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李茂年有志于混跡官場，亦是知曉官場中的人都是聰慧得可怕的怪物，現在听到還有另一重謀劃，便是虛心地講教道︰“爹，此話乍講？”
&esp;“常祝一旦被朝廷坐實為私通白蓮教的叛賊，那你可知接下來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李春芳喝了一口茶水，這才一本正經地詢問道。
&esp;李茂年原本想說楊博很可能會丟官，但想到老爹剛剛已經指明此次是楊博自投羅網，便是試探性地輕聲道︰“常祝自然是要伏法，接下來會牽連到整個晉商群體！”
&esp;在說完這番話後，他顯得忐忑地望向老爹，對自己的答案其實不抱信心。
&esp;“不錯，常祝的事情會繼續發酵，從而會牽連到整個晉商，這亦是林�然最是高明之處！”李春芳端著茶盞，顯得滿意地點頭道。
&esp;啊？
&esp;李茂年不由得微微一愣，這是他一個敷衍性的回答，卻是沒有想到竟然答到了，林�然似乎是真有另一層的謀劃。
&esp;李春芳並沒有注意到兒子的異樣，而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任誰都知曉，這晉商向蒙古走私的水很深，而晉商做事歷來小心謹慎。林�然亦不可能拿到什麼實質性罪證，哪怕花費再大力氣，頂多亦是抓到一些小魚小蝦罷了。哪怕是我想要做好這個事情，可以說是絕無可能，但……他是大明連中六元的三步一算！”頓了頓，他抬眼望著兒子正式揭開謎底道︰“林�然從九邊回來後，他的手里確實沒有晉商走私的確切證據，但他還是高調地將幾個主腦都抓了，還勒令刑部對走私的案子進行嚴查。只是我們旁人心里都很是清楚︰刑部尚書黃光升不會替他操辦此事，事情頂多走一個流程，最終必定是以證據不足而放人。事情正如你所見，刑部拖了半個月，最終以證據不足而放人。呵呵……這段時間以來，我們都覺得林�然做事過于想當然，覺得他如今是恃寵而驕。殊不知，如此高調地勒令刑部嚴查走私案，這其實都是林�然的布局。今日白天刑部以證據不足放人，大家都覺得林�然是一敗涂地，但這些都已經落在林�然的算計之中，讓到一直藏于暗處的走私案被推到了風頭浪尖之上。林�然等的便是這一刻，所以他拋出了常祝私通白蓮派的鐵證，這位涉嫌走私的山西商人常祝竟然跟白蓮聖母同床共枕。一個晉商的副會長都跟白蓮教聖母上床了，林�然一直堅持常祝向蒙古走私，哪怕這個走私真的是林�然的無端猜測，天下人恐怕都會相信林�然當初的判斷並沒有出錯！”
&esp;一個人的信用破產，那麼往往就不會被人所信任，而林�然無疑很巧妙地利用了這一點。說到最後，李春芳亦是若有深意地望向自己的兒子。
&esp;李茂年一直都覺得自己還算聰慧，但听到父親對林�然謀事的剖析，一時間亦是寒毛倒立，發現這朝堂大佬都是怪物轉世。
&esp;他微微平息心中對林�然算計所帶來的震撼，顯得艱難地咽了咽吐沫道︰“他……他此次連刑部都算計在內了？”
&esp;“他算計了刑部，亦算計了徐閣老，還算計了所有意圖想要掩蓋走私案的人。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此次是一次性掃清了查處晉商走私案的最大障礙！”李春芳喝了一口茶水，顯得一本正經地說道。
&esp;如果沒有常祝私通白蓮教的案子，哪怕林�然是當朝閣老，亦是很難動得了這一份蛋糕。只是偏偏地，林�然很巧妙地利用了常祝的案子，讓到私通白蓮的案子跟蒙古走私的案子有機地結合到一起。
&esp;卻是不得不承認，林�然確定是一個百年遇難的天才，更是無愧于他三步一算的名頭。哪怕是他這位當朝的次輔，亦是沒有林�然這種謀劃能力，更做不成清查走私案這個近乎無解的難題。
&esp;但偏偏地，通過林�然種種令人看不懂的謀劃後，竟然撕開了一道大口子，更是很順利地將晉商最大的靠山吏部尚書楊博拖下了水。
&esp;這……
&esp;李茂年沒想到林�然謀算如此之深，不由得再度艱難地咽著吐沫。
&esp;他一直以為自己無法考中進士是時運不濟，只是看著這幫大人物玩弄的權術，卻是知道他當真是拍馬不及。
&esp;跟著這些大人物的權術相比，他這種官二代實在是太嫩了，亦無怪乎自以為聰明一世的嚴世蕃會被徐階送上了斷頭台。
&esp;如果早前他還想要郊仿嚴世蕃將來能以侍奉老父等名義入閣，從而成為權力滔天的小閣老，但在這一刻已經不敢再有這種指望了。
&esp;嚴世蕃的結局其實並非一種偶然，而是一種必然。他必然會遭到政敵的算計，如同嚴世蕃那般拖累到父親下台，甚至他會拖累父親一起被送上斷頭台。
&esp;“茂年，你而今進入了官場，務必要小心謹慎，凡事要三思而後動！”李春芳將茶盞輕輕地放下，顯得一本正經地叮囑道。
&esp;李茂年認真地點頭應承下來，而後正色地詢問道︰“爹，外面都說林閣老遲早都倒台，林閣老遠遠不是徐閣老的對手，你對這個觀點怎麼看？”
&esp;朝堂的形勢漸漸明朗，當下徐階已經聯手晉黨、浙黨和閩黨等，林�然只是聯手郭、高二人苦苦支撐而已。
&esp;“你覺得呢？”李春芳顯得不置可否地反問道。
&esp;李茂年認真地思索片刻，而後一本正經地表達觀點地道︰“雖然孩子看不清朝廷的形勢，但林閣老更得人心！哪怕最近有很多不利于林閣老的流言，但很多士子和官員都願意幫林�然說話。反觀徐閣老，一直被人指責其不作為，很多人都冠以‘甘草閣老’的名頭，但並沒有多少人站出來替徐閣老辯解。所以孩子覺得……林閣老不僅不會倒台，而且今後還會越來越好！”
&esp;“你所說的僅是一個方面，若是真論聲名，誰又能比得上吳閣老呢？朝堂的爭斗遠比你想象中要復雜和凶險，你切不可鄭入其中，安心在旁邊瞧著便是了！”李春芳很自然地聯想到了吳山，卻是一本正經地叮囑道。
&esp;雖然他亦是知曉林�然的官聲已經強于徐階，但當下的大明政治斗爭早已經不再講究官聲，不然嚴嵩和徐階都沒有機會上台。
&esp;徐階的優勢在于隱忍和權勢，更是有著一份能對親孫女下毒手的心腸，而林�然則是勝在有治國之才和妖孽般的智謀。
&esp;如果讓他來判斷誰會最終勝出，他亦是不敢輕易下達結論，畢竟這種事情的變數很大。不過現在皇上病重，徐階的位置短期恐怕不會遭到動搖。
&esp;正是這時，管家從外面進來稟告道︰“老爺，楊尚書前來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