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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怎麼把傅朝生安然從爛柯樓帶回來的, 見愁已經不想去回憶了, 她只知道,在傅朝生那一句話出口的時候, 爛柯樓論道便算是徹底結束了。
通靈閣閣主陸松一愣之後, 差點沒跳起來掀了整棟樓!
就是素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鄭邀,也看向了見愁, 一臉“大師姐這我真的圓不了”的絕望。
活著從樓里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腳底下是踩著幾朵雲的。
腿軟啊!
一個返虛期的大能折騰起來,可不那麼好攔住, 更何況還有通靈閣的修士。閣主喊打, 你總不能不听吧?
樓里面差點沒人頭打成狗頭!
沈咎、姜賀, 甚至是左流、方小邪這種自認是小嘍�@模 疾恢 粵四睦錮吹囊煌 先 莫名奇妙就被牽扯進了戰局。
反正全亂了套。
此刻一干人等面色詭異地一道走在大街上,身為罪魁的傅朝生就跟在見愁的身邊,臉上半點不對勁的神情都沒有。
既沒有身為一代大妖的狂狷, 也沒有身為罪魁的愧疚。
就跟自己什麼事都沒做過一樣……
沈咎摸了摸自己剛才撞到的額角,只覺得這一會兒的氣氛實在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和沉重,便干笑了兩聲,想說兩句緩解緩解︰“那什麼, 也不算太壞,熱鬧熱鬧也好啊……”
“……”
眾人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看見他手上那一把被扯破了一角的桃花折扇, 都沒說話。
沈咎頓時知道這話頭不對。
可還能讓他說什麼?
這一次的事, 實在是誰見了誰哭笑不得啊。
本來眼看著就要結束了,大家伙兒和和樂樂,什麼事也不會有。可誰能想到,這不知是真一根筋還是天生囂張的傅朝生,竟然說了那麼挑釁的一句話……
不打起來才怪!
不過話說回來,他還真有點好奇了,自家大師姐與這一位“傅道友”到底什麼關系,竟能讓對方說出這種話來?
心念一轉,他那一張輪廓分明的俊臉上,頓時劃過了幾分思索。
沈咎素來是個閑不住且愛給自己找事做的,直接腳步一轉,就從現在都還沒回過神來的左流和方小邪之間插了過去,蹭到了見愁身邊。
只是一抬頭,竟見她神情有些怔忡。
漏風的折扇一甩,一派瀟灑帥氣,他湊過去喊了一聲︰“大師姐?”
“嗯?”
見愁確是有些出神,听到聲音,微微鎖著的眉頭才展了開來,轉眸看向了他,若無其事地一笑。
“你又有什麼想問的?”
“這個……”
反問他這問題,分明就是已經猜到了他想問什麼嘛。
沈咎頓時有些無奈,深深納悶于自己往日怎麼會覺得大師姐很簡單而且好欺騙,只能一攤手道︰“我就是對傅道友比較好奇罷了。”
他這話也沒避諱著,旁邊傅朝生一下就听見了。
這一時,便向他看了一眼。
說句心里話,沈咎對傅朝生的感覺,與扶道山人對傅朝生的感覺是一樣的,總覺得有那麼幾分奇怪的不舒服。
但這時候,他並未表露。
見愁則是回頭看了傅朝生一眼。
他一身妖邪氣這時候已收斂了起來,艾青色的長袍穿在身上,只像是一個避世修煉已久的大能修士。
旁人或許看不出什麼來,可她偏偏覺得,他眸底似乎有什麼洶涌的暗流。
這一瞬間,浮現在她腦海的,竟是方才陸松的一番話。
“見愁小友,我陸某人只問你一句,你真的知道你這一位傅道友曾殺過多少人,沾染過多少無辜者的鮮血嗎?!”
陸松被來勸架的修士攔著,知道事情也就這樣了,于是停了下來,這樣對她說道。
“他身染血腥,絕非善類!今日你可與虎謀皮,當心他日為虎所噬!”
她聞言沉默,然後輕飄飄答了他一句︰“那是以後的事。”
說完,便從爛柯樓內走了出來,到了這大街上。
陸松那一番話,並沒有避諱著誰,所以听到的人其實不少。
傅朝生自己當然也听到了。
見愁看他,他也看見愁,並沒有說什麼。
碎仙城正在日中時候,太陽懶懶地曬著,街上的行人也不少。
星海那些亡命之徒們照舊在高樓上飲酒作樂,仿佛半點沒有受到如今十九洲和極域之間緊繃氣氛的影響,既不去關注生死,也不去關注輪回。
只活在今日,懶得想明日。
見愁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只回沈咎道︰“你為什麼不自己問傅道友呢?”
“……”
沈咎噎了一下,又沒忍住看了一眼傅朝生。
想想他給人的感覺,他敢上去問?問你是什麼妖,怎麼修煉出來的,怎麼認識我們大師姐的,到底跟我們大師姐交情深到什麼地步?
這怕不是在提問,是在找死吧。
得,不問了。
沈咎撇了撇嘴,到底有些悻悻,只將那破了的扇子一點一點的收緊,每一根手指都跟那扇骨一樣修長雅致,一副風流人物的姿態。
只可惜,沒人去欣賞。
旁邊的方小邪看見了,更是悄悄翻了個白眼,顯然是已經見夠了這一位沈師叔裝腔作勢的樣子了,半點不待見。
“這里又沒漂亮的女修,沈師叔你扇子都破了,能不能別裝了?”
“嘿,你小子!”
他還沒裝出個所以然來呢!
沈咎扇子一拎,就要揍他一頓,幫他緊緊這一身松了的皮。卻沒料想,這時候旁邊一直沒說話的鄭邀,忽然就“咦”了一聲。
四下里,街道邊,高樓上,也立刻有人驚呼了起來。
“快看!”
“變小了,變小了!”
“是昆吾那邊的道劫旋渦,你們快看!”
“這就要結束了?”
“到底什麼情況……”
……
崖山這邊一行人,也都听見了這聲音,幾乎立刻轉頭朝著昆吾的方向望去,頓時都驚訝了起來。
誰都知道,昆吾上空的劫雲已經覆蓋了兩日多,一直沒有消散。
可此時此刻,整片已經壓到了昆吾山頂上的旋渦,竟然已經開始了逆轉,與前幾日見愁渡劫結束之後一樣,帶著原本被它聚攏過來的雲氣,朝著周遭散去!
原本變得烏黑的旋渦,隨著逆轉,不斷地上升,也不斷地變淺。
就在他們注視的這一小會兒里,已經回到了半空中,轉成了一開始的金色。同時旋渦最中心那一片深黑,也漸漸地變淡。
先前那種格外的壓迫感,終于隨著旋渦的退去,漸漸消散。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見愁就這麼注視著,竟然感覺到了一種奇怪的余怒未消和不甘,來自這道劫的……
“這是已經渡劫成功了嗎?”
左流是從來沒看懂過這道劫,見狀便不由得問了一句。
鄭邀的靈識也很強,可這時候依舊無法穿透昆吾外面設下的屏障,只好搖了搖頭︰“看樣子應該是結束了,但這個……實在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大師姐怎麼看?”
“暫時應該算結束了吧。”
自從渡過了問心道劫之後,見愁便覺得自己與天道之間有一種奇怪的感應,那是一種冥冥的意識,有關于它的種種,她仿佛能看懂一兩分一般。
但她也不確定,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鄭邀听了卻覺得這“暫時”兩個字,用得實在微妙,可眼下在大街上也不好多問,沉吟片刻便道︰“先回去吧,今日的事情也該向扶道師叔稟明,另一則昆吾那邊有什麼消息,他也會是第一個知道的。”
畢竟誰都知道,扶道山人與橫虛真人之間是什麼交情。
眾人都沒有異議。
這時候便將先前爛柯樓和陸松那件事拋在了腦後,直接回了崖山在碎仙城東的住處。只是他們沒想到,才剛轉過了街道口,看見那院落的大門,就瞧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這一刻,除了傅朝生之外,所有人都有捂臉的沖動。
鄭邀哭笑不得︰“扶道師叔,你坐這兒干嘛啊?”
院門口的台階上,大名鼎鼎的扶道山人一身破衣爛衫,九節竹跟破竹竿似的扔在腳邊,手里端了一陣盤切好的燒雞,正抬頭看著天上那已經快要消散干淨的劫雲,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
听見聲音,他把仰起的頭給收了回來,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哼道︰“一群人闖完禍知道回來啦?山人我還以為你們有多大骨氣,要趁機把姓陸的狗頭給我砍下來呢,到底呀,還是高估了你們。一群沒用的!白養你們了!”
“……”
滿腹辯解的言語說不出口,一行小十個人,站這台階上,竟是被他這一句懟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扶道山人也沒有要听他們解釋的意思,顯然是早就知道了他們在爛柯樓那一檔子事兒,但全然沒放在心上。
“趕緊滾趕緊滾,別擋著山人我曬太陽。”
“那傅道友之事……”
鄭邀有些遲疑。
扶道山人瞥他一眼,一塊雞屁股就給他扔了過去︰“你不都跟人說了,等議事的時候再說嗎?你有本事你把他攆走啊,看看地底那一把老骨頭同意不同意!腦子呢?”
明擺著是心情不大好啊。
鄭邀算是感覺出來了,素日里扶道師叔說話雖然不好听,但見什麼懟什麼的時候可不是很多。
至于原因,那還用問嗎?
他到底不敢有什麼置喙,本不該再說什麼,直接走開,可臨了了又想起昆吾那道劫的事情來,于是問道︰“咳,那個,那師叔,昆吾上頭這個道劫?”
“過了。”扶道山人言簡意賅,卻不知為什麼看了見愁一眼,接著則道,“老怪物說他將昆吾一應事情安排下,明日就來,算算頂多後日便可議事。”
“啊……”
雖然是在意料之中,可听到扶道山人親口確認謝不臣道劫已過,鄭邀還是有幾分驚訝,只是一念念及橫虛真人就要來了,也算松了口氣。
“總算是能開始了,這可耽擱得有點久了。”
“哼,老怪物帶著的小徒弟也不簡單,還不知道這師徒到底什麼情況呢。”
扶道山人笑了一聲,模樣看著是樂呵呵地,埋頭就打盤子里撿了一塊雞翅膀起來,可盯了沒一會兒又放回去,重新撿了塊普通的雞肉,放進嘴里吃起來。
“都去忙你們的吧,山人我一把老骨頭了,你們能別在這里擋著光了嗎?”
“……是。”
眾人心里都說自己哪里敢擋您老人家?
可嘴上不敢,都是老老實實地拱手應了,依次從他身旁走了過去,一副戰戰兢兢樣子。
只是輪到見愁的時候,她腳步卻停了一下︰“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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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道山人直接翻了個白眼,仿佛猜到她要說什麼,一臉特別嫌棄她的表情。
“好歹都是個大能了,陸松那就是個出門被人打的狗脾氣,理他作甚?趕緊回去,好好想想回頭議事怎麼忽悠,啊不,怎麼解釋吧。”
忽悠……
見愁一下就明白了,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只咳嗽了一聲,躬身一拜︰“那師父慢慢曬太陽,弟子先退下了。”
“去吧去吧。”
扶道山人是半點沒在意。
這麼多年來大風大浪走過多少?像當年的綠葉老妖婆,可比眼前這些能折騰多了。
回想起當年的悲慘遭遇,他就一個感受。
眼前這點,屁大點事啊!
別說是跟綠葉老祖比,就是跟他自己年輕時候比,那都差了天遠。
一不小心想起自己年輕時候,扶道山人這心里面就䱇瑟了起來,只是那眼神一晃,瞧見跟著自家徒弟一道進去的傅朝生時,又到底沒忍住皺了皺眉,嘀咕起來。
“這年頭的妖怪,難道是特別好忽悠?看不懂,看不懂……”
他這麼一聲嘀咕,聲音很小。
已經走過去的見愁並沒有听見,但還沒完全走過去的傅朝生卻听見了,只是听見了也不明白。
妖怪,指的是他嗎?
可為什麼是好忽悠?
傅朝生知道這個詞,卻不明白扶道山人為什麼要這樣說,更不覺得自己屬于“好忽悠”的那種。
回了這暫住的宅院之後,左流跟方小邪也不知怎麼就湊到了一塊,因听說陰陽二宗那邊發生了點矛盾,二話不說就趕過去看了。
半道上,便只剩下見愁與傅朝生同路。
她其實有些話想問,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被傅朝生搶先了。
他走在她旁邊,側過頭來看她,不很明白︰“故友為什麼不讓我殺他?”
是的,是不讓他殺陸松,而不是站出來提他擋住陸松的攻擊。
雖然她的確也這麼做了。
傅朝生問這一句,應該是沒有想很多的,見愁也知道,只笑了一聲︰“既是救他,也是不想你為人群起而攻之。有時候,講道理能解決的事情,何必動手?”
“那故友又為何攔住了他?”
傅朝生覺得那一瞬間的感覺很奇怪,他如今的修為,實在不需要誰來站在他面前,可她來了。
“若真打起來,故友與那人的實力在五五之間,並沒有決勝之力。”
這個問題……
該怎麼回答呢?
見愁一時竟然被他問住了,思索了好半天,才一下想起什麼,向他一眨眼︰“我以為傅道友知道的,我們人,對朋友不都這樣嗎?”
“……”
是了,傅朝生也想起來了,小半個月之前,他曾很迷惑地問了見愁一句“你們人不都這樣擺放朋友的嗎”,如今見愁將這話還給他了。
他莫名就笑了一下,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只是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他還是搖了搖頭。
“若有下次,實在不必如此。故友乃我生而所識之人,我只願我還未死之時能一直得與故友相交。既已生識,此生此世,不願死離。”
她的存在,便是他還存于這世間的明證。(www.101novel.com)