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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微信群里的約定,我租了一輛車。
問老劉需不需要接小易,他說他已經接上了,接著發過來了他別墅的導航定位。
這就是老劉想出來的辦法,他決定帶著小易出去散心,就到他海邊的別墅,說是休養,也是想給他做做思想工作吧。我想這方面老劉一定是有些經驗的,哪怕僅以他的生活經驗與閱歷。
我看得出來,也感受得到他的真誠,他是真心的把小易當成晚輩來愛護的,他想要挽留住這個曾經總是微笑著、又總是會充滿崇拜式的仰望著他的小男孩,他想告訴他人間很值得,他不希望小易二十幾歲的生命就這樣被可怕的心理病癥吞噬。
老劉的信息已發來後,得到了我們所有人的擁護,連安途與賈晴天也表示願意借休年假的機會趕過來。
老劉的別墅在城外一片私人海域邊,這里還沒有被過度商業化,臨近只有一小片漁村,以及臨著海景的一排別墅。
老劉笑說他當年買這棟別墅的時候還很便宜,離婚時他也只要了這棟別墅,其余的財產盡數劃給了老婆和女兒,“沒什麼想要的,最舍不得的都舍了,還有什麼不能給的呢?”他又想了想,大概唯有傍晚海邊那淡玫瑰色的一抹晚霞,尚算是他生命中值得被記住的色彩,而那淡玫瑰色的晚霞又讓他想起了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別墅很大,迎著門便能看見建築旁的巨大泳池。
我們雖然從各自的目的地出發,可是時間相仿,在高速半路上就會合來。
于是在老劉的頭車帶領下,幾乎同一時間抵達了他的別墅。
一進院子,竟然有幾分寥落感。
泳池的水不是很干淨,旁邊還放著打撈雜物的網兜,沒什麼章法的胡亂堆砌在泳池旁邊,一只小黃鴨孤零零的飄在泳池上。老劉看了一會兒,笑道︰“這個還是我女兒去年留下的。”他無意多說,隨即調轉了目光,帶領我們走進了別墅。
別墅里倒是還算干淨,應該是他先前讓人來打掃過的。
我們簡單的分派了一下房間,我走向小易,“需不需要去睡一會兒?我看你臉色恢復了不少。”
小易最近吃藥有了些療效,只是情緒還十分不高。他勾著嘴角沖我笑著,“冉姐,你不用特意關照我,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
我拍著小易的肩膀,“小易,不想笑的時候可以不用笑。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放松心態,不要難為自己。”
小易點點頭,“我知道了冉姐,這次多謝你了。”
我和煦的看著他,“沒什麼謝不謝的,我希望你就把我當成你的姐姐,把我們當成你的親朋好友之類的,總之別有什麼心理負擔,你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情緒,就盡情的展露出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像醫生說的,別壓抑自己,釋放真正的自我,好嗎?”
賈晴天放好行李也走過來,“小易,要不要去睡一覺?”
小易沖她點點頭,“那好吧,我不客氣了,我先去躺一會兒。”
我們目送他走向2樓的房間,回身走向廚房,看正在張羅著的老劉,“劉總,別忙了。”
“嗨,我早都不是什麼劉總了,就是一個半退休的大叔,你們叫我老劉就行。”他夸張的說。
我還真有點叫不出口,我看著他張張嘴,勉為其難的說︰“要是不嫌我沒大沒小的,我就叫你一聲劉哥吧。”
“也行啊,你們這麼叫,倒顯得我年輕了,那你們就都叫我劉哥。”
他出城的時候買了許多熟食,此時正一一的拿出來放進冰箱里。我和賈晴天見沒什麼可幫忙的,便從後門的露台走出去,看到露台邊緣席地而坐的安途,也是滿臉的倦容。
“不然你也去睡一會兒吧,”我說,“小易都上去睡了。”
“嗯,不必了,”安途回頭對我們笑了笑,“來這兒對我來說已經是休息了。”
賈晴天看了看他,隨口問道︰“你老婆快生了吧。”
“還有兩個月。”他扭回頭去。
“那她就這麼放你出來了?”我問。
“呵,她現在正是看著我煩的時候,我出來也好,大家都清靜清靜。”
我們都沒再說話,就坐在露台邊緣,將腿垂下去,看著遠處。
延綿不絕的海浪一陣一陣蕩過來又退下去,沖擊著沙灘,看著那漸漸逝去的斜陽,看著那一抹明艷的玫瑰色的晚霞出現,又消失。
我們各自想著心事,可是又不願意細細的琢磨,仿佛只是這樣放空,已經完成了對靈魂的一次淨化。
就這樣一直發著呆,直到天徹底的黑下去,別墅里亮起星星閃閃的燈光,老劉站在露台門口向我們招手,“行了,時間差不多了,回來吃點東西吧。”
我們又想被激活了,重新掛上笑容紛紛起身。
我走過去對老劉說︰“不好意思,劉哥,光讓你忙活了。”
“讓你們來就是休息的,說這麼客氣的話干什麼?從現在開始咱們得立條規矩啊,只要在這兒,可不許再這麼客氣來客氣去的。”他說。
我點頭迎合,與其他人一起,幫老劉收拾起食材來,其實大多只是用微波爐簡單的加熱了一下而已,不過林林總總一大桌也看似十分豐盛。
晚餐陳列好,我走上2樓,“小易,”我敲敲門,見他安詳的躺在床上,面容蒼白的猶如身上蓋著的白色毛毯,看他睜開眼坐起身,“吃點東西吧,天都黑了。”
小易望望窗口,揉揉頭發走過來,和我並肩走下樓,我半攬著他的肩膀低聲問︰“怎麼樣?睡著了嗎?”
他笑了笑,“半夢半醒吧。”
食物說不上難吃,但也說不上好吃,只不過在這樣的環境里,食物本身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
我舉杯向老劉,“劉哥,先感謝你,不是客套話,我出去旅游度假都沒有這樣的心境,覺得特別放松,尤其是和你們在一起,怎麼說呢,我最近經歷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心里亂糟糟的,又不知道該怎麼樣,呵,也是借了小易的光啊,與其說是來勸解小易,還不如說是來療愈我自己的......”
“誰還不是療愈自己啊,”安途在旁邊應和,“我也得感謝劉哥給我們提供這麼個機會,讓我從那團亂糟糟的噪音里逃出來,您是不知道啊,我都幾晚上沒有睡一個安穩覺了,回家就是無止境的吵吵吵......”
“誒,你們說什麼呢?”老劉打斷我們,“咱們都得快快樂樂的積極向上,得給小易做個榜樣不是?”
“是是是,”我忙說,“來吧,一起喝一口吧!”
老劉打斷了小易也要張口的感謝,將酒杯在桌上輕輕磕了兩下,“其實生活呀,就是這麼回事兒,你說咱們眼前的煩惱能算多大點事兒,往大了說,在生死面前,什麼煩惱都不算事兒!”他滿臉的笑容漸漸淡去,語調不自覺又轉向遲疑和沉重,“可是看看小易,連死都不怕,足以看出他在生活中,得有多壓抑多痛苦......所以也不能說生死就是最大的事,那什麼才是最大的事兒呢?我有時候就想,我就一個人睡不著的時候,我就琢磨,你說,嗯?從古至今,誰還沒有點兒煩心的事兒,你就說那石器時代天天茹毛飲血的,今天多打了一只象,明天少打了一只豬,那就得挨餓,又是母系氏族,自己媳婦兒生的是誰的娃兒也搞不清楚,還要樂呵呵的幫著養!”
“這話說的!”安途咂舌,大家都樂起來,連小易也抿著嘴唇,用手擋著笑了兩聲。
跑題跑的沒邊兒了,大家索性放下酒杯,就听安途說︰“你說石器時代也不算遠,我以前還看過一篇文章,說時間這個概念啊,根本就是騙人的,根本就沒有時間!什麼是時間?時間不就是個過程嗎?你就說宇宙里一顆恆星的形成,從它形成的那一刻,它的結局已經注定了,那就是當它核心耗盡了所有的燃料,並且將所有的氣體排出去之後,剩下的密集恆星煤渣就變成了一顆白矮星,那就以為這顆恆星死了,它不再產生能量了,他沒有任何意義了。所以任何一顆恆星的結局,是從它開始形成的時候就已經注定好了的,那你說時間對于它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記錄它的生命從開始走向死亡的刻度?就為了一步一步一步的倒數?所以我就想啊,這恆星尚且如此,和人的生命又有什麼差別呢?”
老劉連忙擺手打斷他,“你這到底是勸小易,還是怎麼著啊?是啊,人固有一死,那還有個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的區別,是吧?關鍵還得看你怎麼活,怎麼活著才能有質量。人就這麼區區的七八十年......就算八十年吧,前十年懵懂無知,後十年老弱病殘,中間的六十年,再砍去一半的時間睡覺、生病啊,還要再拿出十年的時間來學習上進吧——學自己未來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長,然後除去正常工作時間不算,還有額外的加班、開會,下了班還得擠地鐵、趕公交、吃飯是吧,還常常被塞在路上再堵上個把小時......你說人這一輩子活著圖什麼呢?都這麼辛苦了,所剩無幾的那點時間,還不得努著勁兒的過得有點兒意義嗎?”
“那什麼才有意義?”我忍不住問,“人活著到底是為了工作,還是工作是為了活著呢?我們不提那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會投胎的小能手,可以什麼都不做,盡情揮霍自己的人生,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說我們一般人吧,我們普通人,我們被迫要去賺錢,賺錢不就是為了活著嗎,人生的意義不就為了自己想要吃點好的,穿點好的,想要去外面看一看世界。只有真正賺了大錢的,就像您這樣的,才可以培養培養自己的興趣愛好。再賺了更大的錢的,不滿足于這樣的生活,心里想著我要改變人類的生活方式,我要改變命運,我要改變這個宇宙這個地球。可這樣的人能有多少,我們一般的普通人,連滿足基本生活本身,就已經快要耗盡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