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不知其中隱情,可以商不換的能力,他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一直未曾在自己面前提起過。
果然,商不換的眸子一滯,沉吟了片刻。
他既不想欺瞞莊婉儀,又不想通過自己的口,把岳連錚做的那些好事說出來。
岳連錚故意散播這個消息,無非是要借著莊婉儀這個大將軍夫人的身份,來試探長安諸方勢力對將軍府的態度。
這樣,他才能在暗中更好得謀劃。
可他和岳連錚本就敵對,這一點莊婉儀是知道的。
若這事由他告訴莊婉儀,只怕是不妥。
他的遲疑,讓莊婉儀心生揣測,一時心頭涼了下來。
或許,他們之間的關系,還遠遠不到彼此完全坦誠的地步。
正如莊婉儀也不曾告訴商不換,她曾經懷疑那個黑衣人是岳連錚一樣。
這世上太過聰明的人,往往都是如此。
只看商不換是如何對待他身邊的下人,便可知他心中的猜疑和小心。
莊婉儀也緘默了起來,不再開口追問。
也不再等他的答話。
正當她想找個由頭岔開話題之時,商不換忽然又開了口。
“這件事,有些復雜。三叔查到,這個消息是那些黑衣人散布出去的。三叔正在追查他們的下落,已經有了一些線索。”
莊婉儀听到此話,心頭的顧慮才稍稍松了下來。
商不換不讓三叔告訴她黑衣人的真正身份,這件事她心里早就有數。
她也已經派了追月去調查廷哥兒,相信從廷哥兒那一頭的線索,很快就能查到黑衣人的蛛絲馬跡。
不論如何,在黑衣人這件事上,商不換是一直在保護她的。
“又是這些黑衣人,真是陰魂不散。”
莊婉儀瞥了他一眼,同時心中暗暗思量,那些黑衣人的身份。
商不換似乎也察覺了她的懷疑,正猶豫著是否該告訴她真相之時,忽听得外頭廊下有人傳話。
“大公子,二公子派人來問,說大將軍夫人若是看過莊公子讀書的地方了,就請去上房見過老爺吧。”
莊婉儀這才想起,自己今日來相府,明面上還是為商相爺探病的。
她款款起身。
“那我就先去了,你好生休養,教亦諧和廷哥兒功課,也不在這一時。”
說罷轉身出門,腦中電光火石一閃,忽然想到了什麼。
廷哥兒這些日子,來相府似乎很勤,每日晚間回將軍府也比從前晚了些許。
她先前還擔心,以他們兩人的身份,會互相敵對傷害。
而今看來,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
到底是巧合,還是廷哥兒和商不換之間,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
想到他們兩都不曾對自己提起這話,莊婉儀心中暗自氣惱,她是白為他們兩人操心了一場。
出門的腳步便也急促了些,連莊亦諧和廷哥兒听見動靜過來送她,都只看到她雪地上婷婷裊裊的背影罷了。
“廷哥兒,你覺不覺得,姐姐好像有點不高興似的?”
明明來的時候還是歡歡喜喜的,對商不換額上的傷,也十分著急在意的模樣。
怎麼走的時候又帶著氣呢?
莫非……是商不換惹她生氣了?
莊亦諧不悅地朝偏廳里看去,正好看見商不換慢慢地跟在後頭出來,要送莊婉儀卻來不及的模樣。
心中本就有些懊惱,再看莊亦諧不悅地瞪著他,他就更加無辜了。
“看著我做什麼?難不成,你覺得是我惹惱了你姐姐?”
“難不成還是我啊?”
涉及莊婉儀的事,莊亦諧平日一口一個商大哥的恭敬,便全消失了。
他不滿地轉過身去,拉著廷哥兒的手就往書房走,“走,咱們回去讀書去!”
……
莊婉儀畢竟是年輕女子,不似老夫人和商相爺幾十年的交情,凡事不必避諱。
因而商相爺是支撐著病體,在上房的暖閣見的她,還有譚氏和商不闕作陪。
她看著這一家人言笑晏晏的模樣,便想到商不換額上裹的白紗,里頭透出血色的模樣。
想到他獨自站在院門前迎接自己,一身比大雪更清冷的氣息,唯獨在見到她時,露出暖如春日的笑意。
她心中越發不是滋味。
待要直接問商相爺一句,為何不請貴府大公子同來,又恐刺激了他的病體。
只得作罷。
她心中正暗自惱怒之時,卻見譚氏目不轉楮地看著她,眼中笑意盎然。
那雙笑眼盯著她,起先倒不覺得什麼,看久了直教人毛骨悚然。
正是婆婆看媳婦的目光,還是越看越滿意的那種。
譚氏頭一回以未來婆婆的目光,細細打量著面前的女子。
這個年紀輕輕,卻以一己之力將將軍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讓滿長安的高門女眷都夸贊的大將軍夫人。
不僅如此,她還以普通的出身,在將軍府中整治了出身高貴卻性情惡毒的鳳蘭亭,並且讓明川郡主等人都對她維護有加。
這樣的女子,著實不容小覷,也著實令人喜歡。
譚氏的目光看她縴縴十指的指甲,那甲型縴長橢圓,帶著瑩潤的光澤,未沾半點染上去的艷色,卻像清水出芙蓉一樣好看。
她再從她的指甲,看到她修長的手臂,攏在寬大的廣袖錦緞織花之中,肩膀圓潤而優美,脖頸縴細而高貴……
“咳。”
莊婉儀故作不經意地咳嗽,同時端起了茶盞,才使譚氏在她身上打量的目光停下。
這種像個器物一樣被人從頭看到腳的感覺,十分地令人厭惡,偏偏她又不好當著商相爺的面明說。
只能在心中暗自感慨,怪不得長安一品夫人的圈子里頭,容不下這個譚氏。
她實在欠缺了些氣度和禮儀。
“大將軍夫人敢是病了嗎?”
譚氏竟絲毫不覺自己的無禮,反倒問起莊婉儀來。
莊婉儀矜持地一點頭,“前些日子著了些風寒,已經大好了。听聞相爺病了,我們老夫人很是擔心。又因為是雪天,她老人家不便出行,便由我替她來看看相爺。”
商相爺素知老夫人待他的情誼,欣慰地點了點頭。
“勞煩三奶奶了,這樣下雪的天氣,你也才剛病好就來探望老夫,真是叫老夫心中不安。”
嘴上說著不安,他面上卻帶著笑意,同時看了商不闕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