

    “只可惜,方大人年紀畢竟小些,且上戰場的時間統共也就那麼一年上下,所以……”

    陸錦惜笑眯眯地伸出了自己手指,掐著比了小小一段指節。

    “很遺憾,還是差這麼點呢!”

    “……”

    方少行一雙眼眯了起來,就這麼看著她,眸子里竟透出幾分危險的感覺來,好半晌都沒說話,更沒將那攔路的六尺銀槍移開。

    氣氛一時有些沉凝緊繃。

    一旁的孫久流了一腦門子的汗,左看看陸錦惜,右看看方少行,只覺得這情況說不出的詭異。

    他勉強笑了一聲,便想上去勸說︰“方大人——”

    “你走吧。”

    誰料,還沒等他開口細說,方少行竟然莫名笑了一聲,手腕一轉,那沉重的、閃著寒光的銀槍就已經收了回去。

    “要不是夫人長得漂亮,今日這道門,是斷斷進不了的。”

    這一句話,他是看著陸錦惜說的。

    調戲的意味,已經明顯到令人發指。

    孫久嚇得心跳都快了不少,只怕這一位大將軍夫人翻臉,沒料想,一轉頭來,卻看見陸錦惜一臉的平靜,竟是半點怒氣都找不見!

    甚至,還是那微微笑的模樣。

    她能介意什麼呢?

    權當方少行這是夸獎自己了。

    這可不是實打實的“刷臉”進出嗎?旁人怕還沒這個殊榮呢。

    “那便多謝方大人放行了。”

    陸錦惜氣定神閑,十分虛偽地襝衽一禮,而後轉頭去招呼孫久。

    “公公,我們可以走了。”

    孫久一下說不出清心里這感覺。

    太奇怪了。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啊!

    只是陸錦惜都喊了走,他有千萬般的疑惑,也只能捂回了肚子里,連忙擺手,與先前一樣,引人入了這弘政門。

    方少行就原地靠牆站著,渾然不覺得自己與旁邊那些站得筆直的金吾衛們是一種身份。

    他只這麼看著陸錦惜離開,才“哼”了一聲︰“這女人,睜著眼楮說瞎話!”

    那話,不等于已經承認了他其實比薛況厲害嗎?還偏偏要伸出手,比那麼一點點的距離出來。

    掩耳盜鈴罷了。

    回想起她方才比那個手勢時一臉的巧笑嫣然,方少行也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忽然很不錯,竟沒忍住站那兒笑了起來。

    不遠處的另個金吾衛轉頭來看見,只疑心自己是撞了邪、見了鬼了——

    笑得這麼傻,一定不是方大人!(www.101nove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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