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笫一宇宙燈塔的標準而言，此地的太空航站並不算大，不過卻維護得相當好。麥田號被拖到停泊區並鎖牢之後，他們便收到一張印滿密碼的精致收據。
莎士比亞低聲說道︰“我們就把它留在這里啊?”
丹佛點了點頭，並且伸手按在莎士比亞的肩上。他也壓低了聲音說︰“別擔心。”
他們跨進了租來的車子，丹佛順手將黑暗行星摩爾城的地圖插入車內的電腦。如今那座城市位于地平線上，抬頭就可以看到城中的一些尖塔。
“摩爾城，”他說︰“這個行星的首府——城市、行星、恆星、星區，全都叫作摩爾。”
“我還是擔心那艘太空船。”莎士比亞忍不住又說。
“沒什麼好擔心的。”丹佛說︰“我們晚上就會回來，除非我們只想在此地待幾個小時，否則我們就得睡在太空船中。而且你也應該了解，太空航站必須遵循一個星際間的慣例——只要是沒有敵意的船艦，就不會遭到任何侵犯。據我所知，從來沒有人敢違犯這個慣例，即使在戰時也不例外。否則的話，每個人的生命財產都沒有保障，星際貿易便無法維持。任何違犯這個慣例的世界，都會遭到全銀河飛航員的唾弄，我向你保證，沒有哪個世界敢冒這個險。更何況……”
“何況什麼?”
“嗯，更何況我已經跟電腦交代清楚，如果有任何外人試圖登上太空船，不論是男是女，只要容貌或聲音不像我們，一律立刻格殺勿論。我還用非常禮貌的方式，當面向航站指揮官解釋過，說我很想關掉這個特殊裝置，因為我尊重摩爾城太空航站的聲譽——全銀河都知道，此地的安全絕無問題，工作人員也絕對可靠，問題是這艘太空船過于新穎，我也不知道該如何關掉。”
“他不會相信的，一定不會。”
“當然不會!可是他卻得假裝相信，否則就等于被我當場羞辱了一頓。由于他對我根本莫可奈何，即使被我羞辱也只好認了。然而他又不想白白受辱，所以最簡單的下台階，就是相信我的說法。”
“這也是人性特色的另一個例子?”
“沒錯，你遲早會習以為常的。”
“你又如何確定這輛車子沒有**?”
“我的確想到有這種可能，所以沒有要他們為我準備的那輛，故意隨便挑了另一輛車子。假如每輛車都裝了**——嗯，我們剛才說了什麼了不得的話嗎?”
莎士比亞突然露出不舒服的神情。“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這樣抱怨似乎相當不禮貌，可是我不喜歡這里的氣味，有一種——怪味道。”
“在車子里面?”
“嗯，從太空航站就開始了，我本來以為是航站特有的味道，可是車子卻帶著那種味道一起走。我們能不能開一扇車窗?”
丹佛大笑了幾聲。“我想我可以在控制盤上找到正確的開關，但是這不會有什麼用處，整個行星都有這種味道。真的那麼難聞嗎?”
“倒也不是很強，不過可以聞得出來，而且令人不太舒服。難道整個世界都是這種味道嗎?”
“我總是忘記你從來沒有到過別的世界。每一個住人世界都有特殊的氣味，主要是由各種植物散發出來的，不過我想動物應該也有貢獻，甚至人類都不例外。而且據我所知，任何人剛剛踏上別的世界，都絕對不會喜歡當地的味道。不過你很快會習慣的，威廉，幾個小時之後，我保證你就不會再注意到。”
“你的意思不會是說，所有的世界都有這種怪味道吧。”
“不是的，正如我剛才所說，每個世界都有一種特殊的味道。如果我們真的很留意，或者鼻子再靈敏一點，就像太空犬一樣，那麼我們也許只要輕輕一聞，就能夠分辨出身在哪個世界。當我剛進艦隊的時候，每到一個新的世界，頭一天一定吃不下東西。後來我學到了太空老前輩的絕招，在開始降落的時候，拿一條沾了當地氣味的手帕捂著鼻子。這樣一來，當你接觸到那個世界的空氣時，你就什麼也聞不到了。等你在太空中跑久了之後，對于這種事情就會麻木，根本不會在意。事實上，最糟糕的反而是回家的時候。”
“為什麼?”
“難道你以為第一宇宙燈塔上沒有怪味啊?”
“你的意思是說真的有?”
“當然有啦，一旦你習慣了其他世界的氣味，比方說摩爾吧，你就會對第一宇宙燈塔上的怪味感到驚訝。從前，每當一次長期任務結束，船艦回到第一宇宙燈塔上，氣閘打開的那一刻，所有人員都會大叫︰‘又回到糞坑啦!’”
莎士比亞現出了惡心的表情。
現在他們已經可以清楚看到城中的尖塔，莎士比亞卻只顧盯著車邊掠過的風景。路上有不少來來往往的車輛，頭頂上偶爾還有飛車呼嘯而過，但莎士比亞只是專心看著路旁的樹木。
他說︰“這些植物似乎很奇怪，你猜其中是否有固有品種?”
“我想應該沒有。”丹佛心不在焉地說，他正在忙著研究地圖，同時試著調整車上的電腦。“在有人類居住的行星上，不太可能還有固有生物的生存空間，銀河殖民者總是引進他們自己的動植物——即使不是在殖民之初，也會在不久之後就開始進行。”
“可是，這好像有點奇怪。”
“你總不會認為每個世界的生物品種都一樣吧，威廉。我曾經听人家說過，編纂‘笫四宇宙百科全書’的那些學者，曾經出版過一套生物品種圖集，全部資料佔了八十七張厚厚的電腦磁碟，然而它還是不算完整，而且在正式出版的時候，也已經變得過時了。”
車子繼續前進，不久就被城市外環所吞沒。莎士比亞打了個冷顫，說道︰“我並不太欣賞這個城市的建築。”
“每個人都只欣賞自己的故鄉。”丹佛隨口答道，他有豐富的太空旅行經驗，十分明白這個道理。
“對了，我們要到哪里去?”
“嗯——”丹佛的聲音帶著幾分懊惱。“我試著讓電腦操縱車子，把我們送到旅游中心去。我希望電腦懂得交通規則，並且知道哪些路是單行道，因為我可沒有任何概念。”
“我們去那里干嘛，丹佛?”
“第一，我們既然是是觀光客，自然會到那種地方。而且希望我們做得盡量自然，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第二，如果你打算詢問地球的資料，你會到那里去?”
莎士比亞說︰“到某個大學，或是某個人類學會，或者某個博物館，總之我不會去旅游中心。”
“哈，那你可就錯了。到了旅游中心之後，我們裝作是那種很有求知欲的觀光客，想要取得一份文化重鎮的名單，包括城中所有的大學、博物館等等。然後我們再決定先去哪里，而在‘那里’，我們就能找到合適的人，可以向他們詢問有關古代史、銀河地理、神話學、人類學，或是你想像得到的任何問題——可是必須將旅游中心當成第一站。”
莎士比亞終于不再吭聲，此時車子已經加入市區的車流，跟著其他車子一起婉蜒前進。不久他們轉到了一條小路，一路上有許多可能是指示方向或交通的號志，不過由于上面的字體風格特殊，兩個人幾乎都看不懂。
幸好，車子彷佛自己認識路，最後停進一個停車場。停車場入口處有一個招牌，上面用同樣古怪的宇體寫著︰“摩爾外世界處”，下面還有一行字︰“摩爾旅游中心”，這行字用的是易懂的銀河標準字體正楷寫成。
他們走進那棟建築物之後，才發現並沒有外表看來那麼宏偉，而且顯然沒有什麼生意。
大廳中有一排排供旅客等候的小隔間，其中一間坐著一個男子，正在閱讀傳訊機吐出來的新聞報表。另外一間被兩位女士佔據，兩人似乎在玩一種復雜的牌戲，桌上擺滿了紙牌與塑膠牌。此外，有位職員坐在一個稍嫌過大的櫃台後面，旁邊有個對他而言似乎太過復雜的電腦控制台，這位摩爾籍職員一臉無聊的表情，身上的花衣服看來像足五彩的棋盤。
莎士比亞打量著他，壓低了聲音說︰“這個世界的人穿著顯然很夸張。”
“沒錯，”丹佛說︰“我也注意到了。不過每個世界的時裝都各有特色，在某些世界上，不同的地區也會有些分別。此外流行還會隨著時間改變，說不定五十年前，每個摩爾人都穿黑衣服呢。你最好見怪不怪，威廉。”
“看樣子我必須如此，”莎士比亞說︰“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我們的服裝，至少不會騷擾別人的視神經。”
“因為我們大多數的人，穿的都是一件件的灰衣服嗎?其實有些人很討厭這種流行，我就听過有人將它形容為‘穿了一身的塵土’。而且，也許正因為第一宇宙燈塔流行無色的服裝，這些人才故意穿得五顏六色，好刻意強調他們的獨立地位。反正這些你都得學著適應——來吧，威廉。”
當他們兩人向櫃台走去時，原先在隔間里看新聞報表的男子突然起立，然後向他們迎面走來。他的臉上堆滿了笑容，身上的衣服剛好也是灰色系的。
丹佛起初並未望向那人，可是當他轉頭一看，整個人馬上就僵住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才說︰“天，是那個賣友求榮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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