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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麼情況?
了空就站在見愁近旁, 幾乎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半空中再一次開始了激斗的曲正風與寶印法王等人, 哪里能料到她忽然不見了影蹤?
一時狂風刮過, 原地已空空如也。
聖殿已徹底沒了蹤影, 幾可與天齊高的聖山, 已經被曲正風一劍斬為兩半, 搖晃不休。
巨大的深坑, 像是夜色里一張血盆大口。
它大張著,深極了,也猙獰極了, 邊緣凹凸不平,殘留著雪浪禪師與空行母央金方才那合力一擊所留下的痕跡,峭壁一般垂直向下, 恐怖而險峻。
那一股濃烈的黑氣, 便從深坑的底部傳來。
見愁自虛空中一躍而出,迅速掠過了大半深坑, 幾乎是擦著這一股黑氣往下。
越往下, 黑氣便越濃重。
她記得, 極域與十九洲就像是一面鏡子相對的兩面, 可以說共享著同一片大地。所以十九洲的天在上, 極域的天在下;十九洲的天上有日月輪換, 極域的天空則永遠是昏黃的一片,難分晝夜。
寶印法王方才操縱著後土印裂開整個雪域的地面時,從地縫中涌出來的分明是極域萬里惡土之下才有的地力陰華!
簡直就是以一印之力強行連通了兩界!
而出現在原本聖者殿位置正中的這一座深坑, 卻在源源不斷地向寶印法王提供著一種截然不同于地力陰華的力量……
那麼, 這一座深坑,或者說這一座深坑下的陣法,到底有何玄機,又連通著何處呢?
尋常想來,該也連著極域。
可見愁的腦海里,卻有一股奇異而強烈的聲音,不斷地回響,不斷地撞擊著她的理智,向她叫囂︰不是,絕對不是!這一座深坑所連著的,絕不是極域那麼簡單!
那是一種揮之不去的獨特感應,驅使著她,甚至讓她果斷地拋卻了頭頂上正酣的激斗,不顧一切凶險,毅然闖入此間!
就像是一頭扎進了迷霧中。
眼前是一片深沉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只能隱約感覺到那一股黑氣如一頭黑龍般從深坑坑底往上游去,可竟未帶起半寸風,更听不到半點風聲,就好像是這一股磅礡的力量根本就是一道幻影一般。
方才見愁與寶印法王之間的距離也不是很遠,對方修為高達有界,即便是同時面對著曲正風、雪浪禪師、央金三人,應該也能注意到全局的變化,不可能沒注意到見愁的消失。
可他卻沒做出任何應對。
這只能證明一點︰他不是來不及做出任何應對,而是自信她的舉動不會對他造成任何的損害,不覺得她有能力進行任何破壞,就像是猛獸看螻蟻一般,不需要理會半點!
見愁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了這樣的認知,眉頭頓時微微地皺了起來。
乘風而去,隨心所欲。
她潛行的速度是何等驚人?頃刻間已直下數百丈!騰空的黑氣這時越發濃烈起來,與這近乎無底的深坑相襯,隱約透出一種壓抑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也不知往下疾馳了多久,直到連深坑外面驚天動地的交戰之聲都變得模糊時,這似乎沒有盡頭的深坑里,終于出現了一縷暗金的光芒。
幽微,隱約。
仿佛在流動,又好像有生命一般,在輕緩地呼吸、閃爍……
在這一縷光透進眸底的瞬間,見愁恍惚了一下,竟忍不住地倒吸一口涼氣!
這哪里是一縷金光?
分明是一整片!一整座陣法的光芒!
盡管先前早有過猜測,知道深坑下面原本那一座陣法應該還在運行之中,可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這一座陣法會保存如此完好,在雪浪禪師與央金如此強度的攻擊下,竟然絲毫未損!
游龍般的黑氣,從陣法的最中心涌出,有如實質一般的陰影像是有吞噬之力一般,讓陣法的光芒都變得暗淡。
那一座先前刻畫在聖者殿中的陣法,此刻便刻畫在坑底。
聖者殿已然化作齏粉,可它依舊保持著最初的模樣︰直徑十丈的陣法,在這外界光芒無法透入的深坑里,散發著屬于自己的光亮;每一道構成陣法的線條都像是一條細小的河流,當中流淌著閃爍的暗金;乍一看時與尋常陣法無異,可一旦集中注意力向內凝視時,又覺好像整個意識都要沉入這河流之中……
清風至,見愁的身影從風中剝離而出時,腳下踩著的竟然是堅實的地面。也不知已經進入地下什麼深度了,坑壁上都是堅硬的岩石,陣法光芒流轉間照在上面,隱約能看見一些折斷的、發光的晶體。
人站在此間,頓時不像是站在狹窄逼仄的地底深坑里,而是站在浩瀚無垠的星河中!
抬頭一看,便是星空璀璨。
這是一種奇異至極,甚至半點不講道理的錯覺,只在出現的瞬間,便讓見愁生出一種頭皮發麻的戰栗感。
同樣的感覺,再她過去那麼多年修煉的路途中,只出現過兩次︰一次是左三千小會上登臨一人台,一掌落下晝夜翻覆,好像看見了整片星域;一次是從十八層地獄逃離極域,在極限之中因那一枚想要成為星辰的石頭領悟翻天印時,仿佛窺見了浩瀚宇宙的冰山一角……
而此刻,竟更甚先前的兩次!
她站在這一座陣法旁邊,就好像站在一座神秘的大門前面,就好像推開這大門,就可以抵達一個未知的、全新的、恢弘的世界!
試問天下間,有哪一位修士能拒絕這樣的誘惑呢?
見愁本就是為著方才望著這一座深坑時那一現而過的靈光和感應而來,既是為了破解此陣,釜底抽薪,也是為了來印證心中那突然冒出且無論如何也不能壓下的猜測!
所以此刻,她幾乎沒有半點猶豫。
那是一種強烈到無法言說的直覺,像是冥冥中有某種更高的存在在指引著她一般,讓她向著坑底這一座陣法探出了手去。
“嗡!”
手指尖點入那金色河流的瞬間,整座陣法都忽然震顫起來,竟然在這除了那股黑氣外一片死寂的深坑中發出了一聲清晰的嗡鳴!
流淌的金芒,倏爾停滯。
下一刻,便陡然澎湃洶涌起來!像是漲潮,像是賁張的血脈,像是湍急的川流!
無盡暗金色的光芒,在片刻的靜止之後,凶猛地順著整座陣法的軌跡流動起來。
見愁頓時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塊石頭。
一塊河中的石頭,一塊正在被湍流、正在被無盡浪濤沖涌洗刷著的石頭!
連著她清明的雙眸,都在這一刻染成暗金!
于是周遭一切的聲響都消無了,連著這有形的深坑都好像成了一片虛無,只有坑壁上那細碎的晶石光芒點亮的星空,忽然無限地膨脹開來,炸裂成一片璀璨的星雲,在無盡浩瀚的宇宙中旋轉!
哪里還是什麼河流!
哪里還是什麼陣法!
坑底刻畫著的每一道線條,線條留流淌的每一點碎光,這時都化作了無數古拙的符號,被那流淌的浪潮攜裹著,順著見愁的指尖,瘋狂地涌入她的靈台識海,解構成一片龐雜的信息,像是在她意識里攤開了一座沒有邊際的龐大沙海……
這才是真正構成陣法的部分!
只是它們顯得如此晦澀,如此古老,讓人連辨認形態都很困難,何談再去分析衍算?
幾乎在這無盡符號涌入的瞬間,見愁眉目間便出現了幾分痛苦之色,簡直像是自己整顆頭顱都要被撐破了一般!
偏偏她的意識還格外游離,格外清醒。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眼前這一座龐大的、奔流的陣法,在不斷地放大,不斷地放大,成了一條巨大的江河,一瞬間將她吞沒!
一時間,完全分不清,到底是這陣法化作了無邊的浪潮,沖上來將她淹沒,還是她化作了一粒細小的微塵,跌入這奔涌的河流……
只有那剎那間的融合。
她的意識為陣法里這些詭譎古拙的符號所攜裹,所吞噬,甚至與它們融為了一體,忽然就在還浩蕩的奔騰里沖破了某一道界線!
就像是無相無形的一個念頭,閃電間通過奇異的方式,穿過了某一道肅穆莊嚴的大門!
那個全新的恢弘世界,頓如畫卷般鋪展開來!
像是大筆潑墨揮灑,勾勒出繁星萬萬億,散成星塵,凝成星雲,將星輝灑遍!
瀛洲兀聳,仙宮乘雲。
青冥浩蕩,日月照耀!
意識在電掣之間早已穿過了無盡的虛空,墜入一刻旋轉的星辰,于是“看”見了,意識到了,感覺到了——
青崖之上,白鹿作伴,一身玉色的俊美男子,坐在石岩刻成的棋枰邊,拈子深思。
海上浮屠,天上佛國,玄衣童子,冷面抿唇,盤膝于巨大的燈盞之上,眉心一道細長的焰形豎痕隱約閃動。
長空里鶴唳一聲,排雲而上。
雲頂仙宮的台階盡頭,卻立著一名華袍女修,深深淺淺的綠在她繡紋上盤踞,襯得她眉目越見孤冷,睥睨間是一種人莫能與敵的強大!
在見愁的意識透過這一座神秘而古老的陣法窺看到她的瞬間,她也陡然抬起頭來,隔著這無盡的虛空、這古老的陣法、甚至是這片茫茫的宇宙,與她對望。
那般的五官,那般的姿態……
竟是驚人的熟悉!分明與星海廣場那尊雕像一個模樣!
見愁根本來不及反應,在這種為那陣法、為那無盡符號攜裹的境地下,實在也不能做出什麼反應,只這驚鴻一瞥,意識便不帶半點停留的,被拽入了崩塌的地面,宇宙的更深處!
時空的亂流,巨人的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