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麼？”蔚太後有意點出陳忠逵眼下所行的忤逆之事，以為能叫他有些收斂，豈料他抬了首，竟毫無一絲顧慮，答得理所應當。
一股莫名火自心底油然而生，她卻仍能面不改色，繼續道︰“將軍既是日夜兼程，想必早已路途勞頓，怎得不先回府歇息待明日早朝進宮，反在今日連身官府也不換的，便來見了哀家？”
回太後的話，臣此次進宮，不為旁事，而是為了陳妃……臣听聞陳妃眼下被太後打入了冷宮，也不知陳妃究竟犯了什麼錯，竟……”
此乃後宮之事，將軍未免有些逾越了吧。”蔚太後一臉不滿，開口便將陳忠逵的話打斷。
五指成拳，陳忠逵極力穩住自己的脾性。
看來宮中傳言不假，此回真是蔚太後親手將他的沫兒關入冷宮的！
雖早已得了連姨娘告知，可入宮的這一路上他多少有些猜忌，有些疑慮。
畢竟這麼多年來，他將軍府一直都在為蔚太後辦事，就是沫兒入宮，亦不過是為了做她手中掌控王上的一顆棋子。
他將軍府所求不多，只要蔚太後當朝一日，就許他將軍府一日輝煌。
而今呢？
她在削弱了前朝的那麼多重臣之後，莫非也想著將矛頭轉向將軍府？
幾年前，她下旨命他帶兵前往黎國北上之時，他就有過此種擔憂，朝中分明有善行北上的武將，她偏偏將他調離翎川，無非是怕他朝中地位越過她蔚家人。
當初若不是他將軍府甘願為她效力，且一手抬起了他們蔚家，今日的朝堂也不會是她蔚家的朝堂！
他與蔚太後之間的隔閡，早已深藏甚久，他知道蔚太後為了自己今後能夠高枕無憂，甚是想將七年前的那件事徹底埋掉。
而除了蔚家人，最為清楚七年前所有來龍去脈的人，也僅剩下當年為她辦事的將軍府。
正因為如此，她現在還不敢輕易對將軍府出手，可若是有了機會，必然會想盡一切辦法，除掉心底的頑石！
蔚太後行事的狠絕，陳忠逵已然見識過數次，與其繼續任她掌控，倒不如反守為攻。
她掌心容不得他。
他手里可也攥著她的把柄。
蔚太後明里不敢下手去動他將軍府，這便就是他陳忠逵還能與她相對的唯一武器！
沉默半晌後。
陳忠逵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後宮之事？太後此話怎講？陳妃的事雖為後宮之事，可陳妃也是臣的女兒，于臣而言，更是家事，這後宮事臣不敢逾越，然家事，臣——卻是不得撒手不管。”
陳忠逵，你放肆！”
臣不敢放肆。”
蔚太後的怒吼，並未將陳忠逵的氣焰逐盡，他一抬首，冷眸上揚，更是毫不避讓，“臣听命于太後多年，為了黎國兢兢業業，甚至不求加官賞爵苦守北上苦寒之地多年，可從未同太後說過半句‘不’字！”
那你這是想要以國之功勛來打壓哀家？！”
臣不敢！為國效力乃是臣的本分。”
那將軍今日如此陣仗而來，又是要做什麼！”
臣說了，臣今日只為陳妃而來。”
哼！陳妃？”蔚太後驀地將手臂從應嬤嬤的掌心抽出，收于袖間攥握成拳，“陳妃在宮中施行巫蠱之術，還陷害嫁禍給蔚妃，事端早已查明，哀家將她打入冷宮留她一條性命已是小懲大誡！若不是看在將軍府的面子上，換作旁人，哀家何以留她到今日？”
可臣分明听說，那煉制蠱毒的藥爐是從聆安宮搜出，中蠱受苦之人也是陳妃！蔚太後不僅不懲戒蔚妃，反倒將陳妃打入冷宮又是何理？”
中蠱一事，本就是陳妃親手所為，尚有聆安宮宮女為證，更有她自行默言認罪，哀家執掌後宮多年，不過秉公處理！陳將軍莫不是想要蔑視宮規，顛倒黑白？”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小女為太後手下行事多年，從不曾有過一絲忤逆，又怎會下蠱陷害蔚妃？如今蒙上不白之冤，污了清譽，又能向何處辯解？”
陳將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還懷疑是哀家徇私舞弊不成？！”
臣無旁言，但而今太後不得還小女一個公道，臣也不能任由小女受此委屈。”
你反了！”
反？”一番爭論過後，陳忠逵實按捺不住，一掌緊握住腰間佩劍，從地上直立起身，“若是比反，臣今日所行之事又怎能比得上太後當年！”
陳忠逵起身太過突然，那把黝黑的長劍更是嚇得蔚太後身旁的應嬤嬤不禁閃身擋在了自家主子的身前，“陳將軍你這是想造反麼？來人！”
太後——”僅片刻間，宮女太監紛紛涌入殿內。
退下！”奈何，他們還未能弄清楚究竟出了何事，即被蔚太後一語訓斥，垂首退了回去。
看來陳將軍今日，是鐵了心要與哀家作對到底了？”待整個大殿的人全盤退出屋外，關好大門，僅剩下應嬤嬤一人相陪之時，蔚太後方緩了緩心頭怒火，厲聲道。
陳忠逵面上狂妄不減，手中劍更是握緊了幾分，“臣不想到如此地步，若非太後相逼……”
陳將軍，哀家也是念你多年來待哀家忠心，尚忍你到如此！國有國法，陳妃她既犯法，哀家若不懲處，今後還如何立威于後宮？你切莫為了區區一個將軍府的庶女馬失前蹄，賠了整個將軍府！”
太後此言差矣，臣自七年前為太後辦事起，就已將整個將軍府推至了風口浪尖！如今只要太後您不倒！臣自能繼續穩坐朝堂！”
你……”她知道，他這是在以七年前的事相脅！
他這是放肆要與她對立到底！
既然太後執意不肯放人，那麼恕臣斗膽，臣今日只能親自動手將小女帶出這黎國皇宮了！”說罷，他猛地轉過身，不待蔚太後再說些什麼，既一掌撞開了仁靜宮的大門，抬步踏了出去。
陳忠逵離去的剎那，仁靜宮靜得可怕。
殿外的太監宮女們皆提心吊膽得守在兩側，太後不出聲他們是連頭也不敢稍稍抬起分毫。
太後……這……要不要奴婢去……”
罷了。”許久，蔚太後沉沉出聲，她撇過頭看了應嬤嬤一眼，這仁靜宮里除了應嬤嬤，也無旁人再知曉七年前的事，比起讓陳忠逵一時被惱怒沖昏了頭腦將那不該說的惶然告知天下，倒不如任他這般大鬧一番。
放出去一個沒用的陳妃不打緊。
今日，陳忠逵能在她這仁靜宮里逞這一時威風。
他日，她亦能叫他，悔不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