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日便是年關了。
與後世不同,此時的年關乃是一個不吉利的日子,年關年關,一年當中最大的關卡,接連半個月是一年四季之中最冷的時候,很多平民百姓,在這段時間,因為缺衣少糧被連日的低寒天氣凍死都不在少數。
因此,像這幾日的宛城,出現了不少販賣松木、酒等御寒之物的集市。
另外年關,也是在傳說中斜穢出沒的檔口,這個時候的桃符已經出現了,從而逐漸養成了對桃木的特殊信仰。
公子琰府邸這幾日也是完全張羅開了,這也是林 琰在宮外的第一個年關,自然是過的想要熱鬧一點。
不過,林 琰對于春節的食物可算是沒有著想了,以往在宮中的時候,還有著一些新鮮的菜品,但是到了宮外才發現,普通人能夠吃飽已經算是非常不錯了,那些口腹之欲強盛的人實則都是再吃老百姓的民脂民膏,因為這個時候一道精美的菜品,耗費的人力物力遠非後世可比。
武國一般人家的調味品少得可憐,只有鹽巴這些最基本的東西,這樣的做出來能好吃才是怪事!
這個時候,林 琰倒是想起來了宮里的好了,尤其是母親姜氏的紫葉苑里,那種庸人的巴山中產出來的野生調料,對于這個時代來說,簡直是人間絕品美味。
孔宣今年是留在公子琰府邸過年了,這位昔時的宮中親信,單單是為林 琰研制出來了造紙術和印刷術,便是讓林 琰記住他的好。
且,這一次孔宣也並非是空著手上門的,整整一千余石的糧食,堆放在孔宣臨時安置的倉庫里面,短短的五六日功夫,宛城書肆和王宮的交易消息,便是在有意無意中傳遍了宛城,那些老氏族自然不甘于落人身後,一打听,原來是武國大儒谷梁丘著書立言了,且王宮已經給各司署府衙發了一些,隱隱有風聲傳來,武國將要統一文字,不再使用各國的其他文字。
這讓對教化壟斷的老氏族如何不在意,當下便是派著家中親信,趕往獨家售賣谷梁丘的《說文解字》的宛城書肆搶購,切實造成了書肆一書難求的局面。
林 琰想了想,還是繞不過得去南陽書院一趟,如今正在宛城內販賣谷梁丘的心血,不過去一趟,真是心中有愧!
想了想,林 琰便是讓孔宣準備了一些《說文解字》一同攜帶去拜訪谷梁師。
宛城書肆沒有存貨,那僅僅是針對外人的,自家殿下要,自然是緊著給了,孔宣便是點了一百冊《說文解字》給了林 琰,且說︰“殿下,照這個態勢發展下去,宛城書肆恐怕的招人了!”
“唔……”林 琰點了點頭,隨即說道︰“先用著這些人,等春上,將造紙坊和印刷坊搬遷到上林苑去,造紙與印刷之法如今還頗為重要,不可輕入他人耳目中!”
孔宣自然是知道其中利害,且不說這造紙印刷所在的利益,就是孔宣這些年為這兩樣東西吃的苦便是要求他不會白白的放出去這兩樣東西。
南陽書院依舊是那樣,不過因為是年關在即,平日里已經求學的士子已經回鄉了,南陽書院也進去了“閉山”之中。
這一次沒有焦安開門領路,不過林 琰卻是輕車熟路的進了書院。
谷梁丘的宅院竹門大開,遠遠的林 琰便是听見了絲竹之聲。
應該是谷梁師在撫琴了。
林 琰進門之前,特地看了一下,似乎谷梁師的夫人谷梁句氏並不在,院子內沒有一人。
谷梁師琴藝嫻熟,閉著眼楮在撫琴,靜思其中不能自拔,以至于林 琰一行人進了院子,谷梁師並沒有發覺。
待一曲奏罷,谷梁師緩緩睜開眼來,看到院子里多出來這麼多的人,也是嚇了一跳,看到來人正是皇六子林 琰的時候,才恢復來了正常的神色。
“進來了院子也不打個招呼!”谷梁師呵斥道。
林 琰回笑道︰“谷梁師,今日南陽書院冷清的很,也沒有人看門,如何能夠提前報備?”
谷梁師聞言,想想確實是如此,也不好發作,當下轉換話題道︰“今日前來何事?”
“自然是為了答謝谷梁師的!”林 琰笑著回道,不過旋即話鋒一變,道︰“當然了,也是為了找谷梁師來商量一件事的……”
聞言,谷梁師直接露出來了看穿了林 琰心思的眼神,“就知道你無事不登三寶殿,不過……編纂《說文解字》一事已經是用了不少舊友的人情,恐怕其他的,也是無能為力……”
“我還沒說……谷梁師就無能為力了?這件事對谷梁師來說,還是對整個南陽南陽書院來說,都是一件好事!”林 琰故作神秘道。
隨即,谷梁師便是向林 琰投以詢問的眼神,林 琰卻是裝作沒有看見,而是掃了掃周圍問道︰“今天怎麼沒有看見師娘呢?”
谷梁師沒有好氣的說道︰“你師娘帶著孩子已經回了娘家,估計明日才能回來,今日也是休想留這有一頓飯了。”
“怪不得……”林 琰喃喃道。
谷梁師好奇︰“怪不得什麼?”
林 琰走到谷梁師左手側坐下,對谷梁師笑道︰“昔時魯仲尼周游列國,困頓一時,撫琴充饑,今日谷梁師也仿作儒家聖人,撫琴,我因此而笑。”
聞言,谷梁師並沒有慍怒,而是撥了幾個音,其實林 琰也算听懂了音節里的意思︰“多嘴了。”
林 琰咳嗽了兩聲,道︰“谷梁師,《說文解字》一事,琰深以為謝,無以厚報,只能將《說文解字》錄為百冊奉上。”
聞言,身後的荊翊等人便是將百冊的《說文解字》放在了谷梁師面前的桌案上。
谷梁師知道紙的存在,不過卻是沒有想到,自己那《說文解字》共有四萬余字,光是竹簡就用了千余筒,裝滿了四個大箱子,可是用紙寫,卻是不過三四寸厚,倒也算稀奇。
“你有心了……”谷梁師點了點頭,四萬余字,抄了百冊,便是四百萬字,這已經算是一個大工程了,所要調動的人力物力難以想象。
谷梁師召集起來的舊友以及國相百里槐的門客,足足數百人,定下了《說文解字》以後,也只是抄寫了三四份而已。
當然,谷梁師並不知道印刷術的存在,造紙術和印刷術,足夠讓如今的諸子百家中的某一家毫無阻礙的成為當世顯學。
“谷梁師,南陽書院是武國底蘊最深的學院,連今日的武國國相百里槐、右相明子夫皆是出自南陽書院,所以,我認為南陽書院並不應該是這樣子。”林 琰道。
谷梁丘一笑︰“國相與右相都是廉潔奉公的人,不會為了舊情偏待南陽書院,南陽書院如此,我已經是知足了,求學,便是學會如何吃苦,普通士子終究是比不上子息學宮的!”
听谷梁師說這番話,林 琰也是听出了意思,敢情谷梁師以為自己說的是南陽書院和子息學宮的物質差距。
雖然兩者的確是差距很大,但這也不是林 琰要說的重點啊。
“谷梁師,琰並非說的是這個,而是南陽書院乃是武國境內底蘊深厚的書院,谷梁師更是武國大儒,如今南陽書院的士子良莠不齊,有胸懷天下飽腹經學者,亦有目不識丁堪堪認字者,師者,有傳道授業解惑之分,谷梁師應作傳道授業大儒,但如今為黃口小兒識字解惑,不覺得有些大材小用了麼?”
“師者,有傳道授業解惑之分?”谷梁師回味著這句話,覺得頗為有理,當下看著林 琰道︰“子息學宮的時候,我倒是沒有發現你這麼……伶牙俐齒,不過听你的意思,這般過來,也是為了征闢士子前往地方開蒙學的?”
谷梁師說的直接,猜中了林 琰的心思,不過卻是讓林 琰皺起來了眉頭︰“谷梁師,什麼叫做也是?”
谷梁師道︰“朝廷在棘陽新設了上林苑,你應該知道?”
“嗯,”林 琰點點頭,心道谷梁師應該是久不出門,不知道自己和上林苑的關系,才這般詢問。
谷梁師接著道︰“前些日子,上林苑的尚書令韓悝已經是來過了,快你一步,向我說了這些事,希望能夠在棘陽……現在應該稱為上林苑各地開闢蒙學,希望能夠在南陽書院征闢一些士子作為蒙師,如今南陽書院合適的士子且有意的,都盡數被征闢走了……也就是說,你晚來了一步。”
晚來?
林 琰听聞這個消息,晚來了一步?好像的確晚來了一步,不對,韓悝都說好了,自己還來做什麼?!
林 琰也是反應過來了,韓悝果然不是普通人,其眼界之遠,思維之縝密,讓林 琰也是嘆為觀止。
上林苑百廢待興的時候,韓悝居然比自己這個後來者思維想的還要快……也不能說快,總之做事果斷,才比林 琰搶先一步。
既然韓悝把事已經做好了,谷梁師這明顯也是弄不到一餐飽腹,因此林 琰也是和谷梁師答謝了之前的一些事,谷梁師撫琴以送,便是離開了南陽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