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副宮主，你又去哪了？”
當孟凡伸手去開房門的時候，一道滄桑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
孟凡撇了撇嘴，轉過了身，看到那道身影兩袖空空蕩蕩的，站在那里就如同是一棵樹皮斑駁的老樹，偉岸又脆弱……
“老範。”孟凡抬眸瞧了瞧快要墜下去的朦朧彎月，“這麼晚怎麼還不睡，上了年紀了，別老熬夜。”
“你去哪了？”範孤意耷拉著臉，很不高興的樣子。
“睡不著，出去走了走。”孟凡搪塞道。
“去哪走了？”範孤意舉步向孟凡走了兩步，“別以為你是小副宮主，就真的能在青丘城橫著走了，告訴你，比你身份高修為高的人，在這座爛城里也不安全，白瘋子你知道吧？那老東西在當時可是敢指著千燈鼻子罵的人，後來怎麼著了？還不是……”
說著話，範孤意的臉色黯然了。
孟凡抿了抿唇，嗓音溫和道︰“老範，你也能指著千燈的鼻子罵。你說的話，我也懂。”
他極少這麼正兒八經的說話，範孤意听了愣了愣，想著自己是不是太嚴肅了，于是說話也柔和起來︰“孟凡啊，就算是你在紫陽小宮的地位比我高，也能搞出極品丹藥來，但老夫年齡比你大，你對世俗界很了解是吧，老夫年輕時也沒少去那里，那里的老頭子們跟年輕人說話的時候，總喜歡說一句老子吃的鹽比你的走的路都多，我該說你還是要說你的。”
範孤意指了指不遠處的一道台階，走過去坐了上去，繼續道︰“紫陽小宮剛剛建成，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咱們遲早……”
範孤意目光深邃的望著夜空，說了一句讓千燈真人一直都很擔心的話︰“遲早要從這里搬出去，也遲早要扛起丹道正統的大旗，現在修煉界的丹道已經沒落到什麼份上了？不忍直視啊！”
範孤意指了指自己胸口︰“老頭子被人稱作丹王，竟然連極品丹藥都不能！連上品都難！實在是愧對這個稱號吶！”
孟凡也坐了過去，台階有些涼，道︰“最近大家都沒閑下來，一直都沒時間交流一下紫陽丹術，青靈那丫頭也厚道，將自己所學一股腦都塞到我腦子里了，到時候我給你寫本冊子，有冊子，還有青靈，等你殘缺的丹術完善，就算是煉完美丹藥不行，極品還是可以的。”
“……孟凡。”範孤意抬起一雙老眸，在夜色里明明亮亮的。
“呵呵，別太感動。”孟凡臉上這才玩世不恭起來，“我這個當小副宮主的，怎麼也要提攜一下你這個當大長老的，萬一你被別的長老蓋下去了，是我對你不住。”
“咳咳！”範孤意尷尬咳嗽。
兩人突然無話，就那麼靜靜坐著。
也像是在做無聲的交流，彼此心里想的都懂。
偏了偏頭，孟凡瞧了一眼身邊的範孤意，心里溫暖起來，竟有幾分在老神仙身邊的感覺，也像是家人，在這個爾虞我詐的修煉界，這種感覺著實難得。
“孟凡，你是不是對我用你那招了？”
“哪招？”
“就是讓人悲傷起來的怪招。”
“哪有。你悲傷了？”
“老夫除了你和青靈宮主，了無牽掛，悲傷什麼？”
“那你還問。”
兩人相視一眼，都笑了笑。
一個人如星辰，正在璀璨崛起；
一個人黃昏遲暮，兩鬢蒼白……
或許是有悲傷的罷。
“老範，今晚讓你受累了。”孟凡驀然說了一句話。
“受什麼累？”範孤意撇了撇老嘴，擠出了一臉皺紋，“有你這個小副宮主對外折騰，老頭子我簡直輕松得要躺棺材里了。”
“別裝了。”孟凡伸手拍了拍範孤意的肩，消瘦的身軀讓他的骨頭有些咯手，笑道，“若是早知道你在旁保護我，我跟那牢頭打的時候，肯定不那麼猥瑣。”
“猥瑣……呃，你怎麼知道的？”範孤意瞪了瞪眼，“難不成老夫丹術倒退，連修為也倒退了麼？行蹤都能被你這斬四中期發現了？”
“沒倒退。”孟凡瞧了瞧範孤意鬢角的發絲，曾被汗水浸濕過的樣子，“老範啊，人上年紀了，就別學我們年輕人上高爬低了，腿若是再摔斷了，難不成讓青靈照顧你後半輩子？”
“呵，小瞧老頭子！”範孤意將臉偏到了別處，一臉執拗的樣子。
而後又說了一句︰“你小子跑得還真快，再跑兩圈，老頭子肯定跟不上了。”
又黯然嘆了一口氣︰“或許我真的老了……”
他的確是暗中跟隨孟凡了。
在青雲客棧，和茴香將章長老欺負了一頓之後，他總覺得今晚的事還沒完。
回到紫陽小宮後，他就悄然關注著孟凡的行動，發現孟凡在房間里煉了好久的丹，而後鬼鬼祟祟的跑出去了，便也偷偷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了獸院。
看到孟凡撞見了牢頭他們。
看到孟凡被牢頭追，和牢頭打架。
其實極為護犢子的他，早就忍不住要出手幫孟凡化解危機了，可還是壓抑住了這種的想法，他能護孟凡一時，能護一輩子麼？
他遲早會老得臥床不起，然後塵歸塵，土歸土；
而孟凡遲早會振翅高飛，飛到他那雙老眼用力看，都看不到的地方，遇到更強更可怕的敵人……
很欣慰的，很讓他震驚的是，孟凡竟然可以用不高的修為，用縝密的心思計算，勝了那擁有斬八修為的牢頭，甚至那最後一劍，更有斬殺對方的可能！
絕大可能的斬殺！
這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對孟凡的過往已經有了相當多的了解，但越接近孟凡，就越發現他的潛力無限，驚奇無限，讓他有一種被前浪狠狠拋在沙灘上的感覺！
總有一天，他這個老頭子會仰望他的。
他希望自己能活到那一天，看到孟凡徹底崛起，站在天下道門最高峰，振臂一呼，響著雲集，那時候他還可以吹噓一下，我認識這小子，是老頭子的小副宮主，老小弟……
範孤意突然咧嘴笑了起來，嘿嘿的。
將一雙粗糙干巴的老手，在孟凡膝蓋上拍了又拍︰“好小子，打架更有一套的，難的是還懂得分寸，不濫殺，老頭子以後就不操心你了，該你操心我了……”
又過了一陣子，聊了很多事情，遠處天光微涼。
範孤意發絲已經結了一層淡淡的晨霜，顯得更為蒼老，他扶著腿站了起來，許是坐久了，有些蹣跚的向遠處走去，擺手說道︰“年輕人，你也別熬夜，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呢！”
孟凡搖頭笑了笑，目送範孤意走遠，才推門進了房間。
而房間里發生的一幕，讓他目瞪口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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