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萊因茨含情脈脈地說要“追”她，顧念之啞然失笑。
恐怕不是對她心有所屬的“追”，而是“追”逃犯的追吧……
顧念之對自己在萊因茨心里的定位看得十分清楚。
因為那一次在德國阿爾卑斯山里萊因茨騙她騙得太狠，她無法自欺欺人地認為萊因茨就是愛上了她，才搞這麼多事。
真是笑話！
萊因茨如果是這種“戀愛腦”，他憑什麼坐上德國聯邦情報局局長的位置？
而且他跟霍紹恆年紀差不多，也是少將軍餃，可見這人的能力和本事都不容小覷。
顧念之用小銀匙在小炖盅里劃了劃，慢條斯理地說︰“萊因茨少將，您的話，我姑妄听之。不過那位小公主，您可得好好安撫。保羅密歐家族的姑娘，在歐洲還真是寶呢……”
就財力來說，現在的霍亨索倫家族還不及人家一個零頭。
所以除了英國王室以外，全歐陸的王室都恨不得跪舔保羅密歐家族的小公主。
她那麼驕傲，確實是有底氣的。
當然，這種底氣對顧念之來說什麼都不是。
萊因茨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滿意，他含笑看著顧念之，小聲說︰“真的生氣了？為什麼不相信我？我對你說的話，都是真心的。”
帶著濃濃情意的話，用他如同大提琴中弦的男中音說出來，真是音控耳朵的盛宴。
但顧念之沒那麼容易被忽悠。
她慢吞吞地抬起頭，面無表情地說︰“相信你的話？我如果相信你的話，你應該是被漢娜媽媽養大的孤兒，而不是霍亨索倫家族的……成員？”
萊因茨微微一怔，“你知道了？”
他這個身份，就算在德國也沒有多少人知道。
“……瑪蒂告訴你的？”
顧念之點點頭，“瑪蒂小公主說你是霍亨索倫家族的人，讓我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所以要離你遠點兒。”
原來是這麼回事。
萊因茨用手揉了揉額角，並沒有很煩悶的感覺，只是在想如何跟顧念之說這件事。
過了一會兒，他放下手，坦然道︰“我是霍亨索倫家族的人，但我也是孤兒，我並沒有騙你，確實是漢娜媽媽把我養大的。”
顧念之留神听著萊因茨的話，一瞬間就找出好幾個漏洞。
“萊因茨少將，你知不知道，片面的真相，也是欺騙？”
萊因茨眯了眯眼，湛藍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像是著名的“午夜之心”藍寶石，藍到極處，竟然有了黑夜的底色。
歐洲人的藍眸如果顏色不純，會顯得太過空洞，好像一眼能夠看到底的清澈湖水，沒有深度，吸引力自然也少了許多。
但萊因茨的藍眸這時卻深邃無比，看著你的時候都像在說話，脈脈欲訴。
他就這樣看著顧念之，直到顧念之不自然地移開視線，萊因茨才說︰“片面的真相？你指哪方面？”
還不承認？
顧念之回眸看他，黑琉璃般的眸子勾人深陷的本事不遑多讓，“真的要我說？”
“你在我面前可以說任何話，不用顧忌。”萊因茨微微頷首，抬手示意她說下去。
既然萊因茨都不在乎，顧念之更不在乎了。
她彎了彎唇，帶著笑意說︰“好吧，那我們就來說說片面的真相。”
“你說你是霍亨索倫家族的人，但也是孤兒，如果這不假，那說明你是父母雙亡。而你被漢娜媽媽養大，她如何養你？看她的樣子，並不像有錢人，當然，也許是我看走眼了，漢娜媽媽是深藏不露的富豪。”
萊因茨笑了起來，笑聲如有磁性，十分悅耳。
顧念之不由自主撥弄了一下自己的耳垂，又說︰“從你的反應來看，漢娜媽媽不是有錢人，但她養你長大，而你又不像是貧寒家庭出身，你不覺得這中間有很多矛盾的地方嗎？”
氣質非常接地氣的平民養母，養出了一個具有貴族氣質的兒子。
不僅僅是精神貴族，現在的萊因茨，跟阿爾卑斯山里那個砍柴的萊因茨大相徑庭，就像兩個人一樣。
舉手投足都非常優雅有格調，這種儀態舉止，絕對是從小培養的。
阿爾卑斯山里那個萊因茨，是他扮演的角色，現在的他，才是真實的他。
萊因茨听著顧念之的分析，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這個女子有著極為可怕的觀察力和分析能力。
而且她眼界見識也很高。
前者還不算特別出奇，很多天才訓練一下也能有這樣的觀察力和分析能力。
後者可真不一般，因為眼界見識不是天生的，就算後天要養成也需要很多因素，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如果有人同時擁有高智商，可怕的觀察力和分析能力，再加上不一般開闊的眼界和見識，簡直是如虎添翼。
萊因茨不動聲色朝顧念之舉起紅酒酒杯，抿了一口紅酒，察覺到自己的心跳突然漏跳了一拍。
顧念之也在觀察萊因茨，他神情的微妙變化沒有逃過她的眼楮。
顧念之對自己的分析更有信心了。
她循著自己的思路繼續發散。
“如果你確實是孤兒，而且確實是漢娜媽媽把你養大，但以你現在的成就和氣勢，我可不可以推論，漢娜媽媽其實只是你的養母之一？或者你的養父母之一？”
顧念之試探著甩出自己第一個推論。
萊因茨沒有防備顧念之能一下子發散到這種程度，猝不及防間雙眸忽閃了一下。
顧念之勾起菱角唇笑了，“我猜對了。”
萊因茨︰“……”
“……那就是說，在你成長的過程中，教養你的人不止一個。我們再發散一下，什麼樣的情況下，一個孤兒可以有不同的教養人，不僅把這個孤兒教養得舉止優雅，能力出眾，而且能夠如同坐火箭一樣在軍中晉升？”
萊因茨眯了一下眼，笑著打斷顧念之的推測︰“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懷疑，你是德國蓋世太保某項計劃的受益者。”顧念之聳了聳肩，這是她幫趙良澤破譯德國聯邦情報局的那些情報文件中看見的資料，“……把一些資質好的孤兒從小收養，教給他們各自技能，最後為國家發揮作用。——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你為什麼能長成現在這個樣子。”
萊因茨半晌沒有說話。
顧念之欠了欠身，“我猜對了嗎？”
萊因茨看著她，正要說話，這時看見電視台大攝像機的鏡頭緩緩轉到他們這個方向，萊因茨突然笑了，舉起紅酒酒杯，說︰“跟我喝一杯，我就告訴你。”
顧念之搖了搖頭，“我不能喝酒。這樣吧，我以果汁代酒，跟你喝一杯？”
不管萊因茨有什麼目的，他最後還是放了她，並且幫她隱瞞了“粉紅小豬”的身份。
顧念之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舉起面前裝著葡萄汁的長頸杯，跟萊因茨踫了一下杯。
兩個人都笑得極為迷人。
顧念之是用了自己能調動的全部演技做出這個表情。
萊因茨則是帶了幾分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真心，發揮了有史以來的最高水平。
看在外人眼里，就是真•俊男美女的和諧畫面。
電視台的導播捕捉到這個鏡頭，如獲至寶。
這可能是他們今天晚上拍到的最好鏡頭了。
于是，華夏帝國晚上九點晚間新聞的時候，顧念之和萊因茨舉杯共飲的鏡頭，和兩國人員站在一起拍照的鏡頭，都成了晚間新聞的重頭戲。
……
晚上九點，C城鬧市區的十字路口依然繁華熱鬧。
這里有一個小小的廣場，本來還有音樂噴泉，但現在還是春天，晚上比較冷，音樂噴泉要夏天才會開，現在只是一個干涸的水泥坑。
高樓大廈林立，靠近廣場的一座大廈外壁是大型LCD屏幕，一天24小時輪番放著廣告、音樂、影視和綜藝節目。
一輛掛著軍牌的黃色悍馬SUV停在離大廈不遠的地方，穿著挺括的薄呢常服的霍紹恆靠在悍馬車的車門上，手里撥弄著顧念之給他的打火機，一手夾著煙，神情自若地做著警戒工作。
宋錦寧正在後面一輛大型面包車里調試儀器，測量磁場數據。
就在這個十字路口，還有諸多特別行動司的便衣人員分散在各個角落，密切注視著人群。
就在這時，晚間新聞開始了，對面大廈外壁的掛幕大電視開始播放帝都晚間新聞。
“……德國訪華團于今晚七時在議會大廈與我國議長、外交部進行了第一輪非正式會晤，雙方在友好的氣氛下交換了意見……”
廣場的擴音器里傳來主播字正腔圓的播報聲。
霍紹恆漫不經心地吐出一口煙圈，抬眸看了一眼，突然怔住了。
大屏幕上，出現的是一個嬌俏靈動的黑發白膚美貌少女，和一個帶著宗教般禁欲美感的金發藍眸帥氣男子，含笑舉杯共飲的鏡頭。
從他的角度看去，簡直能夠看出兩人膠著的視線擦出的絲絲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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