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甫被老爹從京城叫到了西北，天寒地凍，風沙漫天。
坦白講，公子是一肚子埋怨。
您老一個人受苦也是了，何必拉著我一起下水啊
只是到了蘭州才半個月，及甫的想法徹底改變了，哪里是一片荒蠻，簡直是黃金遍地，商機無限
除了官方的青苗錢之外，西京銀行拿出了300萬貫，投資農業和道路，皇家銀行，聯合平縣的錢莊，又拿出500萬貫，投資西北的水利。
幾乎整個金融圈，都被西北當成了一塊寶地兒，準備分一杯羹有人要懷疑，莫非是王寧安有這麼大的號召力，能逼著大家都往西北投資
顯然不行，算王寧安再強大，也只能因勢利導，總不能逼著大家賠錢吧
說穿了，還是西北的潛力太大了，值得投入巨資。
王寧安，彥博，及甫，他們正站在一片遼闊的土地前面，一眼望不到盡頭，在土地的旁邊，還堆著不少磚頭石料，這是建引水渠用的。
這片土地，應該有幾萬畝吧及甫好道。
準確說是四萬八千畝其適合種田的有一萬畝，剩下的是牧場，不過等水渠修好，可耕之田，能達到三萬畝
彥博準確報出了數目，及甫張大了嘴巴，露出了吃驚的神色
家也是土豪，彥博當了這麼多年官，光是賜給他的田有幾百公頃之多，幾萬畝土地，還不至于讓家父子失態。
但是，別忘了，這幾萬畝田，一望無際，是完整的一塊，可以隨心所欲，想種什麼種什麼，而且得到土地的成本幾乎是零
王寧安當初在平縣，把老百姓組織進了農場，也建立起頗具規模的農業，可出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是平縣的農場產出的糧食總是要嶺南和交趾的農場貴，這三塊農場之，交趾最便宜，產量最大。
而平縣的農場，甚至不周邊的糧食便宜。
這一點讓王寧安一度很困惑。
按理說規模經濟，大農場，大農莊，怎麼會沒有價格優勢，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當初多少講經濟學的老師，提到霉國的大農場，都垂涎三尺，充滿了羨慕，還有無數人鼓吹土地集，效仿霉國，建立起大農場，然後能和人家搞農業競爭這一套想法，王寧安最初也是相信的，否則，他不會在平縣嘗試了。
可是當真正做起來之後，王寧安突然意識到，他也被忽悠了。
拿平縣的農場為例，因為是所有百姓自發加入的，農場要給百姓工錢，要給百姓分紅，相之下，老百姓的收入的確增加了，看起來是有利于百姓，但是別忘了，給老百姓分紅，給老百姓工錢，這些最終都要打入糧食價格里面，怎麼可能降低糧價
另外，因為是老百姓自發組織的，要照顧老百姓的利益，一個最簡單的問題，是各家各戶，都要預留一些土地，給他們種菜，種植雜糧，滿足生活需要這當然是合理的，哪個農民會去市面買菜吃啊
可這項合理的要求，產生的結果是一些土地，不得不拿出來分掉，因此很難見到一望無際的大片良田，間必然會有隔斷，殘缺，因為這些土地老百姓需要，還必須給。問題出來了，土地不完整，修水利有麻煩，也沒法執行統一的標準，甚至以後有了農業機械，也沒法實現機械化作業
為什麼想法很好，老百姓的要求合理，結果弄到最後，居然沒有弄出傳說的大農業
這一點困惑了王寧安很久很久
直到橫山之戰打贏，開始規劃西北的發展，王寧安才驟然想通，終于知道了問題出現在哪里
想想吧，後世哪些國家有大農場
霉國加拿大澳洲南美
這都是什麼地方
都是特麼的殖民地
他們的土地是怎麼來的
一個字︰搶
把土著都宰了，一個不剩，土地自然而然是他們的，龐大的土地，稀少的人口，想怎麼規劃，怎麼規劃，什麼值錢，什麼方便，種什麼。
因此這些大農場普遍種植小麥玉米大豆一類能拿到國際市場買賣的大宗農產品
反觀大宋呢
幾乎所有人，都是漢家兒郎，都是生活了幾千年的原住民，說穿了，也是土著
大家彼此都是自己人，能下手殺人，放手搶奪土地，隨意劃分嗎
當然不成
幾千年來，歷代之除了國初唯一一次均分土地的機會，其他的時間，只能眼看著均田制不斷被破壞，朝廷根本束手無策。
原因很簡單，大家都是自己人，面對自己人，需要談條件，需要妥協，需要給予補償這些東西都是合情合理的，但是站在經濟學的角度來看，這些都是交易成本
當成本增加到一個限度之後，傳說的大農業，變得無利可圖，自然沒人做了。
有人要問，那大宋不也有幾十萬畝的地主嗎他們巧取豪奪，霸佔了那麼多的土地，為什麼不能形成大農業呢
其實這個問題，也要站在土著的角度來看，拿家舉例子，他們的確弄到了很多土地，但是畢竟有些人是他們動不了的，賬面幾十萬畝土地，並不能連成一片，間有很多阻隔，被切成了一塊一塊的，這樣一來，也沒法進行標準化作業了。
另外呢，家雖然兼並了土地，但也僅僅是所有權落到了他們手里，那些失去土地的農民，除了一部分不得不跑到城里之外，剩下的還都留在了農村。
殺人不過頭點地，家能如何
他們敢把人都逼絕路，一線生機都不給嗎
顯然不能，失去土地的農民，多數還是變成了佃戶，還要繼續給家種莊稼，家也只能拿走大多數的糧食，還要給人家留點口糧果腹。如果連佃戶都不讓人家當了，那是會出大簍子的
反過來，什麼是大農業
當然是大規模，機械化，追求效率，排斥勞動
在滿是佃農的情況下，你怎麼建立大農業
王寧安花了很長時間，終于把這個要命的問題想透了，他終于明白了，所謂的後世先進經驗，如果不仔細弄清楚來龍去脈，不想清楚實現的條件，隨便照搬，以為只要是進步的，一定是好的，一定能做到，那太荒唐了
另外後世大多數學者的水平，也真是讓人不齒
規模化，大農業，說得好听，那要犧牲多少人的利益這些人會答應嗎要去補償這些人的損失，你補償之後，還有利益可言嗎
當然了，這里是大宋，不是後世。
王寧安腳下的土地原來屬于西夏，並不是大宋的疆域，這面住的人也不是大宋的子民完全可以不用顧忌錯綜復雜的關系，放開手腳，想怎麼干，怎麼干
及甫稍微計算了一下，三萬畝水澆地，一畝能產一石半的糧食，三萬畝是四萬五千石，放在西北的市場，能賣到三萬貫左右，而實際，他只付出了種子，農具，牲畜，和人工花費，最重要的土地，他的花費極少。
因為按照規定，只要每年繳納500貫，連續繳納五年，這片土地屬于他了。
如果使用奴隸耕田，人工成本還能壓下來，只要給他們吃飯夠了。因此一年最多只要8000貫成本，剩下的兩萬二千貫，全都是賺的
及甫眼楮眯成了一條縫兒，最重要的是，這些農場出產多，品質好，完全可以左右糧食價格，不管是哪里的糧商，都沒法爭
公子仿佛看到了無數金山銀山，正在向他滾滾而來
要更多的土地，要更多的農場及甫放肆大吼，爹，西京銀行還要增加貸款，青苗錢，越多越好啊
王寧安面帶笑容，既然大農業在大宋境內，無論如何，也推不動，那不如在外面搞大農業
只要產出足夠的糧食，能保證吃飽肚子，大宋可以釋放更多的人口，進入城市，相應的，農村的人口壓力小了，人地矛盾緩和了，國家的基礎也穩定了，不用擔心會出現農民起義，遍地烽火
王寧安覺得他找到了跳出治亂循環的路子，整個人都升華了有人高興，有人郁悶，如呂誨，他興沖沖找到了宋庠，希望靠著老師的一臂之力，將黑暗掀開，把王寧安的面目顯露出來。
這麼多年了，無數名臣都栽在了王寧安的手里，唯有他呂誨，找到了王寧安的命門
可是在馬濤家里坐了一陣子，把青苗錢的事情，仔仔細細問了一遍，如借款的數量，是不是真的那麼多如還款能力，會不會出現壞賬這里面有什麼貓膩
馬濤都听不下去了，我的田在城外，大人不妨去看看能不能還得再奉勸大人一句，不要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呂誨被懟得無言可對，只能狼狽敗退。
馬濤反倒不好意思，他偷看了一眼宋庠，卻發現宋相公渾不在意，呵呵一笑，年輕人嘛，不摔幾個跟頭，長不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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