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說。”何醫生沒有回頭,但聲音平靜地說道。
一路上,我就盡量撿能說的對何醫生說了一遍,例如我為什麼在縣城而不在學校,至于為什麼往外跑的事,又例如我在趙梓澄房里遇到的無頭尸體,還有滿臉血紅的趙梓澄在後面追著我跑的事情,說完有贅述了一下關于趙梓澄失蹤的男友楚之游,也是楚秦堂弟的事情,我大概又挑出趙梓澄的奇怪之處,著重描述一番。
何醫生大約听懂了我的意思。
“所以說,你現在是懷疑楚之游的死和趙梓澄有關系,你還懷疑趙梓澄房間里的那盆花里頭有東西。”
“對,那很有可能就是證據。”
“我本來想夸夸你聰明,但是,忽然想起你剛才說要去查證,找到確鑿的證據再告訴楚秦,你怎麼查?
不要命嗎?
一場不知原由的追逐都讓你狼狽成這個樣子,我該說你什麼好,做人當然不能小瞧自己的力量,但也不要太高估自己,否則就是不自量力,惹人笑話,你說對嗎?”
“我……我有辦法的。”我底氣不足地回。
“辦法?說說看你的辦法。”
何醫生好似漫不經心地問,但話語間頗有一番寸步不讓的氣勢。
“這是個秘密……”說完,不等何醫生開口,我迅速跳起來說道︰“到了到了,就是這里。”
一涯站在門口等候,車子挺在一涯旁邊。
“這人就是你表哥說在家等你的親戚?”
“對啊!他叫一涯,比葉知秋照顧我更多。”
“小丫頭,你在家一直這樣?喊誰都是名字?”何醫生有些詫異地問道。
“啊!也不一定,我只是不愛叫葉知秋和一涯。”我一臉茫然。
“這樣啊!”何醫生一笑。
“那我呢?小丫頭怎麼叫。”何醫生笑眯眯地看著我說道。
我忽然後背一涼。
“何哥哥……”我以為自己是地主家傻女兒般傻乎乎地笑著,直到轉過頭,看見照在後視鏡里的自己,簡直諂媚到不忍直視,我默默地扭開了頭,簡直沒眼看。
一涯打開車門,見我身上裹著的還是何醫生的外套,拿開那件外套,將手準備好的毯子將我裹起來,看見我裹著紗布的腳,他一手就將我從車里撈出來。
“何醫生是吧,非常感謝您,快請下車到寒舍休息休息,茶水已經備好。”一涯對何醫生微笑著說道。
“不用客氣,我和小丫頭也是熟人了,她也叫我一聲哥的,既然人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我還有些事,有機會再來找小丫頭玩,對了,她腳上有傷,這些天你們別讓她下地用腳了,免得傷口再裂開。”
對一涯說完,何醫生看著我,笑容滿面地柔聲說道︰“小丫頭,我要走了,別再想著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大人的事就該是大人去管,你在一個小孩子,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長大就是最懂事了。”
“何……哥哥謝謝,還有再見。”
“我說道話記住沒有,別想蒙混過去。”何醫生狹長的眉峰一挑,眼楮微微眯起說道。
嚇得我瞬間舉起一只手發誓道︰“我保證,不去趙梓澄哪里,不去偷看花盆里的東西,好好在家躺著。”
“乖。何醫生這才放心的驅車離去。”
一涯抱著我開門,進屋。
“一涯,葉知秋現在是去找楚秦了嗎?”
“不是,我們給他留了條消息,他會看到。”
“那葉知秋做什麼去了?”
“你猜!”一涯笑道。
……
什麼毛病?
“快,一涯,我們上樓,我要換衣服,穿著這個,我難受。”說完,忽然想起來我落在外面的衣服和小包。
“一涯,我把衣服鞋子和包包都落在縣城里了。”我悻悻地笑著說道。
但憶起當時的狀況,我也不會有第二種選擇。
“沒事,只是你確定是要先換衣服?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忘……”
一涯嘴里的話還沒說完。
“ …… ……”樓梯上傳來很輕的皮鞋聲響。
一種近乎朦朧的心緒透過心底里,好像不能喝酒的人喝了一兩口酒,興奮熱烈的情緒如同決了堤的洪水,浩浩蕩蕩,嘩嘩啦啦地傾瀉出來。
閉著雙眼,嘴角無法抑制地往上。
暖融融的空氣,在大廳和樓梯間舒展開來,我聞到了書香、墨香和蘭草香……
皮鞋聲下到最低幾級踏階,睜開眼,透過淚霧,高大的聲影上綻放著希冀的、驚喜的、渴望的、熱烈的光芒。
“先生。”我張開手。
先生從一涯懷里將我接過。
“傻姑娘啊!”他輕聲嘆息,兩只寒星般的眼楮里,突然閃出一絲近乎溫情的笑容。
先生抱我上樓,要放我下來時,我就是不動。
“別鬧,你忘了,你還有事要做,乖,讓你受傷是我不該,以後不會了,我也不再離開你。”
先生講這話時,神色堅定,有一種如山如海般的沉穩,好像,哪怕世事變幻,風起雲涌都無法摧毀這個誓言。
換上自己的衣服,我在屋里來回都是由先生人力搬運。
我後來方知一涯為什麼賣關子不告訴我葉知秋的去向,原來是因為今天凌晨,先生忽然察覺我心里的恐慌,于是召葉知秋去給他處理一些事情的收尾,換他回來。
一涯之所以不說,是因為想給我驚喜。
一涯告知,葉知秋已經打電話到學校去給我請過病假,所以今天的送別教官儀式我也沒有參加。
下午的時候,我們開啟了小樓回到戈雅的門,偷偷回到戈雅。
白蟒洞外,古老的驛道上,斑駁石塊在濃暮里開始慢慢散出微濕的歷史氣味。
先生抱我凌空踏黃昏的霞光里行走。
它是溫柔的夜的前奏,是釋放、舒暢,教人享受生命最甜美的一段時光。
近晚的微風吹動了衰衰的荒草,四周的空氣里有一份秋日特有的頹敗氣味。
等到斜陽最後的余暉已經消失了,天空雖然沒有了霞光,還隱隱透著鴿灰的暮色,荷鋤的老農也在這個時候歸回。
先生帶著我從房間的窗戶邊進了房間。
將我放在床上,先生漸漸隱沒與牆壁之間。
我知道,等到再一次醒來,穿過那扇神秘的午夜房門,我會離開這個世界,去往趙梓澄過去的世界里。
看見她的滴滴答答的……
喜、怒、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