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系靈氣灼灼燃燒在風戀晚的周身,陡然爆發的技能帶來的絢麗的視覺效果,讓圍觀的眾人眼都不眨一下。慈寧真人再次認真起來,少宗主的全部能力有怎樣的威力,她也很期待。
當那攻勢襲來之時,驀地,慈寧震驚蹙眉,不少弟子亦是驚呼幾聲。
火系靈氣中隱約繚繞著幾縷飄渺的紫紅色氣流,那究竟是什麼,他們怕是永遠都不會忘記。就在幾日前,他們才見識過這種氣息,也有不少同門師兄弟慘死于這種氣息的主人手中,還有些許修士正因這氣息而在病榻上呻吟。
——魔氣!
慈寧來不及去考慮為何風戀晚的靈氣中混雜著這種危險的東西,不敢松懈,將自己的靈氣提升到此時所能達到的頂峰,卻也不能化解這一擊的二分之一,被逼迫得倒退數步,伸手抹了抹唇邊溢出的血跡。正要開口詢問,卻見得不遠處的風戀晚也是捂著胸口並噴出一口血霧,每個人都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修為竟然直線倒退!
是被魔氣反噬了嗎?慈寧心中一沉,少宗主為何會與魔族纏上關系?
風戀晚半跪在原地捂著唇劇烈地咳嗽,每咳一聲便有血液從手指縫隙中流出並滴入地面的水窪。心中不好的預感簡直無與倫比,原來業火沒有與魔氣相融,而是輸送到了她的經脈中,就等著使用業火這一刻全然爆發並損傷她的經脈嗎?
修為倒退到了築基後期。現在風戀晚在意的已經不是如何打敗慈寧真人,而是如何和這眾多面露懼色的圍觀修士解釋那魔氣是怎麼回事。可她又該如何說起?絕不能透露出有關寒影重的一絲一毫。
正在斟酌著,卻听一名修士說︰“原來傳聞是真的……”
什麼傳聞?
踏入蜘蛛網的蝴蝶,除了期待死亡,她不能做出任何有效的掙扎。
流言的陰謀,好似匯聚成龍卷風的火浪,潛伏著,向目標靠近、靠近、再靠近。
“她是魔族的奸細!攻入玄寂宗的魔族就是她領進來的!”
“什麼?怎麼會這樣?玄寂宗到底哪里對不起她,她為什麼要背叛玄寂宗?”
“果然錯師兄是被她殺的,她與魔族在藏經閣里密謀被錯師兄發現了,她就殺了錯師兄!”
“她與慈寧真人結怨已久,今日大打出手莫不是因為與真人徒弟的私情?而百里師弟也在這里……”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風戀晚冷汗直冒,此時無論怎樣辯解都不會有人相信了吧。
“小晚,你可知錯?”白衣宛如謫仙的男子移步向她,平日里掛在臉上的笑容似風雨侵蝕的花朵一般凋零,周圍弟子均默默為他讓出一條道路。
“……師父?”正是無助之時,風戀晚沒想到沐竟也在這里。對宗內任何事都不關心的他為什麼會來這兒?又是什麼時候來的?他都听到了什麼?
在他充斥著失望的眸光的壓力下,風戀晚即使無錯竟也真的產生一種愧疚感。可要怎樣和他解釋?說那魔氣本和她無關,可以嗎?況且她可以為自己的任何事向他認錯,卻不能牽扯到無辜的百里空城,清蕖苑那晚的事不能發生第二次。這樣想著,她握緊了雙拳︰“徒兒沒錯!這一切都是誤會!”
倔強的小臉帶著不易被發現的乞求。只要師父在這里,無論慈寧真人怎樣強勢或者這些流言對她有多大的損害都沒關系吧,師父一定會理解她的,師父最疼她了不是嗎?
“這是為師親耳所聞,你還不肯認錯嗎?”沐自是不信自己的愛徒會做出背叛師門的事,僅是想讓她不要與百里空城有過多牽扯而影響修煉與前程,只要她認錯,他可以保證一切都當做沒發生過。
“師父!我沒有做錯任何事!難道您不相信我嗎?”
沐蹙眉,神情少有地帶有幾分難以置信,為什麼和他如膠似漆的徒兒會為了別人而忤逆他?
“為師從不曾阻攔你做什麼,你卻不該背叛玄寂宗、放棄修煉!”話一出口已是千般後悔,卻不肯收回半句。沐自己都不知是出于怎樣的心理,竟不由自主地說出這樣的話,也許是不習慣她的反抗,也許是不習慣與她爭執。
誰都不肯首先低頭,誰都不肯倒退一步,也許縫隙便是從這所謂的自尊中產生,灌入冰冷的雨水與凜冽的空氣,心中更是寒冷與刺痛。
“隨我回藥閣,卸去靈氣,罰跪三日!”留給風戀晚的是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的孤寂的背影。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泥濘坑窪的路上走過越來越多的弟子,自風戀晚一掌將幾名築基弟子擊退後便沒有人想用武力將她帶走,于是大多數是來婉言規勸她去虛坤殿的,她不予理睬。弟子們面面相覷,紛紛無可奈何地退下。
蔫搭搭的白色山茶也在陪著她受罰,撤去靈氣的風戀晚與普通人無異,小腿泡在雨里幾乎麻木,雨滴從她冰冷的臉頰滑落,真的很冷,連涼透的雨水都是溫暖的。身體開始升溫而發紅,感覺卻是冷得仿佛置身南極,大概是感冒了吧,38℃還是39℃?風戀晚艱難地笑了笑,哪個金丹修士會像她這麼傻,擁有這麼高的修為卻像普通人一樣生病。
不能使用靈氣,就這麼跪著,即使天塌下來也要跪著,跪在藥閣前,這是師父的命令。
全天下怎樣看她她不管,唯獨師父不能將她看得不堪,他是知曉她一切的父親般的人啊。
跪著,跪著,一天,兩天……
記得小林師兄曾經推門走出,指著她的鼻子說︰“臭丫頭,跟他們走吧,長老說你不用跪了!”
她不住地哆嗦著,聲音顫抖且有氣無力︰“師父讓我跪三天,三天就是三天,少一秒都不行。”
“你這丫頭別不知好歹!”小林被她氣得暴跳如雷。
“不用擔心我。”
小林怔了怔,隨即臉色發紅地叫嚷著︰“擔心你……我怎麼會擔心你?”
雖是這樣說著,卻將一把油紙傘扔到她的面前。
然而,風戀晚似乎並沒有看到面前的傘。
藥閣的門關上了,周圍又只剩下雨點泠泠擊打水坑的聲音。
快沒有知覺了,視線開始模糊,世界好像在搖晃,這是暈倒的前奏嗎?
死死咬著下唇讓自己的意識保持清醒,罰跪的期限就快到了,很快就能見到師父。
雨似乎停了。抬頭一望,朦朧的一把油紙傘在頭頂綻放。
“臭丫頭,可不是我擔心你。誰都知道長老把你寵得沒邊了,這次罰你還不知道他心里多心疼多難受,你要是凍壞了他找人當替死鬼肯定第一個找我,我是為我自己著想!”小林師兄說了很多為自己的關心而辯解的話,小臉紅撲撲的,若是在平常定免不了風戀晚一雙魔爪的蹂躪。
風戀晚輕聲說了聲謝謝。
即使冰冷的雨點不再打在身上,風戀晚也並沒有舒服多少,高燒不退是不可能在沒有任何救治措施下便痊愈的。不知又撐了多久,恍惚間好像有個人將她抱在懷里,將苦澀滾燙的液體溫柔地灌入口中。她打了個激靈,連忙收回渙散的心神,無力地揪住那人的衣襟,發紫的唇扯開一個淺淺的笑容,軟軟地喚著︰“師父……”
看不清他的容貌與表情,卻听他用熟悉的溫和的聲音說著冷漠的話︰“帶少宗主去虛坤殿。”
她臉色更白一分,攥著白絨的手卻愈發無力,心中更是冰冷。
靈氣運轉的速度直線下降,全身的經脈似是在逐一爆炸,劇烈的冷與痛交織著,讓她恨不得立刻去死。
“……師父,你給我喝了什麼?”
明明只要他下一個命令她就能心甘情願地廢去三年修為,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是不信她嗎?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讓那個溫柔如謫仙的男子這樣對她?
幫寒影重隱瞞入魔?她相信棺材臉即使真的成為魔族也不會為禍天下蒼生,那樣有責任心的人,那樣一心掛念著蒼茫大地的人,不應該被關在禁淵閣里了此余生或者魂飛魄散。
和百里空城的約定?朋友間一個小小的約定,有什麼大不了的?
和慈寧真人大打出手?是慈寧真人挑事在先,若不是她一意孤行斷定她和百里空城有私情,她又怎會對她不敬?然而若是她對這件事保持了沉默,她和百里空城都要被廢去修為逐出玄寂宗了吧。
明明,她沒做錯什麼啊……
茫然間已被人綁得像個粽子一樣扔在冰冷的大殿上,體內體外的劇烈疼痛讓她保持著摔倒的姿勢遲遲沒有動作。
……
“風戀晚勾結魔族、背叛師門,按宗規,散其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這是宗主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此後她這一生都不曾見過那表面光環聖潔實際像個狐狸的老頑童宗主了。
……
為了活下去,她能選擇的只有逃出去,逃出玄寂宗。
修為倒退,又是重病,逃出的幾率真的很小。
而被派出去抓捕她的人卻是一名築基中期修士。
似是冥冥注定著什麼,那名修士就是寒影重。
寒影重在下山的時候遭到了百里空城的阻攔。
不,也許並不是阻攔。
“去找她吧,她一定很想見你。”百里空城的神情有些落寞,“記得帶她回來,向眾人解釋清楚,小爺和她也沒有任何私情,她是無辜的。”
“那你呢?”
“當然是廢去修為被逐出玄寂宗嘍。叫那丫頭不要太擔心,小爺回家後繼續當我的大少爺,日子好不自在!”
不能面對她的笑顏,世界都是灰白色的,在哪里又有何區別?
也許風戀晚可以洗清冤屈,但是他不能。愛著她的他,並沒有冤屈,一切懲罰都是他自作自受。
在清蕖苑目睹那一切的時刻起,他就知道愛上她的代價,真的很重。
無論她是卑微的雜役還是高高在上的少宗主,在玄寂宗內身份的芥蒂永遠無法打破。
而且他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他與她的心擦肩而過。
某個回憶的片段就足夠讓少女以心相許,清蕖苑那晚,擋在她面前為她撐起一片天空的人不是他。
他晚了,愛她愛晚了,護她護晚了,想要走進她的心,也晚了。
能得到她的一份承諾,已經知足了。
“師兄……保重。她是個好女孩兒,要每天都讓她快樂哦。”
寒影重抿唇不語。
然後,他很輕易地找到了風戀晚,就在他們初見的水畔。
“隨我回去,我會向宗主解釋,這一切都和你無關。”
風戀晚笑笑,若是她想免了這份罪,早就把他供出來了,這家伙真是不懂她的心啊。
“我可以跟你回去,但你要為我做一件事。”
“要我做什麼,都隨你。”
她說,她要他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