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低低說道︰“皇上,奴婢去稟告溫姑娘!”
皇甫無雙擺了擺手,輕輕噓了一聲,“不用!”
花著雨陪著皇甫無雙站在院內等著,夜風冷冷吹拂著,衣衫上盡是寒意渺渺。
溫婉縴柔的腰肢扭動著,忽然好似力竭一般摔倒在地,似乎是消耗盡最後一縷生氣,她跌倒在蒼白的落雪上。粉色衣裙鋪開,好似在寒夜里綻開的一朵花。
皇甫無雙面色微變,踏著落雪,快步走了過去。一把將跌倒在地上的溫婉扶了起來,低聲問道︰“婉兒,怎麼了?”
溫婉依偎在皇甫無雙懷里,慢慢地抬起頭,端莊溫雅的臉上帶著一抹淺淺的驚詫。她緩緩推開皇甫無雙就要施禮跪拜,皇甫無雙忙攔住她,輕聲道︰“婉兒不必多禮!”
溫婉朱唇輕啟,淡淡說道︰“請皇上贖罪,婉兒一直在跳舞,竟然不知皇上何時到的。”嬌美的聲音低徊優雅,婉轉如鶯。
皇甫無雙呵呵笑道︰“婉兒,你怎麼想起在雪地里跳舞了,凍壞了吧,不過,白雪、紅梅、翩舞,真的是很美啊。無邊風雪莫相攔,翩翩舞姿耀清寒,艷色乍開疑似夢,階前卻步醉心間。”
花著雨挑了挑眉,倒是第一次听皇甫無雙吟詩,倒是未料到這小子竟然也有詩才,吟詠的還像那麼回事。
“小寶兒,朕這首詩做得如何?”皇甫無雙轉首問花著雨。
花著雨心內哼了一聲,這句話是不是應該問他愛慕的人,做什麼問她。
“此詩配上溫姑娘的舞姿,甚是應景!”花著雨躬身答道。
皇甫無雙得意地揚了揚眉,牽著溫婉的手,眉開眼笑地說道︰“婉兒,我們進屋吧!朕烹爐暖酒為你暖暖身子。”
溫婉柔柔笑著答道︰“好!”
她臨去前,抬眸瞧了一眼花著雨,剪水雙眸中隱含著一絲冰冷的怒意。
這一眼看得花著雨心中寒意陡生。
上一次,在北朝,她擒了溫婉,將她帶到了兩軍陣前。她還用槍尖刺入到她的胸膛,以此來要挾蕭胤放過錦色。雖然,槍尖在之前已經被她故意掰彎了,雖然她是手下留情,故意沒有傷她性命。可是,她又如何能知道,就算是知道了,恐怕還是恨她的,畢竟,她的確實實在在是傷了她。
她一定是恨她的,這毋庸置疑。
花著雨忍不住苦笑,她似乎得罪的人,越來越多了。尤其今日在朝堂上,恐怕把姬鳳離一黨得罪全了,那些在戰場上和她同生共死的虎嘯營的弟兄,恐怕此時都會恨她的。
“這不是戰場上叱 風雲的寶統領嗎,寶統領當日在軍前的悍勇風姿,婉兒如今還銘記在心刻骨難忘啊!”溫婉慢慢地一字一句說道。
“哦?”皇甫無雙興味盎然地揚眉,一邊攜著溫婉的手漫步向殿內走去,一邊問道,“小寶兒在戰場上有多麼悍勇,婉兒你同我說說!”
溫婉嫣然一笑,“好啊,皇上想听,婉兒就給你說!”
花著雨隨著兩人進到殿內,撲面的暖意迎面而立,暖和的和屋外簡直不是一個世界。一冷一熱猛然交替,花著雨的身子忍不住一陣戰栗。她替皇甫無雙解下狐裘,一側小宮女接過去,掛屏風後的衣架上。
皇甫無雙漫步走到爐火邊的軟榻上坐下,溫婉也緩步走了過去,兩人靠著爐火絮絮交談,小宮女們捧著茶水糕點在一側隨侍。
花著雨站立在屏風一側卓然凝立。
眼前的情景,總讓她感覺到不真實。
她可以肯定溫婉以前是喜歡姬鳳離的。這從當日在康王府的夜宴上,她和姬鳳離琴笛合奏的曲子里,便可以听出來。況且,她為了姬鳳離,曾經多次拒絕了身為太子的皇甫無雙的求親。
如若,不是被蕭胤擄到了北朝,估計溫婉十有八九會嫁給姬鳳離的。可是,現在,溫婉卻從北朝帶回來錦色的掛墜,將姬鳳離推入到刑部天牢之中。
花著雨很明白,自己對姬鳳離的恨,已經深入骨髓,她一心一意想要扳倒他。但是,溫婉不同,她畢竟是喜歡姬鳳離的,怎麼會故意陷害他?
要知道,謀反,那可是驚天大罪,是必死無疑的。雖然說,如今姬鳳離還沒有被定罪,但皇甫無雙如何會放過他?就算溫婉再不愛姬鳳離,難道就忍心曾經深愛之人,身陷囹圄,身首異處?
花著雨感覺到胸臆間一股寒意慢慢升騰出來,漸漸彌漫到四肢百骸,縱然屋內溫暖如春,她卻冷得徹骨!
“啊?這是真的?”皇甫無雙的聲音乍然拔高,顯然極是驚詫。
花著雨心中一驚,挑眉望去,只見皇甫無雙神色肅穆問道︰“婉兒,那你的傷好了沒有?”
溫婉黛眉輕顰,淡淡說道︰“早就無礙了,勞皇上費心了。不過,當日,寶總管也真是狠心啊,一點也不留情,那桿銀槍刺到婉兒心口處,疼得婉兒當時就暈了過去。寶總管到了戰場,就像一頭嗜血的狼,一點都不手軟的,當時,她以為婉兒投靠了北朝,命人用髒布塞到婉兒嘴里,害的婉兒後來好幾日都吃不下飯。”
花著雨忍不住挑了挑眉頭,神色淡定地听著溫婉訴說著她的暴行。溫婉,這是要整她啊!
皇甫無雙的劍眉慢慢地糾結了起來,他挑眉看了看花著雨,幾分驚詫幾分不信地問道︰“小寶兒,婉兒說得可是真的?”
花著雨蹙了蹙眉,緩緩走到皇甫無雙面前,“是真的,奴才確實傷了溫小姐。”
皇甫無雙眨著一雙濃密的睫毛,目不轉楮地看著花著雨,眸色黯沉,帶著沉沉暮靄,充滿了懾人的壓迫感。
花著雨被他的目光看得心中發寒,她猶記得,當初,她在醉仙坊做琴師,溫婉無意間听了她的琴曲,回去練琴將手指練得流血了。皇甫無雙便為此將她抓到了東宮,並且殘忍地讓扮成男子的她做了太監。而這一次,她將槍尖刺在溫婉的心尖上,真不知,這個小魔王會不會一氣之下,要了她的命?畢竟,溫婉可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 花著雨並不怕皇甫無雙,但,她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和皇甫無雙鬧翻。
她抬眸迎視著皇甫無雙,目光幽邃靜逸,“不過,皇上可能並不知當時形勢,奴才實在是因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奴才知道溫小姐是皇上的意中人,所以奴才並沒想要溫小姐性命!”過了良久,皇甫無雙才重重地嘆息一聲,眯眼道︰“小寶兒,若非你立了大功,朕絕不會輕易饒你。現在,你退下吧,朕和婉兒都不想見到你。”
花著雨聞言,唇角一勾,臉上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皇甫無雙果然成長了,不再像以前那般暴虐和嗜殺了。
“還不快滾!”看到花著雨還沒走,皇甫無雙忽然冷喝一聲。
花著雨忙施了一禮,躬身便要退出。剛退到屏風處,便听到皇甫無雙的話悠悠傳了過來,“最近幾日,你都不用來當差了,朕這幾日都不想見到你!記住,日後,你若再動婉兒,朕便不會再留情!”
花著雨唇角輕勾起一抹苦笑,淡淡說道︰“奴才遵命!不過,也希望溫小姐大人大量,不要再嫉恨奴才。”言罷,她轉身退了出去。
屋外,寒氣逼人。
花著雨大步大步地向前走著,腳步越來越急促,到後來,終于忍不住奔跑了起來。走出了“棲鳳宮”,一直到身後那燈火輝煌的宮殿離她越來越遠,她才慢慢地緩下了腳步。
不知為何,有些心痛。
是在為誰難過呢?
眼前,一忽爾是刑場上滿地的鮮血,一忽爾又是戰場上你死我活的廝殺,一忽爾又是這深宮中不見血腥的爭斗……
絳紅色衣擺隨風獵獵飄起,耳畔是飛速掠過的凜冽的空氣,冷風順著寬大的袍袖灌進來,冷氣沁入手臂上的肌膚,寒到了心里去。
她不知順著皇宮的甬路走了多久,才驟然停下了腳步,抬眸一看,自己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丹泓的永棠宮。她慢慢地推開門走了進去,示意守門的太監不用去通報,便徑直進了屋。
屋內,一室的藥香裊裊,丹泓正坐在爐火前扇著火為花著雨熬藥,屋內藥香四溢。看到花著雨來了,丹泓瞥了她一眼,笑道︰“這兩日,你沒過來吃藥!”
花著雨慢慢坐在椅子上,淡淡笑道︰“這兩日實在是忙,沒顧上。”
丹泓嗔怒地看了她一眼,“藥是要及時服用的,不能想不用就不用,不然,將軍的病怎麼能好?”
花著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在椅子上,等著丹泓將藥熬好晾涼了,端起來一飲而盡。那苦澀的味道一直沿著喉嚨流了下去,她顰了顰眉,丹泓早已經將一顆蜜棗遞了過來。
花著雨接過放入口中,一股蜜甜頓時壓住了舌尖的苦澀,她仰靠在椅子上,憊懶地笑道︰“丹泓,我若真的是男子,就娶了你做夫人。真是貼心啊!”
丹泓微微笑了笑,眸間劃過一絲苦澀,有些夢囈般地說道︰“是啊,將軍若是男子就好了。只是……就怕將軍若真是男子,恐怕依然不會娶丹泓。”
花著雨臉色頓時一僵,她沒有想到,丹泓似乎還沒有放開心中的糾結。她輕輕嘆息一聲,慢慢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緩緩走到丹泓面前,“丹泓,將來,我一定為你找一門最好的親事,一個最如意的郎君。”
“將軍……”丹泓眼圈頓時紅了,垂首不再說話。
花著雨負手站在屋內,望著幾案上跳動的燭火,忽然問道︰“丹泓,當日,那封姬鳳離手下寫的告密信,你是如何得到的?”
丹泓凝眉道︰“是我偷偷潛入到以前炎帝的御書房拿到的。”
“得手很順利嗎?”花著雨淡淡問道。
丹泓頷首道︰“防守很嚴密,不過,所幸沒被人發現。將軍,難道說,那封信有問題?”
有問題嗎?
花著雨負手走到窗前,靜謐的夜空中,冷月游移,被厚重的雲層遮掩著,似乎要躲避著人世間的紛紛擾擾。
她雖然不肯確定,但是,她卻忽然發現,事情或許並非她們查到的那樣了。她感覺到似乎有漫天白茫茫的霧氣正在向她鋪天蓋地籠罩過來,模糊了她的視野,迷離了她的心扉……
就快到除夕了,皇宮里一片祥和。每一處殿宇都開始披紅掛綠,張燈結彩,處處光影流轉,喧囂浮華,一片喜慶的氣象。
花著雨獨自漫步在結了薄冰的太液池邊,將皇宮的熱鬧和喜慶都拋在身後。似乎也只有這里還寧靜一些。
她已經兩日沒有去皇甫無雙的宮殿當差了,他說不想見她,她也樂得清閑。小魔王現在在氣頭上,她去了,反而會平白挨罰。更重要的是,她最近不知為何,也沒有心情去當差。
遠處,太液池的橋上有燈籠朝這里走來,越來越近,燈籠的淡淡幽光照亮了為首一人身上明黃色龍袍,一只描金玄龍騰雲欲飛。
想不到,竟然是皇甫無雙來了。她想著,要不要躲開他,畢竟,皇甫無雙可是說過不想見她的。
念頭一起,她便向一側的小徑走去。
“元寶!”一聲帶著怒氣的冷喝,花著雨忙止住了腳步,緩緩迎了上去。
“奴才沒有看到聖駕經過,請皇上恕罪!”花著雨忙施禮跪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