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穎麗說︰“這是個體用工的硬杠杠，明令禁止寫在工商總局的規定中。各地雖有意見也不能逾越。在中國反教條主義，反形而上學，一听是馬克思列寧主義，連反駁的意見都沒有了。這就是現實的中國，在實際操作上，既不能違背用工規定，又不能影響經濟效益，只能采取多種形式應付檢查，化整為零不留把柄。”
陸佰義說︰“在人們的心目中，個體戶就是三等公民，總與坑蒙拐騙聯系在一起，肆意夸大刑滿釋放人員在個體戶中的比例。社會用著他們，卻又處處提防，很多個體勞動者受不了歧視，千方百計進國營企業。到現在，還把個體勞動者當社會閑散人員對待，正經人家的閨女都不肯嫁這類人。”
趙穎麗感嘆地說︰“今天各位說的都是實情，針砭時弊入木三分，我受益匪淺。雖然我人微言輕，但也要把這些情況反映上去。不論怎麼說，我國的產業發展進程不會改變︰六十年代是塑料制品，七十年代是化縴產品，八十年代是家用電器，而九十年代將是房地產，二千年將進入信息時代。”
宗謙誠說︰“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這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理論，可有誰敢堅持，個體經濟中蘊含著巨大的生產力，一旦釋放出來就是加速中國產業進程的重要力量，改革的核心就在所有制，誰都心知肚明的，可誰敢趟這條河，都怕犯忌諱，被扣上姓資的帽子。”
陸佰義想為兄弟們找個出路，沒少請宗謙誠幫忙出主意，可這幫人文化低，有案底，素質差，是社會上的不安定因素，個體經濟的初始階段，經營的規模小，讓幾十人派上用場的不多，可又不忍心看他們無所事事，真為他們的人生擔憂。
幾經思慮，宗謙誠來到師傅家，當著師傅和陸佰義的面攤牌說︰“有一個項目很適合你們干，利用退休工人在家加工手縫全牛皮鞋。師傅做技術指導，佰義將活送到各戶退休工人家中加工。現在省城放開了多家鞋料店，需要原材料到那采購。”
听了這個項目，父子倆十分高興，這麼好的項目咋就沒想到呢。在那個商品緊缺時代，買皮鞋都得憑票供應，有錢買不到商品，鞋廠職工唯一的特權，孩子結婚才能享受特批兩雙副品鞋。能自己加工皮鞋，那可是一本萬利的事。
傳統手縫全牛皮鞋線條優美、做工精細、貨真價實，簡直就是個藝術品。這種鞋制作工藝復雜，一雙鞋要砸上千錘子，釘幾百個釘子，逢上幾百針，割幾百刀，燙幾次蠟，拋幾回光才能完成。全牛皮鞋適應化整為零的家庭生產，有效地利用技術資源。只要將配好料送到有手藝的工人家里，就能加工生產出來成品鞋，坐地就能銷售出去。
陸佰義說︰“宗大哥，這等好事咱們利益均攤，你出出主意支支嘴就得了。”
宗謙誠一口否決了，說︰“這事我早就想干了，為什麼一直沒干，是因為皮鞋廠領導對我不錯，攤事後，他們曾邀請我回廠工作，條件優厚，是真心實意的。因此我放棄了，今天你們干，那就與我不相干了。因此，跟你們父子說明白，任何時候不能說是我的主意，我不會拿一分錢，也正是證明這一點，就當你們自己想到的好啦。”
宗謙誠如此堅持，師傅說︰“謙誠做得對，人就得有顆善良的心。做鞋是我們的老本行，我們自己想到也是很正常的事。”
皮鞋廠畢竟是我的老家，你們不能陷我于不仁不意的境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事涉及的面廣人多，大白于天下是遲早的事，一旦暴露，佰義工作可能不保，面臨著被開除的危險。這是大事，可得深思熟慮，不能有僥幸心理。”
陸佰義表示說︰“只要能賺錢，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父親也表示贊同，宗謙誠說︰“既然如此，那就早做打算，申請注冊個企業，要把上貨的發票保存好，免得被人栽贓陷害。這個企業以你們父子為核心，從原材料采購，到下料配活、銷售及日常管理都要抓好，師傅帶一段時間，佰義要盡快成手，把全部事情擔起來。雇用退休師傅，先找手藝好的，然後逐步擴大。到那時，有手藝就會找上門來，靠技術掙錢，靠手藝撈外塊誰都不會放過。再就是送活的那幫兄弟，想學全牛鞋制作的，雇用老師傅教他們，給他們一個謀生的手藝。”
師傅說︰“配料加工那點事不成問題，雇佣人更沒問題，我也怕面子過不去。”
宗謙誠說︰“與皮鞋撕破臉是早晚的事，注冊企業本來就是分庭抗禮的事，這也是發展的必然。”
宗大哥，策劃得太好了，我真替兄弟們謝謝你。你就瞧好吧。”
臨近預產期，孔月娥感到興奮又恐懼。宗謙誠安慰地說︰“別擔心，別緊張，瓜熟蒂落，是自然而然的事。”
謙誠哥，你能陪在我身邊嗎？”
來私人診所，要的就是這個嗎。放心吧，我會一刻不離地守護你。”
謙誠哥，我的心有點亂，昨夜夢見母親了，她來看我，你說這夢好不好？”
你還記得母親的模樣嗎？”
按理說不記得，母親走時我才三歲，可記得她的照片，肯定是她。”
跟你說話了嗎？”
沒有，只是笑眯眯地看著我。”
夢是心中之想，常言說得好，北不夢駝，南不夢馬就是這個道理。在這個時候夢到故人很正常，別瞎想了。其實，這是一個神聖的時刻，天地輪回更新，萬物生生不息，在茫茫的人海中，有我們的血脈育成的嬰兒降臨，這是夙願成真，也是前世注定的。”
孔月娥緊張的心情剛剛放松，伴隨劇烈的折騰，生產並不順利。接生的大夫說，產前檢查一切正常，不然也不會留在這里，胎位正常，不應該出現問題。隨著大夫不停地听胎心，緊張狀態油然而生。直到洋水破了，還是遲遲生不出來。
大夫無奈地提出，送大院剖腹產。孔月娥驚恐萬狀地看著丈夫，宗謙誠說︰“我怕這麼一折騰，大人孩子都有危險，讓我們做最後的努力吧！”
他擦了把汗說︰“月娥，人逢難事憑自己，我們要盡最大的努力把孩子出生，否則就在窒息的危險。來，用力抓緊我的胳臂，來，用力。想一想我們的苦難，這點困難算做什麼。來，運足氣，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