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安婦的日本仔（中篇小說）張寶同 2017.12.22
那天晚上，媽媽不在家，吃過晚飯，爸爸就讓小善學刷碗。可是，他一不小心，把一只碗掉在了地上摔碎了。听到響聲，爸爸進到了廚房里，看到地上摔爛的碗，罵道，“你洗個碗都洗不好，看你還有麼子用呦。”說著，抓起門旁的掃帚就要打他。他知道自己惹出了大禍，爸爸肯定不會輕饒了他，嚇得就奪門而逃，跑出了屋外。爸爸拎著掃帚在後面追著他。他死命地朝著打谷場那邊跑。可是，不知怎麼，爸爸跑了大概兩三百米，就跑不動了，在後面一邊喘著氣，一邊惱怒地罵著他，“看你跑了和尚跑得了廟，等我抓住你，不把你的皮剝了。”
因為天黑了，所以，他一陣猛跑，把爸爸落在了很遠的地方。爸爸見追不上他，就氣急敗壞地回屋了。他來到了打谷場上的那堆草垛上坐著。這里幾乎是他唯一能獲得安寧的地方。只有呆在這里，他才覺得自己是自由和快樂的。
這是春天的晚上，夜間有點涼嗖嗖的，並不感到冷。他坐在草垛上看著夜空和天邊，心里在想著各種各樣奇妙的情景。他似乎見到了他的親爸爸。他的親爸爸是個騎馬挎槍的大官，從很久的地方回來了，要把他和媽媽帶走離開這里，去到很遠的地方過那種讓人眼紅的好生活。
可是，當他被奶奶叫醒時，發現自己剛才在草垛上睡著了。奶奶拉著他要他回屋睡覺。可是，他堅決不肯回去，害怕爸爸會狠狠地打他。可是，奶奶對他說，“回吧，別怕，你爸爸早就睡著了。”听著這話，他才跟著奶奶回到屋，但他不敢回自己家，要睡在奶奶的屋里。奶奶和爺爺的房子就在他們家的旁邊，也是三間平房。于是，奶奶就讓他睡在了自己的床上。
可是，到了天亮起床時，羅善學又開始害怕起來，因為爸爸是不會放過他的，所以，一直躲在外面不敢回家，早飯都沒敢回家吃。還是奶奶把飯給他端到了自己的屋里讓他吃的。
中午時分，听說小舅來了。他心中暗喜，想著家里來了親戚，爸爸咋說也不會打他了。于是，他就大膽地回了家。可是，這時，小舅已經走了。爸爸和媽媽正在里屋商量著什麼。從他們的說話中，他才知道小舅是來告訴他們姥爺要過五十大壽了，要他們一起回娘家慶賀。可是，爸爸說啥也不肯去為姥爺祝壽。這讓媽媽很是為難。因為這種事一般都是全家人要一起去的，可爸爸要是不去，就讓媽媽很沒面子。兩人就為這事吵了起來。最後鬧得誰也不理誰了。
第二天，因為爸爸不肯去，媽媽就帶著小善學一起回了娘家。為了給姥爺隨禮，媽媽把家里積攢的十個雞蛋和兩斤糯米用一個小籃子裝著，算是送給姥爺的壽禮。本來，奶奶要媽媽把家里那只下蛋的雞捉著，給姥爺送去。可是媽媽因爸爸不肯去，就生著氣，也就沒有去捉那只雞。其實小善學知道媽媽也不想回娘家，但小善學卻盼著能跟著媽媽回娘家，因為每次去那邊都能吃到肉。因為他只能在過年時才能吃到肉，而能吃到肉就跟過年一樣。
姥爺家在山里十多里外的臨溪村，村子很小，只有一二十戶人家，都住在依山傍水的山林邊。但這里的景色很美，有一個很大的水塘，還有許多的松林和山峰。但是這里也很窮，房子蓋得又低又矮，人們穿的衣服又破又爛。許多和他一樣大的男孩都光著身子，女孩也差不多都打著赤腳。听說這山里的女孩都長得漂亮，而且溫順賢淑，所以，山里人都指望著把家里的女孩嫁出去，好給家里換得一些錢財。大概媽媽也是這樣。
媽媽有一哥一弟和一姐一妹。這次姥爺過壽，大舅和小舅都沒有給姥爺送什麼壽禮，道是大姨和小姨給姥爺送來了不少的壽禮。因為大姨和小姨和媽媽一樣都嫁在川道邊上的人家，生活條件比較富裕一些。大姨送的是兩只雞，兩條咸魚和十元錢。小姨送的是二十元錢和幾斤黃豆。本來媽媽家也不算窮，可是因為這些年來家里一直在給媽媽看病，錢都花光了，所以，家里也就實在是拿不出像樣一些的禮物了。正因為這爸爸才不肯跟著媽媽一起過來，害怕拿不出像樣的禮物，會被姥爺和別人瞧不起。當姥爺看到媽媽送來的十個雞蛋和兩斤糯米時，臉色就非常地陰沉，滿臉不悅地說，“詎賢怎麼沒來？”媽媽說起謊來，“他發高燒了，起不了床。”姥爺陰陽怪氣地說，“該我過壽了，他就生病了。”
媽媽顯得更難堪了，就帶著小善學去了隔壁的屋子里。隔壁的屋子里坐著大舅小舅和大姨小姨，他們在一起拉著家常，說著笑話，他們最愛說的話題無非是誰家有本事過得好；誰家沒能耐過得爛。過得好他們眼紅，過得不好的他們就笑話。也許是爸媽家過得不好，所以，爸媽都不喜歡跟他們一起閑聊。
屋子中間擺著一張小桌，桌上擺著兩個盤子，一個盤子里是南爪子，一個盤子里是葵花子。這些東西是很稀罕的，如果不是過大年或過大壽，這些東西就見不到。大姨的小兒子順順和小姨的大兒子雲寶坐在小桌旁，一邊玩著手里的四角，一邊吃著南爪子和葵花子。見到小善學過來了，順順就對雲寶說，“我們走，不跟他玩。”說著，兩人就一起跑出了屋子。
小善學看到桌上瓜子，就來到桌旁，抓起南爪子吃了起來。可是，還沒吃上幾個，大舅媽進來了，見他在吃爪子，二話沒說，就把那兩個盤子收起端走了。
小善學道沒有感覺怎樣，覺得大人不讓吃就不吃了，可是，媽媽當即就變了臉，她從凳子上一下子站了起來，大聲地對小善學說，說，“走，我們回家。”說著，便拉著他的手就出了門。這時，姥姥和大姨小姨，還大舅小舅都從後面追了過來，要勸他們留下吃了中午飯再走，可是，媽媽听都不听，說了句，“打狗還要看主人呢”，硬拉著小善學離開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善學覺得很失望很灰心，過去他一直把姥姥家當成他心中的庇護所，以為姥爺和姥姥都喜歡他，他來到了這里就會忘卻一切煩惱，感覺一切都非常地美好。可是，現在他才體味到媽媽那天對他說的那句話︰這里才是咱們的家。離開自己的家，到哪里都得看人家的臉色。
而且，他很自責，覺得如果不是吃那盤瓜子，就不會惹得媽媽不高興，飯都沒吃就離開了姥爺家。但他能明白媽媽為什麼會生這大的氣，爸爸為什麼會堅持不肯來為姥爺祝壽。不是因為爸媽沒他們有本事，也不是媽媽人不漂亮不聰明，听媽媽講過，媽媽原是姥姥家中人長得最漂亮，最聰明的女孩。而真正的原因是在他的身上，因為他不是爸爸親生的，不但爸爸不喜歡他，就連大舅媽也不喜歡他，甚至連順順和雲寶也都不喜歡他。他也許就是一只小狗，要不媽媽怎麼會說“打狗還要看主人呢”？可是，他覺得就是小狗也是有人疼有人愛，可是，為什麼就沒有人疼他愛他？這樣想著，他心里就很難過，很悲傷，覺得自己活著世上盡遭人嫌，好沒意思。（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