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家門不幸
去年冬天秦毓秦敏對景州殿和洛知焉發起的大火還令人記憶猶新，這場火災，徹底引起了甦降雪頂頭上司們的密切關注，也駭得甦降雪就此如坐針氈瞻前顧後，加之他的得意門生們都在十月的黔西大戰中鎩羽而歸，所以從那以後，甦降雪都沒有膽量，也沒有實力對林阡叫板。
卻不知是甦降雪的命太好了，還是他身邊這個出賣他的家賊點背？也就在今年年初，林阡和控弦莊、金南再度杠上，自此于川陝黔滇頻繁周轉，雖然敵軍大多挫敗，林阡也殺人一萬自損三千，倒是幫他甦降雪苟延殘喘了六個月。更有一件大好事是，朝廷在利州路設立的主帥、興州都統張詔也是在年初病死于任上，繼任的都統名叫郭杲，听聞他刻薄軍士不得人心，只怕自己位置都坐不穩，哪還有閑情來管短刀谷，尚在調查中的川北大火因此也不了了之了。這個時候對于甦降雪來說，已經不像開年的時候那麼佔盡劣勢了，放開手腳搏一搏還是可行的。
原以為撥雲見日，孰料又山窮水盡。就在這個關鍵時候，重要的盟友銀月，卻傳來收手不干的消息，著實令甦降雪大吃一驚——
“家門不幸，行動暫緩。”
本還翹首以待著控弦莊的前僕後繼、決一死戰，即便不是捷報、沒有持平，那得來一個傷亡慘重也便罷了，孰料竟得到銀月回饋的這八個字來，著實令曹範甦顧大失所望！
活躍于川陝周邊的金人計劃全部擱淺，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甦降雪若想放手一搏，自己一個人搏去！
“家門不幸”？原來，連控弦莊也出內鬼？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啊。聯想到自己身邊也有一個惡鬼，困境中非但不跟自己守望相助，反而還在後面踹上一腳，甦降雪連殺他全家挖他祖墳的想法都有。
正和曹玄、範克新、顧霆、顧震述說著這八個字以及銀月的態度，听他們各抒己見時，听得門外一陣吵鬧喧嚷，甦降雪戰事要緊就不曾出門去看，然而不久之後，就听得下人們急急匆匆奔了回來，走動聲、叩門聲、哭喊聲不絕于耳，甦降雪頓嫌刺耳，開窗正待喝斥，卻見一直于甦慕離麾下征戰的老將甦芩驚慌失措地往這邊撲過來，臉上哭得眼淚鼻涕花起來︰“大人，不好，不好啦！”
“出了什麼事？”甦降雪不怒自威，旁人都誠惶誠恐。
“大將軍他，跳崖自盡了！”甦芩痛苦不迭的口氣。
“什麼！？”屋內眾人全部大驚。晴天霹靂！
“咱們是跟著大將軍一路過去的，沒來得及勸，來不及拉住！大將軍他一跳下去咱們就都下山去救了，可……可是天都黑了……”甦芩語聲發顫。
“怎……怎麼會？”甦降雪登時也懵了，“那還不趕緊加派人手，把山搜遍了也要找到他啊！”說時已經舉著火把跟從甦芩而去，邊闊步疾行邊問，“慕離他……為何跳崖？！”
“大將軍他，想不開……洛知焉那小人反反復復，明明說要把洛輕衣嫁給大將軍，孰料等了一年半載，洛知焉又變卦要將洛輕衣嫁給林阡……”
“這件事我豈有不知，萬事都有周旋的余地！他怎麼變得這麼傻，竟然連這都想不開！”甦降雪恨得咬牙切齒。
“不，真正令大將軍想不開的，是洛姑娘自己的態度……大將軍昨天去質問洛知焉的時候，拉著洛姑娘就要走，洛姑娘卻執意不從，大將軍問洛姑娘為何不走，洛姑娘說，父親怎麼安排，她就怎麼听從。大將軍又問洛姑娘難道先前要嫁給他也是听從父親安排，洛姑娘竟然點頭說是！大將軍還問洛姑娘更崇拜他還是崇拜林阡，洛姑娘沉默沒說話。大將軍他……所以才想不開啊！”甦芩邊走邊抹淚，一步一踉蹌。
“什……什麼，有這些事嗎，我怎麼不知道？”甦降雪揪緊了衣袖。
“大人，可能最近一直都忙于與林阡對戰，日理萬機，所以，不曾察覺……”甦芩說，甦降雪看見他所指的山崖之高，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情知甦慕離死意已決，生還之機已經渺茫。
“為何，沒有先兆？”甦降雪淚已盈眶。
“有先兆……適才就是因為甦大將軍氣急敗壞地出了門去，屬下們不放心，才一路跟隨……”甦芩搖頭說。
“是我……是我這不稱職的父親，一味忙著對付林阡，竟疏忽了他的感受……”甦降雪如風中之燭，搖搖欲墜，若非顧震在一旁將他扶穩，險險摔倒在地，“適才，適才我若是不那麼在乎戰事，或許還可以阻止……”
“甦大將軍說，他已經是個殘廢之人，不能上陣殺敵，只求平淡余生，上天對他不公，連這小小要求都滿足不了他，偏就讓那掠奪者林阡既斷他的事業，又搶他的摯愛……他不孝，不能幫大人您出謀劃策，那就做鬼來詛咒林阡，他在九泉之下，一定會保佑大人您最終得勝！”
“慕離啊……”甦降雪泣不成聲，痛不欲生，捶打著胸跌坐在地，听到甦芩講了最後一句，忽然悲憤的眼神里平添了一絲惡毒，“林阡……林阡！”
若不是林阡，這個本來父慈子孝的甦家，怎會這麼快家破人亡，先是他最疼愛的小兒子慕霖粉身碎骨，繼而又是他最依賴的大兒子慕離死無全尸！若不是林阡，這個本來各司其職的官軍，怎會這麼快內憂外患，先是有呂之陽召集勢力暗中壯大，繼而又是他曹範甦顧內部出現奸詐！
清晨，甦芩、顧震、曹玄等人簇擁著顫顫巍巍的甦降雪和血肉模糊的甦慕離尸體一同往山下走。“從前那個野心勃勃、冷酷多謀的甦大將軍，竟落得個這樣悲涼下場……唉，可嘆可嘆……”顧霆走在後面，嘆氣說。
“是啊，甦大人他，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歲……”範克新目中盡是悲憫之意，“怎會這樣呢，先是銀月不肯合作，現在大將軍也跳崖死了，甦大人如屋漏偏逢連夜雨，只怕極難翻身啊……”
听者有心，顧霆愣了半晌，放慢了腳步，是啊，甦降雪已經極難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