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教室時，冉旭扭頭看了眼已經空下來的考場。
就在幾分鐘前，最後一門英語正式結束，他和許多人的高中生涯也隨之畫上句號。
當然，真正結束應該等到參加畢業典禮、拿到畢業證那天。不過這哥倆在高考和大學面前實在沒什麼存在感，學校領導、老師、同學，大都都沒把它們放在心上。
只是可惜，這里並不是冉旭的高中母校，一眼望去既看不到熟悉的建築，也瞧不見熟悉的面孔，他感慨了半天，卻什麼也沒醞釀出來。
無奈地嘆了口氣，他掏出手絹擦了擦手臉，抬腳朝考點存包處走去。手機和手表都還在那里，等著他去領取呢。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作弊的手段日新月異，高考的規定也越來越嚴格。不但嚴防手機進考場，就連智能手表也成為監考老師關注的重點，帶屏幕的一律不放過，按鈕多的也不行，隻果牌、蜜蜂牌更是重點盯防對象，管你是正版還是山寨，一律不予通過。
出示準考證，冉旭領到了寫著自己名字和考號的信封，以及一瓶水。
走到一邊，他把手表戴回左腕，接著打開手機，然後鈴聲便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冉旭低頭一看，嘴角掛起一抹笑容。消息很多，足足堆了一整頁，大半是同學們發出的群聊和私聊，內容大同小異，都和剛剛結束的考試有關，這幫人正在熱火朝天地討論晚上要去那里浪一下。然後就是各家網絡公司發來的問候短信，考試剛一結束就發來祝賀，順便推薦自家的志願填報助手，還有不長眼地給他發來了京城十大復讀學校排名。
對于這個結果，冉旭並不感到意外。這些網絡公司運營的都是搜題、模擬考場一類的高考工具軟件，既然用了人家的產品，人家自然能合理推斷他高三狗的身份。甚至于，人家還能根據他的使用情況推斷可能的分數和報考傾向，精準推送復讀學校的廣告。
說起來，這時候推送復讀班廣告，倒也是抓住了時機。因為高校資源眾多，京城擁有全國最高的本科錄取率，差不多接近60%，基本上只要處于班級中上游就不會落榜。而更讓外地考生羨慕嫉妒恨的，卻是高達30%的一本錄取率，這種情況下，有志向的學生和家長自然不會滿足于考上二本、三本，甚至專科，考不上重點就復讀的人著實不在少數。
不過這些人里面卻不包括冉旭，作為一名非學霸亦非學渣的普通學生，他對自己的認知始終清醒，制定的高考目標也相對理性，與其報考某些211大學的湊數專業，報考本地優秀二本的名牌專業，反而更加有發展前途。
顯然，應用公司的用戶畫像還是不過精確，並沒能從他的使用細節上看出這種傾向。
唉，大數據還是不夠精確啊！”搖了搖頭，直接點擊全部已讀，他又看起了私人消息，卻是媽媽和表姐發來問候，不出意外地，兩人都在問他考得怎麼樣。
稍微醞釀一下，他拿起手機分別給倆人發送語音，表示自己最後一門的發揮還成，會答的能答得都題目都做完了，讓她們放心。表姐那邊很快發回來一個“我看好你喲”的摸頭表情，老媽卻發來了視頻請求。
躲在一邊費盡唇舌，好不容易讓母上大人放心地掛斷通話，冉旭又陷入迷茫之中。
過去一年時間，他都在忙著增分提效、力爭上游，別說玩游戲追劇刷微博，就連新聞都很少看到，了解外界全憑一本滯後不少且經過篩選的《時事》高中版，幾乎是處于半閉關的狀態。現在高考結束了，驟然失去目標的他卻是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就在這時，手里的電話再次響了起來，卻是好基友周舟發來的，一同過來的還有一張門票。
看著虛擬門票上“閃光少女專場音樂會”的標題，冉旭就忍不住吐槽的沖動，立即回復道︰“你是不是吃錯藥啦？不找女生陪你去，給我發這個做什麼？”
而對方的回應也很坦蕩蕩，“班上女生我都找過了，不是沒時間就是離得太遠。演出在深空影院鳳凰城店，附近的貌似就你了，騎車半小時就到，很方便的，沒事就過來玩吧，有很多妹子喲！”
你是有多那啥呀！”隨口吐槽對方一句，冉旭還是接下了這份邀請。
雖說在電影院听音樂有些奇怪，但他現在正愁無事可做，過去听听音樂貌似也不錯。況且他對那家伙說的很多妹子也是有點兒小期待，這場音樂會有著這麼少女的名字，應該會有很多妹子吧？
帶著這份小小期待，他走出考場，騎上一輛小黃車，一路朝北騎去。
四十分鐘後，星空影院鳳凰城店。
第三杯飲料下肚，冉旭終于等到了姍姍來遲的周舟，一腔火氣頓時噴薄而出︰“怎麼這麼慢？”
這家伙那自己叫來，他自己卻遲遲不至，自然讓人懊惱上火。
這可不能怪我，”後者嘻笑著手指門外，“現在可是下班高峰期，這里可是首堵，我能平平安安地跨越十公里趕過來，就已經要謝天謝地啦！再說了，表演不還沒有開始嘛！”
看了對方一眼，冉旭不耐煩地敲敲手表，“你還有三分鐘時間取票！”
三分鐘，足夠了！”丟下這話，周舟小跑著沖向自助取票機，手機掃碼拿到屬于自己的那張票，然後風風火火地追上冉旭，一起走向2d放映廳門口的檢票員。
放映廳里燈光明亮人聲鼎沸，大部分座位都坐著人。冉旭點點頭，“上座率看起來很高的樣子。”
那是當然，”周舟理所當然道︰“2站連著推了一周，早就把大家的胃口吊起來了。我好不容易才搶到了兩張票，可惜時間太緊，沒找到妹子和我一起來，只能便宜你了！”
嘁！誰稀罕啊？”
看那里！”拉住埋頭找座位的好友，周舟輕輕抬手，指了一個方向。
順著好友示意的方向看過去，冉旭看到了好多年輕的面孔，很多都是女生，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卻是幾枚lo娘和漢服娘。
這個概念都是周舟那家伙灌輸給他的，說什麼“娘”字在古漢語本來有兩層意思，既是“少女之號”，又是“母親的稱呼”，後來語言簡化變味只剩“母親”之意，反倒是日語里面保留著“少女”的意思，還發展出“女兒”的意思。“o娘”之類的詞語便是如此而來，通常指的就是穿特定服裝的少女。
通常情況下，這些妹子都不會在日常場合穿這些衣服，尤其是cos裝、lo裙和古裝這些畫風獨特的產品。用她們的話說，實在是受不了“地球人”奇怪的眼神。不過這里顯然不是普通場合，《閃光少女》是一部二次元古風音樂題材的電影，而古風愛好者里面自然不缺古裝控、漢服娘，混進來幾枚lo娘還有coser也不奇怪。
盯著那幾位存在感滿滿的妹子看了好幾眼，趕在對方發現之前收回視線，冉旭故作淡然，“還不錯。”
周舟翻了個白眼，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豈止不錯，我覺得很棒好不好！一直以為網上那些漂亮妹子都是修圖修出來的，現實中根本不存在，現在才發現原來是我坐井觀天、孤陋寡聞了。”
冉旭在他身邊坐下，正想說些什麼，放映廳的燈光突然逐排熄滅，知道表演即將開始，他只得閉嘴收聲專心看向舞台。
大部分照明燈都被關閉，只留幾盞射燈，傾斜向下照在臨時布置的舞台上。那里擺放著一些傳統樂器，有寬大的揚琴和古箏，還有圓頭圓腦的琵琶和阮咸，更有畫風獨特的大堂鼓和二胡，看起來頗為奇妙。
細碎地腳步聲從旁傳來，七位穿著改良漢服的表演者走上舞台，各自拿起樂器或者鍵子，端坐在射燈光束之中。
沒有任何介紹與寒暄，幾人對視一眼，果斷開始演奏。
沒有經典古曲的悠然淡雅、清新雋永，一上來就是密集的鼓點和疾風驟雨一般的撥弦之聲，讓台上觀眾頓時精神一振。
更讓人眼前一亮的，卻是突然亮起來的電影銀幕。
放映機的光束從身後射向銀幕，在上面投射出一片余煙裊裊、遍地死尸的慘烈戰場。
公元前260年，白起率領的秦軍在長平擊敗趙括率領的趙軍，然後將敗兵悉數斬殺。據說此戰秦軍斬殺趙軍多達45萬人之巨，也有人考證和認為當時的生產力水平和地理交通無法支撐這麼多人，覺得實際上並沒有45萬。不過無論如何，此戰一舉打斷趙國脊梁，打破六國平衡卻也是不爭的事實。正是有了這番基礎，嬴政才能在39年後滅盡六國，一統寰宇徹底終結封建時代，建立郡縣制的中央集權國家。
後來，有人在長平古戰場建立廟宇紀念這次戰爭，廟內供奉趙括夫婦的塑像，人稱骷髏廟。這首樂曲，便是有人游歷骷髏廟後，有感而發的成果，三年前首發在2站原創區，名曰《長平》。
這首曲子一開始沒有歌詞，配套的動畫也是成本低廉的手繪ppt，如今大銀幕上的畫面，卻是剪輯自著名電視劇《大秦帝國之崛起》，古風音樂搭配古裝影視，倒也相得益彰。
一曲終了，掌聲雷動。
想不到，”冉旭小聲道，“除了堆砌辭藻、矯揉造作、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古風圈子里，也有這麼宏大豪邁的曲子。”
嘿！”周舟其實只是泛二次元的愛好者，听見好友帶著諷刺的話並沒有生氣，不過還是提醒了一句，“注意點兒，要是被別人听見了，他們要打你我絕不攔著。”
我有說錯麼？你推薦給我的那些歌曲，能听的實在沒有幾個。”
周舟搖搖頭，小聲辯解道︰“畢竟是愛好者的業余創作嘛，你不能拿那些賣錢的商業音樂來要求它。”
拜古代背景的愛情影視劇、言情小說和戀愛養成游戲乃至換裝網游的日漸流行所賜，古風音樂逐漸走紅，在年輕人尤其是女孩當中有著不少受眾，儼然成為二次元音樂當中重要一門。
然而，受限于創作者的詞曲功力、文學修養乃至人生經歷，很多古風音樂都只是簡單改編自動漫游作品，很多還是來自一水之隔的東鄰島國。同時因為強調文雅古意，這些歌曲的填詞往往過于重視形式美，有很多改變詞序削足適履的情況，整體質量的確不如商業音樂。
不過數量多了，總有那麼一批精品脫穎而出，憑借動人的旋律、精致的詞句、走心的故事打動听眾，收獲十萬、百萬級別的高人氣。除了眼下正在演奏的這首《長平》，還有不少足夠優秀的古風音樂，其中一些甚至可以做到“打碎次元壁”，沖出小圈子，在普羅大眾那里同樣收獲好評。
看了眼剛剛走上台，正在和觀眾互動的主持人，周舟說道︰“古風圈其實有不少好曲子好歌，等下你就會听見了。”
《閃光少女》講的是音樂學院附中里，民樂班小伙伴以音樂為武器大戰西樂班的故事，影片中除了耳熟能詳的經典民樂，還有很多熱血激昂、圈粉能力出眾的優秀古風音樂，堪稱民族樂器與古風音樂的宣傳推廣片。
作品情況特殊，蜜蜂影業的宣傳策略也是相當獨特，他們以2站和古裝游戲為舞台，全力進行線上宣傳，就連線下路演也被魔改成網絡眾籌的巡回音樂會，目前來看，效果還是不錯的。
我決定了！”冉旭突然說道。
嗯哼？”
這幾天沒什麼事情，正好把‘大秦帝國’從頭看一遍，晚上回去就看！”
喂喂！”周舟笑笑，“蜂影的人要是听見你的想法，一定會哭的，把你請過來，可不是為了安利這部電視劇。”
我倒是想看這部電影，”冉旭指指銀幕，“可問題是，它不是還沒上映嘛！”
上映要到7月份，要是著急看的話，過幾天和我一起去滬海吧！”
九天後，第20屆上影節開幕，作為附屬單元電影頻道傳媒關注單元也會同步開啟，後者由百度哦家媒體代表投票，號稱凝聚傳媒與電影的雙重力量，《閃光少女》因為入圍了這個獎項，到時候會舉辦專門的展映活動，可以提前一窺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