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再返故里再遭嫌背井離鄉續鴻篇 愈叛靈魂愈得寵俗男劣女配姻緣</p>
3</p>
她連夜收拾準備一番，次日一早，便背拉著行李乘車去了縣里。</p>
經一路打听才找到了縣政府，接待的人听了她的述說，又看了那信，便給鎮政府寫了封信（其實就一句話），讓她找鎮上。可她不想把人丟到家門口，她執意不回去，讓湊合著找個容身之地就行了，對方說她是那個鎮上的人，只有找鎮上。她還是固執地要找其他領導人，人家說快過春節了，領導都不在，又勸導解釋了大半天，無奈的她才不得不又回到了鎮上。</p>
鎮上寥寥幾個值班的，有人很不屑地譏笑她“你出書，你有多大？拿我看你到那年齡啦麼？”後來又幾個人聚在一起譏笑她，她不屑理會，將自己的情況跟一位領導模樣的人說了，又解釋一番，並拿出那兩封信。那位領導模樣的中年男子听她口口聲聲說要抓緊時間，不想留下和曹雪芹一樣的遺憾等話，便笑道︰“曹雪芹是個敗家子，他那家族本來挺富裕的，就是敗在他手里啦。”</p>
這話使如玉不僅替曹雪芹冤屈，更為那領導悲哀，于是沒好氣地說︰“知道曹雪芹是咋死的不？就是拿你們這樣的人給冤死的。”接著解釋說︰“人說‘月盈必虧，水滿則溢’，‘有盛就有衰’，因為他那個家族已經盛了那麼多世代了，該到衰敗的時候了，而他正好就生在了那個時候，他經歷了那一切，正因為他經歷了，所以他才能寫出《紅樓夢》來。”</p>
那領導笑著听她說完了，便推薦她去找另一位領導。</p>
這位領導一听情況，為難的咂著嘴說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可听如玉說的也真是沒辦法了，便打di n hu 和其他人商量一番，最後將村干部叫了來。</p>
一見村干部，如玉更是羞愧難當、無地自容，連連道歉。村干部沒好氣地說︰“你又不老又不小、又不病又不殘，你憑啥找政府咧？！”如玉只好硬著頭皮解釋︰“我也不想找，我連縣政府都不想找。”不等她說完，村干部又氣乎乎地說︰“你不管到外頭找個啥活養活不住你？！”如玉便說了她找電台和報社及作協的事。村干部還要發泄時，鎮領導忙說︰“算啦，現在快過春節啦，做生意的都關門啦，還是想辦法把春節過了。”</p>
村干部冷冷地說“她老院子那窯就能住”，便要帶她回村。如玉心寒地說“那都十來年沒住人啦，沒水沒電，院里草長的一人高，門都拿人撬啦，我一個人咋住咧？”村干部說“回去給你拾掇、給你拉電”。如玉問你覺得安全嗎？村干部說有啥不安全的？如玉又問了句你覺得安全嗎？這時，鎮領導將村干部叫了出去，倆人在外面商量一番，進來讓她跟村干部到鎮上找個地方，她不願去，說︰“我不想給你添麻煩。”村干部怒氣沖沖地說︰“不想添麻煩你跑到這兒來啦！”她說︰“是耀縣政府讓我找這兒的，我本來連耀縣政府都不想找，是省作協讓找的，你以為我想把人丟到門口口？！”鎮領導勸說道︰“沒有啥丟人的，他是你們村干部，他就應該管這事，你就跟下去，給你安排個住處。”村干部也不橫了，讓跟他到鎮上去看看，如玉只好跟著去了。</p>
出來時，天空中飄起了雪。村干部在車里將她奚落、嘲諷、訓斥了一路，“還看不上人家強佔春哩，人家現在娃都多大啦，你看你落了個啥下場！……這伙忙的跟鬼子一樣，村上這事那事的，你還跟下添亂！……你跑回寫來啦，我還當你干啥大事來啦哩！……你心高啥哩嘛？你都沒稱一下你有幾斤幾兩、有幾滴子墨水？！……”如玉開始還一面解釋一面道歉，後來被奚落羞辱地真想跳下車走了去，但那樣可就真無路可走了，便硬著頭皮不卑不亢地說了句︰“把你這些話記住，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們所有瞧不起我的人都對我刮目相看。”索性不再理會了。</p>
這是一戶人家多蓋的幾間房，專門往外租的。她住的是最里面的一個隔斷間，又陰又冷，只一張床和一個小圓桌。安頓下來後，她先買了一箱方便面和每天都在外面叫賣的烤餅，就連忙開始繼續寫，一面很知足地在心里說“能在這兒完成也不錯，起碼有住處”，一面感激地想著“將來一定要報答政府”。</p>
眨眼就過春節了，人們都沉浸在歡樂喜慶的節日的氣氛中親人團聚，走親串戶，享用著豐盛的年餐。如玉獨自在這陰冷的房間里啃著烤餅、就著方便面，一面夜以繼日地趕寫。</p>
因不能做飯，也沒有菜，連日來的方便面就餅吃的她好想吃菜，可人家都在忙著過春節走親戚，集市上冷冷清清的一個賣菜的也沒有，直到過完春節，賣菜的才來，她才在集罷時撿些菜葉，在房東家煮一下，就方便面和餅。</p>
方便面一箱接一箱吃到第三箱的時候，房東忽然來跟她說︰“你村干部只交了一個月的房費，其余的叫你自己認，再有三天就到期啦，我提前來跟你說一下。”這意外的打擊使她又一次像面臨大難般焦慮緊張、惶懼不安起來，她忙給村干部打了個di n hu ，得到了證實，便又去找鎮政府。</p>
政府里的人幾乎都知道了這事，一個個又是奚落嘲笑、又是冷言冷語、又是譏諷挖苦。</p>
鎮長是個女的，也是冷冰冰的，一臉怒氣地說︰“全鎮兩三萬人都像你這樣那不亂套了！”說︰“已經給你破例了，我也沒有辦法了。”</p>
如玉為給人家添麻煩深表內疚和不安，更為人家幫了她一把深表感激，隨後又無奈地解釋說︰“其實，我也不想給政府添麻煩，我也知道政府困難，咱們這兒本身就窮，我本來找的是省作協，省作協讓找縣政府，縣政府又讓找鎮政府，我也沒想到能走到這一步，都是一步步逼到這一步的，我也實在不想丟這人，我只想爭一口氣，不光是為自己，也是為這片土地和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這是我最大的心願。現在作品快過半了，我想盡一切努力盡快完成，你放心，我將來一定會報答政府的……”</p>
鎮長不悅地低聲嘀咕了句︰“到時候我還不知道在不在這兒哩。”接著又說︰“全鎮那麼多人、事兒那麼多，本來資金就很緊張，你就不要為難我了。”</p>
如玉連忙陪笑解釋︰“我不要錢，我根本就沒想錢的事，我只是希望在你們能力範圍之內能湊合著解決哪怕一樣——不管食、宿，哪怕湊合著能解決一樣都行，我也不敢全靠政府。”</p>
鎮長不知是無奈了還是被打動了，語氣平和地說了句︰“那給你解決些米面油。”</p>
如玉感動地連連道謝。</p>
為了加快速度並便于整理，她打算找台哪怕只能打字的舊電腦，就用自己那點錢繼續租住在這兒，抓緊時間完成作品。可想來想去，親戚熟人里面除了如雪也沒有人能幫上這忙，可她決不會再腆著臉去求如雪了。想來想去，忽然就想到有一個在另一條 上教書的遠房表哥，去年清明節在路上遇見時聊了兩句，對她的事很關心、也很支持。于是，她費了一番周折，打听到了表哥的di n hu ，將她現在的情況告訴了表哥，問能否幫她弄一台舊電腦，表哥一听很是感慨，說他有一台舊電腦，並讓如玉去他那邊。如玉喜出望外地將行李拾掇了一番，便雇了輛車拉了過去。</p>
在表哥和表嫂的幫助下租了間民房，後來人家民房要租給工地上的人，又讓她搬到一直沒用的客廳角落的洗澡間里去了，一個月八十，如玉覺得這個更適合自己，借了表哥的鍋灶就開始繼續寫。表哥叮嚀她不要揭露黑暗、不要牽扯政治，她解釋說只是想將幾代人所經歷的事實寫出來讓後人引以為鑒、只是想爭一口氣讓那片土地上活著的所有不幸的人們得以安慰、讓所有離去的冤魂得以安慰、讓自己的良心得以安慰，僅此而已。</p>
可事實上，她越寫越繁雜，越寫越頭腦混亂，像進了迷宮，找不著正確的路了，就在那迷宮里繞來繞去地繞著彎子，經常寫了好幾頁後來再看時又全刪了。</p>
附近菜店里的菜都比較貴，一段日子後，她才打听著找到縣城里一個菜市場，隔一段時間就去那里買些人家處理的菜或撿些人家扔掉的菜，有好心的人見狀還偶爾會送她點菜，這讓她非常感激。</p>
半年後，表哥要看她寫的，她便整理了一部分給了。表哥看後建議她將里面的故事拆開了寫，可她覺得拆開就沒份量了。後來，表哥又建議她先寫篇散文，他幫她讓專業人士看一下，萬一不行就別再耗了，年齡越來越大了，另找出路。她雖不接受表哥那“萬一不行”的話，但還是勉強照做，因為實在太長了，心想真不如先寫個短的，得到認可了，沒準能找份合適的工作呢，等有了穩定的工作，再慢慢完成。然而卻一時想不出個題材，試了好幾個都半途而廢了，這天做飯時看到自己在菜市場撿的那一堆苦瓜，忽然有了靈感，便以苦瓜為題寫了一篇借物詠志的散文。她覺得自己經歷的苦難都是應該經歷的，她相信自己只是劫數未到，待歷盡磨難時自然就會像唐僧一樣取到真經，只是寫著寫著腦子又犯渾了，中間寫的太散了。</p>
一段時間後，表哥來了，一邊說著安慰的話一邊謹慎地勸她改行別再耗下去了，言外之意她不是那料，這使她又一次受到致命的打擊，傷痛欲絕的她一下子忍不住肝腸寸斷、呼天嗆地失聲痛哭……</p>
但她還是不肯死心、不甘放棄，又強打精神匆匆地寫了一篇（其實就是自己作品的故事大綱，還不如前一篇）。表哥一再勸導著，說那是要有天賦、要有實力和悟性的、是跟文化程度有關的雲雲，見她依然固執地堅持，便無奈地讓他的朋友——那位專業人士在di n hu 里勸導一番。那位非常委婉的說了些同情和敬佩的話，又舉了些例子，勸她別在這事上耽擱了，說這不能當飯吃，文學改變不了命運，勸她還是先考慮終身大事，說他也是從這條路上熬過來的，他不忍心看著她再走彎路等等。苦口婆心大半天，說的句句在理、句句謹慎，可是如玉听得卻如五雷轟頂，難以接受、難以放棄。表哥勸她走出去，說也許到大城市里會遇到適合她的機會，可她還是不肯死心、不甘放棄。</p>
而事實上她已經明顯地寫不下去了，頭腦混沌、心亂如麻、焦慮緊張，她不知該怎麼辦了，失眠又嚴重了，整夜整夜睡不著，直熬到天快亮時才迷一會，她便又開始四處求醫、開始吃藥了……</p>
她繼續想著辦法，想了很多很多，最終才確定求助當地電視台，試試看能否幫忙想個好辦法，心想哪怕先出個壓縮版的類似di n y ng的作品先有個證明，以後再慢慢完成大的。又天真地想，沒準有感興趣的有錢人看了後會投資把它拍出來呢。</p>
于是，她又四下里打听，幾經周折才算找到了當地電台，不料卻被拒絕了，建議她找報社。她便又無奈地四下里打听著去找報社。</p>
報社負責人一听很為她的經歷所感動，于是派記者來采訪一番，一個月後登在了報上，讓她失望的是，人家感興趣的是她的經歷而不是她的作品。</p>
眼看到冬天了，手頭的錢也不多了，在表哥和表嫂的勸導下，她只好起程去西安重新闖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