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里只有兩個人。
代駕司機李書海和林雷。
審訊室的監控被林雷要求關閉——雖然這不符合規矩，但規矩也是人制定的，林雷只是說合李書海聊聊天，並不算正是審訊，蔡局長自然也無法拒絕。
甚至李書海的手上根本沒有帶手銬，他只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一言不發。
林雷與他僵持已經有好幾分鐘了，似乎這位林偵探並不急著提問，李書海也不願意抬頭與他對視。
“你做代駕司機多久了？”好半晌過後，林雷終于還是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李書海身子微微一顫，抬起頭飛快地瞥了林雷一眼，旋即又低下了頭，用細如蚊訥的聲音回答道︰“三年。”
林雷微微皺眉，緩緩地說道︰“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雖然沒有隱忍十年，但也忍了三年……到底是什麼樣的仇恨，讓你非要殺掉竹聯幫大佬陳宇豪？”
之前李書海心里已經有所準備，恐怕自己做的事情是要露陷了——他早就打定主意，無關案情的事隨便說，但與案情有關的，只字不提。
現在林雷問的是殺人動機，李書海自然而然地選擇了沉默。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查不出來麼？這種事，只要查一下你的背景，你身邊的親屬，誰和陳宇豪有關聯一查就知道……”林雷一點兒也不著急，似乎一切盡在掌握。
林雷這話一落地，李書海神色大變，整個人劇烈地抖動起來，額頭上冒出了黃豆大的汗滴。
林雷沒有繼續提問，而是靜靜地等待，等待著李書海心理防線徹底崩潰的那一刻。
林雷很確定，李書海既然選擇要干掉黑社會老大，多半早已將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了——但凡惜命的人，又豈會作死一般地去殺掉一個黑社會老大？
要知道就算接近黑社會老大，都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更別說殺掉他了。而且作為竹聯幫在台西市的大佬級別人物，陳宇豪身邊恐怕多數時候都有小弟跟隨，要找到一個機會殺他實在很困難，機會稍縱即逝。
這個陳宇豪單身一人的機會，顯然被李書海抓住了。
他整整等了三年，恐怕對陳宇豪的作息規律已經了如指掌。在一切謀劃完畢之後，他才開始做這起“亡靈汽車”案。
李書海是個聰明人。
他選擇了一種比較聰明的作案方式。
正如胡蘭大俠案一樣，連環殺人案里只有一個真正的目標，其他所有遇害者全是屬于“躺槍”——這就極大地干擾了警方的偵查視線，稍有不慎，案子就會成為死案。
因為警方再怎麼查其他遇害者，也是一頭霧水——而凶手真正的目標，只是所有遇害者其中之一罷了。
警方面對所謂的“連環殺人案”，首先想到的是找出遇害人的共同點——單單這一條，就足以讓警方浪費大量的時間，最終顆粒無收。
其實在華夏的刑偵歷史上，這種類型的凶手並不單單只有胡蘭大俠一人，還有一個已經伏法的凶手，他也是選擇這種作案方式。
這個人，也許其他人不熟悉，但是林雷卻很清楚。
曾經有著uhan有史以來第一悍匪稱號的張明高，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張明高的案子影響也很大，他殺人的數量比胡蘭大俠還多，而且幾乎全是槍殺。
張明高要報復的對象是自己單位的人，他一開始並沒有殺那些人，而是從“路人甲”、“路人乙”開始殺起——在殺了大量“吃瓜群眾”之後，張明高才開始鏟除自己的報復對象。
從後來的偵破經過看，張明高作案屢屢得手，警方完全摸不著他的“套路”，正是因為這種“濫殺無辜”的方式，讓警方陷入了困境，可以說是查無可查。
最終張明高翻船也不是因為警方突破了“報復殺人”這條線，而是他膽子越來越大，胃口也越來越大，後期選擇了搶劫殺人，最終露了端倪。
這種作案方式雖然很少見，但並不是沒有，而且一旦有凶手選擇這種方式，那幾乎都是驚天大案級別的案件。
李書海之前很幸運，台西警方完全摸不著頭腦，甚至蔡局長都說自己“快被逼瘋了”，正是因為這種“濫殺”完全沒有任何殺人動機可言——
然而很可惜，李書海遇到的對手是林雷。
……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真正二十分鐘，李書海低著頭一言不發。
林雷似乎也不著急，而是耐心地等待——他只盯著李書海來回搓動的雙手。
當李書海的手來回搓動到一百五十次的時候，林雷忽然開口了︰“你如實交代案情，也許你還能保住一條命。至于你擔心的事情，我可以跟你做出保證，他們不會有事。”
t刑法雖然有死刑，但是極少宣判，與曰本的情況差不多。
即使李書海連殺三人，但會不會被判死刑，那是誰也說不準的事情。
關于死刑的坑太大，不必贅述。
李書海雖然殺了三人，但夠不夠“罪大惡極”、“罪惡滔天”這種級別，那就讓t的法官去琢磨，這不是林雷能掌控的事情。
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殺人，即使殺了好幾人，在t並不一定會被判死刑。
李書海更擔心的，是陳宇豪背後的勢力瘋狂報復他的家人。
林雷的話說完這話，李書海抬起了頭，盯著林雷看了好半晌，才冷哼一聲道︰“哼，保證？你能保證什麼？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說的話嗎？”
林雷心里早有準備，從兜里掏出了一本證件，若無其事地扔給了李書海——李書海並沒有帶手銬，所以很輕易地就接住了這本證件。
李書海打開證件一看，整個人立刻就呆住了，訥訥地說道︰“你……你是曰本警視總監高級助理？你是曰本人？……”
林雷擺了擺手道︰“我不是曰本人，我也沒興趣做曰本人。本來我無意給你看這個東西，但是我知道這個東西恐怕在你們這很好使——我既然給你看了，你應該相信我有能力做出保證。”
林雷自然對于曰本沒有什麼特別的好感，但是灣灣不一樣，畢竟是干爹嘛，不說也罷。
果不其然，李書海點點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抬頭看著林雷︰“听你的口音，你是對岸的？”
林雷眉頭微微抽動了一下，義正言辭地說道︰“你只需要知道，我說你的家人沒事，那就是沒事，其他的不用想那麼多。”
李書海不敢再問，仿佛放下了心頭的一塊大石頭，再作了一次深呼吸之後，終于開口說道︰“我曾經听過一句話——‘正義也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以前我相信這句話，但是現在我是一點兒也不信。”
林雷眉頭緊皺，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