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羽堂契約

第二五八章 千載契約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烈風宗主 本章︰第二五八章 千載契約

    到了平江萬羽堂有了些日子。這天秦如風與紫星在院子里對面而坐,借著陽光用藥水替她擦洗臉部,設法消去臉上的刺字。別的字已經看不出太多痕跡了,唯獨額頭上的一個“盜”字刻得比較牢,還能看出幾道筆畫來。秦如風和紫星一商量,干脆以筆畫為框架,繡一朵臘梅上去。

    紫星本來就是個天生麗質的冰霜美人,盡管年過三十,比之二十多歲的女子,依然毫不遜色。現在在額中繡上一朵梅花,倒顯柔美,讓人覺得更易于接近了些。

    紫星道︰“我總覺得有點不太舒服。”

    秦如風忙縮回刺針,對著她的額頭輕柔地吹了一口,關切道︰“弄疼你了嗎?”

    “不是。”紫星悄聲道︰“我是心里覺得不舒服。來這兒好些天了,這里的人好像總在監視我,對我們戒備心十足。”

    “那沒辦法。我們原先是暴雪坊的,如今又是初來乍到,不被他們接納很正常。等過段時間應該就好了。”秦如風寬慰她。

    恰好元敬陽漱完口,看見他倆了,想起來問了一句︰“那個無影是吧,你還沒告訴我,你的本名叫什麼?”

    秦如風放下手頭的活答道︰“在暴雪坊做過事的人,往往都有三個名號。其一為諱名,如‘無影’,用以行走江湖;其二為假名,用以同門中同級之間稱諱;其三才是真名。”元敬陽懂了,點頭道︰“照這麼說,‘秦如風’三字還只是你的假名?”秦如風道︰“確實,屬下真名秦銳,金兌銳。”

    “喔。既然你已入了萬羽堂,在暴雪坊時的名字就棄用吧,用回你的本名。”

    “屬下已有此意,既然堂主又提醒,我以後便棄用‘無影’與‘如風’二名。”打這以後,秦如風便用回本名秦銳,不再贅言。

    既然秦銳恢復了本名,紫星也得這樣做。紫星原是受株連而流放的官宦人家閨女,當年流放途中被其師父炎星救下,賜了一個假名,她的本名叫趙英琪。從此以後,趙英琪也叫回原名,棄暴雪坊的名諱不用。

    听到談名字,禹邊雲倒來了興趣,走過來找個馬扎坐下,開啟了講學模式︰“不知從何時起,起名字有這麼個慣例——按陰陽五行相生代代取名。秦兄弟名銳,銳乃金字邊,那麼若我沒有猜錯,令尊名應為土字旁,尊祖父應當為火字旁,尊曾祖就應當是木字旁。木字旁,我想想看,木字旁,會是什麼字呢……”

    “是木字旁、是木字旁!”秦銳忙接下話頭,止住禹邊雲正待翱翔的神思。

    幸好元敬陽也無意間插話救場,他問禹邊雲︰“你說的五行相生,是不是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啊?”

    “正是如此。”

    “喔——”元敬陽又問︰“那禹先生,您看看我的名字五行屬什麼?”

    禹邊雲道︰“陽字,太炎也,五行當屬火。”元敬陽思考道︰“那照這麼說,我兒子得取一個土字旁的名咯?”禹邊雲道︰“確是如此,不過現在孩子還小,不著急取大名。”

    秦銳道︰“既有五行相生,自然還有五行相克。”

    禹邊雲點點頭︰“�齱@ 粵耍 宜堤彌鰨 愀尤︵: Γ  κ艚穡 隳訓啦恢 鸕笨私鷳穡俊br />
    “還有這一碼事?”元敬陽有些慌神︰“那豈不是說我會克我兒子了嗎?不成不成、須得給他該一個小名才行!”禹邊雲不禁莞爾︰“小名而已,不打緊。再者說了,名字不過是幾個字而已,其人究竟運勢如何,還不是看他自己的能耐與造化?”听他寬慰,元敬陽稍稍放下心來,不過他又想到一個問題︰“雨兒名屬水,水克火,難不成她會克我?”

    禹邊雲听了發笑︰“還‘難不成’呢!難道堂主就沒覺得自個兒總在她的把控之中,一直跳不出她的手掌心嗎?”若是晚個幾百年,估計他還會加上句“你就是只猴,跳不出她的五指山”諸如此類的話。

    閑聊著,元敬陽想起來還差一個人沒來,那個人是他所遇見的成年男子當中唯一一個比自己還矮的。因為平重衡給了他在身高方面極大的自信,因而元敬陽對其印象相當深刻。想到了他就問了出來,為何那個矮個子至今沒來萬羽堂。

    秦銳這才想起來那日自己輕率的行為,讓人生地不熟的平重衡一個人來平江,怕不是當街就被人給拐了?被偷被盜倒還可以接受,關鍵是重衡公子背著個裝滿金銀珠寶的褡褳,若是有人見財起意,加害于他可就禍事了。

    “不行,我得去找找他!”

    趙英琪拉住他道︰“找他,你如何找他?”

    其實他們沒必要著急,因為帶著平重衡消息的人已經找上門來了。

    溫迪罕揚古憑能力和資本完全可以至少當一個管事,但過去在軍營里的經驗告訴他,越接近長官的人越有機會晉升發達,所以他堅持依然先當一個跟班,他跑來通報︰“堂主,外面有人說要面見萬羽堂堂主。”

    “叫他進來。”

    不多時,打外面進來四個人,都穿著粗布衣、挎著腰刀。領頭一個瞎了左目,帶著單目眼罩,他上前一步,睥睨問︰“誰是萬羽堂堂主?”

    元敬陽雙臂交叉在胸前,走過去道︰“我就是,怎麼了?”

    獨眼漢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從鼻孔里噴出輕蔑的一聲笑,喃喃道︰“這年頭真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混個江湖頭領當當。”隨後他又提高嗓門道︰“既然你就是堂主,告訴你件事。你們萬羽堂殺了我們紹興東湖門的人,要麼半個月之內帶上一萬兩銀子去贖人,要麼、以命抵命!”

    “多少?”元敬陽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一萬兩。”

    元敬陽下巴差點掉地上︰“一萬兩?你他娘的不如去搶!再者說了,我萬羽堂的人只在平江一帶活動,跟你們紹興府的人毫無瓜葛。你一定是找錯人了,請回吧。”

    “等等,”秦銳走來試探性地問道,“那人是不是一個帶著口彎月長刀、身材較為矮小的男子?”獨眼龍道︰“看來你認識他。那人倒是不高,和那幫租海船借種的日本人差不多。”

    重衡公子果然出事了!秦銳又問︰“那他現狀如何?”

    獨眼龍咧嘴笑道︰“放心,只是拿皮鞭蘸涼水抽了一頓,那廝骨頭硬,死不了的。只不過如果半個月過去了,還不把錢湊齊了交給我們掌門,那我可就不能保證他還活著了。”消息傳達到了,他便招呼弟兄走人。

    待那幾人走後,元敬陽怒道︰“一萬兩,這分明是強人所難。老子這幾年的花銷加起來都沒有三百兩,他想訛錢不妨直說!”

    禹邊雲倒不像他這樣先為錢發火,他想了想問秦銳︰“這是怎樣的一個門派?張口就要一萬兩贖人。你的那個朋友究竟出了什麼事?”

    秦銳思考片刻,而後對事情做了番簡單的猜測,由于平重衡在這里人生地不熟,應當不會主動惹事,事情或許是這樣的︰平重衡挎著刀背著珠寶問人去往平江的路,卻不想因為身上的錢財惹人眼紅,被這東湖門的人騙了。可能在郊外的時候那幫人被識破,與平重衡發生了沖突。因為平重衡乃是自幼習練近江流刀法的高手,輕而易舉殺死了幾個想騙取自己財物的人,卻不料被埋伏著的人偷襲,被擒去了紹興。而東湖門扭曲事實,只言平重衡殺害他們門人,卻對門人的欺詐行徑絕口不提,而且還提出來一萬兩的巨額賠償條件,顯然是做出威嚇,以佔據此次事件的主動權。

    “至于東湖門這個幫派,我確實听說過,只是我在異國多年,現如今它怎麼一個情況,卻是不甚清楚。”

    于是趙英琪道︰“這東湖門是紹興府最大的門派,與忠義社也頗有交情。他們有兩百多門人,平日里從事放貸索賬一類活計,名聲一般。”

    “干這種缺德事,名聲能好嗎?”元敬陽發表完評論又問︰“那麼東湖門可有無朝臣充當後台?”

    趙英琪搖頭道︰“這倒沒听說過。像狄萬英門主的玄影門這樣根基牢固、實力雄厚的幫派,在兩浙是沒有第二個的。”她特地提了下玄影門,是因為玄影門的確是現如今江湖門派中實力屬于頂層的。

    “才兩百人的門派,就敢跑到我門上來訛詐我堂堂長洲開國男,膽子不小啊!就沖這一條,我就得讓他們吃點苦頭,得叫他們知道知道我的厲害!”元敬陽除了錢以外,還總喜歡把開國男這個資本掛在嘴邊,不過他似乎忘了,東湖門就算只有二百多人,也比萬羽堂多出整整一倍來。

    見到元敬陽的表態,秦銳立刻懇求道︰“重衡公子乃是我的至交,他在日本就度過多年軟禁生涯,如今落難來到大宋。若不能保全他,我愧對他和他的族人啊。”

    看著態度誠懇的秦銳,元敬陽摸摸下巴的胡茬,沒有立即做出回應,他現在已經不是一時激憤就會怒發沖冠的毛糙小子了。

    晚些時候,元敬陽回屋找崔宣雨,想商量一下再一次外出的事。進門他瞧見個嬌柔的背影坐在桌前,就悄悄摸過去,從後面攬住了對方。

    “你干嘛呢?”崔宣雨坐在床沿,面無表情地發問。

    元敬陽有點發懵,掰過懷里的人臉一看,是滿臉怨怒的羅青青。

    “哎呀——”元敬陽忙撒開手推後兩步,輕撫胸口道︰“原來是你啊,我還以為是……”

    羅青青嬌嗔一聲,奪門而出,剛出門沒兩步,她又折回來把桌上的毛筆硯台和一摞紙一塊收攏走了。原來慶音羅青青還俗以來,總覺得在萬羽堂是寄人籬下,心中長期郁結。崔宣雨懂得察言觀色,看出她過得不開心,正好自己總對各種各樣的知識有著好奇心,便時常請她來抄寫、講解佛經,听到妙處,總會夸獎她幾句。羅青青覺得自己被人需要,很快就產生了滿足感,將煩惱丟在腦後了。這天羅青青正打算抄《地藏菩薩本願經》給崔宣雨講解呢,哪知道沒寫幾頁,元敬陽認錯了人,把從未與男人有過肢體接觸的她摟在了懷里。羅青青自然是滿腹怨憤,羞赧無比,對元敬陽的厭惡感又多了幾分。

    羅青青走了,元敬陽算是松了口氣。可崔宣雨這關還得過。

    “喂,我說你現在連人都分不清了?”崔宣雨露出了極為少有的冷峻表情。

    元敬陽嘻嘻著摸到她身邊,拉住她的小手賠笑道︰“這不是今天遇上事了嘛,我一直盤算,想得腦闊疼。糊里糊涂回屋,這才錯把留了頭發的小尼姑當成是你了。”其實認錯人,也有羅青青和崔宣雨身材相近的原因在內,不過身材歸身材,二人身上散發的味道是決然不同的,海棠和茉莉,怎麼也能分得出來吧?想到這兒,元敬陽不由自主地嗅了嗅,他發現自己的鼻子並沒有出什麼毛病,倒是崔宣雨身上的茉莉香比過去淡了幾分,他嗅濃烈的香氣嗅慣了,稍微淡一點還真有些聞不出來。

    崔宣雨問︰“你想什麼想的腦子都混沌了?”

    元敬陽便將今天白天的事情如實一說,還就是否贖人一事向她尋求意見。

    “你問我?”崔宣雨道︰“我一介女流而已,並不懂其中的利害關系。你是堂主,應當由你自己決斷才對。”

    “可我就是沒法決斷,所以才想問你的呀。”

    “禹先生沒給你建議?”

    “他也沒想好。半個月,從平江到紹興,沒幾天可以考慮了。”

    崔宣雨托腮思量了會兒,似乎有些失神,她心不在焉地忽而問道︰“哎,大堂楹聯寫的是什麼你還記得嗎?”

    “你說辛稼軒寫的那副對子啊,天天看我當然記得啊。”元敬陽道︰“上聯是‘雕翎白羽——’呃,我再出去看看。”他撓撓後腦勺,略顯尷尬地出屋走到大堂外,又將那字字遒勁有力的楹聯看了一遍︰

    雕翎白羽蔽日遮雲貫石沒鏃無堅不摧,

    犀角玄蹄拔山撼地博浪摧沙無往不利。

    橫批︰百萬一心。

    元敬陽看著楹聯,陷入了沉思。原因很簡單︰他看不懂。

    而最近幾年一直把心思撲在妻兒身上,同時跟著丈人學做生意的槍神史霽風總算得了點空閑,也走過來看楹聯。

    之前紋絲不動的元敬陽突然問了句話,把出神的史霽風嚇了一跳︰“史兄弟,這些字怎麼讀啊?我不是說不認識字啊,我是想知道怎麼斷句。”

    史霽風文化水平盡管也不高,但還是比元敬陽稍強一點的,他指教道︰“應當這麼讀,雕翎白羽、蔽日遮雲、貫石沒鏃、無堅不摧,下聯是犀角玄蹄、拔山撼地、博浪摧沙、無往不利;橫批的話不用多說,連起來讀就行了。”

    “喔——”元敬陽點點頭,又問︰“那這上下聯寫的是什麼,究竟說的是什麼意思啊?”

    “這個……”史霽風面露尬笑︰“我也不太懂。”

    這時神出鬼沒的禹邊雲不知何時又走到了他們二人的身旁,問道︰“元兄弟,你們二人盯著這楹聯半天作甚啊?”

    元敬陽回過神來笑道︰“禹先生來的正好,這些字我現在倒是認識了,可至于究竟寫的是個什麼意思,我就不明白了。先生能否替我解釋解釋?”

    “你說這意思啊?”禹邊雲飽學之士,解釋一副對聯自然不在話下,他說道︰“稼軒公學富五車,用起典故那真叫個信手拈來,難怪被人稱作‘掉書袋’。你且听我釋義︰‘雕翎白羽’,乃指弓箭,自不必說;‘蔽日遮雲’,乃是描述萬箭齊發之盛狀;‘貫石沒鏃’,說的是漢代飛將軍李廣出獵,見草中石,以為虎而射之,中石沒鏃,凸顯起射術高超,神力驚人,所以才有最後‘無堅不摧’四字。再看下聯,‘犀角玄蹄’,犀,體壯之珍獸,玄,皂之玄牛也,亦為神力巨獸,此二種獸奔踏而過,豈不是‘拔山撼地’?至于‘博浪摧沙’,乃是漢興三杰張良在博浪沙雇用壯士以巨錘刺殺秦始皇的典故;‘無往不利’,即是說若有此等威武勇壯之士,何談不能取得大水崩沙,摧枯拉朽之成功?而橫批‘百萬一心’——”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禹邊雲和史霽風同時發問。

    元敬陽的眼楮忽然變得澄澈了,他已經悟出了楹聯中的含義。

    “百萬一心,就是我萬羽堂的信條、我萬羽堂的契約。”又道︰“將百萬眾如同一人,則必對百萬人一視同仁。視卒如嬰兒,故可與之赴深溪;視卒為愛子,故可與之俱死。禹先生,兵法上是這麼說的嗎?”

    禹邊雲折扇搖曳︰“確是這麼說的。”

    “那好,”元敬陽決意道,“明日準備,後天,去紹興。”(m.101nove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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