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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趴在電腦桌前刷車票,我走過去看了兩眼,“你弄得什麼玩意兒,又是加速器又是火箭的,你要月球上過年去嗎?”
“快快,冉總,我微信發給您了,快幫我助力搶票!”他又是埋頭一頓繁瑣的操作,“現在搶票軟件越來越高級,今天再不行,我只能找黃牛去買加價的票了。”
他不搶春運火車票,我也不會意識到這麼快又到了一年輪回的起始點。
其實說起來,時間確實只是一個虛擬的概念,或者是整個人類的錯覺。我們看不見它存在的維度,描述不出它的形態,我們假想它被握在上帝的手里,借以強行賦予它某種虛無的意識感。比如過生日的前一天就比後一天老了多少呢,面容上有變化嗎?比如過年前沒有解決好的困境,過年後就會破局了嗎?
可如果不這樣,一切只會更絕望吧。時間被切割成一個個小目標,上一年沒有成功,只能證明上一年差強人意,一切都像被連根拔起的蘿卜,斬斷的干淨。下一年就會好了。可是下一年,不過秒針一格的跳躍,事情還是那件事情,你也還是你。
“冉總,你最近沒有睡好嗎?”不知道什麼時候李隆進了我的辦公室,站在我辦公桌前一副言有盡、意無窮的樣子。
我忙裝作打開手機的樣子,手指在上面隨便劃幾下,敷衍的說︰“已經給你助力了。”
他好像是在觀察我,又不能特別好的掩飾住眼神里的賊光,我索性也不裝了,手機往桌上一扔,“又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沒有沒有,”他順勢坐下來,“我正好也要幫另外一個朋友買票,想問問要不要一起幫您也買了吧?”
我這才想起來從小易那兒听來的八卦,神情一猥瑣,笑眯眯的看著他,“李總原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不敢勞煩李總,我自己買機票就成了。”
正說著,門鈴響了,李隆彈跳起來去開門,少頃引了兩個衣冠楚楚的年輕男人走進了高一生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環境最好,然後到我辦公室前敲了敲門,先高聲叫了一聲“冉總”,又壓低聲音,幾乎用口型傳達著“做配資的”。
我忙點點頭,櫃子里掏出高跟鞋換上,站起身整理一下衣服,拿了兩張名片,帶著官方假笑,在李隆的引領下走了進去。
我一進去,那兩人忙笑著站起來,彼此交換了一下名片,我接在手里看了看,原以為是私人配資公司,沒想到居然是正規機構,忙又矜持了一下,各自坐好,嘴里還不忘高聲讓李隆上茶。
自報家門是很必要的,哪怕對方是來“陌拜”的。我不用過腦子的將公司美飾一番,結尾還半是抱歉的說︰“您看,年前人都散了,要不是有事情我可能今天也不在——我們公司最近新投資了一個一級項目,剛開始運作,我基本都在那邊跟著。我們股東方也是常年在香港運作項目,嗨,今天就顯得有點人丁寥落了,不好意思啊。”
“理解理解,”一個戴眼鏡的男人忙笑著說,“冉總,不知道咱們公司二級這邊,現在還有幾只產品在運作啊?有沒有發行結構化產品的計劃?”
我從李隆手里接過茶,親手遞給對方,笑著說︰“現在監管的形勢,太嚴了。我們的自有客戶雖然多——當然,自有資金也不缺,但是別的就不說了,光說要做資金來源證明這一塊兒,”我往前湊了湊,壓低一些聲音,“好多客戶他就不願意了。”那兩位也跟著做出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連聲附和,“確實是。”我接著說道︰“所以陽光私募現在不好做,要做到私募機構公募化,還不如就減少陽光化產品,為熟悉和信賴我們的客戶做做專戶就完了。”我看看兩人的表情,喝了一口水,又道︰“當然,有合適的資金成本,結構化也是可以考慮的。”
眼鏡男點點頭,“我們是正規機構,內部風控也是很嚴的,但是我們內部投研非常看好接下來半年的行情,就想多投一些資金給一些‘小而美’的偏股票多投的私募來做結構化產品,如果冉總公司這邊有意向,可以先發個盡調資料過來,我們也會有個詳細的計劃書給過來。我們不敢說別的,就兩點,第一是我們的成本絕對是同類機構中最低的,第二放款速度也肯定是最快的。”
我又問了幾個關于劣後級超額收益讓渡比例的問題,貌似不經意的看了看表,兩人便起來告辭了。
李隆在飲水機旁邊洗杯子,歪著頭對我說︰“冉總,您夸公司夸的我都要信了,您說咱們公司要真有您剛才說的那麼好,該有多好。”
我仰頭舒緩一下頸椎,揉揉笑僵的臉頰,把手里的杯子也放過去,“和他們保持聯系,要什麼資料就準備好,按照以往準備的提供。”
“咱們真要發新產品了嗎?”李隆吃驚的扭過身子來,“結構化產品不是說著玩的吧?雖然這家機構才能給配到1比3,那也要我們先拿得出1千萬,他們才給配進來3千萬啊,而且我們是劣後級,虧錢先虧我們的,就現在這行情......”
“行了,我比你知道,”我打斷他,“雖然他們說的條件確實不錯,但別說自有資金一下拿出來這麼多錢了,就算讓咱們去募,也是沒戲的。”
“那您這是唱哪出啊?”李隆躍躍欲試的想伸手來摸我的額頭,看我是不是高燒不退胡言亂語,在我狠戾的目光中又縮回去。
我走回自己辦公室,其實真是不想說,耐不住他一直“十萬個為什麼”似的糾纏,只好說︰“他們家大業大的,這看著要過年了,我表現的積極點,他們對潛在客戶能沒點表示嗎?最近我有點事情,非常需要能拿得出手的禮品,告訴你就算事通知你,回頭我要征用,你不許有意見。”我反手關上辦公室的門,門外徒留他滿面倉皇。
這大概也是我並不太喜歡這個行業的原因吧,我們真正做到了對待陌生人都如春天般的溫暖,但其實是字字句句都飽含了對彼此的算計和利用。當每個人想得都一樣時,確實也就心安理得了。
林羽晚上有事,我不想太早回去面對阮阮,主動在“一起吃飯”的群里發了個消息,問大家晚上有什麼安排。
除了老劉,其余的人都很快給了我反饋。
我們晚上約在了一家東南亞菜。我沒什麼事,先去佔位置,順便點菜,盡量將菜品總價格控制在合理的範圍內。
小易和安途都要晚一些,我和賈晴天就到包間里帶的小露台吹風。
她的狀態還是恬靜的,溫潤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她幾乎就是我所向往的所有美好,圓滿以及幸福的具體形狀。
我詢問她貓的事情,她說沒想到老公對貓毛過敏,正打算送人。我接口笑道︰“可惜我這人太懶了,又沒什麼愛心,動物跟著我就是受罪的,以前還養了條小狗,後來也送給朋友了,不說別的,就陪伴的時間而言,就覺得特別對不起它。我想想,安途他老婆懷孕中,估計也沒辦法了。小易算了,忙起來一天不著家,應該和我也沒差多少。你不如委托給領養平台,讓他們幫著找找合適的領養人。”
她溫柔的笑一笑,但溫柔里卻總顯出那麼一點若有若無的疏離。
“抽根煙嗎?”她先自己點燃一支,又示意我,我接過來,就著她的手點燃了,深吸一口,又抬頭看了看,笑道︰“這露台不算室內吧——空氣是流通的。”
煙本身就是煙而已,它客觀存在于世界上,就有它存在的道理,就像任何一根草,一塊石頭。我很討厭廣告商為了銷售額給它打上“抽煙就是抽寂寞”之類的標簽,更厭煩一些眼界狹隘的人,看到“煙”啊“紋身”啊,就像要被咬了手,避之唯恐不及,尤其女性若與這些聯系起來,就一定會被打上負面的標簽。
只是吸煙確實影響健康,所以我後來戒了。
我吸了一口,沒過肺就吐出來,只用手指夾著,趴在圍欄上看樓下店家小花園里的兩條金毛玩鬧,賈晴天淡淡的問︰“我和安途的事,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一條金毛玩夠了,懶洋洋的窩在樓梯石板上,我在紙杯邊緣抖抖煙灰,“也沒有確定,大概看著有點感覺而已......要聊嗎?”
賈晴天接過我手里的紙杯,“不用,沒事。”
我們都沒有再開口,只是不時拍拍對方,指著各種姿態的金毛,或是往來的人,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